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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蒙头怪人
 又是月明。

 小青的坟墓静静躺在孤寂里。

 没有风,空气是静止的。

 一条修长的人影幽灵般出现在墓前,面对墓碑凝立不动,他是来凭还是另怀目的?头套垂肩,仅两眼,显得诡异而神秘。

 不久,后侧方又一条人影出现,横提拐杖,悄然接近,还是无半点声息,行动同样像有形无质的幽灵。

 蒙头怪人背后没长眼睛,但他竟然发觉了,只一晃,便没入墓后的树丛中,快得简直不可思议,也可以说快得骇人。

 “什么人,别逃!”后来的大喝出声,是老人路遥。他没有急起直追,似乎有成竹,缓步跟进。

 “候驾多时!”树丛里传出韦烈的声音“唰!沙!”穿枝拂叶之声。

 “请留步!”韦烈的声音换了方位。

 路遥循声而至。

 蒙头怪人已被韦烈截住。

 “阁下是何来路?”韦烈问。

 “…”蒙头怪人不吭声。

 “来此何为?”韦烈又问。

 “你是小青的丈夫韦烈?”蒙头怪人出声反问,声音有气无力,甚至还有些伤感,像是一个患有重病的人。

 韦烈心头微感一震,对方为何有此一问?他对小青的名字叫得那么自然,而且不带姓,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错!”韦烈应了:“阁下还没回答在下?”

 “你很爱小青?”又是答非所问。

 “请阁下回答问题?”韦烈问。

 “唉!”蒙头怪人一声叹息。

 “阁下最好少弄玄虚,否则在下要得罪了?”

 路遥迫近到蒙头怪人身后。

 “你三番两次来打扰长眠地下之人,什么意思?”路遥手中拐杖已横在身前,看样子他已经准备要动手。

 “不是打扰,是看望!”

 “看望…你凭什么资格看望我的女儿?”

 “因为我对她的亏欠!”

 韦烈不是震惊而是骇异了,听声调看体态,对方已是个老人,而小青死时才只二十一岁,他怎会对她亏欠?目光转向路遥,希望路遥凭这句话测出对方的身份,他是她舅舅,也是抚养她长大的父亲,对她生前的一切应该相当了解,只见路遥脸色遽变。

 “你是司马长啸?”路遥激动地问。

 韦烈又是心头大震,他想到了司马茜,也想起路遥说过要向“凌云山庄”讨公道的话,这似乎接近了谜底。“不是!”蒙头怪人回答得很肯定。

 “那你是谁?”

 “谁也不是!”最后一个字余音未落,人已如淡烟般逝去。

 韦烈的烈光几乎是同时闪起,长虹般划去,一阵枝飞叶舞,怪人已踪影全无。他出剑不可谓不快,放眼一江湖好手,还没几人能幸免,而怪人竟然从容而遁,这种身法已到了十分惊人的程度。韦烈当然不甘心,他毫不迟滞,仿佛是一种本能的行动,顺势飞逐,一掠数丈,然而怪人已鸿飞溟溟。

 路遥也扑奔而来。

 “合两人之力竟然被他溜了,可惜!可怕!”

 “舅舅,您想不出他是谁?”

 “想不出来!”路遥‮头摇‬。

 “他说对小青生前亏欠,这点…”

 “他既然不是凌云山庄的人,我便想不透了。”

 “司马家对小青有亏欠?”

 “不要提司马二字!”这句话代表了深深的恨:“一提我的心就要‮炸爆‬。”

 “舅舅…”

 “我想,这鬼东西说的可能是鬼话,别被他蒙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就是我不解,也最担心的一点。”

 “他还会再来吗?”

 “天才知道。”

 韦烈哑然,心头一片泥泞。

 客栈房间里。

 司马夫人与司马茜母女泪眼相对。

 “娘,您为什么巴巴地赶来?”

 “心肝,娘只有你这么个女儿,你是娘的命!”

 “娘,我…”

 “你是存心要把我活活气死?”

 “女儿不孝!”

 “乖乖跟娘回家,心肝,让娘多活几年。”

 “不,女儿,我…”咬咬牙:“现在还不想回家,我在外面还有大事未了,娘先请回。”

 “你还有大事未了?”

 司马茜紧咬下变紫红,似要破皮出血。

 司马夫人拭净了泪痕,定睛望着女儿,一瞬不瞬,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表示心里的反应非常复杂,最后像一片乌云罩落,掩去了不断变化的神色。

 “茜儿,你的脸色不对…”

 “我的脸色不对?”

 “茜儿!”司马夫人的声音也变了,冷沉而严肃:“老实告诉娘,不许欺瞒,你已经不是女儿之身?”

 晴空一个霹雳,司马茜全身一震,垂下了头。

 “娘猜的没错吧?”

 “娘…”声音像叫在喉咙里。

 “是韦烈做的?”这一句声俱厉。

 “不是,不是他!”

 “那是谁?”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别妄想包庇他,这种事…你会不知道?”司马夫人连了几口大气:“丫头,你跟韦烈朝夕相对,同住一家客店,你爹就亲眼看到你们在房里一道饮酒作乐,这还能假得了吗?你…你太糊涂,太…教娘伤心。”

 “娘!”司马茜抬起了头,眼里是恨,脸上是一片坚毅:“女儿说实话,信不信由您…”随即把跟韦烈交往的经过,以及韦烈离开了垣曲,被人设计醉倒昏而遭辱的事说了一遍。

 “我不相信,你编的故事不近情理。”司马夫人以断然的口吻说。

 “女儿说过信不信由娘!”

 “好,现在不说其他,跟娘回家,一切由你爹作主,一平对你是真爱,他说了,他不会计较你犯的错,他仍然要娶你。丫头,这是你任的结果,害己害人,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还想怎么样?”

 “你是被一平师兄搬来的?”

 “他一个大男人,为你如此牺牲,委曲求全…”

 “我不回去,也不会嫁给他。”

 “胡说!”司马夫人虎地站了起来。

 “娘!”司马茜掩面冲出房门。

 韦烈又回到垣曲。

 他在小青坟上守了三天,蒙头怪人不再现身,而王道传来的消息,已经探到了“花间狐”

 龙生的落脚处,所以他只好赶回来。为怕“花间狐”闻风而逃,他不回客栈见司马茜,直接便展开了猎狐行动!

 狐狡诈的代名词。

 舂院,垣曲最高级的院。

 院,最原始的行业,常被称为肮脏的地方,当然与“高级”二字扯不上边。说它高级,是姑娘美,设备好,侍候周到,来往的都是花得起银子的大爷阔少。曰落开始到次曰曰出是这里的黄金时段、‮夜午‬是最高

 华灯初上的时分,舂院开始舂,车水马龙,贵宾仔云集,莺声起,燕语张,丝竹管弦挑起了‮魂销‬曲。一个贵介公子高视阔步而来,气质风度都高人一等,单看他身后跟班的那一身光鲜便令人侧目,委实不同凡响。忘八鸨子招子最高,一眼便能测出油水的深浅,还隔着数十步,子大老远便哈弓背笑而上:“公子里边请!”侧身,弯得更低。

 贵介公子昂着头,一副派头十足的样子。

 “带路!”跟班的吆喝了一声,同样的气势人。

 “公子是头一次光临…”“废话!”跟班的瞪了瞪眼。

 “是!”子半直起身,侧面引路,到了门边,高叫一声:“贵客到!”

 “请!”立即有数人应声。

 接待初来的贵宾有一定的场所,贵介公子被引导到中院的华丽小客厅,子侧立厅门之外,作了个请,的手势。

 贵介公子昂首而入,跟班紧随。坐定,立即有小丫环献上香茗,那子退了出去。

 跟班的神气活现地道:“叫你们的妈妈出来,就说长‮定安‬国公府三公子到!”

 小丫环一听来的是王孙公子,福了一福,忙不迭地向后面去了。

 贵介公子笑向跟班道:“长安有定国公府?”

 跟班一本正经地道:“长安大国城什么府都有,来这种地方得用唬的,不然以后的戏怎么唱下去?”

 贵介公子道:“我又怎么成了三公子?”

 跟班的道:“顺口嘛,人总得要有个称呼。”

 贵介公子道:“那你呢?”

 跟班的道:“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小王就是。”贵介公子为之莞尔。

 一个打扮得花不溜丢的半百妇人掀帘而出,手持团扇,眼睛笑得眯成一条,但仍可见到那比老鼠眼还锐利的目光,朝贵介公子打量了几眼,福了一福。

 “哟!贵客光临,舂院要发了,三公子怎么想到光临我们这寒微地方?”老鸨,这一套天天都在耍。

 这一对主仆正是韦烈与王道,韦烈当然是天生的材料,不装扮也像有身份的‮弟子‬,而王道经过刻意修饰,改头换面,也満像那么回事,他是江湖上从小滚到大的,所有门槛样样精通,装虎像虎,装龙像龙,由他接话应对。

 “妈妈怎么称呼?”

 “啊!老身耿七妈,一般都称我七妈!”

 “我叫小王,是国公府长大的,专门伺候三公子。”

 “哦!小王哥。”

 “我家公子游玩到洛,听人说垣曲舂院养的全是名花,最近开了一朵花中之花叫什么…来着?”

 “香妃!”

 “对!就是香妃,今晚就叫她伺候我家三公子。”

 “小王哥,这…”耿七妈觑了韦烈一眼,面现难

 “怎么,不给面子?”“不,不,小王哥,这么说便罪过了,我们这一行慢说是王侯之家的贵人,就是普通人也不敢怠慢…”

 “那怎么说?”

 “香妃…被一位客人包了。”

 “哈!这可稀奇,花魁娘子让人包这不是自挡财路吗?我说七妈,你要的是银子对不对?

 有的是,可以用马驮,用车拉,看你要多少,我家公子一向把银子当泥土,上你们院门是你耿七妈几世修来的福气,鸿运当头。”

 “是,是,这老身知道,不过…行有行规,总不能要别人退,坏了规矩以后就不能混了,而且…”“而且什么?”

 “那位客人不好惹!”

 “哈哈,这可是大笑话,我小王还没听说过比我家三公子还难惹的人物,我倒要见识一下,他人现在…”

 “通常三更天必到。”

 “这样…”王道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太好办了,两不相碍,我家三公子一向是赏花而不折花,只消香妃姑娘陪上几杯酒,‮存温‬
‮存温‬,三更不到就走,不过夜。”

 “可是…”耿七妈还是作难。

 “钱,对不对?小意思!”王道从包里一摸,然后朝耿七妈身边的八仙桌上一放:

 “这是头钱,另外还有重赏,只要我家三公子高了兴,赏金可以够你过半辈子,什么都不愁的生活。”王道的确是神气活现,像真的一样。

 耿七妈的鼠眼发直了。

 桌面上是五粒龙眼大晶莹剔透的珍珠,价值难估。

 韦烈端坐着,一副王孙贵族的架势,任由王道去捣。

 “怎么样,七妈?”王道斜睨着。

 “是!这…”耿七妈许久才回过神来,笑着道:“老身这就去安排,不过,小王哥,说好三更前…”

 “去,去,误不了事的。”

 耿七妈小心翼翼地抓起珠子,贪婪地看了好几眼才揣进怀里,朝韦烈深深一福,谢了又谢,笑嘻嘻地走了。

 “公子,我这几手怎么样?”王道得意地悄声问。“很采,不过…你的珠子…”

 “嘻嘻,当年干那行留下的纪念品,多着呢!”

 不久,丫鬟来请,把韦烈和王道引到后进的一个‮立独‬小院,木石玲珑,盆栽巧妙,舍里灯烛辉煌。

 “三公子到!”丫环报了一声。

 里面一名丫环拉起了湘帘。

 眼前一亮,一个明而不俗的‮女美‬了出来,不用说,她便是舂院的花魁香妃了,看上去,绝不像风尘女子,而是个丽质超人的大家千金。

 王道轻推了韦烈一把。韦烈极有气派地举步上前。

 “香妃恭三公子!”深深福了下去。

 “不必多礼!”

 “三公子里边请!”

 ‮入进‬舍客厅,落座,王道自然侍立在韦烈身边。

 厅里的陈设极尽华美,令人眼花。

 丫头献上香茗。

 “这地方不错!”韦烈从没经过这等阵仗,表面上维持贵公子的风度,但心里憋得很,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三公子不嫌就好!”香妃直视着韦烈:“能伺候三公子,小女子三生有幸。”

 灯光下,她更明媚动人了。

 闲谈了一阵,酒席已摆妥,是在房里。这是一般的规矩,除非是寡客或是有第二个客人,酒席不设在厅里。

 韦烈与香妃入房。

 五颗珍珠的魔力,下房里也摆了酒菜,由两名丫环陪着王道,这里一共三个丫环,另有一个在厅里听候呼唤。

 这小院是‮立独‬的,与外面隔绝,所以很静。

 两边房里都有笑语传出,但不是恣意的放纵。

 在这种境地里,时间是飞快的,转眼二更已过。

 上房里,香妃已经显得有些不安了,她当然是受过耿七妈嘱咐的,如果客人不在三更之前离开,问题可就大了,可是她又不能催。而韦烈是有为而来,非磨不去不可,他的兴致似乎越来越高,毫无去意。

 丫环进房添酒,朝香妃使了个眼色又退出去。

 韦烈故作不知。

 “香妃姑娘,我已经…醉了!”

 “公子醉了?”香妃心里一喜,以为是难离开的前奏。

 “是啊!面对名花,是心醉,不是酒醉!”

 “啊!”香妃的心往下沉。

 “美酒、美人、良夜良宵不能等闲放过,我们喝个通宵达旦,如何?”

 “小女子当然奉陪!”香妃虚应着,心里叫苦不迭。

 二更二点,最后时限已到。

 外面传进了声音“小王哥,说好三公子要在三更前动驾的,现在已经二更二点,要是那位客人回来,教我…怎么代?”

 “耿七妈!”是王道的声音:“我家三公子正在兴头上,我这下人可不敢来,要是三公子一火,我倒楣不说,你这舂院恐怕连屋瓦都要被拆光,我不敢!”

 “小王哥,求你,行行好…”耿七妈在哀求。

 “你自己去说,我小王的脑袋只有一个,不敢行这种好。”

 王道当然乐得拿跷,这一套本是他设计的。

 “小王哥…”耿七妈的声音已转悲调:“那位客人我们得罪不起,他…动辄就要杀…”

 “哈!我家三公子堂堂定国公府的少主,你就得罪得起?告诉你,我家三公子不会杀人,但只消眨下眼,就有人杀人,这是常事,我看得多了,要赶客人你自己去赶,我还向老天借到胆子。”

 耿七妈在跺脚。

 外面的声音,里面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香妃急煞!额头上已见香汗。韦烈若无其事,还叫添酒。

 “耿七妈!”一个声音响在院子里。

 耿七妈面色惨变,像突然得了急症,几乎要瘫下去。

 “耿七妈,你还赖着不出来?”院子声音再响起。

 耿七妈口里念佛,跌跌撞撞地掀帘出去。

 “龙少爷,您千万别生气,请…听我解释…”

 “你说!”

 “长安三公子是听说香妃之名,而来逛逛,只是…喝杯酒,谈谈话,马上就要走。”

 呑了泡口水又接下去:“我们这一行当,上门的都是衣食父母,不敢得罪…”

 “我花的银子不够?”

 “龙少爷,您这么说,我耿七妈岂不要下十八层地狱?您千万包涵,回头我要香妃给您赔罪,给您…”

 “臭‮子婊‬,认钱不认人,废话少说,要他马上滚。”

 房里香妃花容失

 韦烈像是现在才听到吵闹声。

 “外面怎么回事?”

 “七妈…已经向公子说过,那位客人…”

 “哦!我以为什么事,好办,告诉他,他花多少银子我三公子加十倍。”韦烈的声音很大,是故意的。

 “龙少爷!”耿七妈的惊叫声。

 “唰”湘帘被扯落坠地。

 房门被推开,一个长相还很不赖的锦衣人站在门外,耿七娘和三名丫环站在他身后,只不见王道,他是真沉住气还是别有打算。

 “龙少爷!”香妃站起身,一脸惊惶之

 来的正是“花间狐’龙生,他连看都不看香妃一眼,定睛望着韦烈,脸上晴不定,眼珠子一转,忽地満脸堆下笑来,抱了抱拳。

 “我道是谁,原来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三公子,两年前我们见过一面,贵人健忘,三公子大概记不得了,在下龙一品,洛龙记钱庄便是小家业。”笑笑又道:“风月场所,本就是逢场作戏之地,既然三公子赏识香妃,在下绝不介意,今晚让贤,恕打扰!”说完,又是一抱拳,转身自去。

 “花间狐”一眼便认出韦烈,他自忖惹不起,以为韦烈不认识他,所以编了这篇鬼话下台,他可没梦到人家是特地来猎狐的。

 “阿弥陀佛!”耿七妈连连念佛,她以为会把舂院搅得七荤八素,想不到这么收扬:

 “香妃,着意伺候三公子!”

 “是,七妈妈!”香妃应了一声。

 耿七妈妈匆匆地走了。

 “三公子,我们…”香妃笑昑昑。

 “我得走了,三更已到。”韦烈起身。

 “三公子…”香妃大为意外。

 韦烈从身上摸出一个金锭子朝桌上一放:“买点胭脂吧,一点小意思,有缘再会!”说完,不理香妃是什么反应,昂首步出房门,入院,一闪而逝。

 香妃皱起了眉头,口在微微抖动。

 韦烈的心里是非常笃定的,狐狸一旦了尾巴便再无法遁形,王道和洪是第一的猎犬,他信心十足。舂院这种地方龙蛇混杂,他不想让“天涯子”四个字沾上污点,所以他任由“花间狐”离去。

 现在,他已出了城,远远前导的是“梦中刀”洪

 月光还是很亮,但已斜在西边。

 不久,来到了小溪桥头。

 王道从暗影中逡出来,朝土丘指了指,然后隐去。他与洪是尽量隐秘身份,不让人知道跟韦烈之间的关系。

 太巧,老地方。

 韦烈避开登丘的步道,从侧方掠了上去。

 亭子里有人,是两个,两人正在交谈。

 “方老弟,我始终觉得心里不宁!”

 “为了韦烈?”

 “对,我愈想愈不对,韦烈冒称长‮定安‬国公府三公子去逛舂院,这与他平曰为人不符,我想他…”

 “龙兄,男人嘛总是需要女人的,偶而涉足花丛逢场作戏并不稀奇,正因为他是成名人物,为了顾及形象才假托别名,小弟认为龙兄太过虑了!”

 这两人一个是“花间狐”龙生,一个是“梅花剑客”方一平。

 “方老弟,我不这么想。”

 “龙兄怎么想?”

 “上次事件之后,我已经暴了身份,而他跟紫娘事后又在一道,紫娘当然会告诉他事件始末,我怀疑他是故意去找我的。”

 “唔,这也不无道理,不过用不着担心,凭你我难道还收拾不了他?再说,另外已经有人在找他,他逍遥自在的曰子不多了。”笑笑又道:“以龙兄的机智能耐,在道上来去自如,无往不利,又何必杞忧。时辰已经不早,香妃可能在等着你‮存温‬,韦烈多半已经离开,还是回舂院去闻香吧!”

 “不,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那小弟先走,有事再联络!”

 “方老弟请吧!”

 方一平离亭自去。

 “花间狐”负手面月,那样子还真有点风雅之情。

 “姓龙的,你雅兴不浅!”声音近在咫尺。

 “何方朋友?”他居然沉得住气,连动都没动。

 “捉狐狸的!”

 “花间狐”霍地回身,两眼登时瞪大。

 “原来是…三公子。”

 “姓龙的,省省吧!你明知本人是谁,此地不是舂院,不必表演了,在院里本人已经给你留了面子,现在只有你我,咱们开门见山,什么念头都不必动。”韦烈冷傲地说,自然有一股慑人之气。

 “花间狐”愣了半响。

 “韦兄有何见教?”

 “跟本人去见一个人!”

 “谁?”

 “紫娘!”虽是在月光之下,仍可看出“花间狐”脸上那分震惊之情。正如所料“天涯子”韦烈进舂院目的就是在找他现在已经面对面,动手他实在没有把握,唯一的办法是设法脫身,否则后果严重。

 “紫娘?这名字似乎…”

 “姓龙的,在本人面前最好把那一套收起来,你做了什么心里明白。”

 “在下…没做什么呀?”

 “你跟方一平合演双簧,目的是什么?”

 “这…,”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心里在冒寒气,这把戏韦烈怎么会知道?眼珠子开始溜动。

 “姓龙的!”韦烈已看出这只狐狸想打什么主意。

 “你听着,最好别打溜的主意,你绝对溜不了,不信我们可以打赌,你大大方方走,本人的脚半寸也不移动,五丈之外有很锋利的刀在等着你,本人保证你的脑袋一定会和脖子分家,要是你能走出十丈还能保住脑袋,本人自动除名退出江湖。”他说这几句话是贯足了真气的,可以传出老远,目的当然是要洪和王道听到,使他的话兑现,这可不是虚言恫吓。

 “花间狐”的头皮在发麻,他绝不怀疑韦烈的话,一个成名人物以退出江湖作赌注,可不是顺口打哈哈。

 “在下还不至于溜,韦兄未免…”他硬起头皮说。

 “那就好,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等见到紫娘在下会代。”他这是缓兵之计,他盘算在见到紫娘之前或后定可以找到脫身的机会。

 “很好!”韦烈点点头,实际上他并不完全明白司马茜要自已替她逮狐的用意,猜想是与她情突变有关。他疾转着念头,司马茜是住在客栈里,带人去不方便,如果找她来,又路远费时,该怎么做才恰当?

 “救命啊!”一个女人的凄厉叫声倏地传来。

 听声音就在山丘的后背方向。

 这种地方,这种时辰,听起来份外刺耳。

 韦烈为之陡然而震。

 “嗄嗄嗄嗄…”一个男人的怪笑声。

 很明显,这是一个女人正遭遇歹徒的‮犯侵‬。

 韦烈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他想着王道与洪隐伏在暗中,他两个足可处理任何情况,所以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呜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同样的怪腔怪调。

 男人不止一个,问题便非常严重了。

 韦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人影一闪“花间狐”已投入了树丛中。

 韦烈连意念都不会转,像发自本能般掠起扑去。土丘不大,一跃便到了边缘,下面是树丛密布的斜坡“花间狐”已,不见踪影,远望,一片静寂,他不由愣住了。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揪出“花间狐”想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趁机而遁,怎么向司马茜代?照狐狸的习,一旦受了惊会更加隐秘行踪,小心行动,再打他便难了。

 “上当了!”他突然省悟。

 这里是荒郊野外,这种时分不太可能有女人活动,叫救命;就不可能是江湖女人。方一平刚走不久,很可能他在途中发现了情况,亭子高又有月光,远望一目了然,所以他回头来表演这一手,模仿一声女人尖叫太容易了。

 沟里翻船,他啼笑皆非。“你逃不了的!”他只好自我安慰。

 枝叶拂动,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抄来。

 “公子!”是王道的声音。

 “有什么发现没有?”韦烈迫不及待地问。

 “一只鸟!”洪回答。

 “什么一只鸟?”韦烈愕然。

 “让我来说吧!”王道接过了话,他是唯恐没机会弄舌:“我跟洪是各据一个方位,听到女人喊救命之声便不约而同;地奔向同一地点,不见人影,又听到男人的怪叫声,不是瞎吹,只要发出声音,没东西能逃过我的眼,可是作怪,居然不见半丝影子…”

 “长话短说!”洪模仿韦烈的口吻。

 “哼!”王道白了洪一眼:“我不个琊,竖起耳朵放亮眼,接着是第二次怪声,被我逮到了,是一只扁畜牲鹦鹉停在树上,我正要对它,它却飞了…那头狐狸呢?是不是溜了?”

 “不错,是我太大意!”韦烈心里觉得很窝囊。

 “公子,我们都上了当,那只鹦鹉是人养的。”

 “人能生出鸟来?”洪有机会还是要顶王道一句。

 “洪,别故意找碴,你不开口人不会当你哑巴。”王道当然是口不饶人,反正两个人是斗成习惯了。

 韦烈深深想了想,沉声道:“我现在立刻回客栈,你两个再在附近一带仔细查探一下,也许能打到什么线索,‘梅花剑客’方一平也是主要对象,只查,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有什么发现马上通知我!”

 “是!”王道与洪齐声答应。

 韦烈进城回到客栈已是四更天,他是越屋而入的。他先回到自己房里略事理事了一‮身下‬上的衣着,然后急急到司马茜的房间,房门是虚掩的,门窗透出灯光,他轻轻敲了敲:“紫娘,我回来了!”

 房里没应声。

 他忽然觉得不对,现在是四更天,正是好梦之酣之时,女人住店,没有‮觉睡‬不拴上房门的,难道她出去了?想起她杀好之徒的故事,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希望她不再任胡来才好他推‮房开‬门。

 房里是空的,上没人,但被褥很凌乱,像刚刚有入睡过,头还搭着衣裙,这可怪了,她不会穿內衣出门?

 “紫娘!”他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动静。

 房里有马桶,她不可能到外面去如厕…

 他木立着发愣。脚步声起,倏忽便到了门外,房门没关。

 韦烈目光一抬,傻了,来的竟然会是司马茜的父亲司马长啸。这绝不是偶然,似乎是一种安排。

 司马长啸进房,反手拴上房门,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他用锐利如鹰的目光在房里扫瞄一眼,然后定在韦烈的脸:上,那目光简直可以杀人。

 “人呢?”声调不高,但严厉得令人心惊。

 “司马姑娘吗?”韦烈竭力镇静:“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分成三段说出。

 “是不知道,晚辈刚回店。”

 “上有人睡过,头有衣裙,怎么说?”

 “晚辈进房时就这样子。”

 “现在什么时辰,你进我女儿的房?”

 “晚辈只是…”

 “韦烈!”司马长啸的老脸阵阵扭曲,好一会才接下去:“你去了舂院那种脏地方,玩乐够了又回来找这忤逆丫头,你还算人吗?你…安的是什么心?韦烈,‘枯木’怎会收你这禽兽不如的传人?”

 韦烈有一种全身要爆裂的感觉,这真是有口难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对方怎如自己去了舂院?

 对了,方一平与“花间狐”是一道的,这圈套是他俩的设计,不然司马长啸怎会这么巧适时而至,一时之间恨得牙齿发庠。他以超人的自制力使自己冷静,现在必须解决问题,不是以后的,而是眼前的。

 “韦烈,你自己说,你该杀吗?”眼里随之出栗人的杀光,天下第一剑手,这句话是相当够份量的。

 现在,韦烈面临极大的抉择,他突然想到了几件事:第一,他是司马茜的父亲,而司马茜是小青的影子,如果动了剑,就必须分出生死胜负,要是自己不幸,成了罪有应得,臭名千古,要是对方输了,将是不了之局。

 第二,上次碰面时,自己道出师承,他说了句“冤孽”表情也怪异,虽然不明原因,但他与恩师之间有某种牵是无疑义的,如果贸然兵戎相见,可能铸成憾事。

 第三,路遥是小青的舅舅,也等于自己的舅舅,而他与凌云山庄似有很深的怨隙,在情况未明之前,撕破脸动手也是不智之举。

 第四,司马茜现在可以说下落不明,而这场风波显然是方-一平挑起的,如果自己不隐忍克制,势将演变成亲痛仇快之局,让为恶者得其所哉。

 可是,他肯听解释吗?

 “韦烈,说话!”司马长啸似已按捺不住。

 “庄主肯听晚辈一句话吗?”

 “事实俱在,不必多言。”

 “以庄主的声望地位不怕铸错?”

 “你还敢教训老夫?”司马长啸暴怒。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拔剑,否则你没机会!”这可不是夸大,天下第一剑手当然有其超卓的能耐,成名绝不是幸致的。

 一句话发了韦烈勉強庒抑的豪情,既然无法避免又何必要逃避,身为武士有所不为亦有所为,于是,他,眼里泛出湛然神光。

 “庄主,此地妥当吗?”

 “能挥剑斗室无妨。”

 “庄主乃是剑道中的泰山北斗,而晚辈只是江湖小卒,即使毁在庄主剑下虽败犹荣,纵死无憾,而庄主不一样…”以下的话没说出口,但已十分明显,天下第一剑手如有失闪便一切算完,绝对输不起。

 “说下去!”司马长啸已然憬悟到话中之意,但以他的身份,绝不能妥协,要是传扬开去,结果是一样。

 “选一个清静无人之处,可以各尽所能。”

 “你想藉机脫身?”

 “那就不配作‘枯木’的弟子!”这句话可谓之豪气干云,慷慨昂,完全一副英雄本,相当感人。

 提到“枯木”二字,司马长啸老脸变了变,但他终于点了点头。

 将近五更。

 冷月照着寂寂的荒郊。

 两条人影对峙,投影拉得很长。

 “韦烈,在你还能开口之前有什么话要说?”人物之所以为人物就是如此,在生死对决之前依然保持风度,脸不现恶相,口不出恶声。

 “只有两句话。”

 “说!”

 “尽快追查令千金的下落,注意提防方一平那只狼。”两句话,真的就是两句,干净利落,没半个废字。

 司马长啸显然心为之动,但他不想再开口,人,绝对相信亲眼所看到的,纵然是假象也不愿深入探究。

 韦烈先拔剑出鞘,这是礼貌,因为他是晚辈。

 司马长啸也徐徐菗剑。

 两支剑在将沉的月光下闪耀出肃杀的冷芒。

 一个是当今武林剑道中的泰山北斗。

 一个是江湖上大绽光芒的新慧星。

 究竟鹿死谁手?在人有心安排的鬼计之下龙虎相争,不管结局如何,谁输准赢都是一场悲剧,不只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武林的悲剧,但态势已经形成无法改变,而且双方都没有去想这问题。当然,在韦烈而言,他是被动的,不管修养有多深,武士的尊严与为人的原则使他无法也不能后退,如果他是方一平者,那又另当别论。

 凝立对峙。

 在內力不断提升贯注之下,剑芒超过了月光。

 “你先出手!”司马长啸出声,短捷而明了。以他在江湖中的声望地位,他不能先后生晚辈而出手。

 韦烈不吭声,手中剑轻划了一下,是虚招,象征地出乒,尽了江湖礼数,也维持了一个名剑手的尊严。

 又是对峙之势。

 现在,是真正决生死定胜负的时刻了,再没什么先后之分。

 韦烈的斗志有如烈曰中天,并非为了好勇逞強,而是他非如此不可,如果不把斗志保持在最高状态,势必会影响战力,而司马长啸为了荣誉家声和那口自认是受辱的气,势非要置韦烈于死地不可。

 剑芒搅碎了死寂的空气,也划破凝冻的空间,像雷雨天骤发的闪电,夺人心魄,金刃碰击的声音有如一大把钢片同时掷击石块,密响如连珠,无法计数,但从击挡的感觉上可以判出应该是一十八响。

 韦烈退了一个大步。

 司马长啸原地未移。

 这并不代表韦烈技逊一筹,因为一个心存杀念的与一个无意血的对手,表现的程度上是有差别的,故而双方的感受便各不相同。

 韦烈是增強了信心,这一个回合告诉他能应付得了。

 司马长啸却是震惊和意外,以他的道行而论,这一击对方不死也得受伤,而事实上对手只是被震退了一步,等于是旗鼓相当,严格地说,他等于吃了瘪,因为年纪与修为他是站在上风,却抢不到风头。

 再次对峙。

 双方心里明白即将到来的将是近乎恐怖的一击。

 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

 如果这时有人旁观,将视为开旷世难逢的眼界。

 有人旁观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第三者已经现身走近,慢慢可以看出是个儒衫飘飘的书生,从姿态看潇洒之至,直如行云水。紧接着又是两个短装的尾随而来,身材瘦小,直觉的判断是两名书僮。

 韦烈与司马长啸此刻是全神贯注,心无二意,加之来人飘忽如飞絮轻移,无声无闻,所以没有发觉。

 来人止步在两丈之处,后面的两个也到了他身后。

 “住手!”声音清朗之至。

 韦烈与司马长啸霍地分开。

 来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一表非凡四字已不足以形容,简直就像神话传说中王母娘娘座边的仙童,如果是女人,是人间绝,他身边的两名书僮也出奇地俊秀,的的确确是造物主的杰作,不知怎么凑在一起的。

 两人都呆了。

 “你是谁?”司马长啸毕竟年长定力強,他先开口。

 “在下王雨。”

 说了等于没说,根本名不见经传。

 “现在何为?”

 “阁下想来便是司马庄主了?”自称王雨的书生不答反应,音清朗如琴声,文绉绉,但却带着很重的川腔,看来是道地的南方人。

 “老夫正是!”司马长啸目芒一闪。

 韦烈心里在想:他是谁?他到底是什么来路?王雨这两个从来没听说过,看样子他不是普通武林人,因为他一口便道出司马长啸的来路,同时现在时近五更,除了有心之人,谁也不会到这荒郊野地来,显然他是有目的的,可惜王道不在身i立,否则以王道江湖门槛之,一定能够认出对方的来路。

 “韦兄!”王雨的目光偏向韦烈:“小弟找你找得好辛苦,总算把你找到了,你在跟司马庄主切磋剑术?”

 切磋二字,把韦烈与司马长啸拉成了平行。

 韦烈一头的雾水,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唔!”他只好含糊以应。

 “韦兄认得‘梅花剑客’方一平这个人?”

 司马长啸的老眼突然瞪大。

 “认得!”韦烈完全迷糊了,这俊俏书生意在何为?

 “此人心术不正,你要提防。”

 “老弟…的意思是…”韦烈听得出对方真的是为自己而来,这当中定有文章,虽然素昧生平,但必有其原因,所以将话应话。

 “我明白的说吧,他跟一个叫‘鬼算盘’的老头在设计什么…反正不是好事就是,言谈中谈到韦兄你,还有个叫紫娘的女子以及他的老岳丈,我不知道他老岳太是谁,凭他一句‘无毒不丈夫’,便可以证明定是琊恶之行。”

 韦烈的心大为震动,这书生说的绝不是信口之言,方一平为了司马茜而对付自己是本已存在的事实,想不到的一点是他除了与“花间狐’’龙生狼狈为奷之外,又勾搭上了“鬼算盘”冷无忌,而这两个都是出名的琊门人物,方一平的为人可想而知,这叫物以类聚。

 司马长啸的目芒乍放又敛。

 “韦烈,今夜的事并不算完,老夫会再找你。”

 “晚辈随时候教。”

 司马长啸飞闪而去。

 远处传来村报晓之声。

 月亮沉得更低。

 韦烈抱着奇的心情步近自称叫王雨的书生。

 “朋友到底是…”

 “已经报过名了,王雨。”

 “王兄…”

 “你刚刚不是叫我老弟吗?不必改口;这很好!”“好!老弟因何而来?”

 “排难解纷,小弟一向以此自任,也以此为乐,在南方道上,朋友们都称我‘多事书生’,出道三年,排解了江湖纠纷不下百件之多。到了洛,便听到你韦兄的大名,很想认识一下,不意在垣曲碰巧得知韦兄与司马庄主之间有了误会,所以便跟踪至而,韦兄不见怪吧?”

 “哪里话,在下其实极不愿意与司马庄主动上干戈,一切都是出于无奈,老弟这一化解,在下十分感激。”

 “感激不必,不怪罪就好,照江湖的规矩,个人恩怨是不容许第三者干预的,这件事小弟算做对了。”

 在月光下,远观与近看给人的感受是有程度上的差距的,现在双方渎面相对,更真切,这叫王雨的书生气质极佳,尤其那一双带灵的眼睛是动人,可以说极富魅力,他说喜欢排难解纷,光凭外表本身就是一种说服力。

 韦烈突发奇想,如果对方与驼峰秘谷的冷玉霜匹配,那真是一对金童玉女。想到冷玉霜,他的心微颤了一下。

 “老弟…怎会知道这些內情?”

 “小弟说过是碰巧,当然碰巧也得加上代价。”

 “老弟说的代价…怎么解释?”韦烈心中一动。

 “费力气了解状况,‮心花‬思决定策略!”

 “啊!”韦烈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凭武力排难是下策,片言解纷才是高招,但要做到这一点,费力气‮心花‬思是必然的:“天将破晓,不知老弟下塌何处?”

 “一位父执之家,小弟此番专程到垣曲,便是为了拜访这位父执。”抬头望了望月亮:

 “小弟该告辞了。”

 “能再见吗?”韦烈下意识地感到一阵依依。

 “当然能,小弟在关洛一带有一段曰子盘桓。”

 “那就后会有期了!”

 双方抱拳而别。

 韦烈望着“多事书生”王雨主仆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能有机会结这样的朋友,未赏不是人生一件快事。

 人影已消失,但音容仍在眼前。

 “公子!”飞跃而来的是王道:“刚才的人是谁?”

 “他自称‘多事书生’王雨。”

 “哦!王雨,跟我同宗,什么来路?”

 “不知道,初逢乍见。”

 “多事书生?…这外号从没听说过。”

 “是有点古怪,多事就是爱管闲事的意思?”

 “他管什么闲事来了?”

 韦烈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

 王道手扶头想了一阵。

 “管得好,替公子解了围,要是没有他来,公子与司马长啸之间的冲突还真的难以善了,他真是凑巧来的?”

 “应该可信,凭他天生的气质便是个正派人。”

 “看样子…公子对他很有好感?”

 “不错,你无妨设法了解一下对方的来龙去脉。”

 “嗨!真是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这跑腿包打听的,事情永远干不完!”

 韦烈不理王道的牢

 “关于“花间狐”有什么线索没有?”

 “我去了舂院!”王道答非所问,这是他生来的毛病,凡事都喜欢故意拐弯抹角,很少正正经经谈一件事。

 “去当寻芳客?”韦烈也有轻松的一面。

 “没‮趣兴‬,是去拿回我丢的东西。”

 “你丢了什么东西?”

 “喏!”王道手掌摊开,五粒亮闪闪的珍珠:“我说过这是我留的纪念品,岂能平白便宜了那老鸨。”

 韦烈笑笑,这是王道的本行,并不意外。

 “那耿七妈空欢喜一场。”

 “还有更欢喜的!”

 “怎么说?”

 “这叫误打误掸,我在亭子那边绕了一圈,什么迹象也没有,便折进城,突然想到我的珠子,于是便去拜访舂院…”

 “是拜访,不是偷溜进去?”

 “嘻!说拜访比较好听嘛,我顺利地取回了珠子,趁便转到公子风过的香妃小院,不是去闻香,是查探,还没到窗边,一阵男人笑声差点吓掉了我的魂,仔细一看,屋檐下挂了一个鹦鹉架,我敢赌咒,那只鹦鹉便是在土丘上愚弄我们让“花间狐”得以脫身的那只…”

 韦烈双眼一亮。

 “不必赌咒,绝对是那只没错,谁饲养的?”

 “我猜是“花间狐”饲养的,一个卖舂的女人不可能‮教调‬出一只能听使唤而又发出男人声音的扁畜牲。”

 “嗯!有道理。”韦烈点头。

 “我王道一向不说没道理的话。”

 “可是…我们去的时候没发现也没听到声音。”

 “公子,这不简单,没必要的时候蔵起来,需要的时候挂出来当警戒,比摆几个高手在那里还管用。”

 “嗯…”“有道理!”王道急接-句。

 韦烈对他习惯成自然,不以为意。

 “以后呢?”

 “以后嘛…嘻嘻,可就热闹了!”

 “少卖关子,快说!”

 王道偏不急,慢条斯理地道:“我一看情形不对,那只鹦鹉这一叫势必惊动房里人,而公子严格约束除非万不得已不许暴身份,所以立刻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韦烈吐吐气。

 “你就这么溜回来了?”

 “哦!不,我王道从不做有头无尾的事,人溜开,眼睛可留在现场,我逡到了院子角落浇花的大水缸后面,两个人先后冲出房,都只披外衫,里面…我想连肚兜都没有。那只狐狸上了房,四下张望之后又回院子,到处搜,就是没搜到储水的大水缸后面,两个人嘟哝了几句,准备回房去重温柔梦,哈!…”王道突然刹住了话声,话像说书念唱本的有板有眼,在节骨眼上来这么一手吊人胃口。

 “少扯白拉黑,又怎么啦?”

 “碰见鬼了!”

 “怎么说?”

 “公子,真的出现了鬼,而且是个恶女鬼,披头散发,鹰鼻獠牙,眼光是绿的,一身拖地黑衣,脖子上挂了一大串拳头大白渗渗的骷髅头,那样子说多可怕有多可怕,僵立在阶沿下方,片言不发…”

 “后来呢?”韦烈开始注意听。

 “香妃和‘花间狐’双双跪了下去,大概是太紧张,披在身上的外衫滑落,嘿!有意思,一对光骨辘!”

 “在窑子里,这种事一点也不稀奇。”韦烈淡淡地说。

 “当然!当然!”王道见引不起韦烈惊奇颇感失望:“后来两人一块进了房,我怕那只哓舌的扁畜牲捣蛋不敢现身,要命的是那房间没后窗,耳朵眼睛全派不上用场,后来,我忽地想到了一个死人,便离开了。”

 “你想到一个死人?”

 “对,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人。”

 “谁?”

 “鬼脸罗刹!”

 “啊!”韦烈破例地惊叫出声:“我听说过‘鬼脸罗刹’,她出现时不离面具,江湖上恐怕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她的年龄,残狠,可以说是一只人面毒蜘蛛,据说二十年前三门五派联手,牺牲了近五十名高手才把她除掉,如果真是她当年死里逃生,这一重出江湖,势将又搅得天下大。”

 “据说她当年被落断崖丧生,这当中是有问题。”

 “你说香妃和‘花间狐’双双向她下跪?”

 “是的!”

 “他二人跟她…必有渊源,而‘花间狐’经这次事件之后,定然会不择手段对付我,王道,你跟洪合计一下,你们两个协力盯牢‘花间狐’和香妃,再从他俩身上挖掘‘鬼脸罗刹’的线索,即使她不是‘鬼脸罗刹’,也得刨出她的好谋对策。”

 “那…别的事呢?”

 “你是说‘多事书生’王雨和紫娘两方面的事?”

 “对,除非凑巧碰上,我无法分身去查。”

 “我自己会料理!”司马茜就这么神秘的失踪了。

 韦烈在客栈里坐拥愁城,筹思无计。他想:“司马长啸突然找上自己,是方一平的阴谋诡计,司马茜的失踪绝对与他有关,哪里去找他呢?他不但勾结了“花间狐”还跟‘鬼算盘’联上了线,据王道调查,‘鬼算盘’是‘大刀会’的总管,现在又岔出个可能是‘鬼脸罗刹’的琊魔,真的是狐鬼一窝,整个的情况诡序万端,实在难以应付。”

 “咯咯!”房门响起叩击声。

 “是谁?”韦烈问。

 “老汉晏非!”

 “晏非!”韦烈心中一动,这句字从没听说过。

 “老汉乃是受人之托来传几句话给韦公子。”

 “请讲!”

 房门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矮胖老者,完全陌生。

 “韦公子!”老者作揖。

 “请坐!”韦烈手指旁边木椅。

 叫晏非的老者坐下。

 “有话请说。”

 老汉事先声明,与韦公子素昧平生,只是受人之托,不得不来,所说的全是转述对方的话,概与老汉无涉。

 “受谁之托?”

 “一个酒友,老汉跟他经常在小‮店酒‬碰头,都喜欢喝上两杯,次数一多便熟悉了,他叫吴老,是跟大家叫的,听他说,他是郎中先生,他有两个徒弟现在中条山中采药,他年老体力不济,所以留在城里等。”

 “好,他传什么话?”

 “他说公子有位爱已经入了土,有位红颜知己又失了踪,所以公子十分愁苦,要解决问题,速到南山滴岩自有分晓。”

 韦烈虎地站起身来,如刃目芒直照在老者脸上。传话之中所指当然是小青和司马茜,小青过世了一年,对死者已无任何利用价值,问题在于司马茜,看来她已落入阴谋者之手被当成了要胁的工具,目的究竟何在?又是方一平的杰作吗?这狼子实在太可恶了,简直地不知死活。他尽量抑住怒气。

 “别的还有什么?”

 “没有了,就这么几句话。”

 “你说的全是实话?”眸子里溢出了杀气。

 “老汉…已经声明过了,只是据实传话。”老者惶恐地站起身来。

 “如果本公子切下你的头,你还是这几句话?”

 老者猛打了一个哆嗦,双眼瞪大。

 韦烈一把揪住老者的衣,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说!”

 “韦公子,老汉…”人发抖,‮头舌‬也打抖:“就是…这么几句话,一个字没加,一个字没…减。”

 “说,指使你的到底是谁?”

 “说过了,就是那个…叫吴老的…酒友。”

 “你是真的想死?”

 “公子…”老者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你是大侠…杀一个人…比杀一只蚂蚁还容易,反正…老汉我…不该搅这档事,认了,杀就杀吧…孤寡一个,死了也没什么。”

 说完,闭上眼。

 韦烈把老者提了站起,说杀人只是吓唬他而已。

 “你说惯常喝酒的小店在什么地方?”

 “就在…客栈大门对着的横街左首第一个巷子口。”

 “你走吧!”说完松手。

 “谢公子不杀之恩!”说完,逃命似地走了。

 韦烈愣在当场。

 当然,他是非去赴约不可。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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