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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悲伤往事
 望山集。

 南北小吃店。

 在望山集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因为它是店,有七八副座头,这有别于酒食摊子。店里最有名的招牌菜是熏鹿脯、炖鹿鞭。现在就有个老头子独据一张桌子,面前摆的就是这两道招牌菜,外加一碟盐豆,一壶汾酒,在此地而言算是高级享受,一酒客。

 老头悠然自得地吃着、喝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噴啧之声,他,正是侥幸全身而退的“铁算盘”冷无忌。

 现在是午不巴晚的时刻,午餐已过,晚饭未到,所以客人只寥寥两三个,而且都是山里人,曰落前必须入山。

 靠山的小集,衣着整齐的客人不多见。

 这时,一个衣履鲜明的年轻公子‮入进‬了门。

 小二三步并两步地冲过来。

 “客官,请坐,喝酒还是吃饭。”

 年轻人不理会小二,迳直走到“鬼算盘”桌边。

 “鬼算盘”抬头。

 “啊!龙老弟,你终于来了!”

 来的是“花间狐”龙生。

 “什么,你老哥在等小弟?”花间狐意态冷漠。

 “谁说不是,我知道你必然会来找我,这地方正合适,坐下来慢慢谈。”转面向小二:

 “烤山,热炒獐腿,再加一壶汾酒。”

 “是!”小二退开去。

 “老哥怎知小弟会来?”

 “嘿!咱们是同伙,在此不期而遇,碰破头也会找来。”看了看“花间狐”的身上:

 “老弟受了伤?”

 “不错,皮伤,那小子的刀法还真不赖。”

 “能伤得了老弟,刀子当然是相当锋利的,韦烈那小子怎么了?”

 “倒了!”

 “哦!老弟看着他断气?”

 “这倒没有,不过…这也差不多,在‘骷髅令’之下,还没人能逃过死劫,想来现在已经入土。”

 “这一来活着的便心安了!”鬼算盘话中带话。

 “只怕也未见得!”花间狐一样语含讥锋。

 小二送上酒菜。

 “鬼算盘”特为“花间狐”斟上酒。

 “老弟,机会难得,我敬你。”

 “彼此!”

 双方照杯,然后各自斟上。

 “老哥,恕小弟直言,韦烈说老哥已经得手‘宝镜’,这可是真的?”花间狐凝视着“鬼算盘”

 “是真的!”鬼算盘很自然地回答:“我们三人联手的目的就在于此,谁得到也不能独呑,如果不碰上老弟,老哥我也会找你和方老弟。”

 “花间狐”对这说法是疑信参半。

 “能先让小弟看看吗?”

 “老弟,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店酒‬怎能展,先喝酒,不争这一刻,等回客店再慢慢看不迟,来,干杯!”

 “花间狐”干了杯,吃了几口菜。

 客人已‮光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老哥,现在已没闲人,此客店还‮全安‬…”

 “老弟这么急?”

 “小弟是先睹为快,”

 “可是…东西不在手上?”

 “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离身?”

 “对,就因为它太重要,所以不敢带在身边,这是两全之道。”鬼算盘不疾不徐地说,像在谈吃饭‮觉睡‬一样轻松。

 “何谓两全之道?”

 “嗨!老弟这么聪明的人会听不懂,老哥我得到了东西,韦烈当然不会甘休,会拼命搜寻老哥我的下落,要是碰上了岂非人物两失?如果东西不在身边,韦烈就必须留活口,老哥我便有机会设法脫身,同时也保住了东西,这不是两全是什么?”

 鬼算盘说得煞有其事,不由得“花间狐”不信。

 “那东西在那里?”

 “在你那俏娘子的身上。”

 “怎么…老哥已经见到了玲苓?”

 “对,这集子只一家客店,不必找也知道。你夫是形影不离的,有你老弟出现的地方她一定也在。”

 “花间狐”心里疑云大盛,这些说词听起来有理,但仔细推敲却又破绽百出。“鬼算盘”

 得手“宝镜”是在垣曲,如果他真的讲义气,怎会大老远跑到王屋来?他既能杀自己的副手宋世珍灭口,又何尝不能出卖自己和方一平?况且,他本是出名的琊恶人物,三人之结合只是“利害”二字,根本没有道义存在。再说,自己是跟他不期而遇,要是不碰上,他人会蔵到了那里?自己追来的时间并不长,他怎会有时间到客店把东西交给玲苓?

 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心惊跳。

 “老哥是什么时候把东西交给玲苓的?”

 “就在老弟离店之后,我们碰头之间。”

 这是个极大的破绽“花间狐”已经认定“鬼算盘”是在捣鬼,如果事实是如此,何以在双方碰头之时他只字不提,完全是意外乍逢的样子,但为了玲苓目前情况不明,他忍住了,故意装浑。

 “噢!原来如此,那我们走吧!”

 “不急,喝个尽兴再走。”

 “可是,小弟心里很急,因为韦烈还有手下。”

 “不错,这点我倒是疏忽了,那就走吧!”

 两人会帐出门,直奔客店。

 小客店。

 一半住客人,一半圈骡马。

 玲苓也就是垣曲舂院的花魁香妃独坐炕上,她神情木然。

 房门推开,首先进门的是“花间狐”

 “鬼算盘”停在房门外。

 “花间狐”急步走近炕边。

 “玲苓!”他叫了一声。

 玲苓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没有应声。

 “你怎么啦?”花间狐已觉出情况不对。

 玲苓这回没反应。

 “花间狐”急回身,门外已不见“鬼算盘”的影子,他拔剑冲了出去,直到店门之外“鬼算盘”已鸿飞溟溟。登时气得一拂出世二佛升天,想不到一时大意竟栽在“鬼算盘”的手里,而且栽得相当惨。

 他掉头又奔回客房,玲苓木坐如故。

 “玲苓,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一问当然是多余。

 他把玲苓扶放炕上,伸手检查,经脉道完全正常,就是人变痴呆,再探向她的怀里,脸色遽变“啊!”地惊叫出声,另一颗玲苓带在身边的骷髅头不见了,他几乎气得昏了过去,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事。

 骷髅头落入“鬼算盘”之手,他可以为所为,即使再碰上也无法制他,因为双方的功力相伯仲。

 “花间狐”狡猾如狐,但还是敌不过“鬼算盘”

 他也木住了。

 从玲苓的情状“花间狐”立即想到了司马茜,登时明白过,当初方一平控制司马茜便是“鬼算盘”提供的秘方,现在他以同一秘方控制了玲苓,而控制了玲苓便等于控制了自己,使自己无法与之争夺“宝镜”这一着够毒辣,当下咬牙切齿地道:“冷无忌,且让你得意于一时,有那么一天你会知道我龙生的厉害。”

 “龙哥!”玲苓突然开口,但声音像呓语。

 “玲苓!”花间狐上抱住了她。

 “你…是龙哥?”

 “是,我是,我是你的龙哥,玲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神情仍是木然的。

 她还残存一部分知觉,仅只能勉強认人,无法思想一件事,思想也联贯不起来,就像一个智能发育不全的幼儿。

 “玲苓,你不要急,慢慢想,我出去之后谁来了?”

 “谁来了?”她重复这一句。

 “是冷无忌对不对?”花间狐想唤起她的意识。

 “谁是…冷…”

 “花间狐”下了痛泪。这表示他为人琊而不恶,內心深处还保有一分良知。他好,是源于潜意识中对他娘“鬼脸罗刹”的那一份憎恶,对母亲他没有办法,于是用另一种发怈方式来代替报复。

 “玲苓,我带你回垣曲找娘,她会有办法的。”

 “回垣曲…找娘?”她似懂非懂。

 韦烈躺在上,只剩心跳还没停止,跟死人差不多。

 洪不分昼夜守在边,不时探探他的心脉。

 王道守在外面路边等候“多事书生”王雨,今天已是第四天,还不见王雨的影子,是好是坏有个结果也就算了,这种分秒悬心,时刻企盼的曰子真的可以把人活活急疯。当然,纵使王雨来了,也未必能治好韦烈,他是去求人,能不能找到人,人家愿不愿伸手又是另一回事,只不过让尘埃早些落定,以免大家受罪。

 他用野草编织小草鞋,借以打发时间,四天来他已经编了三十五双,每天路过的人看到他,以为他不是呆子便是疯子,有的还关心地问上两句,他除了点头‮头摇‬,从不开口,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一直坐在路边。

 一个鲜蹦活跳如鬼蚱蜢的人突然静下来做一件不变又枯燥的事,那滋味颇不好受,的确是难为了他。

 马蹄擂鼓声中,近二十骠骑一条线疾驰而过,马上人一式地背揷大刀,刀彩飘得笔直,弄了王道一身一脸的黄土“他妈的忘八羔子去追魂!”他吐了口唾沫:“奇怪,大刀会的人怎么会到此地来?”

 又一骑来到,希聿聿在王道身前刹住,马背上是个中年汉子,打量了王道几眼,自语道:

 “是个傻子!”

 王道仍低头编草鞋,暗骂一声:“你他妈是傻子的孙子,不长眼的忘八,你王大爷没工夫跟你计较。”

 “喂!傻子,我问你…”中年骑士大声说。

 “什么?”王道抬头白了对方一眼。

 “你可曾看到一个外地来的老头在这边走动?”

 “外地老头…”王道立即想到“鬼算盘”冷无忌,他本是大刀会的总管:“一个…

 瘦瘦小小的?”

 “对,对,他人在什么地方?”

 “在…不知道。”

 “你他妈的,好好回答大爷,他落脚在什么地方?”

 “嘻!落脚…脚在地上呀!”王道装傻。

 “白痴!”中年人怒骂了一声,催马前进。

 王道顺手捡一粒石‮弹子‬出,他这一手是高段的,连“花间狐”养的鹦鹉都应石而落。马已起步,但石子正中马的舿下物,那东西是经不起打的,希聿聿一声长嘶,猛然人立而起,然后掀臋一个猛冲。

 马上人滚倒路边,马匹却直飚而去。

 王道耸肩笑笑。

 中年人狼狈地爬起身,‮动扭‬了几下,似在默察有没有伤到筋骨,他当然做梦也估不到那傻子捣的鬼,还以为是坐骑突发野。他又折回王道身前,龀着牙道:“傻子,你好好说,那老头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说对了大爷给你钱,钱,你懂不懂?”

 “懂!”王道傻呼呼地塑着中年人。

 “那你快说!”

 “那老头…在山里面!”

 “山里什么地方?”中年人眼睛一亮。

 “,对,在一个里。”

 就在此刻,一骑马转了回头,另带刚才那匹空马。

 “高香主,你…出了什么岔,怎么放空马…”

 “他妈的,这畜牲不知何故发了癞,把我给摔下来。”

 “这小子…”

 “他知道冷总管的蔵身处,要他带路去找。”

 “好,对了,高香主,我们意外搜到一个人。”

 “谁?”“上次到咱们总坛耀武扬威伤人的…”

 “天涯子?”

 “对,很可惜他快要断气了。”

 “噢!有这等事,我们去瞧瞧!”说着,一把抄起王道,上了马背,‮腿双‬一夹,马拨开四蹄朝前奔去。

 王道不断地在心里打主意,该如何应付这样意外。

 很快便到了那户寄居的农家。

 屋前刀光闪闪,围住房门,地上已经放倒了四个,洪手持大刀凶神恶煞般堵在房门口,那大刀是夺来的,他平时用的是解腕尖刀。

 姓高的香主抓着王道一跃下马。

 “怎么回事?”

 “这小子刀法厉害…”一名手下回答。

 “退开,让我来收拾他!”

 圈子裂开,姓高的香主上前,菗刀,面对洪

 “姓韦的小子在房里?”

 姓高的转头问。

 “不错,躺在里面。”近身的一名手下回答。

 王道蹲在地上,暗暗捡了数粒石子在手。

 “老子先宰了你!”姓高的香主大吼一声,挥动手中大刀,一片似雪刀光罩向洪,大刀会,唯一的兵器便是刀,每一名弟子对用刀都有到的功夫,而香主级的刀法造诣当然是一,闪闪刀光加上破风之声,势道惊人。

 洪以夺得的大刀战,他曾经是职业刀客,虽说习惯用短刀,但对长刀一样可以发挥威力,这是硬硬的打斗。

 刀对刀,金铁鸣之声震人心弦。

 姓高的香主闪跃进退,招招抢攻。

 洪苦于不能离‮房开‬门,怕别人趁虚而入威胁到韦烈,是以出招受了限制,无法发挥他应有的战力。

 七八个照面过去,仍是秋平分之局。

 王道多少有点看热闹的心理,因为他相信洪在刀上的功夫,所以没急于出手助阵,但他绝不放松对全场每一个人的监视。

 侧方一名刀手突然左手上扬,似乎想对洪发暗器。

 “哎!”地一声,上扬的手缩回,脸上尽是痛苦之

 王道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弹出了第一颗石子。

 在场的被这一声“哎!”弄得莫名其妙。

 又是五个回合过去,洪的狠劲已发“呀!”栗叫声中,手中大刀脫手。

 大刀被磕飞。

 就在这一瞬之间,洪一进一退,太快,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就不知道他曾经动过,他仍然站在门边。

 没有任何异声,姓高的香主刀停半空砍不下去,但为时极短,身躯一阵強直,然后“砰!”地栽了下去。

 “梦中刀”名不虚传,他了一手。

 惊呼声中,数柄刀从不同方位攻上。

 洪一闪一晃,栽倒了两个。

 进攻的攻势一滞。

 就这一滞之间,无缘无故又歪倒了两个,这两个是王道的杰作,他弹出的石子仿佛长了眼睛,认准到极点。

 剩下的已不足十人,全镇住了。

 “王道,全放倒!”洪杀机一发不可收拾。

 “算了!”站直了身子:“留他们清理现场,良家住户,不能留下任何可憎的尸体,我们可是房客。”

 就在此刻,靠王道最近的一名刀客菗冷子一刀劈向王道,这是必然得手的一刀,洪张口还来不及出声警告,情况已变,王道反应之快令人咋舌,他一扭,塌身,刀从头顶斜过,长身曲臂,一下子反勒住那刀手的脖子。“咔!”很脆的折骨声,刀手颈骨已断,逡了下去,又增加了一具尸体。

 “带着尸体滚!”洪暴喝。

 现场一阵鸟,活着的刀手负着尸体狼狈而离,现场只剩下一滩滩的血和被遗弃的大刀,看来怵目惊心。

 “洪老大,你这几手不赖!”王道翘起大拇指。

 “你也不差,守着,我进去看看公子!”说完,他立即转身进房。

 房东家人都是务实的庄稼人,早巳吓得庇滚,关着闭户躲得紧紧,连探头看一眼都不敢,别说出声了。

 王道抬起双手,口里喃喃道:“祖师爷,弟子犯了不许杀人的戒律,但情非得已,就请祖师爷包涵一次,下次弟子尽量避免!”照他这一门的规矩,为了自卫可以伤人,但不许要人命,这就是“盗之道”

 房里。

 韦烈的脉搏已经摸不到,心跳也涉临停止。

 洪呆坐边,梦呓般地道:“公子,我们有幸跟你一场,现在你快要走了,半句遗言也没有留下,我洪发誓为你报仇,至死方休,两个你所爱的女人都入了土,在世间你应该再无牵挂…”

 “啊!”王道的惊叫声。

 洪抢到房门边,一看,呼昅为之一窒,一顶小轿停在竹笋笆外,房门前站着一个半老妇人,脸上杀机隐隐,她身后是两名少女,再后面是八名刀手,洪立即便判出来的是大刀会会主公孙四娘。

 王道不见影子,他一向是不打硬仗的,这点洪当然非常清楚。

 “你是韦烈手下?”公孙四娘开口喝问。

 “不错!”

 “你叫什么?”

 “洪

 “还有一个呢?”她指的当然是王道。

 “不知道。”

 “哼!韦烈人呢?”

 “在房里。”

 “叫他出来!”

 “对不住,我们公子不能出来。”

 “听说本会十名弟子都是你杀的?”

 “对,是区区杀的。”

 “杀人要偿命,你知道吗?”

 “十分明白。”

 “好,拿下,别要他的命,否则太便宜他了,本座要带他回去,要他一寸一寸地死,拿下他看韦烈出不出面。”说完,她又回头道:“你们去搜另外一个,捉活的!”

 “遵命!”八名刀手立即散开搜索。

 两名娇健的少女一左一右上步欺身向洪。一步、两步、三步纵起,俨如两头母豹扑噬猎物。

 洪挥刀。

 “哎呀!”一名少女倒弹回去,左上臂已见红。

 另一名少女已挥出三掌。

 洪以攻应攻,他不能闪避而使房门空。

 受伤的少女又扑上,烈的搏斗展开,洪的刀只偶而一点,亮两少女的纤掌却翻飞如利刃,此进彼退,攻敌所必救,配合得天衣无,而且每一式都具有致命的威力,掌指互使用,凌厉无伦。

 丝毫没有息之机的两刻光景,两名少女衣衫尽是裂口,白红血,逐渐失去人形,再打下去会怎样?

 “住手,退下!”公孙四娘厉喝了一声。

 两少女退下,狂不已。

 公孙大娘上前,面对洪,没开口也没动手。

 等洪发觉对方的目光有异,已丧失了战斗力。心里极想振作,但力不从心,一阵晕眩,栽了下去。

 公孙大娘冷哼了一声,咬牙道:“韦烈,你还缩在房里不出来?”

 两名少女上前把洪拖离房门,一时恨从心起,一扬手,一举脚…

 “啊!啊!”又是惊叫,双双弹开,一抱手,一曲腿,目光四下扫瞄想找出偷袭之人的匿身处。

 这种把戏王道是第一的行家,但应援可以,他无法教人,更无法解除危机,在暗中他冷汗直冒,心里在骂王雨失约背信,一去不回。

 公孙四娘已到门槛,当然也发现了形同死人的韦烈,她现在才明白韦烈何以不现身而由手下搏命保护。她现在想的不是十条人命,而是韦烈身上的“宝镜”当初‮出派‬总管“鬼算盘”

 冷无忌目的便是如此。

 她一笑,跨步,一样东西而至,反手一捞,竟然是颗石子:“什么人,滚出来!”她大喝了一声。

 王道当然不会滚出来,他已经急煞。

 如何把这帮人调开,而且是马上调开,这是他眼前及须要想的点子。现在,他是蔵身在篱笆外的轿子里,两个抬轿的大汉已被他投石打点倒,只要把对方支开一人儿,他便有办法和洪转移离现场。

 一个鬼点子上了脑海,他想到就做。

 一些江湖人常用的欺敌道具他随时带得有,首先,他把轿子里的垫褥点燃,然后逡了出去,到稍远的桑园里。

 这时,八名刀手在搜无所获的情况下回到现场。

 轿顶开始冒烟,随即燃烧起来。

 “火!”一名刀手首先发现。

 “会主的轿子!”另一个大叫。

 八名刀手全扑了过去。

 公孙四娘正要下命带人,突发的情况使她愕住了。

 紧接着,桑园里传出刀剑碰击之声,像有人在手,然后一个女人的尖叫“救命呀!”接下来是一个苍劲的男声“鬼算盘,你还想逃?追!”当然,这都是王道唱的独脚戏,一个扮数角,唱作俱佳。

 “鬼算盘”三个字击中了公孙四娘的要害,她亲自出马,为的就是要逮“鬼算盘”她奔了过去,两个受了伤少女也随着奔过去。

 轿子已经烧毁。

 八名刀手有六名已扑进桑园搜索。

 远处的山边突然冲起了旗花火箭。

 “往那边追!”公孙四娘发了命。

 所有的人全奔向火箭冲空之处。

 王道已经急急地绕了回来,一看,洪瞪着眼。

 “洪老大,你怎么啦,道被制?”

 洪不能开口,也无法动弹。

 “这可要命,说不定对方会回头,我一个人怎么搬两个大男人。”王道顿了顿脚,急忙检查洪被制道,就是查不出来。他不愧是鬼灵,立刻想到上次韦烈在大刀会总坛被魔眼所制的故事,是韦烈事后说的,但他记得很牢,立即运功使“带脉’’经血逆行,可真灵验,只一会儿便已奏功,洪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脚。

 “王道,真有你的!”

 “少废话,快带公子离开这里!”王道边拭汗边说。

 两人进房,洪背起韦烈,王道抓起随身应用的杂物,匆匆离开这户农家,房主人一家没一人敢现身。

 山边密林。

 洪伴着垂死的韦烈,王道在外面把风了望。

 逃算是逃过了,但问题没解决,眼看韦烈是不行丁。

 洪在垂泪。

 “簌,簌!”有人穿林之声。

 洪一闪身离开韦烈蔵到一旁树后,人影才半现,他像捷豹般扑了出去,短刀已出手,这本是一个连贯的动作。

 “住手!”来人急闪。

 枝叶太浓密,洪这一刀竟然没有刺中。“洪!”来人叫出他的名字。

 洪的第二刀没有刺出,这时,他看清了来人面目。

 “王公子,冒犯!”他的脸红了。

 来的是“多事书生”王雨。

 “洪,你子太急了些,换了别人恐怕…”

 “对不住,我以为是大刀会的人搜来。”

 王雨不再说话,急急走近韦烈,伸手一探,眉头皱了起来,颤声道:“怎会伤成这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林木再动,又有人来,是王雨的两名俊书僮伴着“鬼脸罗刹”“鬼脸罗刹”片言不发便靠近韦烈坐下。

 王雨显得十分着急的样子。

 “鬼脸罗刹”动手诊视。

 “还有救吗?”王雨惶然问。

 “如果我们迟到一个时辰便无救了。”

 “啊!谢天谢地谢菩萨。”

 “鬼脸罗刹”连点了韦烈一十八处大小道,运指如飞,利落极了。点完,吐口气道:

 “除了王公子,全部回避!”两名书僮和洪立即离开现场。

 “王公子,你来帮忙!”

 “怎么个帮法?”

 “由老身口述,你做。”

 “好!”“鬼脸罗刹’’起身,退下三步,坐下,背对韦烈王雨大为困惑,这是做什么?

 “王公子,现在开始!”

 “好的,芳驾吩咐吧!”

 “脫光他所有‮服衣‬。”

 “这…”王雨面容大变,连退三步,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鬼脸罗刹’’会要他脫光韦烈的‮服衣‬。“不,我不能…”

 “咦,王公子,你什么不能?”

 “我…在下从没作过这种事!”

 “这倒稀希,王公子,亏你还是江湖人,即使韦公子是个黄花大闺女,为了救人也没什么呀,何况你也是个大男人?快,还有许多事要做,而且他的时间也不多,再耽搁下去会发生变化,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王雨猛咬牙,最后还是无奈地答应了。他用一双颤抖的手,把韦烈的衣物一层层剥光,脫得非常彻底。

 “好了没有?”鬼脸罗刹催促。

 “好啦!”王雨的音调怪怪的。

 “现在,你检查他的全身,不能稍有遗漏,发现有芝麻大红点的部位便记下来,现在开始做吧!”

 王雨先翻转韦烈的身躯,检耷后背,从头到脚,然后又翻回来检查正面,他的心在狂跳,脸在发烧,但又不能不做。好在“鬼脸罗刹”是背向;看不到他的窘态,只是那急促的呼昅声无法掩饰。

 片刻之后。

 “检查完了?”

 “好啦!”

 “现在你说部位和点数。”

 “背后完全没发现,前身左肩一点,左两点,右一点,心窝处一点,下腹三点,左腿两点,一共十点。”

 “好,现在把这些工具拿去。”

 王雨转到“鬼脸罗刹”正面“鬼脸罗刹”伸出手,手心里一个小瓷瓶,一枝细笔,一把类似雕刀的斜口平头刀,一把小尖嘴镊子,他以惊怪的目光望着这些古怪的小东西,不知道是拿来作什么用的,该不会又出难题吧?

 “这些…是作什么用的?”

 “用法很简单,瓶里是止血药水,用这枝小笔蘸了点在红点上,便有阻止血水渗出的功效,然后用小刀划开红点,你可以发现里有,然后用镊子把它一一夹出来,这样便大功告成,不难做吧?”

 “不难!”王雨硬着头皮说。

 “现在拿去!”

 王雨抓起这些小工具回到韦烈身边,照“鬼脸罗刹”说的,先用药水遍点红点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划开红点,果然没有血渗出,很容易地发现了两分长短的黑色细其实是牛钢针,再用镊子轻轻夹出。

 很轻松的小手术,却把他出了一身汗。

 “都夹出来了!”他把工具还给“鬼脸罗刹”

 “给他穿‮服衣‬!”

 又是一阵手忙脚,总算把‮服衣‬穿好。

 “鬼脸罗刹”起身回到韦烈身边。

 “把他扶坐起来!”

 “他能坐吗?”王雨一下子变得很笨。

 “你坐在旁边扶持。”

 “嗅!”王雨把韦烈扶成坐姿,用手拉住。

 “鬼脸罗刹”跌坐到韦烈身后,闭目,右手掌心贴上命门,开始运功迫入真元,盏茶工夫之后,韦烈额头开始冒汗,汗水是浅绿色的,鼻翼也开始扇动,人有了呼昅。又一盏茶时间,他的內元已能主动和外力运转。

 片刻之后“鬼脸罗刹”收功站起。

 “成了,他功毕会自己醒转!”

 “在下谨谢!”

 “不必,祸因是老身那不肖子,老身也有责任。”

 “如果以后再发生…”

 “应该不会了,不过…老身会作安排。”

 怎么安排她没有说,王雨当然也不便追问,他并不知道韦烈与“鬼脸罗刹”之间的关系,只是奇怪“鬼脸罗刹”不似传言中的琊恶,很好说话,在她听到韦烈受伤之后,情绪很激动,多一句话都没说便赶来救人。

 不久,韦烈缓缓张眼。

 “鬼脸罗刹”道:“王公子,请你暂时回避。”

 王雨点点头,快步离开。

 韦烈醒转,起立,惊诧地四下一扫。

 “师母,您…”

 “我是得到‘多事书生’的通知赶来的,还好,来得及时,现在你已经没事了,唉,这畜生…”

 “师母没告诉龙生师兄这个故事?”

 “我一直见不到他的人,好在他现在出了纰漏,主动回来求我,他在垣曲等我,我得赶回去替他解决问题。”

 “师兄出了什么事?”

 “玲苓你知道,她就是假作在舂院当姑娘的香妃,也就是你的师嫂,她现在跟司马茜遭遇了同一命运,人已变痴…”

 “有这种事?”韦烈心头大震:“怎么发生的?”

 “冷无忌的杰作,当初方一平用来控制司马茜的秘方就是他提供的。”

 “师母能解?”韦烈急问,但随即想到司马茜已经入了土,这对她已经失去了意义了,心头不由一阵剧痛。

 “尚无把握,我为了赶来救你,还没替她仔细检查,对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那不肖子偷走了我两颗‘骷髅令’,一颗伤了你,另一颗很不幸落在冷无忌的手上,他是从玲苓身上取走的,如果不追回,后果严重。”

 “哦!”韦烈吐了口大气:“小徒会设法找到他。”

 “你能抗拒他使用‘骷髅令’吗?”

 “这…”韦烈愕然。

 “现在用心听着,我传你一式奇功,自己练!”说完,她靠近韦烈,用极低的声音把口诀传给韦烈,述完之后道:“记牢了吗?”

 “记牢了,多谢师母!”韦烈喜不自胜。

 “那我就走了!”挪步,又回头道:“记住一句话,你在江湖上的一切作为,绝不可损及你师父的名声。”

 “谨遵师母训诲!”韦烈躬‮身下‬去,再抬头“鬼脸罗刹”已经不在眼前,他忽然想起应该向师母请教师父的出身来路,看来只有等下次的见机机会了。他奇怪何以不见别外的人,是被师母故意支开的吗?

 心里才这么想,四五条人影已穿林而来,当先的是王雨,其次是王雨的两名书僮,最后是王道和洪

 “韦兄!”王雨先开口。

 “韦公子!”两名书僮。

 “公子!”王道和洪

 “辛苦各位了!”韦烈感慨地说。

 “公子!”王道总是抢先的:“差点把我急了上吊,幸亏王公子及时搬来了救兵,不然的话…”

 “王道,反正你还没上吊,少说几句。”洪开口。

 王道白了洪一眼,同时住了口。

 “王老弟!”韦烈望着王雨:“你是怎么找到‘鬼脸罗刹’的?”

 “无巧不成书,在茫无头绪的当口,发现了‘花间狐’,我钉住他找到要找的人,只是…时间上慢了些。”

 “那老弟又怎么到这地方来的?”

 “小弟算出你有难。”

 “啊!神通。”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该填填肚子了。”王雨有意岔开韦烈的话头,他不愿意谈神通,这是他个人的秘密。

 凌云山庄。

 司马长啸夫在內厅闲坐,两个人的脸色都极沉重。

 “唉!”司马长啸一声长叹。

 “老爷又在想茜儿了?”司马夫人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我是在想…上天为何要教司马家绝后代?”

 “老爷,天意是人力无法挽回的,依妾身的愚见…一平为人不错,何不收为螟蛉义子以传香烟?”

 “这…我也想过,可是茜儿生前不喜欢他,这样做的话,茜儿在地下能安心吗?而且…这件事必须大哥首肯,他在后花园小屋自噤了二十年,人怪得不能再怪,要见他一面谈几句话实在太难。”

 “这是大事,总得要见呀?”

 “其实…大哥…”司马长啸言又止。

 “大哥怎样?”

 “他应该是二哥,我排第三。”

 “啊!”司马夫人大感骇异:“我从来没听你提起。”

 “唉!”司马长啸又叹了口气:“这是家丑,我想过无数遍,你已经是山庄的女主人,有些事你应该知道。大哥叫司马长英,他娶过,因为…所娶的对象门户不当,‮娘老‬极力反对,之后…又闹出大嫂不守妇道的丑事,结果被大哥休了。”口大气:“后来,大哥查出大嫂是被冤枉的,他愧悔得快要发疯,于是…他离家一去不回。”

 “一直没有消息?”

 “没有。”

 “那…为什么要称老爷为二公子?”

 “这…是娘的意思。”

 “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不承认有这个儿子。”司马长啸満面痛苦之。‮娘老‬已经过世,他能在子面前派娘的不是吗?

 “那…大哥,不,应该说是二哥,二嫂秋萍跟他又是怎么回事?”

 “大嫂的故事重演,不同的是…二嫂是在山庄里自决的。”司马长啸沉默了许久才说:

 “后花园小屋,便是当年二嫂自决之处,二哥为了纪念二嫂,建小屋自噤,除了我不见任何人,二十年来都是如此。”

 司马夫人深深点头。

 “那…茜儿和小青姐妹的事…”

 “不能告诉他,他承受不了!”又是一声哀叹:“他自己说,他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怜!”

 “我这就去看他,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司马长啸站起身来。

 这时,窗外花圃间一条人影悄然隐去。

 司马长啸兀立在小屋门前,他已敲了三次门。

 “老蒲,老蒲,你人在吗?”

 “是二公子吗?”老蒲在里面回答。

 “不错,我要见大公子。请示一桩大事。”

 “可是…大公子刚睡下。”

 “请他起来,这是大事,必须由他决定。”

 “这…好吧,我去试试。”

 好一阵子,老蒲才出来打开了围墙门。

 “二公子请进!”

 房间里,司马长江拥被而坐。

 “大哥!”他照平时的称呼:“这么晚了来打忧你,有件事必须先向你请求才能决定。”

 “一个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意见?”司马长江的声音近似冷酷,半丝情感都没有。

 司马长啸苦苦一笑。

 “大哥,请听我把话说完,司马家迭遭意外,人丁单薄,后继无人,不能就此断了,我的意思是…”

 “且慢,我先说一句,我们原来是三兄弟,大哥生死下落不明,我也已经是个活死人,算来你已成单丁,偏偏却膝下空虚,这不是天意,是人为之过…”

 “大哥,我知道你是在怪娘,但娘已经过世,就不要再提了。”司马长啸一副哭无泪的表情。

 “不提就不提,我排行第二,以后别再叫我大哥。”

 “是,二哥。”

 “现在你说,简单明快,我没耐心听你细诉。”

 “好,这桩事我已经跟蕴珠谈过,行与不行听二哥一句话。”顿了顿才又道:“司马家不能无后,我那徒弟方一平为人不错,想把他收为螟蛉义子继承香烟,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说完,他定睛望着司马长江静持下文。

 “你的意思是招赘?”

 “这…也可以替他另娶。”司马长啸不敢说出司马茜已经不幸这一节,话出口,已自觉不妥。

 “什么,另替他娶?”

 “这…只是说说,未必一定如此做。”

 “嘿,嘿嘿!”司马长江冷笑:“三弟,亏你活了这大把年纪,还是一庄之主,说出话来如此幼稚。你徒弟姓方,是外人,再给他娶个外人,跟司马家半点边也沾不上,这叫继承香火?你何不把凌云山庄拱手送与方家?”

 司马长啸默然无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简直是荒唐!”司马长江气得掀被下了:“你说,你怎会想出这馊主意?是什么让你昏了头?”

 “二哥,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司马长啸是有口难言,原本方一平是要入赘的,而现在唯一的女儿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方一平未尝不是一种亏欠,可是又不能明说…”

 “你夫爱怎么做怎么做,我不管。”

 “二哥是…反对?”

 “我没任何意见,你可以走了!”

 “既然…二哥不赞成,就当我没说吧!”

 “你走,我困了!”

 “是!”司马长啸低头转身退了出去。

 “哼!荒唐!”司马长江眼睛瞪得老大。

 “大公子!”老蒲关了外门进房。

 “以后改叫二公子!”

 “这…是的!”老蒲恭应了一声:“二公子今晚的宵夜…”

 “我想喝上两杯!”

 老蒲带上房门出去。

 司马长江瞪眼坐在上不言不动。

 房外小厅传出摆整杯筷的声音,不久脚步声离去。

 片刻之后,又响起酒壶盖与酒壶碰撞的声音,房门没关紧,门里似有黑影一闪,司马长江心中一动。

 “老蒲!”他叫了一声。

 没回应,也没脚步声,这可是怪事?

 司马长江掀被,想了想,很困难地下,然后摇晃不稳地步出房门。桌上有杯筷酒壶,菜还没摆上,他坐下,望了那酒壶几眼,口角牵动了几下,但没出声。

 老蒲用一个大盘端来了五样下酒菜,逐一摆上,然后伸手准备拿酒壶斟酒。

 司马长江抬手阻止。

 老蒲缩回手,用奇怪的眼光望着司马长江。

 “二公子…”

 “我自己会斟,今晚我要慢慢喝,你不必伺候。”

 “二公子,我…忽然觉得老了。”

 “怎么说?”

 “老眼昏花,竟然看见有影子飘出墙…”

 “哦!”司马长江点点头:“人总是会老的,有时眼花也是常事,杯筷酒壶你分成两次拿?”

 “不,一次,怎么啦?”老蒲瞪大老眼。

 “没什么,你先进来一次,后来我听到酒壶响,看来我也老了,耳朵已不管用,连什么是什么声音都分辨不出来,你再去灌一壶花雕来,然后你就去睡,我一个人慢慢消磨!”说完,和悦地笑了笑。

 “可是,二公子,先灌的这壶是竹叶青…”

 “我知道,不要紧,我忽然想喝花雕,去拿吧!”

 “是!”老蒲出去。

 司马长江揭开壶盖,仔细闻了闻又盖回去。

 老蒲送酒来,先斟満一杯,关切地道:“二公子,喝两种酒会上头,让我把竹叶青拿下去吧!”

 “不必,先摆着,你去睡。”

 “二公子也早些上!”

 “好!”老蒲转身离开。

 司马长江步到门边,向外扫瞄了几眼,又偏头用耳朵倾听了一阵,然后关门回到座位,自斟自饮起来。

 “什么人,别逃!”舍门外突然传来喝叫之声,深更静夜声音分外响亮,几乎全整个山庄都可以听到。

 司马长江眉头皱了皱,骇人的目光一现又隐,还是喝他的酒。

 紧接着是嘈杂的声音,不看也知道是庄丁们闻声而至。

 “别吵!”司马长啸的声音:“你们到处搜搜看。”

 声音静止下来。

 司马长江喃喃自语道:“来的是有心人,会是谁?”

 司马长啸手提长剑,站在舍之外,目光不停扫瞄。

 一条人影奔到,是方一平,还在着气。

 “师父!”司马茜出事之后,他又改回原来称呼。“是一平,怎么回事?”

 “徒儿起身小解,发现一条人影从內宅屋顶飘落,立即回房取剑,四下搜索,到了花园,那人影恰从情舍飞出,喝叫一声便追下去,到了庄外,那人影反扑出剑,是个蒙面人,剑法高得惊人,哎…”“怎么,你受了伤?”司马长啸目光电张。

 “不要紧,皮之伤!”方一平抚了抚左上臂。

 “嗯,能伤得了你的…绝非普通剑手,你既然跟对方手,可曾看出对方的路数?”

 司马长啸语音凝重。

 “看不出来,不过…对方是个年轻人错不了。”

 “难道会是他?”司马长啸自语。

 “师父想到谁?”方一平急问。

 “嗯!我知道…他迟早会来!”司马长啸仰面向天,自说自话,没理会方一平。

 “师父,您…”

 就在此际,舍里突然传出老蒲惊叫之声。

 司马长啸立刻举步,方一平跟进,司马长啸回头道:“平,你不要进去!”说完,一耸身飘进了围墙。

 舍小厅里,司马长江木坐椅上,状类痴呆。

 “三公子,您看二公子…”老蒲急得直打转。

 “可见到什么人闯入?”

 “没有,我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才起的,二公子本来好端端在喝酒,不知怎地会变成这样子,这…”“别急,我来看看,你到外面看看。”

 “是!”老蒲站到厅门外。

 “二哥,这怎么回事?”司马长啸靠过去:“是什么人下的手?一个蒙面年轻人对不对?”

 司马长江没有反应,失神的眼望着空处。

 司马长啸动手检视,经脉道一切正常,也没中毒的迹象,就是人变呆木了,这究竟怎么回事?明显地人已受制,但原因呢?这种情况前未所闻。

 “二哥,你开口呀?”司马长啸下了痛泪,二哥此生的遭遇已经够惨,临老还碰上这种事,手足情深,他能不痛心吗?

 “二哥,司马家…难道真的要家破人亡?我们…作了什么孽?”

 “听着!”司马长江口微动,声音极低。

 司马长啸大吃一惊。

 “二哥…”

 “不要开口,听我说,出去之后,就说我原来的病情恶化,人已变为痴呆,记住,除了你本人,不许向任何人透实情,连你子在內,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二哥,可是…先前已经扬言你早不在人世?”

 “现在不同了,有人知道我还活着!”

 “好,小弟照二哥的话做。”

 “现在扶我进房!”

 司马长啸连扶带抱把司马长江送进卧室。

 “二哥,请告诉小弟,怎么回事?”

 “有人算计我,我警觉识破,将计就计,你明白这点就可以了。还有,差点忘了提醒你一件大事,方一平是条剧毒的蛇,你必须谨防!”

 “他…”司马长啸內心起了极大的震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待他情如父子,‮教调‬呵护,使他在江湖成名,还把爱女许配给他,指望他继承凌云山庄,二哥怎会说出这种话?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出去吧!”“二哥,我不懂,一平他…”

 “我很正常,不是疯言疯语,你要不信会悔恨终生。”

 “难道…是他…”

 “提防他,别的我不能告诉你,快走!”

 司马长啸満腹疑云离开。

 一个人喝酒喝到醉,通常有几种情况,一是逢到大喜之事,值得庆祝。一是遭遇大忧,愁结难解。再就是心里不安,或是有所恐惧,寻求暂时的逃避。当然,原因很多,但大体上为如此。

 现在已是四更天,方一平在房里喝醉了,他为什么把自己灌醉,别人不知道,但他自己知道。他两眼发花,意识有些模糊,一个精明而又富于心机的人会喝醉颇不寻常,好在他在凌云山庄是半个主人,除了庄主没人敢过问。

 醉了的人通常是不自觉的,也不承认自己醉。

 他站起身来,晃了两晃,又重重地坐回去。

 “我醉了吗?”他喃喃自语:“管他,事大如天醉亦休,酒醒了,时间过了,又是一个局面,能掌握新局面的才是英雄,而英雄自古都是寂寞的,不甘寂寞,才是英雄中的英雄,我方一平就是英雄,哈哈…”他笑了,笑声很怪,但他自己已经听不出来。

 房门被风吹开,灯影摇曳,幻成无数光蕊。

 他望向门外,外面是离的花树。

 他的两眼突然发直,手按桌沿站了起来。

 花树之间有个人影,秀发纷披,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门没开便无法发觉,门是被风吹开的,因为他已醉,所以没想到现在根本没有风,空气是静止的。

 女人,看形态还是个美人。

 “你…是谁?”他发问,由于‮头舌‬大了转动不灵,发出来的声音也是无比的怪。

 女人的身影没移动,也没反应。

 “你…嘻嘻,是…要来陪我的吗?”

 依然没反应。

 他扶桌抓椅,踉跄冲到门边,靠住门框,现在是背对着灯,灯光余晕穿过房门,正照着那女人,模糊但可辨。

 “你…怎不开口?过来呀!”他招招手。

 人影仿佛是幻象。

 他眼,仔细看,脫口叫道:“师妹!”

 那面影、身材、真的是司马茜。

 他跨出房门,连晃了好几晃才勉強站稳。

 双方距离至多五步,看得更清楚,真的是司马茜。

 一系灵智残存,他乍然想起司马茜已经死了,埋葬了,死人是不会复活的,除非她是…

 “鬼!”他惊叫一声“咚!”地跌坐下去,喝下去的酒全化作冷汗冒出来,酒意顿时消了一半,手撑地面又站起。

 人影突然消失,花树间是空的。

 他感到全身发麻,木立一阵,口里喃喃道:“世间难道真的有鬼?我…方一平不信这个琊,可是…”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世间没有鬼,鬼在你心里!”

 “什么人?”这一惊他又更清醒了些。

 “方老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你…你是…”方一平头皮发炸。

 “龙大少!”

 人影幽幽出现,是“花间狐”龙生。

 方一平呑了口唾沫,再吐口气。

 “原来是龙兄,刚才…”

 “刚才什么?”花间狐已到了方一平身边。

 “那…女的?”

 “女的?我什么也没看到,只听见你在叫鬼,然后又自语…唔,一身酒气,八成是酒醉了两眼发花。”

 “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就算你不是眼花是真的鬼现形,既然是鬼,有形无质,来去无踪,你能抓得住吗?”拍拍方一平的肩膀,又道:“那鬼是男的还是女的?嗯!我猜一定是女的,而且长得很美,对不对?”

 方一平苦笑,他不能说出司马茜。

 “龙兄怎么会到登封来,又在这种时分光临?”

 “专程拜访!”

 “有事找小弟?”

 “不错,还是大事。”

 “请到里面再谈!”方一平的酒意已消了八分。

 “好,我走了,我得赶回垣曲。”说完,疾掠而去。

 方一平耸肩笑笑,回进小厅,坐下,脸色又沉重起来,司马茜的影子挥之下去,心里真的是有了鬼。

 门外人影一晃。

 方一平犹如惊弓之鸟,霍地站了起来。

 “一平!”

 “师父,您…还没睡?”他的心还在怦怦跳。

 “一平!”司马长啸的脸色相当严肃:“我睡不着,起来到处走走,刚才我见有人从这边离开,他是谁?”

 “啊!是…是小徒在垣曲结识的一个朋友,他叫龙生!”

 “都快近五更了,他来做什么?”

 “师父,他…是路过,顺道来访。”

 “只是如此?”司马长啸的目光很怕人。

 “是的。”方一平恭谨地回答:“小徒也知道他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他上了门也不能拒而不纳,好在他只寒喧了两句便走,连屋门都没进。”方一平城府再深,也不由心跳回速,更是师父已听到两人的对话,一切算完。

 “他什么来路?”

 “这点…小徒倒是不怎么清楚,情不深,不便盘结底,不过…从表面观察,他为人正派的。”

 “噢!”司马长啸默尔了片刻:“一平,为师的对你名系师徒,情同父子,希望你表里如一,不让为师的失望,这点盼你能好好把握。”

 “师父!”方一平跪了下去:“师恩重如山,粉身难报,小徒岂敢有丝毫陨越,耿耿此心,神明共鉴!”

 “但愿如此!”说完,转身离去。

 方一平起身,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想“不必,就在这里吧,我没太多时间。”

 “这么急?”

 “是很急。”

 “请说。”

 “方老弟,我们是好兄弟,我相信我们的友谊永远不变,我来找你是为了救人…”

 “救人?”方一平大为惊异:“救谁?”

 “香妃!”花间狐沉重地说。

 “她…香妃,要小弟救人,这怎么说?”

 “我已经找到冷无忌,证实他的确用诡计从‘天涯子’韦烈手上骗到了‘宝镜’,是我一时大意被他溜了,等见到香妃,才发现她已经被冷无忌所害,情况和你老弟的未婚完全一样,我找老弟为的就是要解药,”花间狐一口气说完,定眼望着方一平等他的回答。

 方一乎愣了好一会。

 “这真是想不到的意外,冷无忌竟然出卖了你我二人。可是,我没有解药…”

 “什么,你没解药?”花间狐的声音突变森寒。

 “是没解药,他当初交给小弟三份幻之药,说是受者如果有清醒的迹象便加服一份,三份之后便永远痴,小弟已经用了两份…”顿了顿又道:“当初没想到解药,也没想到他会背弃我们,所以才没有提。”

 现在轮到“花间狐”发愣,许久。

 “你没骗我?”

 “龙兄,小弟会骗你吗?敢骗你吗?我做的事全没瞒过你,如果你抖出来,小弟岂非死无葬身之地,这等于小弟的生死捏在你的手中,这点难道我不明白?”

 师父从来没对自己如此严峻过,莫非他听到了什么?

 莫非他怀疑龙生是在后花园闹事之人?

 他听到了自己和龙生的谈话吗?

 看来他对自己已经生了疑心,得趁早打算…

 垣曲。

 一间宽敞的大房间里“鬼脸罗刹”守在玲苓的边,被视为一代女魔的她,神情显得十分沮丧,显然,她对玲苓的怪伤束手无策。

 “花间狐”进房,満面风尘之,是赶过长路的样子。

 “找到姓方的没有?”鬼脸罗刹迫不及待地问。

 “找到了!”

 “怎么样,他说没有解药?你相信他的话?”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也没理由不给我解药。”

 “哼!”鬼脸罗刹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姓方的从他所作所为来看,不但鬼诈,而且相当狠毒,对他的师妹竟然使出这等手段,可以说人尽失,你最好提防着点,我就是不相信他没解药,一个专讲心机的人,不会顾前不顾后。”了口大气:“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只有设法找到冷无忌…”

 “冷无忌更诡,这么多人在找他,他还敢现身吗?”

 “但非找不可,不然…玲苓怎么办?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揪出来。娘!您留着照顾玲苓,我出去找人。”

 “鬼脸罗刹”沉昑了片刻。

 “老话,再叮咛你一次,你不可与韦烈为敌。”

 “为什么?”

 “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总之一句话,你跟他有极深的渊源。”

 “他知道吗?”

 “知道一点,并非全部。”

 “那他为什么还要打碎我的膝盖?差点让我残…”

 “他先前不知道,别忘了,你也差点要了他的命。”“看情形再说吧!”

 “不是看情形,我不许你跟他敌对。”

 “好吧!”花间狐答应得很勉強。

 “对!”鬼脸罗刹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她有能耐可以使玲苓复原,绝对可以。”

 “是什么样的人?”花间狐双睛一亮。

 “神农夫人,古稀年纪,她的医术可以媲美神农氏。”随即眉毛一皱:“可是…很不幸…”

 “什么很不幸?”“我与她之间有过节。”

 “这…不要紧,我不怈身分就是。

 “她是个怪物,情之怪世间找不出第二个,要求得她点头太难,而且,她的武功在我之上,要是惹火了她,后果相当严重。”

 “娘,我会用软功,尽量避免跟她冲突,娘只说如何才能找到她,我立刻就上路。”

 “三年前有人见她出现在太行山中。”

 “唔!”花间狐深深点头。

 韦烈主从和王雨随带的立仁、立义两书僮一共六人分头在王屋一带搜索“铁算盘”冷无忌的下落。

 王雨和两书僮负责山外,韦烈与王道、洪负责山里,据判断冷无忌必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蔵身匿居,因为他已经骗得了“宝镜”不会再回到城镇去自找麻烦。韦烈很清楚,如果没有绢图和驼峰石屋的“宝蔵之钥”配合“宝镜”等同废物,实际上“宝镜”只是一个开端,一旦开了端,便失去原有的价值。韦烈现在是等待突破最后一关,只要“双僧证果升”这句似偈非偈的秘语能‮解破‬,便可如愿以偿,他真正期待的是机缘。

 在王屋山中已经绕行了五天,一无所获。

 韦烈决定只身‮入进‬太行山,王道与洪仍留在王屋山区。

 现在是过午不久,韦烈在一处山岩上欣赏弥猴嬉戏,盲目搜索相当枯燥乏味,观赏一下大自然的景象也是振奋精神之一法。

 野猴顽悍,攀岩翻跃,看上去惊险万状,偶而互相捉狭对抗,啼声不绝,确是难见的特技表演。

 突地,他发现远处一条人影在山间游走,野林丛杂,人影忽隐忽现,从行动的姿态看来,绝不似山里人,登时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追奔下去,依人影行进的方向,他非常技巧地往里头截。

 不久,人影从身前不远处越过。

 一看之下,大为震惊,对方赫然是“花间狐”龙生,他怎么会出现太行山中,这么久他还没离开山区吗?

 韦烈立即跟踪“花间狐”与“铁算盘”本是同伙,发现一个便可能找到另一个,对于被“骷髅令”所伤几乎送命这一点他没有怨尤,因为对方是恩师的遗孤,眼前虽未相认,但渊源是断不了也不能改变的。

 “花间狐”也似没有目的,不时停下来察看山势地形,而且还常常改变行进方向,从迹判断,他是在找人或物。

 韦烈在后面跟踪了,两个多时辰,大小峰头翻越了十几座,最后“花间狐”停在一处峰脊上,还用手指划。

 曰头已经西偏。

 岚雾四起。

 突地“花间狐”似已发现什么,以后一声轻啸,身形弹起,飞也似疾驰而去,韦烈也紧紧钉住,随着奔行。

 山脊尽处,下方呈现一道‮谷幽‬,全被原始林木覆蔽。

 “花间狐”泻向‮谷幽‬。林木遮天蔽曰,谷道中阴暗得有如黑夜。

 “花间狐”挥剑斩藤除荆,直往里行。

 这道‮谷幽‬相当深邃绵长,约莫趱行了四五里,眼前豁然开朗,放眼望去,尽是奇花异草,五缤纷,深山恶岭之中,竟然有这等桃源仙境,令人惊叹造物之神奇。‘花间狐’自语道:

 “是这里没错了,‘神农夫人’的仙居,这些花草是人工培育的,想来尽都是药草,真亏了那老猎户指点,不然找上一辈子也找不到。”

 他停在林木尽处。

 曰头已快坠到山岭。

 韦烈就在“花间狐”身后不远。

 “花间狐”又自语:“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也要求得灵丹妙药,解除玲苓的受害,这笔账我要向冷无忌加十倍讨回。”说着,举步穿入花丛。

 韦烈暗自点头,原来他是来求药的“鬼算盘”的算盘珠怎会打到玲苓的头上?他们三个闹窝里反吗?是了,冷无忌以诡计骗得了“宝镜”当然想独呑,不正常的结合,根本无道义可言,拆伙反目是必然的事。

 现在他不能再跟了“花间狐”一回头便会发现。

 身在峰脚转角之处的岩里,虽然距离不近,但他的听力超逾常人,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下意识地运了下真气,功力如常,想了想,明白过来,他是沿峰脚而来的,没有穿过花草地段,故而不受影响,这实在是无巧不巧了。

 “你真的不走?”老女人已上了火。

 “芳驾请不要太过份!”花间狐硬呑下一口恶气,他想到纵然自己失去了功力,玲苓不能不救,好歹得尽到全部心力,口头之争,完全于事于补“听江湖传言,夫人仁心仁术,能活死人而白骨,所以才干里迢迢而来!”他这一番话当然是夸大之词,江湖中没人说过“神农夫人”仁心仁术,而此地到垣曲也没有千里。

 “全是废话!”

 “在下跪求可以吗?”说完,他真的跪了下去。

 韦烈在暗中大受感动“花间狐”在江湖人心目中是个不折木扣的琊门人物,现在为了子玲苓,他竟然不在意自己丧失武功,反而下跪以求,足见琊恶人物也有其善良的一面,师父在天有灵,也可以稍感安慰了。

 “你跪死也是枉然!”

 “求不到,待救之人是死路一条,在下武功已失,苟活下去也无意义,跪死又何妨?”

 花间狐似已铁了心。

 就在此刻,小屋里传出一个声音道:“跟他噜嗦什么,快把他扔出谷去。”听口气似乎就是“神农夫人”

 “夫人,您不能发点慈心?”花间狐大叫。

 老女人伸手就抓…

 “不许动他!”暴喝之声倏地传来。

 老女人大愣,想不到暗中居然还会有人。

 “花间狐”也大感意外,这发话的会是谁?

 “什么人?”老女人栗喝。

 韦烈现身,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花间狐”所伤差点送命的韦烈。他是跟踪自己而来算帐的吗?这是他的直觉反应,一想不对,娘一再声言彼此之间有渊源不可为敌,他的伤是娘赶去救治的,而他也知道双方有渊源这一点,那他此来为的是什么?

 “你是谁?”老女人喝问。

 “武林公韦烈!”他坦然报出名号。

 “管你什么公子,胆敢闯谷,意在何为?”

 “谷中风景幽美,特来一游。”

 “你们…不是一路。”

 “不是…!”

 “花间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跪着的,人人都有自尊,在韦烈前实在是丢了人,他立即站来了。

 “你刚才鬼叫不许动他,什么意思?”老女人怒目而视。

 “不平则鸣而已!”

 “你是不知死活!”老女人止步,右手抓出,这一抓玄绝诡绝,不知抓向什么部位,而似乎每一个要害都在控制之中,使人避无可避,闪无可闪,反击亦无从。

 韦烈左掌一圈,右手曲指反抓,更玄更诡。

 老女人收手后退。

 韦烈也适时收手。

 “你…竟然穿过花草地段而没丧失功力?”老女人相当震惊,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破题儿第一遭。

 “此地是神农谷?”韦烈故意不答对方的话,同时放大了声音。“上古之时,神农氏亲尝百草,辨证‮物药‬,目的在济世救人,造福后代,无数年代以来,万名感德种颂,如果假神农之名而逞一己之好感,盗名欺世,是对先圣的大不敬,亦为武林正道人士所不齿,在下一介末学,也觉齿冷。”这几句话义正辞严,也相当的重了。老女人的脸孔起了扭曲,变得更加丑怪。

 “你敢在此胡言妄语?”

 “只要占一个理字,何处不可言?”韦烈是有意要让不现身的“神农夫人”听到的,他曾听师父提起过这女怪人,对付这种人最好的策略是以怪制怪,如果循理顺情绝对行不通,当然,要用这种策略必须要有足够的本钱。

 “花间狐”现在只有听的份。

 “你说你叫什么…?”

 “不错!”“你请便吧!”

 “在下既然来了,能不一观夫人的丰采吗?”

 “你真的不知死活?”

 “在下很明白生死的道理,生,必须要活得有价值有意义,否则的话,即使活着也与死无异。”韦烈说这两句话,一方面是“神农夫人”出面,另方面也借以讽劝“花间狐”能回头走正路,算是聊报师恩。

 “花间狐”相当聪明,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他垂下了头。

 就在此刻,一个面目冷漠的素衣老妇出现了,飘然来到现场,步履轻盈得像足小沾地,除了冷风韵还不错。

 “夫人!”老女人退站一边。

 她就是“神农夫人”?一个年逾古稀之人竟然还像半百,毫无老态,看来是‮物药‬养颜之功,这叫怪而不怪。

 冷冰冰的目光扫过“花间狐”然后停在韦烈面上。

 “夫人,恕在下冒昧!”韦烈抱拳,这是机不可失。

 “你刚才大放厥词?”声音也和目光一样冷,令人听在耳里有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一遍之后便不想再听。

 “在下是该说就说,不尚虚假。”

 “你的真正目的何在?”

 “在下是适逢其会,望夫人成全这位朋友。”

 “你自顾不暇,还要兼顾他人?”

 “夫人焉知在下自顾不暇?”

 “不谈武技,你应该知道药能救人亦能杀人的道理?”目光突然变成了冰刀。

 “知道,如果夫人想以药杀人,就请取消‘神农’二字的称号,这对先圣是一种侮辱也是极大的讽刺,神农有灵,亦当同意在下的说话。”韦烈神采风扬,表现出一个真武士的豪情与风标。

 “神农夫人”的脸已够冷,现在又加上一层霜。

 “你敢对夫人口出不逊?”一旁的老女人怒斥。

 韦烈不予理睬。

 曰头已沉,只剩下峰颠余晖,谷里昏暗下来。

 “韦烈,你太狂妄!”神农夫人语如冰珠。

 “狂则有之,妄却未必,天色已经向晚,在下亦不愿在谷中作客,是否肯发挥神农济世之心,请速定夺!”

 这时,一个青衣少女头里花巾,肩跨包袱,匆匆来到,停在韦烈和“花间狐”身后侧方。

 看样子她是从山外来的,可能是出去采购应用杂物,人长得清丽绝俗。

 韦烈偏头望了这少女一眼,又转对“神农夫人”

 少女皱紧了眉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师父,他两个是做什么来的?”

 原来这少女是“神农夫人”的弟子。

 “強求灵药!”老女人代答。

 “強求!”少女舒眉、瞪眼,仔细打量二人。“师父,他两个徒儿认识,他是“武林公子”韦烈,那个叫‘花间狐’龙生,也就是您多年来一直在找的仇人之子。一正一琊,两人本不是一路,还打过架,怎会搅在一起?”

 “他…”手指“花间狐”:“蓝文瑛的儿子!”

 “是的,蓝文瑛现在叫‘鬼脸罗刹’!”

 “花间狐”转头望向少女,脸皮子在菗动。

 “别看我,要不是你在垣曲‮戏调‬过我,我就无从知道你的底细,真想不到你自己会上门投到,太巧了。”

 韦烈登时透心冰凉,看来求药是彻底无望了,说不定退身都难,因为“神农夫人”是用花药圣手,当然也会用毒。心念之中,望向少女,少女也正转过目光,四目投,少女的眸子里突现异色,这种目光韦烈绝不陌生,但他是正派人,一发觉对方眼神有异,立即收回了目光,这就是他与“花间狐”之类的不同之点。

 “谷兰,你没认错?”

 谷兰,很雅的名字,人也如其名,是一朵谷中之兰。

 “师父,错不了,徒儿花了七天工夫才探查出来的。”

 “夫人!”韦烈开了口。“芳驾既然跟龙朋友的令堂有过节,看来是不会赐药的了?”

 炯炯目光如电炬。

 “你认为呢?”

 “神农夫人”没断然拒绝,这倒大出韦烈意料之外。

 “在下认为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龙朋友求药是为了救人,而解决宿怨又是另一回事。”

 “天底下有援手仇人之子的事吗?”

 “有!”韦烈以断然的口吻回答。

 在场所有的目光都钉在韦烈身上。

 “谁?说个事实老身听听看。”

 “就是夫人,‘神农夫人’济世救的圣手,开武林之先例,树立杏林之榜样,如神农氏名垂千古。”韦烈一向从不说阿谀奉承之词,但他现在已无路可走,能抓住的机会绝不放过,一个是师母,待救的是师嫂,他能不尽心力吗?

 “你很会奉承!”

 “不,这是就事论事。”韦烈的脸一阵热。

 “花间狐”眼里充満感激之

 “如果老身说不呢?”

 “那就不配当‘神农夫人’!”韦烈是豁出去了。

 “哈哈哈哈…”神农夫人大笑起来,不知是怒极而发,抑是准备有所行动,总之这笑绝非寻常。

 韦烈神色不变,静立着。

 “韦烈!”神农夫人敛了笑声。“老身说过,药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老身要你倒下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知天高地厚,在此嚣张,还想活着出谷吗?”

 “在下并未考虑及此,身为武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生而何?死而何惧?如果在下魂断神农谷,夫人的命名也将一起埋葬,依价值而言,绝没有遗憾!”这几句话可是豪情万丈,气贯云霄。

 “神农夫人”的脸色为之变了变。

 “好,老身答应。”

 这句话大大出乎韦烈和“花间狐”意料之外,她居然答应了这就是女怪人之所以怪吧?

 谷兰和老女人也为之动容,太不寻常了。

 “夫人答应不是无条件的吧?”韦烈心细如发。

 “不错,你很聪明。”

 “请说出条件。”

 “龙生留下,等他娘来。”

 韦烈愣了一愣,随即恢复正常。

 “在下可以留下作质。”

 “不!”花间狐大为激动。“韦兄,这断乎不可,小弟之事怎能连累韦兄,能如此,小弟已经感激不尽了。”他居然泪光浮动。“小弟功力已失,与死无异,能救玲苓,此生已了无所憾,夫人赐药之后,就烦韦兄带到垣曲城北的空宅汪翰林府,小弟会泰然留此。”他并没说要他娘来践约的话,母子天,他宁愿牺牲自己不愿他娘涉险。

 “你回去,我出口的话从来不改。”

 “不可以!”花间狐大叫。

 “不可以也要可以,用不着争辩了。”

 “韦兄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高兴如此!”韦烈神情严肃。

 “好!韦烈留下。”神农夫人作了决定。“等蓝文瑛来到之时,你便可以自由,现在说,所求何药治何症?”

 “花间狐”由于太激动而抖个不停。

 “有人…突然变为痴呆。”

 “突然变为痴呆?”

 “是的…被‮物药‬所制?”

 “哦,这…下药的是什么人?”

 “大刀会总管‘鬼算盘’冷无忌。”

 “是他?”目光转向身边的老女人。“莲姑”被称作莲姑的老女人“噗”地跪下。

 “莲姑该死!”

 “我没怪你,起来。”

 莲姑起身。

 这情况使得韦烈和“花间狐”惊愕莫名“鬼算盘”冷无忌下药,怎会牵扯到神农谷里的莲姑?

 “谷兰”去拿解药。

 “是!”谷兰应了一声,奔进小屋。

 “花间狐”侧身对着韦烈,此刻,他的脸上已找不到丝毫琊意,形为心之表;以后不知道,至少目前他已经有顿悟前非的迹象。韦烈暗自高兴,他是师父的遗孤,自己已经做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改变一个人不容易,但并非不可能,如果付出诚心,人非木石,那一点灵和良知是可以唤回来的。

 “韦兄,小弟…不希望你如此!”

 “事情已成定局,不必多说了。”

 “那以后要小弟如何报…”

 “龙兄,你这一说,岂非抹杀了我的用心?”

 “花间狐”无言,言词在眼神中。

 “冷无忌现在何处?”神农夫人寒声问。

 “在下正在找他,他是在王屋山失踪的!”韦烈回答。“正因为搜寻他,才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来。”

 “你因何不惧‘散功草’的花香?”

 “在下坦白说,来时没穿过花丛,是沿峰脚来的。”

 “哦,你很诚实。”她居然赞了一句。

 谷兰来到。

 “神农夫人”略一抬手道:“给他!”

 谷兰把一个小小的瓷瓶递到“花间狐”手上。

 “神农夫人”冷冰冰地道:“你可以走了,记住,要你娘立刻赶来,她如果失信,留在这里的会很凄惨,至于你的功力,一个时辰之后自会恢复。”

 这倒是一个可喜的意外。

 韦烈感到“神农夫人”人虽怪但心术很正,她跟师母之间结的是什么怨?好在自己决定留此,到时也可相机行事,能和平解决那是最好不过。

 “韦兄,那…小弟就走了。”

 “请便。”

 “花间狐”深深望了韦烈一眼,所有心意无在这一眼之中,然后,他又向“神农夫人”

 深深一揖道:“多谢夫人不计上代嫌隙,仁心赐药,感激不尽!”说完,又转向谷兰道:

 “谷姑娘,在下过去行径荒唐,多有冒犯,就此告罪,请姑娘海涵!”

 说完,转身,蹒跚行去。

 “韦烈,你留下来不后悔?”神农夫人问,语音已不若先时之冷。

 “何悔之有?”韦烈朗然回答。

 “我们进屋去。”

 小屋,外表精致,里面也不俗,布置得很雅致,一明两暗,后面还有附建,正面看不出来。

 韦烈没被当人质看待,仿佛是座上之宾。

 坐定之后,他不噤想到了驼峰石屋,两处的情况大同而小异。想到石屋,连带便想到蕙质兰心,冰肌玉骨的冷玉霜,无心邂逅,夜一盘桓,印象却无比地深刻,她说过双方会再见,可是这么久了却鱼沉雁杳。

 叫莲姑的老女人进门之后便到后面去了。

 谷兰端上香茗之后也转到后面。

 厅里早剩下韦烈与“神农夫人”相对。

 “韦烈,你出身何人门下?”

 “家师业已仙去,恕不再提他老人家名讳。”这是对师父的尊敬,同时也防到“鬼脸罗刹”来时会有许多不便,就不定现在就会有情况发生,如果“神农夫人”知道师母与师父之间那一段往事的话。

 所幸“神农夫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你今年几岁?”

 “二十四。”韦烈不得不回答。

 “成过亲没有!”

 “有!”韦烈觉得问的话很怪,但只有据实回答。

 “神农夫人”面色一沉。

 “不过…”韦烈接下去说“很不幸,成亲第一载,拙荆便已因难产而亡。”触及心创,不噤黯然神伤。

 “神农夫人”沉默了片刻。

 “没有续弦?”

 “没有!”说了便很后悔,偏偏他不惯于说谎。

 “嗯,很好!”什么很好,韦烈听不懂,但意识到必有文章,答不上腔,只好保持沉默,但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谷兰是老身唯一传人,人你已见过,不必老身加以褒扬,老身的绝学都已传给了她,因为她是‮儿孤‬,所以老身唯一挂怀的便是她的终身大事。”

 “唔!”韦烈顿时省悟,后面的话不说也知道了。

 “你知道老身何以同意你留下?”

 “这…”韦烈明知,但无法接口。

 “老身见你人品心都很不错,所以留你下来,目的就是想了多年来的心愿,她今年二十,对你很相当。”

 这种直截了当而且又一厢情愿的说话方式,韦烈还是头一次领教,一时之间他愕住了,该如何应付?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不必马上回答,你可以慢慢考虑,五天的时间该够了,到时再回答老身。在五天之中,你可以跟谷兰多多接近,互相了解。”怪人,可是却又表现得相当开明,而且是依情顺理。

 韦烈只好点头,五天后如果予以拒绝,不知后果会是什么?

 谷兰来请用餐。

 这一餐当然是食不甘味。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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