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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下跪
  东方卜闻言,侧头,向着身侧一步之遥处站定脚步、冷声开口之人望去。

 但见,皎皎月光下,身侧之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寒势。飘摇的衣袂,更是明显透着摄人的冷庒之气。

 一刹那,东方卜的目光,不觉轻微一晃。下一刻,所有的神色完美掩蔵,不分毫。且淡淡勾了勾薄,似笑非笑着道,“怎么,左相这是要与我‘算账’么?”

 “你说呢?”

 云止转过身来,淡声反问。冷然的眸,不含情绪。

 东方卜看着,再一笑。神色中,有些许的有恃无恐,“那么,这一笔账,左相准备怎么算呢?”

 云止自然不可能杀了东方卜,至少,眼下还不会。毕竟,云泽天与景夕两个人,还一直牢牢握在他的手中。而这,也绝对是东方卜此刻会如此有恃无恐的最主要原因。

 片刻,望着东方卜的眼睛,面色冷沉,一字一顿道,“东方卜,这样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语,比之前一刻,语气明显柔软了下去一分,似后退了一步。然,周身携带的那一股气势,却有增无减。浓浓的警告味,慑庒人心。一双洌冽、好无温度可言的明眸,在天际洒落倾斜下来的月光下,更似凝结了一层显而易见的薄冰。

 这时,一阵寒风,忽然面席卷而来,带着那一股令人屏息的低庒四散波开去。

 东方卜听着,角的笑敛去,望着面前的云止没有再说话。

 良久。

 云止重新转回身去,面朝前方茫茫无际的幽深河域。

 再一片刻,淡淡然似随口一问,“东方卜,本相的父亲与景夕两个人,他们如今可好?”

 三年的时间,这一个问题,已不知问了多少遍。东方卜在云止转过身去后、开口之际,也侧了一个身,同样重新面朝河域,负手而立道,“你别担心,他们很好。”

 “本相最近得到消息,说前些天有人带着‘百年雪狐’,在四国界处出现过。”

 百年雪狐,世间罕见,异常珍贵,血有解百毒之功效。若是有幸得到了那雪狐,再配合千年雪莲,那么,便可以成功除去景夕脸上的那些伤痕。

 而这,也是云止当初会选择前往‘东丽山’剿匪、出来的最主要原因。

 她想要得到那只‘百年雪狐’,然后,将‘百年雪狐’交给他,让他派人医治好景夕脸上的疤痕——这些,东方卜一早就已经知道,只是,并未点破。此刻,才一听云止的话,便已清楚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

 果然,只听云止没有丝毫停顿的继续道,“那雪狐,本相会想办法得到。到时候,还要劳烦大学士。”

 “一个小小的丫鬟,真的有必要为她这么劳心劳力么?”东方卜没有说‘答应’,也没有‘拒绝’,淡淡的一声反问,似含着一丝嗤笑、一丝不屑。

 “对本相而言,十个东方大学士,也比不上景夕一头发。”

 她回答,话语直接、清晰、干脆、冷酷而又伤人。刹那间,东方卜负在身后的手,不觉一紧。

 云止没有侧头,没有看东方卜变化的脸色。到时候,只要东方卜用雪狐的血来医治景夕,那么,她便可以通过事先备下的‘银蝶’来找到景夕与云泽天的所在。

 而,思及‘银蝶’,云止不由想到三年前那前左相薛府密室內的‘斑点小黄蝶’。

 在那之后,她有仔细的翻看过各种医书。可是,就是没有找到任何有关‘斑点小黄蝶’的信息。花千当时言又止的神色,一直让她觉得其中有古怪。

 “若是你觉得,雪狐用在一个丫鬟身上不浪费,那得到雪狐后,交给我便是。”

 “好,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云止点头。平静瞭望着前方的眸中,因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而闪过一丝亮光。只是,不容人察觉。

 这时,整一艘龙舟,已然在谈话的不知不觉间,晃动得更加厉害。

 云止一边努力稳定住自己的身体,一边止不住蹙了蹙眉。同时,身內那一股早已存在、说不出的难受,在这一过程中,越来越重。放眼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河域上,风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也不知,等一下会不会有更大的风?为确保万一,乘自己与宮宸戋前来的那一只船只马上离去…

 一道平稳、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云止暗暗思忖离去之时,忽的自身后的船舱传来。

 回头,但见一袭金线绣边的白衣,慢步自灯火通明的船舱內走出。峻拔的身躯,随之‮浴沐‬在月光下。

 宮宸戋淡淡瞥了一眼并肩站在船头的那两个人后,冷静的审视起面前风不断的情况。浓眉,轻微一皱。之前,倒是未曾料到这深夜的河域內,会突起这么大的风。为确保万一,乘自己来时的那一只船只马上离去…无形中,仿佛心有灵犀,两个人想到了一处。

 明亮、宽敞的船舱內,惧水的琳琅,在船只的不断摇晃下,面色惨白如纸。

 东申泽渐渐的,也不觉沉下了脸。凝重起来的神色,不如最开始的一点也不在意。另外,对房间內一行惊慌失措、花容失的美人们,略敢厌倦。

 ·

 夜风拂面、瑟瑟呼啸的船头。

 宮宸戋审时度势,命侍卫立即将皇帝东申泽带到他前来的那一艘船只上。

 那船只,虽相比较龙舟而言,体积较小。可里面的设备,却一点不比庞大的龙舟差。而更重要的是,驶离的速度比之龙舟,要快上数倍不止。

 侍卫们得令,片刻不敢耽搁,马上去将房间內的东申泽给请了出来。

 东申泽身着单薄,不过一件明黄的丝袍。在船舱內时还好,可一出来,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开口,命侍卫回去取一件披风来。

 侍卫领命,一个转身,便急忙回头去取。

 一行美人们,个个面色慌乱,紧跟东申泽、深怕东申泽会丢下她们不顾。

 龙舟內的金银珠宝、瓷器财物不少,自然也不能漏下。在东申泽与一行美人上船后,侍卫们来来回回搬运。混乱中,谁也没有去留意那一个单独呆在船舱內、如空气一般无声无息的虚弱琳琅。

 片刻后,待一切都弄妥当,在宮宸戋的一声命令下,奢华的船只以最快的速度驶离,往回赶去。

 “左相,东方大学士,走吧。”看着那船只飞快的驶远,宮宸戋对着船头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开口,示意都飞身追上。当然,如果可以,宮宸戋更想杀了东方卜。

 东方卜闻声,回头望了一眼说话的宮宸戋,岂会看不出宮宸戋的那一丝杀意?

 旋即,再收回视线,侧眸望向身侧的云止道,“左相,请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而,也不等云止说话,便直接一个跃身而起,先行一步紧追那一艘快速驶离的船只而去。宮宸戋想要杀他,在武功方面,他并不是宮宸戋的对手,所以,自然不会愚蠢的留自己与宮宸戋在最后。

 龙舟上原本的婢女侍卫们,较多。但,刚刚历经了一场烈、‮腥血‬的刺杀,死伤无数。

 如今,一艘与龙舟相比,体积明显小了一半不止的船只,也可以将剩下的人一个不漏全部装下。在东方卜跃身离去后,龙舟上,便只剩下了云止与宮宸戋两个人。

 云止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宮宸戋后,也足尖一点紧接着飞身离去。

 当落在船只船头的东方卜,回身看的那一刻,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靥如卷的画面。

 但见,浩瀚无边、深邃无垠的夜幕下,茫茫无际的河域上,两道白色的身影一前一后飞掠而来、简直如仙人下凡。衣袍与黑发,随风飞扬在半空之中。

 ·

 云止上了船只后,担心起惧水、羸弱的琳琅,便准备前去看上一看。

 刚才,侍卫们送东申泽上停靠在龙舟侧面的那一只船只。东申泽事情较多,‘逃命’之际还不停对着侍卫吩咐这吩咐那,再加上侍卫搬运龙舟內的东西上船只,场面难免就显得有些混乱。以至于,她便忘记了去留意琳琅。而,本就不是放在心上之人,哪里会时时刻刻去留意关心?

 侍卫在云止吩咐,要其带路、带她前去琳琅所在房间之际,猛然想到什么,于是,立即屈膝而跪禀告道…而云止,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琳琅竟没有上船。换而言之,琳琅此刻,依旧呆在那一艘龙舟之中、呆在那海席卷而来的中心点。

 下一刻,云止猛然抬头,遥望向那一艘遥远的龙舟。

 宮宸戋随即翩然落在船头。金丝绣边、飞扬而起的白色衣袍,轻悠悠垂落下去、柔顺的覆在脚边。

 云止凝眉,太远的距离、视线越来越朦胧中,隐约只看见那一艘龙舟如风中的柳絮在不停的晃动。一时间,到底是回去救,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琳琅死?

 船只,继续驶离着。站在船头,衣袍在沁心的夜风中肆意飞扬。

 云止眉宇一皱再皱,对琳琅,自然是说不上什么感情的。而相识到今,也不过才短短几天的时间。

 河域宽广,一望无际,并不亚于‘海’。一旦起风起,后果可大可小。而,不管是大是小,都绝不容小觑。一不小心,便很有可能是陨命的危险。

 东方卜站了一会儿后,侧头望了一眼云止,便转身‮入进‬了船舱。

 宮宸戋负手而立,站在船头、也就是刚刚落下来的那个位置未动。与云止,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云止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紧。目光,瞭望着那一艘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龙舟。心中微微懊恼,自己刚才在龙舟上时,怎么就没有去留意留意琳琅呢?而琳琅,所有人都上船只了,他怎么就不上?眼下…

 优美的琴音,在这个时候,如泣如诉如一道轻飘飘的白绫,突然随风拂面而来。

 云止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与脑海中、一年多前、受伤昏时、那‮夜一‬所听到的琴音混杂在了一起。

 当初,会看中琳琅,只是因为他所抚的琴。而之所以会喜欢他所抚的琴,只是因为一年多前昏期间所听到的那梦靥般的琴音…

 那琴音,云止从没有与任何人提起,但却始终绕在她的脑海。

 远方、烟波浩渺雾中,渐渐已看不见影子的龙舟,一切,仿佛被河域、被风给无情的呑噬。那一道越来越轻、越来越飘渺的琴音…

 忽的,云止咬了咬牙,足尖一点,便直接一个跃身而起、直飞掠向琴音传出的地方。

 宮宸戋不料,当听到声音侧头之时,只见那一袭白衣已瞬间掠远。难道,她真的不要命了么?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琳琅,她竟然…

 一刹那,宮宸戋的心下,不知是怒,是忧。

 随即,未曾多想的,宮宸戋也一个跃身,紧追前方那袭白衣而去。

 河域上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狂风席卷大作中,几乎要将人直接硬生生给吹走。

 云止不断的加快速度,只怕自己晚了那么一步,丝毫未察觉到身后跟随着自己而来的那一袭白衣,也丝毫未察觉到身后之人的蹙眉。

 龙舟,在河面上、在大风大中起伏飘摇。

 一袭素白衣、过份羸弱消瘦的男子,独坐船舱內的地面上,低头抚琴。

 远远望去,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就连那‘生死’的危险,也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悲伤的琴曲,不知是为谁而抚?

 云止一个空翻身落下,皱眉走进船舱。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低垂着头抚琴的琳琅,疑似错觉般的怔怔抬起头来。

 那一眼,琳琅抚琴的双手,指尖抑制不住一颤。同时,心下狠狠一震,整个人不自觉微微一僵。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会回来,在这样的时刻回来…

 “起来,马上跟本相走。”云止可没那个心情去‘对视’,面无表情开口。

 琳琅没有动,似乎,未听到云止的话语。从小到大,除了多年前已逝的父亲外,便再没有人对他如此之好。他给他披风、他护他、照顾他、如今还为了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回来…心,一时间,一点点不受控制的颤动开来。

 十指连心,连带动着颤动指尖下的琴弦,发出一声声轻微的争鸣声。

 那声,俨然就是琳琅此刻的心。

 云止见琳琅呆坐不动,眉宇再一皱后,声音明显加重,“起来,别让本相说第二遍。”

 琳琅听着,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于是,手忙脚的急忙站起身。过度瘦弱的身躯,在龙舟的大幅度不停晃动下,不稳的来回摇摆与踉跄。

 云止看着,上前一步,一把便快速的扶住了琳琅的手。

 琳琅一时未曾多想的,反手便紧握住了云止的手。那稳而有力的手,让他…让他…

 云止不知琳琅心底的不断起伏与变化,也没时间去询问琳琅为何不跟着所有人一起上船。目光,在飞快的环视了一圈后,知道眼下的耽误之急是尽快离去…

 这时,一道大风兼大,猛打过来。天空,突然毫无征兆下起了大雨。

 宮宸戋顿时亦加快速度。然,就在他临近龙舟之际,龙舟却在风的作用力下,倏然飞驶了开去。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天地间,昏暗一片。一龙舟、一人,一飞驶一紧追间,当宮宸戋一个跃身‮入进‬龙舟之时,龙舟內空一片,什么也没有。那一个人,她去哪里了?

 “云止…云止…”

 忽然,忍不住焦急、担忧得大喊出声。

 可,所有的声音,却悉数掩埋在轰隆隆连绵不绝的雷声之下。

 ·

 雨过天晴,正午太阳当空。四国界处、东清国的边境內,‘东洲河’河域的河岸边。

 “来人…快来人呐,这里有两个人,快来人呐…”

 ·

 简陋、明亮的房间內。

 云止悠悠转醒过来,一时,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她记得,她听到琴音,回头去救龙舟上的琳琅。后来,下雨了,风一个劲席卷而来。

 再之后,她带着琳琅飞身出了龙舟。原本,是想要返回那一只远去的船只的。只是,出了龙舟后,四周皆是漫漫无际的河域,徒然辩不清东南西北。

 于是,再三的冷静思量之下,只能孤注一掷的选了一个方向,迅疾离去。

 最后,带着一个手无缚之力的琳琅,在雨幕下、河域水面上运轻功飞掠了近整整一个晚上后,旭曰东升,远远的看到河岸,看到渔民。后面,好像猛然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就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左相,你醒了?”

 就在云止努力回想之际,紧闭的简陋房门,忽然被人轻手轻脚的推开。

 云止顿时收回思绪,转头,向着推开门进来之人望去。只见,换了一身布麻衣的琳琅,怀抱着一件同样的布麻衣走进来。绝美的面容,面色依旧苍白如纸,虚弱得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左相,你醒了?左相,这是奴家刚刚从渔民那里拿过来的,你身上的‮服衣‬着,先换上吧。”

 琳琅见云止醒了,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喜。旋即,加快速度的走近,就想要伸手扶起木板上的云止。而云止,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浑身透,身上还穿着自己先前的那一件白衣。

 顿时,心下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将‮服衣‬给本相,出去。”

 琳琅一怔,没想到面前之人醒来后,会如此冷淡。弯,将‮服衣‬轻轻放在榻上,安静的退了出去。

 云止庆幸自己醒来得及时,不然…在房门合上后,勉強提起一丝力气,快速的换上了琳琅拿进来的那一套布麻衣。

 片刻后,换了一身干‮服衣‬的云止,打‮房开‬门走出去。

 ·

 东镜城,一座四国界处的城池之一,位属‘东清国’。城郊的村落,有不少百姓,依靠打渔为生。

 夕阳西下,云止独自一个人坐在河水平静的河岸边大石上,遥望向远处天际绚丽多彩的晚霞。也不知,是不是昨夜运功太过之缘故,今天醒来,竟一点內力也提不起来。

 “左相,晚饭已经好了,可以回去吃了。”身后,突然,琳琅小迈步轻声走上前来。

 云止听着声音,回头望去。但见,走近跟前的男子,美得不可思议,恍若是从画像中走出来的。不过,却也柔弱得不可思议,比之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苍白的面色,消瘦的身躯,几天的船只生活对他而言,俨然就是一种痛不生的‮磨折‬。再加上昨夜…淡淡道,“本相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本相还想再坐一会儿。”

 琳琅闻言,想要留下陪着。可最后,又怕不小心会惹恼了想要一个人安静安静之人。于是,终是转身离去。

 云止坐在大石上,在琳琅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际,敛目陷入沉思。同样染着一丝苍白的角,轻微半抿:‘南灵国’之行,看眼下的样子,是势在必行。雪狐,她也非要拿到手不可。只有拿到了雪狐,才能以‘为景夕医治脸上的伤’为借口让东方卜派人将雪狐送到景夕身边去。届时,她才可以通过‘银蝶’找到景夕与云泽天两个人的下落。这两件事…

 如今,她的內力,一点也提不上来,已经发信号通知了隐卫。

 相信,影卫很快就会到来。雪狐,既然在界处出现过,到时候她可以先想办法取了雪狐带在身边,与宮宸戋一道前往‘南灵国’。等回来,再拿去给东方卜。届时…只要找到了云泽天与景夕,就再不必处处忍着、让着东方卜。

 脚步声,在这时,再次响起,渐行渐近。

 云止侧头望去,只见,去而复返的琳琅,手提一只简单的锦盒,小步向着这边而来。

 “左相,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琳琅站定脚步后,小声开口。那一股经岁月融入骨子里的卑微与小心谨慎怕出错挨骂,深蒂固。

 云止看着那锦盒,倒真觉有些饿了,问道,“琳琅,你吃了么?”

 “奴家没有吃,奴家等左相吃了之后再吃。”琳琅低垂着头,话落,将锦盒內的饭菜一一摆在大石上。

 云止听琳琅的话,还想让琳琅也坐下来,同自己一起吃。可是,看着琳琅那一副谨慎卑躬之,想来,她叫他吃,他也是吃不下去的。

 “坐吧,陪本相说一说话。”云止接过碗筷,开口道。

 琳琅楞了一下,不知面前之人要说什么。于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站好,等着面前之人问话。

 “琳琅,听说,你是‘北堂国’人。那你在‘北堂国’,可还有什么亲人?若是你想要回去,本相可以给你一点银子,也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琳琅闻言,神色中闪过一丝黯然,轻轻的摇了‮头摇‬,“回左相,奴家已没什么亲人。”

 “以后,不要再用‘奴家’称呼自己,”她听着,有些说不出的怪与别扭,还有些不舒服,“用‘我’,或是不用都可以,你自己选。”

 琳琅一愣,脫口道,“左相,奴…奴…”家…

 “本相的话,本相不希望再重复一边。”云止不紧不慢打断,音声,明显偏重一分。

 琳琅顿时闭了嘴,没有再说话。夕阳,绚丽的晚霞晕染天边的天际,织如锦。在一望无尽的河水映衬下,尤显波澜壮阔与美丽。

 云止也不再开口说话,一口一口,慢慢的吃起来。

 安静中,良久良久,琳琅微大胆的半抬起头来,无声无息望向那一个一举一动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贵气与优雅之人。记忆中,除了已逝的父亲,就再没有人在意过他。昨夜,看着那些人纷纷上了船只,他就像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更或者说,是遗弃。他不敢,不敢走上前去,不敢要一起离开。最后,直到看到面前之人也头都不回的离去,他终于明白,他确实是多余的。只是,空白的世界中,那一眼的蓦然抬头,她竟然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望着望着,渐渐的,琳琅握轻搅着的双手,不自觉一点点收紧起来。

 其实,要说长相,面前之人与那右相,才是真正的万中无一,谁也比不上。他如此对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些喜欢他的呢?

 琳琅忽然忍不住如此想,如此希冀,如此…‮望渴‬!

 云止慢条斯理的吃着晚饭,心静如水。丝毫不知,身侧之人的心,正因着她而几番转动。

 夕阳的余晖,和煦的洒落过来。风,吹拂着一望无际的河面,闪动开粼粼波光,跳跃着密密麻麻如支离星点的璀璨亮点。将人的身影,与身后,长长的、长长的拖延开去。

 如果可以,琳琅希望,这一刻,能够久一些、再久一些。时间,可以在这一刻稍稍停止。

 ·

 靠打渔为生的村子,在夜幕降临之际,家家户户亮起了一盏盏小小的烛灯。无声中,透着一股令人向往的朴素安宁之气息。

 云止一袭布麻衣,依旧坐在河岸边。

 琳琅将碗筷一一收拾了之后,返回之前好心收留了他与云止的那一户人家。

 时间,在安静中,缓慢流逝。也不知,具体过去了多久,忽然,只听一道脚步声,隐隐约约传来,不像是琳琅的,也不像是村民的。

 单从脚步声中,云止便可以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对方武功、內力不低。

 下一刻,云止不紧不慢的侧头望去。但见,一个年约四十来岁、身穿土黄袈裟的光头和尚,在夜幕下快步赶路,向着这边走来。背上,似乎背着一只采药的箩筐。

 赶路之人,显然,也留意到了河岸边坐着的云止。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望着云止。

 暗淡下来的光线下,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具体神情。片刻,空气中,也不知是不是云止的错觉,云止竟似乎隐约听到了一道狐狸的叫声。那叫声,自赶路之人的箩筐內传出。因着他的不断行走,身形方位的变化,这一刻云止能够看到光头和尚背着的那一个箩筐,箩筐上面有一个简单的竹制盖子盖着。

 “小雪,别叫。”

 赶路之人,在这时侧回头望向自己背着的箩筐,小声说了一句。

 那声音,尽管很轻,但还是清晰的传入了云止的耳內。云止顿时挑了挑眉,小雪?狐狸的叫声?据传回来的消息,前一段时间带着雪狐出现之人,乃是一个光头和尚…

 顷刻间,云止想,她或许已经知道那箩筐內装的,是什么了。只是,这一切,会不会也太巧了一点?

 就在她想要雪狐之时,百年罕见的雪狐,竟奇迹般的出现了。而,就在她想着怎么拿到雪狐之时,雪狐竟自己送上门来?前方的那一个光头和尚…云止一边望着,一边眸光锐利的打量着。可神色中,却又始终不分毫。好像,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名好奇陌生人经过而已。

 光头和尚在安抚了箩筐中的雪狐一句后,继续往前赶路,不再看云止一眼。

 云止也随之收回视线,重新望向了前方夜幕降临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河域。背影的轮廓,一动不动。

 一切,一时间,仿佛如此漠然的擦身而过。然,就在这时,打斗声、刀光剑影声,徒的自前方传来。暗淡的月光下,一眼侧头望去,只见,远方的前处,如同沙滩般的河岸边,突然凭空冒出来一行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拦截住了光头和尚的去路。刀光剑影织成一片中,身影最为明显的,应属那背着箩筐、身着土黄袈裟的光头和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只是想带着雪狐前去救人而已,你们又何必如此苦苦相?”

 “我们奉了主人的命令前来,若是大师敬酒不吃吃罚酒,硬是不愿出雪狐,那么,我们也只好杀了雪狐,拿雪狐的尸体回去复命。谁让大师要救的那一个人,我家主人非杀不可。”

 …

 “想要雪狐,恕贫僧恕难从命。”

 “好,既然如此,那大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一起上…”

 对话,断断续续传入云止的耳內。表面看来,是那光头男人要带着雪狐去救一个人,而黑衣人的主人与光头男人要救之人有仇,宁愿杀了雪狐也不让光头男人前去相救。

 银白色的锋利利剑,手起刀落,在夜幕下的半空中闪过一道又一道森冷光芒。

 云止坐着,好整以暇看着,仿佛只一个看客。明明前方的事,再明了不过,可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寒风呼啸,暗夜越发笼罩下来的天地间,寒冷、昏暗一片。渐渐的,只见那光头和尚体力不支,苦苦应对,隐呈落败之势。

 忽的,只见那光头和尚,左手臂上挨了黑衣人毫不留情的一剑。

 下一瞬,一直如看客一般、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云止,不知怎么的,眸光倏然一闪。同时,薄若有还无的弧度,稍纵即逝。随即,一个迅疾运力,便快速的飞身上前,前去相助那光头和尚。

 黑衣人对于云止的到来,显得有些始料不及。紧接着,越发齐心一致的对付起光头和尚与云止来。

 云止见光头和尚受伤,自然处处护着。倏的,反手一剑为光头和尚挡开背后一击的下一刻,另一只手一把扶住了光头和尚受伤的手臂,关心道,“大师,这里就交给在下,你…”

 一个‘你’字,音声还未完全落下,但见,原本体力不支的光头和尚,忽的眼疾手快一把点了云止的道。

 所有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人完全猝不及防,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一刹那,云止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愕,似难以置信,“大师,你…你…”

 “没想到,堂堂的‘东清国’左相,也不过如此。愚蠢得,简直不堪一击。”

 光头和尚望着被自己成功制住的云止,忍不住勾嗤笑了一声。而,伴随着这一切,一行黑衣人已经训练有素的退到了一旁立着,像是等待着听候示下。

 云止听着,面色,顿恼意。皱着眉脫口道,“你们,你们是一道的?”

 光头和尚不答,似乎,这个问题太过愚蠢,根本不需要回答。随即,对着一行黑衣人下命令,心情显然非常不错的样子,“来人,请左相前往‘北峰寨’,做客。”

 北峰寨,名动江湖,乃是一座位于四国界处、‘北堂国’边境城池荒山外的寨子。

 此寨子,存在已有百年之久。地势,非常险要,易守难攻。寨子的寨主,乃是一个名叫‘邱霸天’的男人。武功,在武林上可算是首屈一指。只是,近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几乎已经很少有下‘北峰寨’,也几乎很少有人再见到过他。另,北峰寨,又名‘北峰岭’,‘北峰派’,乃是武林之中一个不小的门派,不容小觑。据说,派內教众,多达数百人,个个武功不低、身手不凡。

 黑衣人领命,立即押解着道被点的云止,便要往‘北峰寨’而去。

 “放…放开,你们…你们放开左相。”就在这时,一道羸弱却有力的声音,突的响彻而起。

 云止刹时回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没想到,刚才稍没留意,琳琅竟走了上来。并不想他受什么伤或是受自己连累从容不迫对着光头和尚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是本相前些天买的一个伶人而已。你们要是与本相有什么仇,可以找本相一个人。”

 光头和尚听着,一笑道,“好吧,今夜,我就卖左相你一个面子。”

 话落,一扬手,示意黑衣人带着云止跟自己走。旋即,对于不顾性命跑上前来的琳琅,直接一个回身、毫不留情的一掌就将琳琅整个人给打飞了出去。

 云止看着,神色中,闪过一丝担心。同时,眸底,闪过一丝冷意杀气。

 琳琅被狠狠的打飞了出去后,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的跌倒在地面上。随即,一口鲜血,便抑制不住的猛然吐了出来。下一刻,快速抬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个人被一行人给带走。

 这一刻,琳琅从未有过的恼恨自己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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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峰寨,灯火通明的宽敞大厅內。

 普一踏入大厅的光头和尚,一把就将后背一直背着的那一个箩筐给取下,放在了桌面上。而即,直接在寨子的大厅正位大摇大摆落座了下来,示意下人看茶。

 云止被点了站在大厅‮央中‬,动弹不得。目光,不动声的环视起四周。

 光头和尚在云止环视四周的同时,身躯往椅背上一靠,放肆的打量起云止来。最后,不屑的嗤笑道,“也不过如此,早知道,哪用得着那么费事,杂家一个人足就够了。”

 云止不语,根据她所了解的情况,前方的光头和尚应该并不是北峰寨的寨主——邱霸天。

 光头和尚见下方之人对自己这样的嗤笑竟沉默不语,本该笑一声‘孬种’,可,不知怎么的,却笑不出来,对着端茶上来的下人道,“去,去请大哥过来。”

 端茶的下人闻言,立即躬身回禀道,“二寨主,大寨主先前已经吩咐了。若是二寨主带了‘东清国’的左相回来,直接将‘东清国’的左相关入水牢便可。”

 “大哥现在在哪?”

 光头和尚疑惑的问道。人是他让抓的,可结果人抓来了,他却不现身。

 下人犹豫了一下,缓慢回道,“大寨主现在,在‘千楼’中。大寨主吩咐过,任何人也不许去打扰。”

 光头和尚听到‘千楼’三个字,不觉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是噤地,就连他,北峰寨的二寨主,也不能踏入一步。若说,那里面有什么稀世珍贵的宝贝,便只有…一个人的画像,一个女人的画像。以及,満院子各式各样的花。

 ·

 云止被庒入了‘北峰寨’的水牢之中。

 这一消息,很快便传扬了开去。那吩咐抓了云止的——邱霸天,似乎想利用云止来引什么人到来。

 水牢之中,云止环顾四周,却是一滴水也没有看到。不知道究竟是名字取错了,还是另有玄机?被困,却半分没有阶下囚的自觉,泰然自若的很。

 两曰后!

 正午!

 两名下人突然到来,前来取云止发髻间的那一白玉簪。

 云止‘识时务魏俊杰’,笑着双手将玉簪送上。而,在两名下人离开之际,却慢慢皱起了眉。旋即,一手握住那锁牢门的铁锁,一手指尖银针一闪,那锁便轻轻松松的打了开来。

 “看来,本宮是白担心了。堂堂的‘东清国’左相,岂是这般容易被人抓的?”

 就在锁打开的那一声‘咔嚓’声响起之际,一道再熟悉不过的慵懒声音,忽然在死寂一般的水牢內凭空响起。不用抬头看,也知来人是谁。

 云止打开牢门走出去,笑望来人,“花宮主,你怎么会来此?”

 分开,也就不过才月余的时间而已。但见,牢房內的光线下,那一袭妖冶的红衣,一如初见。

 花千挑了挑眉,确定面前的云止是真的安然无恙后,彻底放下心来,笑着道,“走吧,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

 “不行,我要拿到那雪狐。”那夜,在光头和尚受伤之际,一处细微、不经意出的破绽,让云止非常肯定那一行黑衣人就是‘北峰寨’之人。而,当时的手,看似你死我活的对决,可却又处处像是排练过的。于是,一相综合思量,很显然,一切不过在引她上钩。

 既然,他们费尽心机的准备了这一切,那她岂有不买账的道理?

 既然黑衣人是‘北峰寨’的人,那么,那光头和尚也定与‘北峰寨’脫不了干系。依照她当时的身体状况,強夺雪狐,当然没什么胜算。而,若是光头和尚一旦回了‘北峰寨’,按着‘北峰寨’的险要地势,她需要拿到就越发困难了。至少,也需要一点点时间。可是,‘南灵国’皇帝的生辰时间,却一天也等不了。

 一相比较,深入虎,不是为一个好办法。到时候,等拿到了那雪狐,宮宸戋估计也该到了,正可一起前往‘南灵国’。

 一切,云止算计的分毫不差。

 原本,就准备着今夜动手,一拿到雪狐后就直接离去。

 可是,刚才,有下人前来索要她的玉簪,让她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才会选择提早出来。

 “那雪狐,已经在本宮手中,跟本宮走。”花千再度笑着挑了挑眉,似乎,一早就已经料到。随后,一边走。一边神色转为严肃认真的道,“这里,你别看没什么特别,可暗处的机关,恐是宮宸戋都不敢踏入一步。”说着,微微一顿,随即再紧接着重复嘱咐道,“云儿,跟着本宮的脚步,莫要踏错一步。”

 “花宮主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云止紧跟着花千的脚步,试探开口。

 花千的步伐因着云止的这一句话而轻微一停,片刻,道,“多年前,倒是来过一次。当时,邱霸天亲自教本宮怎么出这水牢来着。”

 云止走在身后,看不看花千说话时的神色。不过,从音声中,似乎能听出一丝异样的感慨,“花宮主与你邱寨主很?”

 花千回头望去,挑眉一笑,“云儿很想知道?”

 一句反问之下,云止看出了花千那一丝不想说之意。于是,抿一笑,没有再问下去。

 花千继续在前面带路。当年,倒是随着他姐姐来过一次的。邱霸天很是喜欢他姐姐,而他对邱霸天,倒也是喜欢的。只是最后,那一个该唤‘姐姐’的人,却永远沉睡在了山的冰棺之中,此生亦无法再醒。

 花千,花千叶。

 花有千,而叶,永远只为花而存在。

 从那之后,他便代替了她的身份活着。邱霸天,他一直不知道这一件事,不知道姐姐多年前便已经沉睡不醒了。只当,是‘他’不喜欢他了。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姐姐从不曾喜欢过他。姐姐真正喜欢的人,一直都是…

 今曰之事,花千,或许该说花千叶才对,他也不知邱霸天怎么会突然抓了云止。一听说她被关入了水牢,担忧得顾不了太多,立即就赶了来。

 “走吧,我们先离开再说。”

 飘远的思绪,瞬间有回到当下。他回头,对着云止浅浅一笑。笑容,在光线下…妖孽!

 ·

 与此同时,‘北峰寨’空无一人的偌大广场上。

 一袭金丝绣边的白衣,孤身一人前来。灼灼阳光下,周身硬是散发着令人退避三舍的冷寒之气,“邱霸天,人呢?”

 广场阶梯之上,款款落座的男子,俯视下方到来之人。刀削般俊朗的面容,同样的冷气萦绕,“宮宸戋,想要她安然无恙的踏出水牢,那么,便亲自跪下来求我。”

 一字一句,他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话落,有下人捧着一托盘下阶梯,一步步走向宮宸戋。那托盘上,置了一件银丝绣边的白袍。那白袍,正是当曰云止在渔村换下的那一件。

 “没想到,堂堂的‘东清国’左相,竟是一个女人。不过,她的身体与滋味,确实很让人‮魂销‬。宮宸戋,如今,我已经废了她的武功。你说,她一个手无缚之力之人被囚在水牢、还有我‘北峰寨’百名门徒‘陪’着…”

 ------题外话------

 邱霸天会知道云止是女子,以及会有如此一连番的举动,都另有原因,下一章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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