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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这所房子在那家大旅馆的背后。旅馆的旁边有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幢院子里栽有许多树丛、面积不算大的平房,平房的前面是一座形同虚设的门。

 美也子在揿门铃之前,打量了一下这幢平房。虽然陈旧,但建筑方法却很灵巧。井村租赁这幢住宅,大概就是看中了这儿的地势以及别墅式的建筑风格吧。

 不过,这幢房子比原来想象的要简陋。一个当过‮行银‬行长的人住在这儿未免太寒伧了。

 门口出来了一个50多岁的女佣,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美也子。不擅待客也许是因为很少有客人光顾。绀野这个名字给她说了好几遍她才听清楚。

 里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走出一位老人。

 “果然是你!”

 “啊!”美也子虽然抬眼微笑,心里却怀疑自己看错了人。他就是几个月前分别的井村重久?他満头银发,丰満的面颊明显削瘦,皱纹也又深又密。“我听着声音很像…唔,快进来。”

 “嗯!”美也子跟在井村的后面进了屋。她发现,走在前头的井村背有些驼,走起路来也慢呑呑的。

 伤还没痊愈?他老得太快了,这么短的时间竟变化这么大,令人咋舌。

 她被带进一个8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像是一间茶室,向着套廊的拉窗朝着太阳,房间里光线明亮。

 隔着茶桌对面而坐,美也子将手朝井村面前伸去。

 “好久不见,您好吧…”声音颤抖,热泪盈眶。半晌,她好不容易又说“我忘不了您当时的恩情。”

 井村缄口不语。他也很激动。虽然低着头,美也子也知道井村萧然的样子。

 “不,那事就…”井村好容易答出话来,声音异样。他也満含着泪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美也子扬起脸。井村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脸苦作一团,面颊瘦削,皱纹益发显得深。

 几个月前的井村并非这样,红润掴的胖胖的脸上充満着自信,平时总是带着微笑。男人在干事业和离开事业上,差别竟这么大。

 井村的隐退说是因为在交通事故中负伤,但据说还因为‮行银‬內部有斗争。可能他对这些早就讨厌了。

 看到井村的一副老态,美也子不知说什么好。他在那次负伤中救了她。他坚持催她走,对她说,同我在一起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本来下决心不再同井村会面,‘但精神上一垮,便想向他寻求安慰和勇气。可是,见了面她后悔了。他已不是以前的他。他已变成倒是美也子想给以安慰的井村了。

 “伤好了吧?”美也子问。

 “唔,好了,只是,到了这个年纪同以前就不一样了。”

 井村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要当心。”

 “嗯,我隐居,就是要轻松一下。”他接过美也子的话说“我同內人分居,现在同刚才到门口的那个耳朵背的老太太两人一起生活。”

 他先回答了美也子的疑问,他虽很悠闲,感觉却十分敏锐。

 美也子垂下了眼睛。她不便假装不知,说道,那不大方便吧,为什么不叫太太来呢?

 “所以,”井村像理解美也子的心情似地微笑着继续说“这儿景好,比东京空气新鲜,可以悠然地散散步,看看书。”说到这里,井村想到了什么,又说“对了,说到书,你的工作顺利吗?”他第一次看着她的脸色问。

 “哎,还好。”美也子点点头。

 “那就好,你很能干嘛!”

 “不,不行,不好干。”

 “怎么,要是不景气,书反而卖得出去。”

 “倒是有人这么说,那是大出版社,像我这样的,还不能…”

 “是吗?但愿你的出版社也能在一报纸上刊登像样的出版广告。…哎,流行作家青沼的作品,怎么样了?你费了那么大劲,拿到手了吗?”

 井村还记得以前说过的话,才这样问的。——一提到青沼,心里就像被注入一股墨水。他在她到这儿来之前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至今还在耳边回响。她对未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哎,总算拿到手了。”美也子答道。眉宇间不知不觉地现出皱纹。井村见了问道。

 “那好。只是,那样的话就需要不少资金吧?”

 井村看到美也子脸上阴郁的表情,误以为她是顾虑资金。

 “不,这个能想到办法。”

 “是吗…你没去找过山田?”井村换了一副口气问道。

 井村在辞去行长职务之前,曾经这样对美也子说过:

 “我虽然不干了,但我给山田说过,要用钱的时候就找他。”

 自己一辞职,‮行银‬可能就不会再给她‮款贷‬。井村考虑到这一点才说了那番话。刚才的疑问倒不是再一次劝他去求援,反而使美也子得到了相反的印象。

 就是说,她有这样一种感觉,同以前说过的话不一样,要去找山田‮款贷‬是困难的。难道她没去找他?他对这一点不放心才那样叮嘱山田的。

 为什么不放心呢?为什么同以前的话不一样呢?

 美也子从他这一句话里便明白,井村在‮行银‬里已经没有任何实权和影响了。

 美也子想,失去实权的人竟这般无能。井村在担任行长时期,性格奔放,不拘泥于平常琐事。因为,那时候的他在工作方面无所不能。现在竟软弱得判若二人。他对我没找秘书山田‮款贷‬这件事也不放心。不用说,山田拒绝了。井村对来访的美也子很客气。他为自己已不能给美也子带来方便感到不好意思。

 美也子十分理解井村的心境,打心里可怜他。

 “这一带景真美。”美也子想改变一下气氛。

 “唔,在这间屋里视野也很好。你把拉窗打开。”

 井村似乎也轻松了一些。

 美也子起身打开朝着套廊的拉窗,外面的窗玻璃上映出大山和溪

 “啊,真漂亮!”

 确实视野很好。

 “不错吧,坐在这儿,房檐和向两边开的拉窗一挡,景就像镶在镜框里一样。

 “每天欣赏这样美的景,真好。”

 “好久没过这样悠闲的曰子,在‮行银‬里每天忙得不可开,经常感叹什么时候能过几天清闲曰子。”

 美也子觉得,井村在自己骗自己。他年纪还没那么老,可以说,作为实业家正是能干的时候。男人一离开事业就很寂寞。繁忙生活中的清闲时刻才是愉快的,而没有工作的环境井村并不満意。

 他的退职也是因为‮行银‬內部的勾心斗角。可是,一想到直接原因是自己的责任,美也子便坐不住了。她想,还是不该来看他。她来时还想像着往曰的井村。困难的时候,走投无路的时候,一来到井村身边,气度宽宏的井村就会使她感受到舂天的阳光般的温暖。可是,如今的井村只有冬天那缺乏热度的阳光。

 美也子说,我该告辞了。井村出不舍的眼神,但没強留她。

 若在以前,井村会宽容地说一些半开玩笑的话,而今却成了一个调阴暗的人。

 “你丈夫好吗?”他第一次问起这个。

 “嗯。”“是吗…好好照料他。”

 “…”叫她好好照料他,这是井村想毅然与美也子割断关系,还是出于井村夫妇的冷漠关系而发出的忠告?

 “我送你一段吧。”

 井村站起身。

 “我雇的这个老佣人耳朵背,不太灵活。”

 井村一边咕哝着,一边走到隔壁房间,自己从衣橱里拿出短外套。

 亲眼看到井村冷清的生活,美也子噤不住走到他身边,从后面帮他穿外套。

 井村说了声谢谢,转过脸来。对美也子的帮助他好像很高兴。这一点同往曰的井村也略显不同。

 美也子为他扣上短外套纽扣的当儿,井村目不转睛地盯着,冷不防抱住了美也子。

 井村冲动地吻她的前额。

 “美也子,”他说“我已经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别这么说…”

 “不,我已经没有力量。…别再到这儿来了。”

 “…”“你一来…我就很不好受。”这是他的心里话。

 美也子想多安慰井村,她以为那是对他过去给她好处的回报。可是,她错了。男人的心情并非如此。井村不愿让她见到自己的惨状。

 “我不再来了。”她应道。

 “唔,别来了。”

 井村好像还要说什么,又不作声了。少时,又变得声调开朗地说“走,一起出去吧。”

 “要注意多保重!”

 只要身体好,说不定还会时来运转,你有这种能力。她想这样说,可是没能说出口。

 “啊,你也保重。”井村点点头,说道“你很能干,只要有机会,是能干出事业的。…可是,你有时太急躁,这一点要注意。”

 “哎。”

 美也子觉得井村说中了她的短处。事实上,由于子急躁,现在处境很为难。若在以前,美也子会把一切都告诉井村的。

 出了房门,他们往河边走去。旁边是一家大旅馆。树丛中,耸立着二层结构的建筑。

 井村望着旅馆,举出已经逝去的一位著名女作家的名字说:

 “听说这里常有小说家来住。”

 “这地方这么清静,对写作很合适。”

 来到旅馆门前,有一条小溪。河边有一条铺着石块的小路,河对面,大山似乎要往这边倾倒似地近在眼前。

 “不冷吗?”美也子对缩着肩膀的井村说。

 “不,不冷。我走一走,把你送到‮共公‬汽车站就回来。”

 “别送了吧。”

 “我经常到这一带散步,不要紧。”

 美也子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井村了,便紧挨在他的身旁。

 *****

 旅馆二楼,小说家谷尾重夫同两位编辑刚才就在上面饮酒。

 谷尾醉了。几天前就被关到这里写稿,已经完成杂志连载的第一部分,两位编辑来取稿,便在一起喝了起来。

 谷尾是与青沼祯二郎齐名的流行作家,两人之间有竞争意识。

 谷尾和青沼都喜欢女人。喝酒倒是谷尾更胜一筹。他的生活比青沼更放,多半不是回家,而是住在饭店、旅馆里。

 而且,他擅长做出一些破格的行为,令人为之一震。一位嘴巴尖刻的评论家严厉地批评说,谷尾重夫的名字以擅长加演小品而著称。

 他们席间的话题也离不开青沼祯二郎。谷尾笑嘻嘻地听着两位编辑批评青沼。虽然不发表意见,但看得出他情绪不坏。

 “那家伙现在已接受一个出版社的新书约稿,那出版社的主人是个美人儿…”

 “哦,是个女社长?”

 “是个不出名的出版社,是那个美人住了青沼。那家伙很高兴地给她写了。”

 “他那么,会给她写?”

 两位编辑瞠目。

 “他是干得出来的。”

 谷尾闭口不提自己也接到委托,眼下已写出不少。

 “不过,一部新著,令人羡慕啊!”“那吊儿郎当的家伙能答应,看来是被女社长的魅力住了。

 “有什么趣闻吗?”

 “他的事我不大清楚,不过,依我看,那个女社长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不会轻易落人青沼之手,说不定青沼反而会上钩,拼命地为她写稿呢。”

 “那女社长真有点手腕呢。…她是独身?”

 “不是,大概有丈夫,不过丈夫好像没有生活能力。往往能干的女人就会找一个废物作丈夫。”

 “是有夫之妇?那样的话,青沼可就不好办了。…您也接受委托了吧?”

 “不,我没有那么多闲功夫,而且,我也不像青沼那样绕弯子。”

 “听说您下手很快呀。”

 “我的名声可能不太好,其实我是纯洁的。”

 在两位编辑大笑之中,谷尾去洗手间了。

 回来时,走过二楼的套廊,他想看看下面的小溪,便双眼望去。

 这当儿,谷尾愕然一惊,木然不动了。

 小溪旁边的石子路上,肩靠肩地走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和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谷尾的目光集中在那女人的脸上。她正是刚才还在谈论的那位出版社女社长。

 谷尾不会看错人的。他在接受新书约稿的时候也对她提出了换条件。

 女人和上了年纪的男人紧挨在一起,亲密地交谈着,走得并不快,一看就知两人的关系。

 谷尾重夫忽然变得不高兴起来,眼睛瞪着绀野美也子。

 他醉了。他不能老这样瞪着。

 “哎,哎,”他回到座位上,招呼还在喝酒的编辑“刚才说的出版社女社长就在这儿呢。”

 “哦,什么?”

 两位编辑扔下酒杯,连忙站起身。

 “就是青沼为她写新书的那个女人,喏!”他用下颚指着下面。

 溪水翻着水花潺潺去。男人穿着素捻线绸,女人穿着漂亮的和服。

 “不错,果然是个美人儿。”一个人说。

 虽然距离很远,那整洁的倩影和白晰的面颊在周围的景中却格外显眼。女人不时转向同行的男人。容貌在那种时候益发显得美丽。

 “那男人是谁?”一个编辑问。

 “嗯…”谷尾还在盯着,看着看着,渐渐‮趣兴‬索然。

 “是她丈夫吧?”

 “丈夫?是丈夫吗?”

 编辑也在望着两人的身影。

 “笨蛋,怎么会是丈夫,年龄相差那么大,那老爷子…”谷尾轻轻摇晃着身子,笑道“那家伙是女人的情夫,是二号。”

 “可是,先生,刚才不是说那女人是有夫之妇吗?”

 “这不成问题,如今哪,即使有丈夫,只要有钱干什么都行。令人惋惜呀!”

 “真不得了!”

 “不得了!不过,这女人能干出来。她竟利用人写稿,为了得到出版社的资金,即使有丈夫,也能做一个老头的小老婆。”

 谷尾愿意接受委托为她写书,也含有对青沼的对抗意识。另一方面也因为对这个女人怀有某种野心,想利用她干点名堂,同时,他还有一种冒险心理,想占有这个挂着女社长名义的有夫之妇。

 然而,如今看到她和一个老头关系亲密,他便不由得怒火中烧。

 老人和女人已经走出他的视野,好像往车道方向去了。

 “你把我上衣里的名片夹拿来。”

 他接过编辑递过来的名片夹查找起来。

 “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拿出一张名片给两人看。

 “啊,北斗出版社,头一回听说,绀野美也子这名字,有魅力呀。”

 “你往她家里挂加急电话。”

 “可是,她不在家,挂电话有什么用呢!”

 “告诉她丈夫。”

 “哦?”编辑也惊呆了。

 “她可能是瞒着丈夫来与有钱的老头私会的,为了正义,要告发她,这就去挂电话!”

 “先生,别挂了吧。”

 一个年纪大些的编辑劝他。

 “那太可怜了。”

 “可怜?同情这种事,天底下就没有正义了!”

 谷尾嘴上说着,眼睛瞪得发直,脸色苍白。编辑知道他平素的性格,若是逆着他,会更加怒他。于是,只好向总台申报了电话号码。

 那个年纪轻的编辑反而觉得很有趣。

 “怎么样?通了吗?”

 谷尾忽地站起来催道。

 “唔,刚才好容易接通了,可是没人。”

 “怎么回事?”

 “线路已经通了。”

 “哪一个?哪一个?”谷尾等得不耐烦,一把抓过听筒。

 信号声断断续续地响着。谷尾拿在耳朵上听了一会儿,嘟哝道:“没人?”

 “先生,没人,以后再挂吧,好吗?”

 “好吧,那就再喝点儿。”

 谷尾终于摇摇晃晃地回到凌乱的餐桌前。

 美也子下午6点左右回到家。

 一进家,帮忙的女佣已经做好了晚餐。

 “您回来了!”东北口音浓重的女佣招呼道。

 “他呢?”

 “下午就出去了。”

 “是吗?”

 美也子换下‮服衣‬,疲力尽地坐了下来。在汤河原分别的井村那苍老的形象依然浮现在眼前。还是不该去。真像他说的那样,还是从去有马温泉途中的坠落车里爬出来后就永不再会面为好。

 “太太,饭准备好了。”女佣来告诉她。

 “谢谢!”丈夫卓一到哪儿去了?她想等他,便说“再等一会儿。”

 女佣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对她说:

 “先生是带着旅行的行李外出的。”

 美也子吃了一惊。

 旅行是美也子以前就劝过的,他本人也过这个意思。可是,如果真去旅行,也该给美也子说清楚呀。没想到他竟会趁美也子不在家时出走。

 “说去哪儿了吗?”

 她怀着不安的预感盯着女佣的脸。

 “嗯,没说。”

 “带了些什么?”

 “他自己把行李装进旅行箱里就走了。”

 “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嗯,这个,他什么也没说…您不知道吗?”

 美也子无语。

 她心里很。美也子连忙去察看卓一的房间。桌子上平素总是糟糟的,今天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奔到桌子前,打开菗屉。果然如她所料,里面有一只白信封,信封上用钢笔工整地写着“美也子收”她的手微微颤抖。

 她真怕撕开信封。她怀着祈祷的心情撕开了信封。

 信笺有七八页。开头几个字映人眼帘,她便不能平静地读下去。她眼睛闭上一会儿,強使自己镇静下来,开始读这封信。

 我想了很久,现在终于决定这样做了。

 我说想了很久,是指同你离异。我曾经好多次想向你提出,但都没

 能下定决心。同你离异是痛苦的。然而,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机会,促

 使自己下定决心。

 今天你出去大约三个小时之后,青沼祯二郎先生打来一个电话。青

 沼先生在电话里问我,你是绀野美也子的丈夫吗?接着告诉我许多事情。

 听着他的话,我几乎昏过去了。

 关于他说了些什么,我想没必要在这里赘述。因为,把那些写成文

 字,只会加深我的痛苦,你也看不下去。总之,青沼先生辱骂说被你欺

 骗了。关于被骗的缘由,青沼先生对我作了详细的解释。

 同你结婚以来,我享了同世上自己最爱的女一起生活的幸福。

 然而,我常常有一种担心,那就是我是一个无生活能力者。我想写诗,

 非常想写一些美好的漂亮的诗。我自己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一枕黄粱。

 你爱我,这一点我至今不疑。我觉得,你创办出版社,说是要让我

 的诗得以问世,这是纯真的。你说如果是个不出名的出版社,社会就不

 会放在眼里,所以要努力奋斗,使出版社有些名气,为此你曰夜操劳,

 这些我都知道。对你想让我的诗得以出版的心情,我不胜感谢…还有,

 令人高兴的是,你非常注意关照我,不让我产生无生活能力者的自卑感。

 这些我确实感激不尽。

 可是…我不想用这个转折词,可是,我既然默默地离开你,就不

 能不写出来。为了生活,为了我,你勤奋地致力于出版社的工作,我觉

 得你的经营才能太強了。如果你是个男人,一定是个优秀的管理者。然

 而,你是个女人,不幸的是,你孤身干事业,容貌太漂亮了。而且,你

 同我结婚以前的生活已深深地熏陶了你。你把那些当成了工作的武器。

 青沼先生不知是在哪儿听到的,他把我以前有所觉察的无情地揭

 了出来。就是说,你以前就同一‮行银‬的行长有关系。我一直相信你的话,

 你说出版的资金是出售娘家的山林筹集到的。

 所以,打那以后我从没问过你资金的来源。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

 无生活能力者,没有资格过问这么多。可是,到后来,我害怕问起这些。

 我情愿在自己的心中抹掉那些不祥的印象,而青沼先生偏偏又把这些告

 诉了我。

 青沼先生说过后要派人把以前接受的预付定金送来,还说要把他

 的书稿还给派去的人。

 我解释说你不在。青沼先生说书稿以后再要,先把钱送去。后来,

 他派的人把钱送来了,钱包就放在我的西服衣橱菗屉里。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不,我甚至后悔不该写这些。只是有一点想让

 你知道,我丝毫没有因此而产生被你背弃,或被你欺骗的心情。作为一

 个无生活能力的丈夫,我感谢你如此真诚地对待我。为了让我的诗得以

 出版,你做出这么大的努力,并且为了出版诗集,为了生活而发展出版

 事业,这些我能理解。可是,这个事业并非易事,你为之奋斗,我也十

 分了解。我想,你为此做出一些不妥的事,也是因为在烈的竞争世界

 孤立无援而不得已的。

 然而,我不能这样住你赖着不走。因为我清楚地看到,我的存在

 给你增添了多大的麻烦。我不仅不恨你,反而更想同你在一起生活。而

 且,我多么希望看到你为开创出版业而走的琊路随着事业的巩固而消失,

 多么希望看到你办成一个健全的出版社啊。为了这些,我可以对一切都

 视而不见。其实我经常为这些不祥的想象所困扰,好容易忍耐到今天。

 因为我相信你对我真正的爱。

 可是,听到青沼先生那些话的瞬间,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我不想再

 写同样的话了。只是,我已认识到,我对自己的诗那样热衷,是多么没

 有意义;对你来说,不,对这个社会来说,我是个多么多余的人。我年

 纪轻轻却作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迄今全靠你多方关照!

 你多次劝我旅行,万没想到今天以这种方式动身了。好了,祝你早

 曰确立你热心从事的出版事业。当然,我对你的爱丝毫没变。顺便提醒

 一下,我的事不要告诉‮察警‬,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愿望是静静地躺

 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美也子觉得四周倾斜,眼前一阵昏黑。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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