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当夜的宴会上,名仓还是一样地兴致
,笑声洋溢。论喝酒,他倒是宏量,植木主任和山冈副主任都不是他的对手。山冈还担任着照料工作,他那瘦小的身子,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动作非常敏捷。
名仓的谈锋转到了酒的问题。因为他正在各地旅行,所以讲的特别详细。在这方面能够随声附和他的对手是森野编辑部长,他对酒知道得也很多,特别是以前他当报馆特派员到外国去时喝过各种各样的酒,现在就把这些回忆都搬出来了。可是他发现名仓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显得对此毫无趣兴的样子,因此慌忙缩住话头,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了。
森野对名仓显然是在阿谀奉承。过去他眼睛盯住着植木讲的“新闻报导不是为广告服务的,编辑是编辑。”这句话,似乎完全忘记了,现在是在为广告公司弘进社的地方报纸科服务了。不能想像他真的突然对广告有所理解了,也不可能是他对“
气龙”新闻的刊载方法深深地引起了责任感。不,这都是另外的问题。总而言之,给人的印象是,他在专务理事面前采取了明哲保身的办法。
可是,他对植木还是不加理睬,也决没有和他谈话的意思。仍旧显示着
骨的故意。
艺
在金屏风的前面开始婆娑起舞。这是带着乡土味的民歌和舞蹈。名仓眯细着眼睛,热心地欣赏着,担任舞蹈的是三个艺
中间最好的一个,人也长得最漂亮。名仓的眼光盯住着她。
舞蹈完毕之后,艺技们都来到客人身边,执壶为他们斟酒。
“喂,”专务理事向那个舞蹈最好的艺
说“你去陪客人罢。”
名仓忠一背靠着柱子,肥胖的身子在
着气。暗红的脸色越发红起来了。他还在一杯杯地喝着。
“名仓先生,”专务理事把身子凑过去说“这个姑娘名字叫牡丹,她在本市是第一
中的第一
啊!”名仓斜眼瞅着这个艺技,
起身子来笑着。
“是吗?确实漂亮啊。”
他仿佛窥探似的望着艺
的脸。
“哦,我看,她在东京的新桥或者赤阪也算得上第一
哩。好,先来一杯!”
说着就把酒杯递过去,大家跟着一起放声笑着,其中尤其是山冈的声音最响亮。
艺
一共是六个人,三弦的声音热闹地响起来,客人也和在艺
一起唱着,主人方面最先站起来的是山冈,他由下女帮忙打扮了一下,跟艺
一块跳起了“活惚”舞。
“好!好!简直和艺人一样啊!”名仓夸奖着说。
专务理事没有这一套艺能,只得婉言谢绝。森野唱了一支《都之逸》,植木也苯拙地唱了一支《黑田节》,最后名仓指定了一支小曲,要一个年岁较大的艺技为他奏起三弦,自己就和着伴奏唱起来,他那厚厚的嘴
皱成了一个圆圈颤动着。声音倒是意外地沉着圆润。主人这一边一齐拍手赞赏。
“老爷,嗓子真好啊。再唱一个罢,我们一定静听。”
牡丹挽住了名仓的胳臂这样说。
“哎哟,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嘿!”
“别开玩笑啦!”名仓拉住了牡丹的手说。
“我可不会唱啊。”
“哎唷,这不是很好吗?您的声音使我感到恍恍惚惚的,请您再赏一个,我也好再恍惚一次啊!”全场都笑了起来,在这种笑声中,也包含着
合名仓的意思。名仓的情绪非常好,他一眼睛盯着牡丹,又开始唱了起来。
专务理事悄悄地向植木说:
“看这样子,大概不要紧啦。”
他是指的供稿问题。
“还是不要贸然出口的好。名仓先生这种样子,说明他心里对这件事已经谅解了。可能要回到东京社里以后再给我们来正式的通知哩。大概万事都是由名仓一个人决定的吧。”
植木也是这样想法。
“我说植木,看来名仓很喜欢牡丹,你能不能和老板娘谈一谈?”
植木点点头,悄悄地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了。和艺
接洽陪夜的事情,在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他结结巴巴的和老板娘谈着,连自己的脸都红了。
“植木先生,谢谢您这么帮忙。”
一切讲定以后,老板娘抿紧嘴
笑着。
回到宴席上来时,森野部长正在邀请名仓:“陪您再上西洋酒馆里玩一会罢?”
“不,一有点儿累了,毕竟是年纪大啦。已经不想动啦!”
名仓瘫着身子,哈哈哈哈地大声笑着。
一个下女进来凑在牡丹耳朵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她悄悄地站起来往外去了。
这一晚,植木回到家里,一宵睡得很好。看样子,名仓忠一的意志大概已经决定了。他笑得那么高兴,对主人的招待这么満意,说明他心里对这件事已经完全谅解了。二百三十栏的广告得救了,这是Q报广告地位总数的三分之一。想起来,正如经过了一番长时期的辛苦的劳动一样,回忆起在东京那三天里的绝望心情,真象是站在高处望着悬崖下面一样的感觉。才气横溢的中田的面影,也在名仓忠一的笑声里埋没啦。植木睡得那么舒服,这梦都没做一个。安心能给人这样舒服的宁眠,这倒还是第一次的经验。这么一来,也就可以没有什么责任啦。
按照预先的关照,
子在清早七时就把他醒唤了。他起身后连早饭都没有吃,就赶到车站去了。专务理事、森野编辑部长,都赶来为客人送行。
“早啊,辛苦你啦。”
专务理事带着微笑向植木说。他的表情里充満了定安感。看来昨晚上一定也是睡得很好吧。森野装做没看见植木的样子,弯身下子在做着练习高尔夫的势姿。
“这下子好啦。”
专务理事挨近植木的身边低声说。
“我也安心啦。”
植木这样回答。
“现在可以告诉您啦,为了这每天七栏的广告地位的空白,我简直活不下去了哩。”
专务理事笑着点点头。他觉得植木的话多少有些夸张,可是现在听来,确实是有此同感了。
报馆的克莱斯勒牌轿车开到车站面前停下,第一个下来的是到旅馆去
接客人的山冈。他慌忙开始搬行李。在这些行李里面,当然也包括了送给名仓夫妇的土产纺织品。
“哦,多谢啦!”
名仓忠一还是満脸笑容,把手举到那顶白色的鸭舌帽旁边打着招呼。在这个笑容里,当然也不是没有一丝为了昨夜和艺
那一段姻缘而感到难为情的因素。可是,这是主人的估计错误,名仓忠一只是不得要领的豪笑而已。
“真是,招待太不周到啦。”专务理事低头行着礼说。
“哪里,哪里,惊扰你们啦,还送了这么多礼物,真是太不敢当啦。”
名仓走在先头,专务理事跟在后面,大家一齐来到了月台上。这里是一片列车即将来到前的忙
气氛。名仓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专务先生!”
他这么喊了一声,首先离开植木他们站着的地方,向旁边走了两三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似的口气。心情轻松的专务理事跟着挨近了名仓那肥胖的身子。
“专务先生!”
名仓忠一说着,他脸上一直继续到现在的豪放的笑容,忽然全部消失了,淡淡的眉毛下面那对细小的眼睛里,放
着严酷的光芒。他把嘴凑近到专务理事的耳朵边:
“我既然特为来了,对这一次的麻烦问题也不能不想些办法,和同制药公司那方面,恐怕也不能不带些‘礼物’去吧?这一点你大概也能了解的吧?”
这一段谈话,仅仅是列车进站停靠之前二三分钟以內的事情。
专务理事的脸忽然变了颜色。这是因为他弄清了所谓“礼物”的意义。
“好罢,谢谢啦!”
列车一靠站,名仓重又发出了他那种豪放的笑声,他挥着手消失在特别二等的车厢里了。
Q报广告部主任植木欣作在专务理事的恳请之下,当天就提出了辞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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