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去温泉?真羡慕你。”
这个叫石冈的青年说到这里,似乎又朝我这边看了一下。很明显,他已经把我看成宮子的旅伴了。我仍然一直望着车窗那边。
此后宮子和那青年进行了一番不着边际的谈话。一会儿,火车开进浜田车站。青年说:“那么,再见了。回八幡后我还要去店酒的。”
宮子回答说“好吧,我等着你。再见。”
也许是自己的想象吧。那青年似乎又一次着实地看了一下我的脸,才随着人
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前,我和宮子两人从八幡乘电车到门司,再坐船到下关。这一段,为避人耳目,我们没在一起,而是分开坐。
这是因为大众店酒的女招待宮子说过“不愿让人看见”我也认为那样比较方便。因此这以前都十分小心谨慎,以防被
人碰见。可是宮子就在这时候向
人打招呼,实在令人气愤。当我责备她时,她说:“可那是我店里的顾客,是个和气人。在万没料到的地方见面,不能不打声招呼嘛。不要紧,他不会说我坏话的。”
她的口气中,我觉察到了什么,于是问她:“那么,那个人喜欢你吧。”
宮子眯着眼睛,歪着脑袋,逗挑似地微微笑了。
我意识到突然造成了复杂的情况。虽然那只是十五分、二十分钟內发生的事,但让他看见我和宮子在一起是一个过失。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关心起来。
“叫石冈贞三郎吧,他自己这么说的。”
石冈贞三郎。要好好记住,我想。他的名字就是这时候印入我脑海里的。
“在哪儿工作?”
“不太清楚。可他说过好像是什么和钢铁有关的公司。”
“住在哪儿?”
“不知道。你想什么呢?太多心了吧。”
宮子不再说话,庸俗地笑了。一种
着牙龈、并不开心的笑。
石冈贞三郎,此人在山
线的火车上有十五到二十分钟与我和宮子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件事越来越放不下心。为什么在那种时候碰上他了?为什么宮子要和他说话?悔恨和气恼就像一块小伤由于病菌侵入而化脓那样磨折着我。
我和宮子的关系,绝对没有第三者知道。我不曾在宮子工作的店酒
过一次面。因为宮子在那个店酒“住宿”所以我总是随便用个名字打电话叫她出来。在外面约会。幽会一般多在小客栈,并且经常变换地点。我和宮子的交往从一开始就在谁也不知道的乡下的采购点进行。总之,一直没有人发现我们,但最不应让人知道的最后一幕却被石冈贞三郎看到了。
他曾经注意观察过我的脸,一定不会忘记这张具有特色的脸。
自己也记得那人的脸。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厚厚的嘴
。我一看到石冈贞三郎这几个字,就能清楚的记得那张脸然而,时过九个月,我一想到石冈贞三郎,只感到心里不舒畅。我去东京,打算从事喜爱的话剧工作,不久就加入了“白杨座”
说穿了,我是想对他的存在过于伤脑筋是否必要。有时,甚至強迫自己相信:被他看见,实际也没关系,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用不着担心。
但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时的安慰,是自欺欺人。
××曰
(接昨天)那是当年九月末的事。我已在七月份到了东京。东京是个方便的城市。有乐町一带的热闹场所每天都以“令人怀念的故乡新闻”招揽顾客,出售国全的地方报纸。
我每天都去买北九州和岛
县发行的地方报纸,这年九月末,我要找的消息,首先在岛
县的报纸上刊登出来了:“九月二十六曰上午九时许,迩摩郡大国村村民于山林中发现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女尸。据呈,大森察警署验尸结果,有迹象表明系绞杀。由衣着及其他情况,可断定死者为二十一、二岁妇女。现已开始调查其身份并搜捕犯人。被害者似非附近人士。”
这条消息刊登后又过了一个月,到十月底,北九州的报纸登出以下一条报道:“据大森察警署通知,搜查中于岛
县迩摩郡大国村山中发现的一具被勒死女尸,似是八幡市央中区初花店酒女招待山田宮子。死者于今年六月十八曰晨出走,下落不明。接通知后,有关人士即赴现场,确认死者为宮子。虽不明该女何故至前述地点,但认为是被犯人带出后遭杀害。六月十八曰上午十时许,有人见宮子与—男人同乘去京都的一次山
线列车。八幡察警署认为此同行人系犯人。在听取此人相貌特征后即开始搜查。”
发现了宮子的尸体,我并不感到惊奇。
但是当我看到北九州的地方报纸上,登了有人看见宮子与一男人同乘山团线火车的消息时,才恍然大悟:“到底还是发生了。”心脏就象被冰冷的手触摸了似的,吓了一大跳。
不用说这个目击者就是石冈贞三郎。他毕竟还是知道的。
于是,我以为他也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我安慰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一定向警宮详细地描述了“和宮子—起坐车的那个人”的相貌。
察警也许会问:
“如果见到那人,马上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我记得很清楚,一眼就能看出来。”
石冈贞三郎一定会这样一口断定。实际上,就在那火车上的二十分钟里,自己脸上以至眼睛、鼻子、嘴
以及下巴的特征,都被他一一记下来了。
我假称“一起去温泉”特意把宮子带到远离八幡的偏僻农村的山中杀掉,就是选择了远处尽量不为人所知的地点。尽管如此小心,在浜田附近的最关键时刻,他却乘上了这列火车。这是多么不幸啊事后想想,我那时应中止计划。因为碰见了
人,从全安考虑,应改他曰进行。
但那时我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形势紧迫,已经没有余地,再不能拖延了。我恨不得早一天把宮子摆脫掉。
她孕怀了。无论怎样劝说,她决不堕胎。
“不管你怎么求我也没用。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这太忍残了,我做不出来,你要我堕胎,是想扔掉我吧。胆小鬼!没有那么便宜。难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无论到哪儿我都不离开你。”
我后悔和这个无知、丑陋、然而自负、没有教养、性格
俗的女人发生关系。我曾经下决心断绝这种关系,但这女入执意不肯。孕怀以后,她
得更紧了。我一想到要和这女人生的孩子一起生活,就绝望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心里很不平。难道我的一生就让这个渺小的女人蹋糟掉?不能做这种没道理的,愚蠢的事。假如宮子不肯离开我,就只有杀掉她而使自己获得自由。我不能忍受由于一时的过失而要和这毫无价值的女人生活—辈子的不幸。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都要甩掉她,使自己解脫出来。
就这样下了除掉宮子的决心。我邀她一起去温泉,她高兴地跟去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宮子和我的关系,所以即使她失踪,发现了尸体,也没有人把我和她联系起来。这是个好条件。我属于谁也不了解的社会中的一员。
除了在那列火车上碰见石冈贞三郎以外,一切都进行顺利。和宮子在一个叫温泉津的地方住了夜一。第二天,两人走进寂静的山林,在盛夏植物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中,互相抚爱着,我就这样把她勒死了。
我回到八幡,就打点行装,决心实现去东京的夙愿。任何人也不会注意一个普通人怎样行动。
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个人把宮子被杀和我联系起来考虑,这个人就是目击者石冈。不,不只是考虑,而且还向察警当局宣传:“在宮子被害的山
地区,有个男子曾和她在一起,我在火车上见过他!”
只有他见过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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