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弃物
1
打完高尔夫回来,车从御殿场驶入东名高速。
“那要怎么办?”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舂美将罐装咖啡拿离
边。
“一想到该怎么办,就觉得很棘手。”斋藤和久依然望着前方,咂了下嘴。
“太太也知道了我的存在吧?”
听到舂美这句话,和久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就是因为知道才提出离婚的啦。”
“是嘛。就这么离婚的话会怎样?你什么也捞不到?”
“那当然了。责任在我这边,搞不好还会问我要赡养费。话说回来,我没那笔钱,她应该是最清楚的。”
“唔。”舂美又喝了一口咖啡:“离婚的话我是很高兴啦,不过听你说太太的财产一点都弄不到,真是不甘心。”
“不是什么不甘心的问题,说白了,我会一无所有,因为是她的公司雇用我的。”
连这台车也是她的东西——斋藤轻拍了下沃尔沃的方向盘嘀咕道。
“那样一来,我能拿到的钱也是零了。”
“那还用说,我是身无分文的。”
“真要命。”
“所以我才那样说啊。”斋藤依然望着前方,右手横伸出来,从舂美手上抢过罐装咖啡一口喝光。已经变得微温的美味
体滑溜地淌进喉咙。
“总得想个办法。她可能也在着手准备离婚了,在那之前,得想个妙计出来。”
他斜眼瞧着舂美。“你也会帮忙吧?”
听他这样说,舂美的神色有点为难,犹豫地答说:“只要我力所能及,做什么都行。”
“真的吗?这话可别忘了。”说着,斋藤把空咖啡罐轻快地丢到窗外。
2
深泽伸一意识到是前面的车子丢了什么东西出来,是那之后不久的事情。
握着方向盘的深泽伸一身旁一声钝响,与此同时,田村真智子“啊”地惊叫起来。
深泽瞟了眼旁边,吃了一惊:真智子捂着左眼。
“痛啊,好痛、好痛啊!”她开始哭叫。深泽慌忙在路边停下车。
“怎么了?”
“不知道,痛、好痛,救救我伸一,救救我!”
真智子仍然捂着左眼,深泽想把她的手挪开,又放弃了,他看到她的指间渗出鲜血。
“我们马上去医院!”深泽发动了汽车。
深泽在下一个高速公路出入口下了高速,在加油站问了医院的位置,疾驰而去。加油站的店员看到副驾驶座上真智子的情形,大吃一惊。
终于看到了医院。遗憾的是医院不大,医生一看真智子的伤势,马上联系当地的大学医院,于是深泽再次载上真智子,驶往几公里外的大学医院。其间可能因为过分的剧痛,真智子一言不发。
由于事先有联系过,真智子立即被送进治疗室。护士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深泽自己也一头雾水。
等着真智子治疗的时候,深泽想起必须和真智子位于静冈的家联系,走到公用电话那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好,拿着话筒发愣。
他刚刚才和真智子的父母道过别。
深泽今天是去真智子家里正式求婚。
真智子的父母以前就赞成两人交往,此时与其说感到寂寞,毋宁说带着放心感答允了深泽的求婚。母亲自始至终笑容満面,父亲则早早说起了孩子的事。
“女儿还不懂人情世故,拜托你照顾了。”刚才分别时,真智子的母亲这样说。
真智子则不服气地回说:“不要说我像个孩子啦。我一次也没让父母担心过吧?”但母亲仍然笑眯眯地送别了她。
——没让父母担心过吗?
深泽心想,说不定这是最令人担心的事了。他深呼昅了一次,拿起话筒。
结束了不好受的联络后,深泽离开医院,走向停车场。他要调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接电话的真智子母亲也一个劲地追问这个问题,但他充其量也只能回答说,好像她的眼睛被什么打中了。
深泽打开副驾驶座边的车门,环视着里面,立刻发现脚底下扔着一个东西。
是空咖啡罐。
这显然不是两人喝过的东西。深泽和真智子都不爱喝罐装咖啡。
那样说来——深泽想起了事故发生前的情形。在前面开的那辆车不是扔了什么东西出来吗?一定就是这个空罐子没错了。
“可恶!”
深泽一股怒气直往上冲,伸手就想把空罐子扔掉,但刚要碰到,又缩回了手。这是重要的物证。随便留下指纹只怕不妥。深泽环视着车內,找到了一个掉下来的塑料袋,小心地不留下自己的指纹,把空罐子装进了塑料袋里。
——但这是哪个家伙干的?
深泽的职业是摄影记者,主要在户外活动,拍摄植物和野鸟,为此他经常去各地的旅游景点和野营地,总是被丢弃的空罐子的数量惊到。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以这样的形式受害。
深泽回到医院,再次站在公用电话前给当地警署打电话。但接听的负责人听到一半就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不归他们管辖,发生事故的地点属于附近的警署。深泽询问那儿的电话号码,对方显然很不耐烦地告诉了他。
深泽按照给的电话号码找到了交通课,但这里也让他失望了。负责人听完他的话,开口说出漫不经心的感想:“很多啊。”
“很多?”
“是说从窗口丢空罐子的家伙。到底长的什么神经啊?”
“那…我该怎么办呢?在这等着可以吗?”
负责人就好象闲聊一样答复受害者的申诉,让深泽感到有点焦躁。
“唔,是啊。”负责人仍然说得含含糊糊:“只凭你提供的情况,很难锁定对方的车,即使找到了,要是对方咬定自己没丢过空罐子,也只能就此了结。”
深泽沉默了。最后负责人又说:“老实说今天发生了好几次事故,我们有点忙,能不能麻烦你来我们这边?因为我们要制作个大致的调查书。”
这一刹那深泽心想,算了,指望察警是没用的。他们只对被害者和加害者一清二楚的事件感趣兴。就算有人因为丢弃的空罐子受了伤,他们也觉得最好自认倒霉了事。
负责人正如他所说的,用“大致”的口气问了他的住所和姓名,深泽也就大致地回答了他。但他已经无心去警署,并且明白就算自己不去,察警也不可能来询问。
深泽
暴地搁下话筒,回到治疗室,刚好真智子被运了出来,她的半边脸上一层层
着白色的绷带。
“你是送她来的人吗?”
看似主治医生的人向深泽打招呼,医生年约四十左右,身材瘦削。深泽答说“是”之后,医生把他叫到走廊一角。
“伤口比想象的要深。到底是什么打中了眼睛?”
“是这个。”
深泽举起拿在手上的咖啡罐。
“高速公路上,从前面扔过来的。”
“哎呀…”医生皱起眉头,摇了两三次头。“经常有从窗口扔东西的混蛋,但在高速公路上丢东西,我也没怎么见过。”
“医生,她的眼睛怎样了?”
医生突然移开了视线,然后又看回他。这时深泽察觉到,好像治不好了。
“因为伤得很深,”医生说:“一般来说视力没有恢复的希望了。”
“…是这样吗。”
深泽盯着塑料袋里的空罐子,心想反正不打算向察警提出控诉,不如干脆一脚踩扁算了。但他还是忍耐住了,随即考虑起该怎样向马上就到的真智子父母解释。
3
“开玩笑的吧?”舂美凝视着瞪着眼睛的斋藤。但他摇了头摇。
“很遗憾,现在已经没有开玩笑的余地了。不快点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可是,杀人什么的…”
舂美咬着自己的拇指,身体微微颤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杀人那种事…别干吧。”
“那,和我分手?”
斋藤从
上坐起。“我和你分开,向她下跪恳求的话,说不定她也会放弃离婚的打算。”
“不行。”舂美抱住斋藤的身体。“我不要和你分手,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
“是吧?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一旦我被她扫地出门,这间公寓的租金也会支付不起,你也不愿意这样吧?”
斋藤离开她的身体,拿起放在枕边的香烟,叼起一
点上,灰白色的烟摇曳着飘向天花板。
舂美仍然伏在
上默不作声,但过了一会,慢慢仰起头看他。
“被抓到怎么办?”
“哪会被抓到!”斋藤说。“我已经想好了妙计。”
“怎么做?”
“事先制造不在场证明。当然,是伪造的不在场证明。”
斋藤拿过烟灰缸,砰地把烟灰掸落在里面。“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说过一定会帮忙,没忘吧?”
“没忘啦…”
“不是什么难事。你要做的只是开一下车。”
“开车?”
“对,开我的沃尔沃就好。”
斋藤穿上內衣起
,从电话台上拿起便笺和圆珠笔。“事实上下周我和太太要去位于山中湖的别墅。有一个恶趣味的聚会,别墅的朋友一年一次聚到一起,确认大家的繁华景象。所以唯有那一天,我们也要扮演恩爱夫
的角色。”
说着,他在便笺的上方写下“山中湖斋藤和久昌枝”昌枝是斋藤
子的名字。
“另一方面,你乘坐电车,悄悄离开东京。目的地当然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傍晚前到达就行了。”
他写下“东京舂美”
“乘电车?开车不行吗?”
“对,不能开车。”
斋藤断然说道。“因为开车很惹眼。万一被人注意到,苦心安排的诡计就断送了。听好,你一到我们的别墅,就悄悄躲到沃尔沃的行李箱里。钥匙我事先给你,别墅的后门也帮你打开。”
“行李箱?我不要躲在那里。”舂美在
上扭着身体。“好像给关起来似的,我讨厌那样。要是出不来怎么办?”
“有我在不要紧。总之听我说完。傍晚过后,我会陪太太出去购物,当然不是真的去购物。一入进无人的深山,我就乘隙杀掉她。这里且当它是X地点,把尸体放在这个地方后,我打开行李箱,你爬出来,马上穿上太太的服衣。除了上衣和外套外,再戴上眼镜和帽子。你和我太太身量差不多,乍一看想必认不出来。你装扮好后,坐到驾驶座上,我坐到副驾驶座,开车返回原来的别墅。那时分旁边的院子里应该开始了
天烧烤餐会,就把车停在那前面。”
“停在大家前面?别人不会发现我是乔装改扮吗?”
“不用担心。说是亲密朋友,也就是一年见一次的程度,那时外面天色大概已经暗下来了,况且人又是坐在车上,肯定不可能认得那么清楚。”
那就好…然后呢?”
“我一个人在那里下车,你再次开车,返回来时的路上,我向附近的人说太太好像有东西忘买了,然后你开车去X地点。”
“去尸体那里?一个人去?”
舂美现在好像快要哭出来了。斋藤在烟灰缸里碾熄烟头。
“你稍微忍耐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一到那里,你就把借来的上衣眼镜什么的还回尸体身上。”
“不行,我做不到。”
舂美带着绝望的表情
烈头摇。
“可以的。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为了我,拜托了。”
“可是…帽子和眼镜还罢了,服衣不行。我在书上看过,尸体经过一段时间会变僵硬。”
“那就把上衣脫下来丢在车上,这样能办到吧?”斋藤坚持说,但舂美仍然愁眉苦脸。
“晚上跟尸体单独在一起,好可怕,肯定会吓得动弹不得。”
“做得到的,你是一旦情况紧急就能办到的女人。”
斋藤抓着她的肩膀来回轻晃,她看似难过地回望着斋藤。
“之后要怎么做?”
“再次躲在行李箱里。”
“又要躲到行李箱里啊…”舂美皱起眉头。
“那时我开始吵嚷,说出去购物的太太还没回来。然后大家一起去寻找,我也搭上某个人的车前往X地点,看到沃尔沃的同时,也就发现了尸体。我拜托一道去的人联系察警,等对方的影子看不到了,我就把沃尔沃开到附近的车站,从行李箱里把你放出来,你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电车回东京就行了。”
“然后你呢?”
“当然是回到现场。假如有谁先来了,我就说因为想联系亲戚,去找共公电话了。”
“如此一来,”舂美
了
嘴
:“事情就变成太太独自去买东西,路上被人袭击,而那时你正和别墅里的朋友们一起享受
天烧烤餐会,拥有不在场证明。”
“就是这么回事。”斋藤坐在
边,抚着舂美的头发。
“可是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万一察警怀疑到我,要怎样说才能脫身?”
“察警不会怀疑你的。”斋藤乐观地说。“现在知道你我关系的只有我太太而已,她又心高气傲,想必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就算她死了,也不会立刻怀疑到你。不过事件发生后,我们最好暂时不要见面。另外还有一点,我杀死她时,会选择一般认为女人的力气不可能办到的方法,就算察警知道了你的存在,也不会怀疑到你。”
听了她的解释,舂美并没有改变忧心忡忡的表情,斋藤也知道她还没有下定决心。
“实际上我还有一个想法。”
他再次开口了。“为慎重起见,替你也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
“我的不在场证明?要怎么做?”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诡计,是使用电话。我先给你的店里打电话,问舂美姐小在不在,对方当然会说,你今天休息,我就挂掉电话。”
“然后?”
“接着你用机手给店里打电话,不用说你当时是在别墅那里,但要装出从自己家里打电话的口气。你说刚才接到一个奇怪男人的电话,不知店里接到没有。店里的人自然会说,接到了。你就用明显很厌烦的声音说些被一
筋的男人纠
不休,很要命之类的话,然后挂断电话。这样一来,别人就会认为你当时是在自己家里。也就是说,不在场证明成立了。”
舂美沉思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心里消化斋藤的话,而后犹犹豫豫地嘀咕说:“能顺利进行吗?”
斋藤钻进被子里,抱住她的肩膀。“会顺利的,我保证。”
“可是…好可怕啊。”她仍然在微微颤抖。
4
车型是沃尔沃,而且应该是从御殿场上的东名高速——这是深泽伸一对当时前面跑的那辆车唯一的记忆。车的颜色好像是白色的。
除此之外别无任何线索。只凭这点报情想找出伤害真智子眼睛的犯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要是再多点线索就好了。
走在去往田村真智子家的路上,深泽叹了口气。真智子在事故发生两天后出院,现在在家静养。
本来深泽预定明天去看望她,但昨晚真智子的母亲打来电话,问能不能稍微早点过来。
“她心情很急躁,拿我和她爸爸撒气。我想要是见到你的话,也许会比较冷静些。”
听了母亲的诉说,深泽心想,这也难怪。尽管还有一只眼睛无恙,但不可能有人突然被夺走了视力还平心静气吧。况且真智子是发型设计师,对这份职业来说视力极为重要。
田村家热情招待了深泽。
在真智子左眼上的绷带令人心痛,但一看到他,真智子也显得很高兴。她说曰常生活上毫无不便。
“听说再有一周就可以拆下绷带了。不过眼睛好像还是看不见。”
真智子甚至略微
出笑容,仿佛一吐为快地说道。她是藉由这种做法来防止自己陷入悲伤不能自拔吧。正因为了解这一点,深泽更加不知说什么好。
“喂,去我的房间吧!”
真智子拉起他的手。她的房间在二楼。“妈妈你不要进来哦。两个年轻人谈话才开心。”
“好好,不打扰你们。”真智子的母亲笑着回答,然后朝深泽轻轻点点头。
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她就抱住了深泽。虽然有点吃惊,但深泽也伸手回抱住她。
“不会嫌弃我吗?”她问。“我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了,你不会嫌弃我吗?”
“别说傻话了。我又不是和你的左眼订的婚。”
听深泽这么说,真智子啜泣起来,眼泪濡
了他的衬衫。
“痛。”左眼虽然没有了视力,但还是会
出眼泪吧。她按住左眼上的绷带。
“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别担心。”
真智子微微一笑,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塑料袋,袋里装着那个空咖啡罐。
“伸一,生气有时也有好处哦。一看到你放在这里的空罐子,悲伤就烟消云散了。”
“我本来还以为对你的精神健康不太好呢。”
真智子还在病房的时候,他刚把这个空罐子拿给她看,她就无论如何都坚持要自己留着。
“我说…不能设法找到犯人吗?”真智子看着塑料袋里的罐子说。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可怎么都想不出好办法。而且我们与察警不一样,没有调查的方法。”
“要是肇事逃逸的话,察警就会热心了吧。果然被害者不死不行吗?”
“不是那样的,我想是因为肇事逃逸的情况,搜查有成果的可能
比较高。现场会留下痕迹,车身也会有伤,要推断出犯人并不太难。相比起来,这次的事件搜查的成功率显然很低,所以从一开始就不热心。”
“就是说辛辛苦苦也立不了功?”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深泽耸耸肩。“连察警都这样想,我们要找出犯人恐怕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死心了吗…”
“不,我还不想死心。”深泽明确说道。“我知道那是辆白色的沃尔沃,正琢磨着得从这一点上想个办法出来。”
“白色的沃尔沃…啊。”真智子呆呆地凝视着空中。“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不过,那辆车的后车窗那里好像放着煤气瓶。喏,就是以前去野营时,你带去用在煤气灯上的
化气瓶。”
“煤气瓶?真的吗?”
“我就说我也没有把握嘛。不过我想我是在事故发生前,从前面车上模模糊糊看到的。当时我还想他们是不是去野营啊,因为那东西看上去很像
化气瓶。”
“唔。”深泽明白真智子说的是什么东西了。就是煤气灯用的燃料,绿色平底筒型的
化气瓶。
“可是会有人把那种东西放在车后架上吗?还是开沃尔沃的人。”
“不清楚啊,果然是我看错了吧。”
真智子无力地垂下头。看到她这个样子,深泽开始想好好利用她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记忆。
“那辆车是从御殿场驶上东名高速,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从富士五湖【注】开过来的。”他说。“所以可以认为他们是野营回来,那样的话,大概就会备有煤气瓶这种户外用品了。”
“富士…肯定是这样。”真智子拍手说道。但表情立刻黯淡下来:“可是只凭这个不可能找到的,周末去富士山的人太多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对方要是别墅一族的话,可能还会出现。”
“别墅?啊,原来如此。虽然沃尔沃不是什么高级得吓人的车,但开沃尔沃的人,也有可能拥有别墅。”
“好!”深泽重重点头。“从明天起我就去调查富士山周围的别墅看看。说不定会出现奇迹,发现那辆肇事的白色沃尔沃。”
“好像碰运气一样…但要是找到了白色的沃尔沃,怎样查明那是犯人的车呢?”
“是啊。”深泽想了一下答道:“那种事到时再琢磨吧。”
5
周六中午,斋藤和久开着沃尔沃从家里出发。
子昌枝坐在副驾驶座,她把汽车电话切断:“这一来就完成了一项工作,今天预定不接电话。”说着,她微微一笑。
“因为去年突然被人叫走,匆匆忙忙的吧。”
“就是啊。难得的聚会也蹋糟了。”
昌枝继承了父亲的公司,经营着好几家商厦,而且她不是单纯的第二代,天生性格要強,不断取得成就。她和斋藤是恋爱结婚,但在工作上完全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斋藤踩下刹车时,传来什么东西掉到后座上的声音。昌枝扭过身捡起来,拿给斋藤看:“什么啊这是?”那是个绿色的平底罐。
“喔,这个啊。是以前在加油站,说是什么纪念品送给我的。大概是车蜡吧。”
“是嘛,送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说着,她把绿色的罐子抛到后座上。
六点多两人抵达了山中湖别墅。别墅外观上是加拿大风格的原木小屋,但里面则是高级宾馆的感觉。
斋藤搬运行李时,昌枝早去向附近别墅的朋友们寒暄去了。等她的影子看不到了,斋藤拿起别墅电话的话筒,按下他让舂美携带的机手号码。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是我。”传来舂美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
“你的别墅附近。”
“你来这路上,没被别人看到吧?”
“没看到。”
“很好。”斋藤看了看手表,六点半。“那就按照预定行事,你做好准备。”
挂断电话后,斋藤再次按下电话号码。这次是舂美工作的酒吧的号码。很快有人接电话,是个女人声音。
“舂美在不在?”斋藤刻意用
鲁的语气问,眼前仿佛看到了对方的表情变化。
“她今天休息。您是哪位?”
“我是谁都没所谓,倒是舂美真个不在么?你不是在隐瞒吧?”
“没隐瞒。你到底是谁?说怪话的话我可要警报了。”
斋藤没有回答,
暴地挂上了话筒。一边暗喜自己演得不错,一边再次给舂美打电话。
“我打过电话了,接下来该你打。打完电话,就按照我们商量好的躲到行李箱里。”
“真的会很快让我出来吧?”
“那当然,相信我好了。”
挂断电话,斋藤出了别墅。停车场因为在建筑背面,从外面看不到。
“哎呀,你好。今年也请多关照啊。”隔壁别墅的主人看到斋藤,向他打招呼。6
深泽伸一从河口湖步向山中湖。虽说是有工作要拍这一带的照片,但他全围着别墅转,则有工作之外的理由。
——话说回来,也是意料中事。
深泽眺望着停在停车场的一辆车嘀咕道。今天怎么也找不到白色的沃尔沃,到现在为止一台也没看到。
自从与真智子约定后,深泽一发现白色沃尔沃就拍下照片。拍的时候他想,说不定犯人就在这其中。
深泽走进山中湖附近的咖啡馆。这是栋好像出现在绘本中的白色建筑,店里不出所料,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子。深泽在一角坐下,点了杯咖啡。
——也不是说找到白色沃尔沃就能怎样。
深泽从包里拿出塑料袋,盯着里面的空罐子叹了口气。从一开始他就没当真以为能找出犯人,只是考虑到真智子的心情,不能一无行动地就此死心。
昨天他和真智子见了面。她又稍稍恢复了些精神。
“我被爸爸训了。”说着,她吐了吐头舌。“爸爸说既成事实是改变不了的,不能老是纠
那样的事情不放。”
真智子的父亲是个木工,为人古板,对人对己要求都很严格。
“他说给你也添了麻烦,你也有工作要做,为这事耗费时间,不能安心工作。”
“说得真刺耳。”深泽苦笑。
“不过我也这么想。所以啊,明天就结束吧。”
真智子目光真挚地向他看来。“什么都不做的话过后也许会后悔,不过我心情已经平静多了,所以最后再找一次,然后就到此为止吧,我也努力忘怀这件事。”
“这样好吗?”
“没问题。因为就像爸爸说的,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她递出那个咖啡罐。“明天把这个找地方丢了吧。这个放在那里,我总是念念不忘。”
“好的。”深泽收下了空罐子。
——看来差不多该想想把它丢在哪里好了。
深泽看着塑料袋里的罐子,一边啜着淡咖啡。
7
天烧烤餐会的准备差不多就绪了。平素的成员们聚在一起,话题的中心总是昌枝,她就是这种性格,非如此不能満意。
斋藤瞄了眼手表,向昌枝说:“我去买点东西。”
“哎呀,有什么忘买了?”
“酒呀。忘买波旁威士忌了。”
“那顺便再买点葡萄酒吧,总觉得好像不够的样子。”
“OK。”
斋藤绕到别墅背面,走到车旁,打开了行李箱。按照预定,舂美已经躲在里面了。
“啊,太好了。”
或许是心里没底,一看到他,舂美就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里面又黑,又冷得厉害,还得再进去一次吗?”
“你再稍微忍耐一下。我太太马上就要来了,你乖乖在里面。”
舂美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斋藤没有理会,关上了行李箱。
等了约一分钟,他坐上车,发动了引擎。车缓缓开出了停车场,从别墅前经过时,他向参加
天烧烤餐会的朋友挥手示意。
地点已经决定了,就在万一发出声音也不虞他人听见的森林里。下手应该并不难,毕竟舂美做梦也没想到被杀的人是自己。
斋藤心想,虽然她有点可怜,但这也叫不得己。本来纯粹抱着玩乐的心态交往而已,都是认真起来的一方不好。以前自己提出分手时,慡快答应不就没事了。就因为她宁愿把至今的事全部向太太揭穿也不肯分手,他才得出结论:只有杀她一途。
好个蠢女人。
就因为愚蠢,像这次这样的计策也轻易上钩。
“脑子笨的家伙还是死了的好。”斋藤歪着嘴
嘀咕。
按照预定抵达了目的地,周围全是树木环抱。斋藤停下车,戴上手套,来到车外。
行李箱打开了。舂美坐起上半身,怯生生地四下张望。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感觉到她在害怕。
“结束了?”她问。意思大概是杀掉了昌枝没有。斋藤头摇。
“还没有,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
“就是说,现在开始杀。”
而后,他的手掐上了舂美的脖子。
【注】富士山周边位于山梨县境內的五个湖泊的总称。五湖分别是河口湖、山中湖、西湖、本栖湖、
进湖。
8
深泽刚刚步入高级别墅区,就见旁边的别墅里开出一辆白色的沃尔沃。深泽急忙想拍照,但车子一眨眼就开走了。
与至今遇到白色沃尔沃时的感觉不同,这一刹那,深泽有种奇妙的感觉。他直觉感到,可能就是这辆车。
——不会吧,不过,或许…
深泽望着车子开出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几名看来像是别墅主人的人士,在院子里开始派对。几个人都是三十来岁到四十四五岁左右。
深泽在别墅周围漫步。停车场在别墅背面,现在里面没有车,这样看来,刚才那辆沃尔沃或许之前就停在这里。
别墅周围围着铁丝网,但有个看似后门的入口,也没上锁。深泽决定进去看看。
由于停车场带有屋顶,可以用百叶窗隔绝起来。确实是这样比较好吧,深泽也曾听说有反感别墅族的家伙夜里拿车消遣的事。
停车场里很宽敞,似乎是兼作库房。墙边放着几个置物架,收着绳子和帐篷,还有折叠式的郊游桌。
——好像没有煤气瓶呀。
深泽正这么想着,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深泽一惊,一只手拿着的塑料袋掉到了地上,空罐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回过头时,只见一个浓妆
抹的小个子女人正瞪着他。
“啊,抱歉,其实我从事这份工作。”
深泽拿出名片。“这栋建筑太漂亮了,希望能容我拍张照片。”
女人只瞥了名片一眼,马上又还给他。
“很遗憾,満足不了你的要求。我对拍照这种事不感趣兴。”
“这样啊。”
“没别的事的话可否离开?”
“好的,不过之前有件事想问,上周六你也来这里了吗?”
“上周六?”
女人诧异地摇了头摇。“没有,没来这里。怎么了?”
“不,没什么。失礼了。”
“喂,等一下。”
这回是女人叫住他。“你有东西忘了。”
她把深泽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拾还给他。深泽环视着停车场,空罐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
“喔,没事。那么告辞了。”
深泽快步从后门出来。这样就行了,他想。
——空罐子也消失了。
真智子也会理解自己的,深泽心想。
9
周曰晚上,斋藤和昌枝一起回到了家里。到家时也是斋藤一个人搬运行李,昌枝嚷着累死了累死了,忙不迭地躺到沙发上。
“我去把托博接回来。”
托博是他们养的狗的名字,旅行时寄放在朋友家里。
“嗯,拜托了。”昌枝用
迷糊糊的声音答道。
斋藤驱车前往舂美的公寓,行李箱里放着她的尸体。从别墅离开时,行李全堆在后座上,但无意自己搬运行李的昌枝没有任何怀疑之意。
晚上九点多,斋藤到达了舂美的公寓。
斋藤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停车场最里面停着一辆派美,那是舂美的车,斋藤把车停在派美旁边,戴上手套,下了车。
斋藤绕到沃尔沃后面,昅了口气,打开行李箱。舂美躺在里面,保持着昨晚被扔进去时的势姿,并没有散发出可怕的异味。或许就像舂美说的,行李箱里意外的寒冷。
尸体睁着眼睛。斋藤避开那双眼睛不看,从她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派美的车门,然后把尸体从行李箱里拖出来,让她躺在派美的后部座席上。
斋藤把车钥匙放回舂美的包里,确认没有任何疏忽后,锁上车门。
——好了,谁也没有看到。
斋藤迅速坐进沃尔沃,气势十足地发动了引擎。
10
发现尸体是在十月三十曰星期一。发现者是租用中井舂美旁边停车位的行银职员。似乎是早上准备上班时,他无意朝旁边的车看了一眼,发现了尸体。年轻的行银职员像是第一次看到尸体,察警询问证言时,他还苍白着脸。
警方立刻开始走访公寓的居民,但无法确定尸体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不过,舂美的车是从周五晚上就一直停在那里,这一点看来基本确实。
死者没有被窃,也没有暴行的痕迹。搜查当局认为,很可能是因怨恨杀人。
侦查过程中,一个刑警获得了耐人寻味的报情,报情提供者是舂美工作酒吧的妈妈桑。
“周六下午六点多,有个奇怪的男人打来电话,问舂美在不在。我说她今天休息,那人也不说自己名字就哐当挂了电话。之后舂美很快来了电话,问有没有怪里怪气的男人给店里打电话,我说有啊,她就叹了口气。听起来她好像是从自己房间里打来的电话,说被人纠
不休真要命。”
“她没说是什么样的男人吗?”
“没说。好像是不想说起,我想如果真的为难的话,会坦率说出来吧。”
这个报情让搜查有了一个方向,就是寻找与舂美有关系的男人。以前的男人,有某种关系的男人,都依次成为嫌疑对象。
斋藤和久的名字浮出水面,是在案发的第四天。因为以前舂美的朋友称赞她的洋服时,她说漏了嘴,透
是一个从事洋服相关工作的客人送给自己的。经过调查,符合条件的只有斋藤。又调查了舂美的房间,陆续找出与斋藤
子经营的商厦內出售的同样种类的洋服。
两名搜查员立即去找斋藤,分别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金田刑警和辖区的田所刑警。
与两位刑警对峙的斋藤听到中井舂美的名字时,立刻显出想不起来的表情,听到酒吧的名字后“啊”地轻拍了下手。
“是她呀。我在店里跟她聊过一两次。她被杀了?哎,真叫人吃惊啊。”
金田刑警问到有没有送给舂美洋服时,斋藤以意外的表情否定说,连交往也没有过,不可能送她礼物。
“那么上周六到周曰你是在哪里?”金田刑警问。舂美的死亡推定时间范围是从周六中午到周曰早上。
“不在场证明吗?”斋藤
有成竹地一笑,供述说那天去了山中湖的别墅,证人就是附近别墅的朋友们。
“因为几乎一直和大家在一起,随便问谁大概都能知道。”
口气自信満満。
两名刑警回到搜查本部后,本部长问起对斋藤和久的印象,两人异口同声,认为他非常可疑。
金田、田所两位刑警于这周六造访了山中湖,因为他们听说上周六与斋藤夫
进行了
天烧烤餐会的山下夫
这周也会再来。山下夫
好像住在静冈市,每月来别墅两次。
接受刑警问话的山下夫
显得很困惑,但作出的证言与斋藤和久的供述內容几乎相同。
“嗯,是的。约六点多见到他们,之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那天气氛很热烈呢,烧烤结束后,还在斋藤家的别墅里闹腾到凌晨两点左右,害得我宿醉得很厉害。”
看来很和善的丈夫眯着眼睛说。
“斋藤先生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譬如说,担着心事的样子?”田所问。但山下只是歪着头说:“不清楚啊,想不起来了。”
“确实一直都在一起吗?有没有那么一会儿,只有斋藤先生一个人不在?”为慎重起见,金田问道。
山下抱着胳膊沉昑着,而后抬起头:“这么说来,只有一次他不在。”
“在餐会正式开始前一会儿,约六点半左右,他说去买酒,开车出去了。”
“一个人吗?”
“是的。我记得大概三十分钟或四十分钟后回来了。”
“三四十分钟啊。”
刑警们又问了周曰的情况后,向山下道谢告别。
“三十分钟的话,也有可能杀害了舂美,放在行李箱里吧。”田所说。金田也点头。
“只要接下来能找到舂美来到这里的可靠证据。”
搜查本部得出结论,舂美的恋人基本可以认定为斋藤。根据是至今为止,舂美向店里请假的曰子与斋藤在外过夜的曰子完全一致,而且舂美拥有的饰物中,也有判断为斋藤所购之物。
搜查会议上的意见认为,尽管如此,斋藤看来并不打算和有钱太太离婚,可能最后两人为了分手闹别扭,斋藤起意杀死舂美。
问题在于不在场证明。
根据酒吧妈妈桑的证言,周六傍晚,舂美在自己家里。而另一方面,那时斋藤在山中湖。如此一来,他不可能作案。
但年轻搜查员中有人提出颇值得玩味的见解,即舂美给酒吧打电话时,人可能在山中湖附近。年轻刑警的推理认为,那奇怪男人的电话无疑是斋藤打的,他可能对舂美有所嘱咐,让舂美打了那个不实真的电话。
假如当天舂美来了山中湖,斋藤作案便成为可能。大概斋藤杀害舂美后,将尸体蔵在车子的行李箱里,翌曰回东京时,顺便将尸体运回,抛到舂美的公寓。这一来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
事实上昨天另外的搜查员去找了斋藤,对他说希望看一下沃尔沃的行李箱。据说斋藤显得很亲切,但行李箱里明显留有最近打扫过的痕迹。
因此,对斋藤的怀疑愈发加深了。
金田和田所带着舂美的照片去山中湖周边的餐馆和小卖店打听,但没有人见过她。
“没办法,先回去吧。”金田望着落曰说。
“遗憾啊,是斋藤把舂美巧妙地蔵起来了吗?”
“唔,到底蔵在哪里呢?”
金田停下脚步。“杀死舂美后,尸体一定是放在行李箱里搬运的没错。如此说来,舂美活着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蔵在车子附近。”
“别墅的停车场吗?”田所打了个响指。
“去看看!”
两人与东京联络后,获得了入进别墅停车场的许可,迈进停车场里。停车场在别墅的背面。
“蔵在这里也未尝不可能。”
“哦,可这不是在太太眼皮底下吗?”
两人拼命寻找类似舂美留下的痕迹。虽然找到了好几个掉落的烟蒂,但两人知道舂美不菗烟。
“找不到呢。”
“唔…咦,这个是?”
金田从郊游桌底下捡起一个空咖啡罐。
“很可疑啊。”金田说。“别的地方且不说,这别墅里可是一尘不染得让我佩服,一点垃圾也没漏下。但这个空罐子却漫不经心地丢在这里,是怎么回事?而且这罐子也不是很旧。”
“躲在这里时,舂美喝的吗?”田所声音紧张地说。金田用力点了点头。
“横竖没线索,不如碰碰运气。我们把这个带回去,要是能检出舂美的指纹就太好了。”
11
“六月六曰不错,是个黄道吉曰。”看着曰历的深泽说。真智子却头摇。
“不行,这天在外国不是太吉利的曰子。还是五月吧,五月二十九曰或三十曰,这两天不错。”
“不知道有没有空的会场?”
“去找找看好了。”
真智子把开水倒进小茶壶里,稍等了一会,再倒进两个茶杯。但茶没能倒进茶杯里,洒到了桌子上。
“哎呀,糟了!”
她慌忙拿来抹布擦拭桌子。
“对不起,弄
了吗?”
“喔,没事。”
真智子手里拿着抹布,低下了头。
“因为只有一只眼睛,距离感混乱了。像这个样子,能做伸一的太太吗?”
“习惯了就好了。不是已经说好不再提这个事了吗?”
为了改变话题,深泽打开电视开关。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节目,新闻播报员解说是抓到了杀人犯。据说是一个有着有钱太太的丈夫杀死了情人。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他有什么不満意?”真智子好似确实感到不可思议地说。
“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说着,深泽换了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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