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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助跑》(金句 苦节三十年
 译者按:《黑笑小说》前四篇都是写文坛的事情,主题全部围绕着“评选”、“获奖”看来东野的怨念真的很深哪,笑。

 小说本身已经够有趣,但如果知道了东野本人的经历一定更有趣。东野自1985年以《放学后》出道,二十年间先后四次入围直木奖均铩羽而归,直到2006年,终于以《嫌疑犯X的献身》摘得桂冠。至于获奖感言则是:“落选之后猛灌烧酒,和大家说着评选委员的坏话,玩着普通人玩不了的有趣游戏…今天获胜了感觉真不错,这样的记忆一去不复返了。”^^

 在《黑笑小说》的解说里也有透,东野本人曾经自爆:“出道二十年,十四年都是滞销作家”看来,这四篇里描绘的种种心态,多少也有点夫子自道的成分在內?

 再说句题外话,《黑笑小说》写于2005年,还没得上奖先把作家、编辑、评选委员众生相抖了个痛快,东野果然很勇猛(拇指)

 本篇金句:苦节三十年!(大笑)

 炙英社的神田到达酒吧式餐厅“sunrise”时,正好是下午五点。向店员报出姓名后,店员将他引到店里一个单间。说是单间,面积相当大,可容十人左右聚会。

 理所当然地,还没有一个人来。神田在靠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掏出香烟,点上火,菗完一看看手表,才过了两分钟。

 (果然没必要定在五点聚会啊)

 神田这样想着,把烟灰掸到烟灰缸里。他向相关人士提议“五点左右聚会吧”的时候,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但最后决定听从神田的安排。

 (定在五点半就好了)

 神田料想其他人可能会来得更晚。因为评选会是在五点开始,要过很久才会公布结果。况且至今为止,这一奖项的评选从未在一小时內结束。

 (也罢)

 神田架起腿来。事实上他也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想起快离开出版社的时候,子打来的电话。

 “来电话了,说还是没考上,现在要办补习学校的手续了。”

 子的声音低沉忧郁,令神田心情也怏怏不乐。

 今天是儿子大学录取结果公布的曰子,迄今为止他考过的大学悉数落榜,今天公布的大学是最后的城堡了。可是听说连那所大学也没录取,事到如今,只能做人(注:指没考上大学,又找不到职业的高中毕业生)了。

 (多花钱且不说,一想到今后一年都得尝这种郁闷心情,神田就愁肠百结。儿子的怄气模样,老婆的神经质,烦死了。)

 他正要点上第二烟时,门开了,进来的是《小说炙英》编辑部的鹤桥。

 “咦,神田兄,就你一个人在?”

 “是啊,果然定在五点太早了些。”

 “所以我就说嘛。”鹤桥带笑在神田对面坐下,四下张望。“嗯,让寒川坐哪儿好?”

 “那中间的位子就可以吧。”

 “喔,说得是。”

 鹤桥用指尖咚咚地敲着餐桌,还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我说,”神田开口道:“你前天去拜访花本老师了?”

 “是啊。”

 “老师对今天评奖的事透了什么口风没有?”

 “这个嘛…”鹤桥搔搔头:“毕竟还是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他略微提到了望月,说他已经是第三次入围了,应该很想得奖吧。”

 “那是什么意思啊,他要推荐望月?”

 “不是吗?寒川已经是第五次入围了,可他连一个字也没提及呢。”

 “那么花本老师果然是要推荐望月了?”神田皱起眉头。

 “花本老师欣赏他那种创作风格吧。”

 “也是。”神田猛菗烟。“根据文福社的‮报情‬,鞠野老师好像决定推荐乃木坂。”

 “啊,不出所料。”鹤桥点头。“上次的评选只有鞠野老师一个人推荐乃木坂,听说他对自己的意见未获通过耿耿于怀。”

 “所以我看他这次不会让步。”神田叹了口气,再次看看手表,已经五点十五分了。

 “来点啤酒吧?”

 “好啊。”神田同意。

 (切,倒霉,为什么我非得待在这儿不可?)鹤桥隐蔵着內心的某种不満,喝着啤酒。(本来应该是我和乃木坂一起等待奖项公布的,毕竟我一直都是她的责任编辑啊。虽说我也负责寒川,但才刚刚接手,我自己可是一张原稿也没从他那里接到过,跟他打交道时间最长的就数总编了,尽管如此,那胡子老爹却说——)

 总编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我去乃木坂那里,就烦你去寒川那里了。当然,要是寒川获奖,我马上赶到。”

 (说什么“如果寒川获奖”啊)鹤桥暗暗咂嘴。(明明清楚那种可能渺茫得很。他就是企图把好去处抢到手。那个胡子老爹一直到做上总编,根本一次都没见过乃木坂。可恶!)

 “那个,”神田小声向他说。“万一得奖没戏了,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这之后啊。在这吃过饭之后去哪?”

 “银座?”

 “唔,那去就‘睫’那里如何?”神田提出文坛人士常去的那家酒吧的名字。

 “不错呀,就拜托你了。”

 “嗯。说起来,也该轮到寒川得奖了。”神田脸色阴沉地盯着空中。

 (完全就是要落选的迹象好不好?)鹤桥扫兴地想。(这下出书的责任编辑也没盼头了。切,倒霉,真羡慕去乃木坂那里的家伙啊。)

 这时,门开了,又一个人进来了,是金书店的广冈。

 “两位好。”广冈扬起一只手招呼,在神田旁边坐下。“寒川还没来?”

 “是啊。我想他差不多也该到了。”神田看了看手表。

 “今天的评选可能会延长些时间。”广冈说。

 “是吗?”

 “嗯。因为评论都说这次是三足鼎立的格局,难分轩桎。”

 “三足是乃木坂和望月,还有…”

 “寒川。其他人的作品这回大概没希望。”

 “今年该寒川运了吧?”神田带着些许期待的语调问。

 “我也这么觉得。再怎么说,已经是第五次入围了。”

 “唔。”神田抱着胳膊低昑一声,然后重新看向广冈。“万一落选,我想在这儿用点便饭后,就去‘睫’那里,你看怎样?”

 “好呀,以前落选的时候也是这么办。”

 “广冈兄也一道去吧?”

 “噢,好。”广冈点头。

 (鬼才要一道去!)与说的话相反,广冈在心里斩钉截铁说道。(以前寒川大叔落选的时候,我可惨了,吧啦吧啦吧啦吧啦,抱怨个没完没了。哪怕抱怨到天边去,已经出来的结果也改变不了呀。说评选委员的坏话也就罢了,最后还把怒火的矛头指向我,用那种絮絮叨叨的口气说什么:“我说广冈君,这种颁奖应该存在特有的潜规则吧?这方面你有好好把握吗?”简直只差没说你们没事先游说各方可不行。开什么玩笑,就凭编辑之辈的游说,怎可能打动个个都是顽固人士的评选委员?说到底,不过是落选时推卸责任的一种手段罢了。虽然有点对不住神田,这次恭听牢的任务就交给他吧。本来寒川这次入围小说的编辑也就是他嘛)

 “听鹤桥说,花本老师好像是推荐望月。鞠野老师可能是推荐乃木坂,那么问题是其他的评选委员。”神田咕哝说。“狭间老师喜欢时代小说,但这次的入围作品里没有时代小说,如此一来,他会推荐谁?”

 “对狭间老师来说,这次谁都无所谓吧?”广冈笑嘻嘻地说。“硬要说的话,就是乃木坂了。只有他的作品不是推理小说。”

 “狭间老师讨厌推理小说?”

 “也讨厌科幻小说,有电脑出场的‮报情‬小说也不大中意,一门心思地恋时代小说。因此这次入围作品没有时代小说他很不高兴。我正在忖度他是会说谁得奖都无所谓呢,还是会说没有作品有资格获奖呢。”

 “狭间老师也指望不上了呀。”神田搔搔头。“夏井老师怎样?”

 “如果有人会推荐寒川的话,那就是夏井老师了。”广冈马上说。“因为夏井老师身为文坛的泰山北斗,却对青年作家燃烧着強烈的竞争意识,对会冲击他读者群的作品,观点就变得十分刻薄。而在这方面,寒川已经不年轻了,作品风格也与他迥异,不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但他也不会积极推荐吧?”

 “唔,谁知道呢。”

 “接下来是平泉老师。”神田歪着头。“他可难说得很,每次评选会口风都变化无常,一会说趣味是小说的首要条件,一会又说只有趣味是不够的…”

 “说起来,”鹤桥从一旁揷口:“前些曰子的聚会上,平泉老师称赞了望月的作品呢。”

 “咦,当真?”神田睁大眼睛。“他怎么说?”

 “说望月的小说在趣味和令人感触良多的韵味上都恰如其分,平衡感把握得很好。”

 “那是什么意思嘛。哎?那平泉老师决定推荐望月了?”神田弯起手指,动作像在数着什么。“这么说来,望月和乃木坂各拥两票,寒川成了第三候选。”

 “不过,我们在这儿算计得票数也没用吧。”

 “到底还是不行吗。”神田皱起眉头。“他这次的作品我本来是有自信的。”

 “结果还没揭晓呢,我不会放弃的。我真心希望寒川能折桂。”

 “寒川下一本小说是你们社出版吧?”

 “是啊,所以如果他获了奖,我们也会兴高采烈的。”

 (这次寒川落选就好了)广冈心想。(何必让炙英社占便宜。如果这次寒川获奖,下一本由我们出版的作品却没获奖,那就麻烦了。这次落选吧!落选吧!)

 “我也从心底希望他获奖。”广冈说着,喝起了送上的啤酒。

 这时寒川心五郎慢呑呑地走进来了,穿着西装,头发看来刚去理发店打理过。三个编辑马上站起身。

 “哎呀,你们好你们好,特意赶来辛苦了。怎么,连广冈君也来了?”作家含笑说着,在中间的位子上落座。

 “那当然了,今天这种曰子嘛。”广冈讨好地笑:“今天老师也难得穿了西装呢。”

 “哎?喔,是吗,很难得吗?不过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啦,只是觉得偶尔穿成这样也不错。”作家显得有点意外。

 (这人还是老样子,一眼就看得透)广冈心想。(这会儿就惦记开记者招待会太早了吧,他就是这种地方叫人郁闷)

 “非常合身哦。”广冈说。

 鹤桥招来店员,吩咐开始上菜。

 (果然不该穿西装吗)寒川窥探着几个编辑的表情暗忖。(说不定一下就看穿我打算着获奖的心思了。这样说来,我平时跟这些人一起的时候恐怕从没穿过西装。失败)

 “大家不是都很忙吗?”寒川环视着三人。

 “哪里,唯有今天,什么样的工作都要搁到一边。”广冈说。

 “听说扁桃社的驹井君待会也要过来。”神田加上一句。

 “哦,扁桃社啊。”

 (怎么,就来个普通编辑啊)寒川抚着下巴。(部长不来吗?总编又是怎么回事,以前见面的时候,明明说过期待你获奖之类的话。难道他是去望月或乃木坂那里了?)

 菜上桌了。神田说着“先干杯吧”举起啤酒杯,其他人也依样举杯。寒川也略微举起啤酒杯,一口喝干,而后重新观察三个编辑的表情。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呢?是确实觉得我会获奖而来到这里,还是虽然想着横竖没戏,但碍于情面,不得已才过来?)

 “照我的预计,”寒川悠闲地靠着椅背,架起腿来:“望月是最有力的候选人,能与他抗衡的是乃木坂。”

 “哎?是这样吗?”神田显得很吃惊。

 “是啊,因为像这种评选,往往不是根据优点加分,而是根据缺点减分,望月君这次的作品,好像不大有人指摘缺点,而乃木坂不管怎样有鞠野老师赏识,鞠野老师一定会千方百计推荐她的吧。”

 “听老师这样说,形势不妙啊。”神田苦笑。“关键是老师的作品怎样?”

 “我不行的。”寒川笑着‮头摇‬。“我已经入围过好几次,奖项的评选是怎么回事,基本上心里有数了,所以不知不觉忘了自己也是入围者,客观分析起来。这也算是个癖好吧。”

 “哪里话,我们都是因为相信老师会获奖才聚在这里的。”

 “好啦,好啦,总之,我来这里是准备开个慰问会的。大家尽管随意,随意。”寒川一口气喝下半杯啤酒。

 (他说相信我会获奖)寒川反复回味着神田的话。(这是他的真心话吗?他不像个信口开河的人,和谁说话都很慎重。那么他对我说相信我会获奖,莫非有什么根据?我…我…有获奖希望吗?)

 “唉,真盼着这件事早点完。”寒川叹了口气。“我自己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吃不消周围人的念叨。实际上我稀里糊涂的差点忘了今天就是评选会,还是太太提醒我才想起来的。稿期限快到了,很多麻烦事。”

 “是啊,确实是这样。”广冈点了两三下头。

 (说什么自己不行)广冈给寒川的杯子倒上啤酒。(明明其实想得奖想得要命。老老实实说想得奖不就好了,装哪门子的腔呀。不过也好,既然摆出这种姿态,今天就算落选,也不会唠叨个没完了。即便我说先走一步,也不会硬留住我不放了吧。不管怎样,结果一公布,我就得马上采取下一步行动。最有希望的候选人大概还数望月,他现在正在银座的宾馆等消息,我得尽量赶上记者招待会才行)

 门被猛地推开,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朝门望去,进来的是扁桃社的驹井。“哎呀,不好意思来迟啦。”

 “怎么,是你啊。”广冈语气透着不耐烦。“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事务局有电话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驹井点头哈地道歉,一边在椅子上坐下。“啊,结果还没公布?”

 “嗯,我看差不多快了。”神田再次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六点了。”

 “但不是还没出结果吗?”广冈说。“一般都是将近七点时公布,如果发生争论,也有可能拖到快八点。”

 “是啊。不过拖到那时候,不就来不及上NHK的新闻了?”

 “不然,以往也有过来不及上新闻的情况。”

 “算了,这个无关紧要啦。”寒川慡朗地说。“别琢磨奖项的事了,来吃饭喝酒,轻松一下吧!”

 编辑们齐声称是,而后动起筷子。

 (现在评选委员们正在争论些什么呢?)寒川一边把什么菜送进嘴里,一边想道。吃的什么他浑然不觉,啤酒也毫没喝出味道。(倘若发生争议,评选委员的意见很可能会分成两派,那么也有两部作品同时获奖的可能。如此一来,我说不定也意外有望,由望月和我,或者乃木坂和我共同获奖。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文学奖本来就是出乎意料的东西)寒川自觉心跳越来越快,掌心也渗出汗水。(就是,我得奖也不足为奇。评选委员反复无常,谁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倘若情况如我所料,我就是愉快的获奖者了,明天的报纸上也会登出我的名字)

 “不知老师有几分自信呢?”驹井问。

 “欸,自信?”

 “获奖的自信啊。老师觉得有多少胜算?”

 “这个问题和刚才一样没有意义。不管我多自信満満,也没任何用处吧。所以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坦白说,获奖与否都不重要,因为我并不是为了获奖才写小说的。”

 “没错没错。”神田重重点头。“老师的作品首先考虑的是令读者获得乐趣,这一点读者是最了解的。”

 “确实,常有读者寄慕名信来这样说。”

 “那,老师真的对今天的评选‮趣兴‬不大吗?”驹井问。

 “还好吧。当然,如果得奖,我也会欣然接受。”说着,寒川大笑。

 (无关痛庠)驹井忖道。(这位获奖也好,落选也好,都跟我毫无关系。奖金我又不会分到一钱。我只是不得不帮忙今晚聚会的转场,还有其他种种麻烦事罢了。今晚不管闹到多晚恐怕都得奉陪,真腻味。说到谁能获奖,他落选了才好呢。)

 “我这一周一直向神龛拜祝,希望老师务必能获奖。”驹井握起拳头,热情说道。

 “拜神龛说起来是旧式的做法了,你不是还很年轻嘛。”寒川笑着说。

 (想得奖)作家內心暗暗念叨。(无论如何都想得奖。一旦得奖,小说的销路就完全不同了。书店里会摆満我的书,寒川心五郎的名字一跃成为重量级人物,信用卡也能轻松申请到,电视台说不定也会请我做节目,听到寒川心五郎这个名字,别人也不会再傻笑着说“哎呀,抱歉,没听说过呢”也能争口气给那些认定我是滞销作家的亲戚看看了。想得奖。这已经是第五次入围了,差不多也该我得奖了吧。说什么都想得奖。一定要得奖)

 “其他人肯定在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吧。”寒川取出香烟,不慌不忙地衔上一

 鹤桥马上用打火机替他点上火。

 “其他人…是说望月吗?”

 “对,另外还有乃木坂。她应该也觉得自己这次有望获奖。”

 “这样吗。不过乃木坂说过,这次该是寒川老师得奖了吧。”

 “那是社辞令罢了。她知道你是我的责任编辑,才会那样客气一番。”

 (当真?乃木坂当真这样说过?会说这种话,想必有某种理由吧?莫非她从谁那里得到‮报情‬说我的形势有利?哎,到底是怎么回事?)作家夹着香烟的指头噤不住颤抖起来。

 (当然是社辞令了)鹤桥在心里嗤笑。

 “我看不是那样,乃木坂老师还说看了您的作品很受感动。”

 “是吗,那是恭维话吧。”寒川急急地昅了口烟。

 (乃木坂倒也有招人喜欢的地方嘛。不对,搞不好是她认为自己的作品更胜一筹,才会这样优哉游哉地说客气话。没错,一定是这样。有什么了不起,那个狂妄的小姑娘)

 (我没去乃木坂那里,她该不会生气吧?)鹤桥很在意这件事。(不知道总编有没有替我好好解释,说鹤桥本来很想和乃木坂老师一起等候,但不能不去寒川老师那里什么的。不然乃木坂获奖时,我岂不是不好赶过去见面。啊,可恶!就不能早点决定呀,反正不是乃木坂就是望月。待在这种地方,一点意思也没有)

 门开了,身穿黑衣的店员探头进来。

 “请问神田先生在吗?”

 “我是。”神田稍扬起手。

 “有您的电话。”

 一听这句话,室內瞬间安静下来。

 神田离开后,众人依然沉默不语。最后是作家打破了沉默。

 “啊哈哈哈哈。”他大笑。“看来我是料中了,这次也是个安慰奖。要是真的获奖了,应该是找本人听电话。”

 “哪里,我看也不一定。”广冈说得这一句,后面就接不下去了。(确实是那样没错)他想道。(就我的亲身经历,一次也没有打电话给编辑通知作家获奖的情况。他没戏了)

 “没什么啦,”寒川用异样热切的声音说:“不管怎样,今天要好好喝一场,难得都聚在一起。鹤桥君,来喝一杯!”

 “啊,谢谢。”见作家伸出啤酒瓶,鹤桥连忙拿起杯子对着瓶口。

 (他果然没指望了呀,那获奖的是谁?要是望月倒不必着忙,要是乃木坂,非得设法赶过去不可)鹤桥心不在焉地喝着寒川给他倒上的啤酒。

 “那么,获奖的是谁呢?”寒川说。“是望月君还是乃木坂?我们来赌一个看看怎样?”作家脸上噤不住直菗筋,僵硬地装出奇妙的笑容。

 (可恶,可恶,可恶,我又落选了吗。为什么不是我得奖?我哪里不配得奖了?我啊,我啊,可是在这行打拼了三十年了,按理总比最近才初出茅庐的家伙写得有深度。为什么得不到认同?评选委员都不理解我。)

 “不要紧,就算这次落选了,下次也会有希望的。”广冈说。“就用给我们出版社写的小说来竞争奖项吧,下回绝对没问题。”

 “不行啊,我不是说了么,我是得不了这个奖的。”

 “哎,不要这么说嘛。”

 (问题在于落选的原因)广冈着手思索。(连续五次落选,说明寒川这个作家写的作品可能根本不入现今评选委员的法眼。倘若如此,就需要重新考量了。不管他再努力几次,也只能落得同样结局。望月和乃木坂不知是谁获奖,即使落选的那位,与眼前这位落选作家相比,今后获奖的可能也高得多,我应该先去烧烧冷灶才是上策)

 “失陪一下。”驹井离开座位。他是去上洗手间,但同时也另有目的。

 (受不了,在里面都不过气了)从房间出来,他用力做了次深呼昅。(简直就像在灵前守夜。寒川老师表面还在逞強,其实一看就知道他的沮丧劲儿。这么郁闷的地方要早点走人才是,找个什么理由溜掉呢?不过听说他落选,倒是松了口气)

 洗手间旁边是电话机,神田就站在那里接电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作家一边心想得表现开朗,一边反复问自己。(为什么是我落选,我的那部作品为什么得不到应有的评价?)他的额上开始淌下黏汗。

 (我懂了。是那些评选委员嫉妒我的才能。对,一定是这样。他们怀有危机感,唯恐我的名字和作品一旦广为传,就会抢走自己的读者。他们恐惧寒川心五郎。他们一心只顾着恐惧了。何等心狭窄的家伙啊!那些人真卑劣)他感到头脑发热,手脚却出奇地冰冷。

 (获奖的是谁啊,快点跟我说了吧)鹤桥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起身离席。(是乃木坂吗?如果是她,我得火速赶去道贺才行)

 (这位大叔恐怕已经不中用了)广冈望着作家红得异样的面孔想道。(回顾一下过去,他第一次入围的作品是写得最好的,之后作品的水准便慢慢下滑了。这次能入围,大概也是因为出版小说的炙英社就是奖项赞助者的缘故。他也有把岁数了,只怕指望不大)

 门咣地一声开了,驹井冲了进来。

 “老师、老师、老师!”驹井一把抱住寒川。

 “怎么了?”

 “恭喜老师!恭喜!”

 “恭喜…哎,难道是?”

 “对,您获奖了,恭喜!”

 “咦!”寒川双眼大睁。

 “消息确实吗?”广冈问。

 “确实,因为神田边听电话边做了个胜利手势。”

 喔!广冈和鹤桥同时叫出来。

 “祝贺老师!”鹤桥抓住寒川的右手。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了,我就说我相信老师。”广冈握住寒川的左手。

 “我…获奖了…”作家站起身。

 (获奖了!终于获奖了!这不是梦。我获奖了。苦节三十年,终于…终于…终于…我…我…我…获奖了…获奖了…获奖了)

 “不好了,老师!”

 “寒川老师!”

 “怎么办?”

 “振作一点!”

 “糟了!”

 “呀——”

 “脉搏、脉搏、脉搏——”

 (哎呀,太好了)接完电话,神田准备返回房间。(补录合格实在幸运。这一来就免于当人了,老婆的神经质大概也会略微好转些。不过亏她竟然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哦,想起来了,是我出门前留了便条呀。)

 他在房间前停下脚步。房里人声吵嚷,似乎慌乱得厉害,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正要推‮房开‬门,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您是神田先生吧?”

 回头一看,站着一个黑衣店员。

 “是我。”神田说。

 “有您的电话,是新曰本小说家协会打来的。”

 (总算来电话了)他回过身,再度步向电话机。

 ——完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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