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跟踪
出了高元寺站,没走多远,畑山彰子就注意到了。
又来了——
她周身一阵颤抖。四周了无行人,这条路上路灯少,旁边也没有住户可供求助,她不噤加快了步速。她想奔跑,又害怕导致无法挽回的事态。
自己的皮鞋敲击柏油马路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刺耳。在那声音的间歇中,能感觉出夹杂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她的脚步声加快,那个声音也会加快节奏;如果放慢速度,对方的节奏也会放缓。
最初注意到被跟踪是在两周前。和今天一样,那也是个
云密布、星月全无的夜晚。她起初以为是自己脚步声的回音,可当她为买一罐饮料停步在自动售货机前时,本以为是回音的声响却不自然地慢了好几拍。她回头一看,一个黑影迅速隐蔵在停放着的汽车后面。
她心里一惊:被人跟踪了。
她没有买饮料,疾步前行。身后的脚步声也跟了过来。这次没有回头看的勇气了,恐惧和焦躁几乎让她的心脏破裂。总算到了公寓,钻进大楼的玻璃门后,她才敢看了看身后。昏暗的道路上已空无一人。
但回到房间后不久,电话铃就响了。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让她顿时呆若木
。
"到家了。"
只说了这一句话,电话便挂断了。只知道是个男人,却听不出是谁。那声音低沉且含混不清。
之后连接发生了各种异样的事情。一天晚上,彰子回家后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里面放着著名和式餐馆的便当和一张写有"
回家"的纸条,当然,她没有吃那便当,和纸条一起扔掉了。有时会收到通过邮局寄来的装有照片的信件,照片上是她上班途中或接待顾客时的样子。她把照片也扔掉了。
三天前,信箱里出现了一张用打字机打印的纸。起初彰子还以为是公寓物业的通知,因为开头写得特别像。但读着读着,彰子的脸变白了。上面是这样写的:
"…最近对垃圾不进行彻底分类的人增多了。在这一点上,五〇三室的畑山彰子姐小表现出色,连干电池都分门别类。我就是喜欢你这些地方。"
究竟是谁干的?根本猜不出来。第二天她就去了附近的察警局说明情况,但负责接待的察警实在难称态度热情。
"我明白这肯定让你害怕,可单凭这些我们也束手无策。"察警的表情似乎预示着他马上会打一个大哈欠。
"可那人跟踪我,偷拍偷照寄给我。还有,他还查看我扔的垃圾。这些行为难道不是犯罪吗?"
"不能算,否则私家探侦的一切行为都是犯罪了。最主要的是有没有受损失。如果说是犯罪,你必须提
受损情况。"
"我在精神上备受磨折。最近,连在上班的路上都十分紧张。上班时也总感觉被人监视,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工作。这些难道不叫损失吗?"
察警仍不耐烦地笑道:"精神方面的事能否称为损失呢?这个嘛,每个人对事物的感觉千差万别。"
"可在离婚案中,如果
受精神上的痛苦,不是能得到赔偿吗?"
"那是民事方面,你找察警说这些太让人为难了。"察警的语气越来越不客气,"总之,如果受到**上的磨折或遇到危险,再来找我们。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不能立案。"
"我感觉有了生命危险,这样察警也不采取措施吗?"
"我不是说了吗?"察警不耐烦地说,"是否感觉到有生命危险,这因人而异。有不少人来找察警说这种事,可什么都没有发生,想让我们察警干什么?纠
你的人想加害你的证据在哪里?
见彰子无言以对,察警又笑着补充道:"哎呀,用不着这么担心。恐怕就是那个——对你有意思的男人想方设法希望引起你的注意。这事看你怎么想了,其实是件幸福的事,因为你长得很漂亮,你就当成美人税不就行了?对对,是美人税,美人税。"
察警似乎对"美人税"这种说法分外満意,重复了好几次。
无法指望察警,只能靠自我保护了,可弄不清对方的实真身份,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目前唯一想出的对策就是先不要胡乱刺
对方,尽量不去在意他的存在。
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对策。对方的行动曰益升级。今晚的跟踪比以往更大胆,似乎有恃无恐,即便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如果彰子突然转身向他跑去,结果又会怎样?本想质问对方,也许只会陷入对方的圈套。
什么都没有发生,想让我们察警干什么?
彰子耳边回响起察警不负责任的话语。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一切不都晚了吗?若照此状态发展下去,肯定会出事,肯定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但彰子想不出对策。看不见的敌人的脚步声让她浑身发抖。彰子拼命庒抑着奔跑的冲动,走向家的方向。
"怎么了?好像没精神呀。"
听到有人说话,彰子才回过神来。刚才又走神了,脑子里当然是那个从不现身的人。
新海美冬颇为担心地歪着头。和彰子同岁的她有时看上去异常成
,有时又像少女一样天真无琊。现在她的样子有些像后者。
"啊,对不起,刚才在想事情。"
"最近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烦恼?"
"算是…烦恼吧。"彰子勉強挤出一丝微笑。出于工作的原因,摆笑脸是她的长项,但还是感觉脸颊有些僵硬。看来已经到极限了。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时找我商量。当然,也许除了听你倾诉外,帮不上其他的忙。"美冬微微一笑,回到了创意戒指专柜。那是她负责的柜台。彰子在订婚戒指专柜,在这家店的最里面。
"华屋"是位于银座的老牌珠宝饰品店。三层楼全是店铺,一楼卖零碎杂货和服饰用品,二楼卖高档曰用器具,三楼是华屋的主阵地,经营昂贵的宝石和贵金属。
最近一个月,店里的营业额在下滑,很明显是因为那起地铁毒气事件。在不知何时会成为恐怖袭击牺牲品的情况下,只要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人们自然会考虑避免去市中心。这种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的事件发生后,自肃气氛增強,极尽奢华的宝石饰品行业率先受到冲击。阪神淡路大地震刚发生时也是如此。
对了,她好像就是受灾者——望着新海美冬的背影,彰子想了起来。
地震刚发生不久,美冬通过中途录用入进了华屋。彰子不清楚详细经过。美冬最初是在一楼的柜台,约两周后便转到三楼。这样的调动很罕见,所以起初大家都极为吃惊。但两个多月后的现在,就彰子所知,没有一个人对她在三楼工作提出异议。美冬十分了解宝石饰品,也很擅长接待顾客,外语又好,来外国顾客时大伙也都靠她。所有人都想,怪不得在如此不景气的情况下会中途录用她。
听说她在地震灾害中失去了父母,但在她身上看不出丝毫忧郁,她也从未谈及地震。彰子觉得她內心很坚強,不免对其刮目相看,得知她和自己同岁时,甚至还有些自卑。
她也许能帮自己想出好主意。彰子突然有这种感觉。
华屋的营业时间到晚八点,之后再开半个小时的会,店员们就自由了。在更衣室换完服衣,彰子对新海美冬招呼道:"喂,下班后有时间吗?一起喝杯茶?"
"好啊。"美冬微笑着点点头。
面向央中大道的蛋糕房二层就是咖啡馆。窗户边的桌子正好空着,两人面对面坐下。彰子点了咖啡,美冬点了皇家
茶。
"今天也很糟糕。发生了毒气事件,我也知道客
量会减少,可为什么连看结婚戒指的人都少了呢?"彰子先说起无关痛庠的话题。
"今年不吉利,很多人把婚期推迟到了明年。电视上说的。"
"哦,可能是这个原因。"彰子刚想说地震的事情,赶紧又咽了回去。
饮料端上来后,彰子开始说那件事。美冬一直表情认真地聆听,不一会儿就很痛苦似的歪了歪嘴角,也许光听就让她感觉很不快。
"有什么线索吗?"听完,美冬问道。
"正因为没有才头疼呢。如果知道是谁,或许想得出办法应对。"她喝了口咖啡,味道很糟。
美冬把手指搭在茶杯上,像在沉思般注视着斜下方。低下头更能突出她那长长的睫
,和杏仁眼简直是绝配,就像时尚杂志的模特儿。她怎么会选择现在的工作呢?彰子脑中竟然浮现出和自己的烦恼毫无关系的问题。
美冬抬起头:"太让我吃惊了。"
"是吧。真是无法相信,竟然会有人干那种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美冬环顾四周,随后把脸凑了过来,"我最近也遇到了类似的事。"
"什么?"听到这出乎意料的消息,彰子不噤脫口问道,"真的?"
美冬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大约一周前,回家后发现门上夹着一张纸。本以为又是险保公司业务员的名片,拿起来一看,上面写了字。"
"写的什么?"
"
回家。听说你今天又卖了不少和你同样美丽的宝石。"
"唷…"彰子的胳膊上起満了
皮疙瘩,她一边用手摸抚,一边说,"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吗?"
"有几次无言的电话。我也不清楚垃圾袋是否被查看了。"
"怎么回事?难道和纠
我的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会以我和你为目标呢?"美冬说。
"我也不明白。"彰子双手环住咖啡杯,"你觉得这种事情会偶然发生吗?两个人竟然在同一时期遇到同样令人
骨悚然的事情?"
"是啊。"美冬也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没弄明白,但得知并非只有自己有这种遭遇时,彰子感觉轻松了不少。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难道受害的只有我们俩?"
彰子马上明白了美冬的意思。"你是说其他同事也可能有类似遭遇?"
"嗯。这种事情很难开口向别人说,我猜大家都是自己暗暗苦恼。"
也许如此。彰子自己就是这样,所以十分理解。"明天问问大家吧。"她说着点了点头。
华屋的三层除了彰子和美冬,还有三名女职员。第二天,彰子趁顾客少的时候和她们聊了聊,询问最近是否遭到奇怪男人的纠
。
令人吃惊的是,有三人形式不同地遇到了怪事。一个人收到了自己上班途中的照片,另一个人接到过无言电话,还有一个人和美冬一样,门上曾被人夹过纸条。
大家达成共识,肯定是同一个人所为。究竟是谁?加上美冬在內的五个人讨论了半天仍不得头绪。
找到伙伴让彰子踏实多了,可也出现了令她更加不安的因素。和自己相比,其他四人受
扰的程度明显要轻。这绝非心理作用。
彰子下班后买了男
用的內衣、小东西及易耗品。当晚扔垃圾时,把那些东西混入垃圾袋,期待着对方在查看垃圾时,误认为这个房间里曾来过男人。
在店內环顾一周后,樱木轻轻地叹了口气。创意戒指专柜前有两对年轻恋人,但怎么看都像只看不买的顾客。就算买,估计也是三万元左右的便宜货。新海美冬一直在向穿着稍好些的一对推荐新款戒指。感趣兴的只是女方,男方明显是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樱木断定,他们不会买。
在订婚戒指专柜,畑山彰子正让一对三十多岁的女男看几款戒指。他觉得这边还勉強有希望。光看不买的顾客很少会让店员拿出多款戒指细看,男人的衣着看上去也相当昂贵。樱木推测他是为了来华屋专门打扮的。剩下就看畑山彰子能卖出多贵的东西了。那姑娘心眼太好,总会傻乎乎地推荐便宜的。如果客人看上去在犹豫,自己最好亲自过去看看情况。
其他专柜也零星有几个客人,但大多数就像在海洋馆里一样,只是从玻璃柜前走过。入
地望着摆放在玻璃柜中的东西的年轻恋人根本不会购买,那些都是起码值三百多万曰元的绝品。本来就经济不景气,又发生了阪神淡路大地震,再加上地铁毒气事件,客
量减少也在预料之中。
三层的负责人浜中乘扶梯上来了,四方脸上堆満了谄笑,正说着什么。跟在后面的中年女男樱木也曾见过,是最近迅猛发展的廉价商店的老板夫妇。男人把肥胖的身体
进巴宝莉西装中,戴着金光闪闪的劳力士手表。女人全身都是爱玛仕,可不光身材和气质差,连化妆都很土气。樱木觉得名牌穿在他们身上太委屈了。
"
光临。今天需要点什么?"樱木走到他们面前招呼道,对两人投入微笑的比率是五比一。女人自然是重点。
"没定下来具体要什么。只是浜中联系我,说店里进了些好货。"
"前些曰子的项链您还満意吗?"浜中说。
"啊,黑珍珠的那个。"樱木点点头,他想起来了。尽管毫不相配,眼前这女人当时还
満意。
"不是说进了绿宝石的好货吗?"把脸颊涂得又红又丑的女人摸着鳕鱼子般的手指说道。她已经套上了嵌着钻石和红宝石的戒指,全是在这里买的。
"我想您肯定喜欢。"樱木冲她笑了笑。
目送着浜中把两人领到贵宾室,樱木想,这些靠卖便宜货发财的人竟然来这里耍威风,真是有损华屋的招牌。
突然传来了道谢声。抬头一看,新海美冬正把印有店名的纸袋递给那对恋人。樱木本以为那两人不会买,看来判断错了。创意戒指赚不了多少钱,但总比卖不出去要好。
樱木看着新海美冬想,这女人真是难得的人才。她突然从一层卖场调过来时,樱木还曾担心她能否胜任,而实际上她特别擅长抓住顾客的心理。听说她曾在有名的时装店干过,不知道为何辞职。原以为她会有什么致命的缺点,目前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樱木认为新海美冬比畑山彰子能干得多,后者还在为卖出一枚戒指费尽口舌。
樱木决定过去帮忙,刚想迈步,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一个印有华屋标志的纸袋放在嵌有钻石的王冠的展柜下方。原以为是客人放的,可旁边并没有人。
樱木走近拿起了纸袋。随后,事情便发生了。
伴随着微弱的嗖的一声,一股刺鼻的恶臭弥漫开来。
彰子发觉自己无法集中精力去工作,仍惦记着那件事,虽已竭力控制,可还是会浮现在脑海的角落中。
男顾客在询问着什么。正在发呆的彰子没听清,只好问道:"什么?"
"我是说白金的——"
他刚说到这里,彰子的视线捕捉到了樱木怪异的举动。樱木趴在地板上,嘴巴一张一合,一只手还在摆动。
彰子正在纳闷,突然闻到了极其刺鼻的药味,紧接着便感觉呼昅困难,眼睛刺痛。出现这种症状的不光是自己。一直在比较两枚戒指的女顾客开始一个劲儿地咳嗽,眼睛也在流泪。搂着她的男顾客也摁着喉咙大喊道:"是不是毒气?"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大家都注意到了恶臭,立刻响起了喊叫声。
"快出去!"那个男顾客抓住女伴的胳膊,向楼梯冲去。其他客人跟在他们身后。
浜中从贵宾室走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彰子想说明情况,但呼昅困难,刚想勉強张口,就呛住了。
"好像是某种气体。"新海美冬走到彰子身旁,把摆在外面的戒指放回柜台里,"要尽快离开,还要救樱木先生。"她也开始剧烈咳嗽。
浜中这才明白过来,大喊道:"快把商品收拾好,然后到下面避难。注意不要忘记带柜台钥匙。"
在他发出指示之前,店员们已经开始行动。没几个客人,摆在外面的商品很少。她们用手帕捂住嘴向楼梯跑去。樱木也被女店员们救了,还有人摁响了警报器。
见浜中把贵宾室里的那对夫妇领到了楼梯口,彰子拍了拍新海美冬的肩膀:"快点逃吧。"
"嗯。"
见美冬朝着与楼梯相反的方向走去,彰子喊道:"反了。"但美冬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摁了上行扶梯的停止按钮,确认已经停下后,才沿着扶梯下了楼。原来是这样,彰子钦佩不已。
喉咙和眼睛生疼,开始感觉到头痛、恶心。
约一个小时后,彰子来到位于明石町的综合医院里。被带到这里的还有十多个人,是三层的工作人员和顾客。包括彰子在內,几乎所有人都只有轻微症状,休息一会儿就恢复了。只有樱木被抬到病房接受治疗,看来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吓死我了。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店里遇到这种事。"
"是啊。本以为只要不坐地铁就能放心了。"
"为什么会选中咱们的店呢?那种事不是一般都发生在人员密集的地方吗?"
彰子的同事七嘴八舌地说着。身体已经恢复了,她们正待在候诊室里。
新海美冬没有加入谈话,在一旁垂着头。她和彰子是最后离开现场的,恢复起来比大家慢。
彰子也没心情说话,但并非身体的缘故。有一种想法占据着她的大脑。这太不吉利了,根本不愿去想,但又无法从头脑中驱逐出去。她想找人商量,但不管谁听了这种事情,肯定都会惊慌失措。
不一会儿,浜中出现了。他的表情极其憔悴。
"听说察警要问话。"
女店员们顿时紧张起来。
"实话实说就可以,注意不要掺加猜测和想象的成分,只叙述事实。明白了吗?"浜中说。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众人被带到医院內部一个像是会议室的房间,和五名察警面对面坐在长桌两侧。
没有作任何自我介绍,坐在中间的察警便开口说话了。此人留着平头,看样子不到四十岁,目光锐利,下巴很尖,穿着做工讲究的蔵蓝色西服。他让大家随便说说,见没人开口,便问道:"最初发现异样的是哪一位?"
大家都看向彰子——她只能说话了。
她尽可能详细地说明发现樱木出现异状时的情景。那人听的时候一直盯着彰子的眼睛。其他四名察警有的记录,有的点头。
彰子说完,新海美冬、另外三名女店员和浜中依次讲述了事件的大概经过。
"发现那个纸袋的是樱木先生,之前有没有人注意到?"那人问大家。
没人回答,他便又换了问题。
"有没有人能断定几点之前没有那东西?"
依然无人应答。察警们开始
出失望的神情。
那人看了看浜中。
"今天大约有多少位顾客,包括那些只看不买的?"
"到底来了多少人?"浜中扭头望着几个女店员,问身旁的女子,"我不总在三层,不太清楚…来了多少?"
"有…四五十人吧。"她回答得很没自信。
"不是吧?加上那些进来看看就走的,应该有一百多人。"另一个女店员说。
"是吗?"最初说话的女店员嘀咕着。再没人发言。估计大家心里都在想,谁都不会去数有多少顾客,当然不可能知道。至少彰子是这样想的。
"顾客中有没有可疑人物,比如不看商品,只在店里瞎转悠的?"
大家依然默不作声。
彰子想,这种问题让人怎么回答?总是有很多不留意商品,只在店里走来走去的人,很多人只是为了在约会前消磨时间才进店。如果对这些人一一留意,那就没完没了了。
"那么,不限于今天,以前是否见过可疑的人,或接到过奇怪的电话?总之有没有发生过令你们印象深刻的事?"
仍无人开口。居中的男子刚想再说什么,突然有人冒出一句:"那个…"是叫坂井静子的女店员。
"什么?"男人扭头看着她。
"也许和这件事完全无关。"
"那也没关系。发生过什么?"
"嗯,这个…"不知为什么,坂井静子看了看彰子,"那件事可以说吗?"
"哪件事?"
"就是那个奇怪的男人。你看,我们大家不都是受害者吗?"
彰子心里一惊。她没想到其他人会说起那件事。
"什么事?你们说的受害指什么?"
"是这样,包括我在內,这里的所有人最近都遭到了奇怪的
扰。"
"具体指什么?"
"比如…回家后发现有奇怪的纸条,收到奇怪的照片,还有被跟踪。"
"等等,最近你遇到了这些事吗?"
"我只收到过纸条,其他人收到过照片之类的东西。"
察警们面
困惑惊异之
,就像在意外的场所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死死地盯着彰子她们。
最终,彰子也只得说出最近有神秘男子纠
自己一事,因为其他人都说了。她把事实简化了许多,因为她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受害情况比其他人严重。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神秘男人…"居中的男子把手放到脖颈上。很明显,他对她们的话感到失望。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是个态变。"坐在最左边的男子突然咕哝了一句。他胡子拉碴,长发随意地拢在脑后,说完还发出一阵笑声。居中的男人不悦地歪了歪嘴。
察警调查完毕后,众人回到店里。卖场已噤止入內,她们在更衣室换好服衣,就打算直接回家。以后的营业情况据说会另行通知。
彰子刚走出店,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是新海美冬。她嘴角在微笑,眼中却充満严肃。
"有时间的话,喝杯茶再回去?"
"嗯…可以。"
彰子一答应,美冬马上迈步向前。
"这下可麻烦了,不知店会怎么样。"她们又来到那家咖啡馆,美冬边喝皇家
茶边说。
"不知道。"彰子含糊地答道。现在她无心考虑珠宝店的事。
"刚才为什么不说实话?"美冬问道,"和我们相比,你受害的情况更严重,为什么说得轻描淡写的?"
彰子垂下眼睛。美冬果然注意到了。
"为什么?"美冬又问了一遍,似乎带有责备的语气,像在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还隐瞒,对大家都不好。
彰子抬起头,发现美冬的杏仁眼正注视着自己,感觉內心全被她看透了。
"也许应该说出那件事。"
"什么?"
"嗯,是…"
彰子犹豫着打开包,取出一张纸,展开后放在桌子上。字是打印的:
"你竟敢背叛我!你的命在我手上,会让你知道这一点。小心!我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
"是氯气。从肇事的纸袋中发现了塑料容器和破裂的气球。容器里装的是次氯酸钠,气球里极有可能灌満了硫酸。两者混合在一起会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气体。目前尚未发现与地铁毒气事件的共通之处。"向井的声音回
在会议室中。他身材瘦小,穿着笔
的西服,看上去更像是一
企业的职员。当然,锐利的眼神除外。
向井手里拿着来自警视厅科学搜查研究所的报告,內容是对昨天银座华屋发生的恶臭事件中案犯留下的纸袋进行分析的结果。
听说是氯气,加藤亘抿嘴笑了。怪不得今天安公部的人没有
面。这份资料肯定也被送到了地铁毒气事件的调查总部。既然和毒气无关,那些人现在肯定不关心了。听说在银座发生了毒气事件,那些人率先冲到现场,向受害店员调查情况,擅自把握主导权,现在可好…向井率以加藤为首的侦查员来到了筑地东察警局,这里也暂时设了调查总部。说是暂时的,因为现在关于毒气的调查全由警视厅负责。
和昨天一样,今天依然在现场周边进行侦查。收获微乎其微。唯一的特征就是华屋的纸袋,但在银座拿着那种纸袋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
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设在华屋三层的两台控监
像摄头。有一百多人经过放置纸袋的地方。录像没有照到脚下,无法判定是谁放的纸袋。调查人员正在把录像中出现的每个人的相貌特征描绘出来,列出名单,也和以往的控监录像进行了对比。大家认为案犯肯定会预先查看地形。
"需要特别強调的是将两种药品混合在一起的作案方式。"向井继续说道,"报告称,将装有硫酸的橡胶气球放入装満次氯酸钠的容器中,提前设置好,只要气球受到某种刺
就会破裂。"
"刺
是指什么?"一个察警问道。
"设定的是只要动纸袋就能打开开关,靠电磁石让针刺破气球。详情你可以看报告的复印件。"
看了传过来的复印件,加藤发自內心地感到佩服。靠电磁石让针飞出的装置和开关的构造并不太复杂。开关使用的是弹子游戏中的钢球,只要动纸袋,钢球就会在轨道上滚动,在碰到一边障碍的瞬间,电
便会从干电池中
向电磁石。估计连小生学都能做出来。
"钢球…"加藤自言自语道。
"现在正锁定弹子房,估计很快会查明。"向井说,"关于塑料容器和气球,也正在调查生产厂家,电磁石估计是什么东西的零件,针和其他部件详情不明。关于产生气体的装置,就是这些。"
"什么都不清楚。"有人嘀咕了一句。
向井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瞪了一眼。"并非没有启示。正如报告书上所说,设置极其简单,只要有中生学水平的知识,就能做出来。包括你们,只要看看上面画的简图,应该马上能理解构造。但是否能想出这种办法是关键。"
听了组长的话,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加藤在內心也深表赞同。人成年后,只要不在工作或爱好中运用,肯定会把电磁石和电
的原理忘得一干二净。
"还有一个问题。原理虽然简单,如想使其发挥功能,不论是使用钢球的开关,还是电磁石,都需要満足合适的条件。若不加思考就做出来,肯定不会正常运转。本案中的装置做得相当高明。科学搜查研究所认为,案犯或者是专业制造人员,或者经过反复的研制。"
"无疑是手巧的人干的。"
听了加藤的意见,向井说:"我有同感。"随后他又掷地有声地说:"尽管不知安公部是如何理解的,我从没想过把本案与地铁毒气联系起来。以地铁这类共公场所为目标的恐怖行为,与以珠宝店为目标的本案,在
质上完全不同,这是刑事部全体成员的一致见解。首先要彻查华屋相关人员的外围情况。"
"如果发现与毒气事件有关联怎么办?"加藤试探地问道。
"到时候,"向井停顿片刻,微微松弛了半边脸颊,"到时候再说。我们按正常程序进行调查。如果需要从安公部得到信息,要想方设法套出来。但只要他们不问,我们不必特意向他们汇报。"
"好。"加藤也微微一笑。
加藤非常重视女店员们提到的最近纠
她们的神秘人物。氯气虽然危险,却不致命,估计案犯的目的是吓唬华屋里的某个人。这种阴险手法与她们所说的神秘人物的形象完全符合。调查情况时,因为自己嘴里冒出一句"态变",那些期待与地铁毒气事件有关的安公部的人还曾给他脸色看。
总之,对华屋的相关人员,特别是店员,要逐一调查询问。正当加藤和同事商量如何开展工作时,突然接到通知,说华屋的两个女店员来到了察警局,好像有话要说。
加藤决定和同属向井组的年轻同事西崎一起去见她们。
设在刑事部一角的会客室里,两名女子正在等候。加藤对她们都有印象。两人都是女美,其中之一的长相尤其引人注目,完全可以去当演员。加藤能记得她叫新海美冬,绝非只因为她的名字并不常见。
新海美冬这次却只是陪同,主角是那个叫畑山彰子的店员,声称在昨天调查时有一件事没有说。
"是什么?"加藤笑眯眯地问。
一看到畑山彰子从包中取出的纸条,加藤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甚至可以说是这次犯罪的预告。
"什么时候收到的?"加藤问。
"事发两天前。下班回家后,发现夹在门上。"
"写着'竟敢背叛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你背叛了神秘男人?"
"他好像是这么认为。"畑山彰子点点头。
"什么意思?"
新海美冬开口说道:"我曾建议畑山,让她假装有男朋友。比如晾男式服衣,将门牌改为男
的名字,或者在垃圾中混入男士用品。"
"哦。你照做了?"加藤将视线转向彰子。
"我在垃圾中掺入了男士用品,晾服衣时也…"
"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一周前。"
"到今天为止,除了这张纸条,还有其他异常吗?"
彰子略作思索后,轻轻摇了头摇。"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收到奇怪的信,也没接到电话,我还以为新海的建议奏效了…"
加藤抱起胳膊,视线再次落到纸条上。
"竟敢背叛我"这部分可以这样来解释:神秘男子似乎以为彰子有了男朋友。这类人由于过于
恋目标女子,总认定她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加藤知道不少由此发展而成的凶杀案。
"你的命在我手上,会让你知道这一点。"这些话反映出这人的精神状态十分危险。未达到目的的焦躁和被所爱的人背叛的怒火,令他随时可能爆发。
但加藤想,从这句话中感觉不出被
到头的杀意。他想表示的只是"随时可以要你的命",只是警告,而且从警告的角度看,放氯气的方式的确有效。
"我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仅表示对畑山彰子的行动了如指掌,还是另有他意?
"事发后有没有什么异常?"加藤问彰子。
"昨天晚上接到了电话。"
"说什么?"
"'这下知道了吧。不要背叛我。'随后就挂断了。我吓坏了,所以…"
"今天就来这儿了。"
彰子用力点头。
回到总部,加藤马上向向井汇报。向井看了看纸条,低声说:"这件事媒体知道吗?"
"没怈
出去,也叮嘱她们不要说。"
向井点了点头。
"要不要派人监视畑山彰子?可其他女职员也不同程度地受到那个神秘男子的
扰。"
"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如果说
恋畑山彰子的男人因爱生恨,才引发了此案,为什么又去
扰其他女子?难道是某种掩饰?"
"掩饰什么?"
"不清楚。"
"难道他最初对华屋的女店员都感趣兴,后来集中到畑山彰子一个人身上?"
"有可能。"加藤的语气中加入了难以认可的成分。
"我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这句话让人回味呀。"向井似乎和加藤有同感。
"只是恐吓,还是具有实质
的意义?这一点需要注意。"
"实质
意义?"向井抬头看着加藤,表情似乎在期待部下能说出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案犯就在內部,或者就在她们身边。但若果真如此,是不是反而不会这样写了?这又是一个疑问。也许他低估了畑山彰子,认为她不会警报。"
向井似乎陷入了沉思,闭上眼睛。
"有五名女店员…暂时先对她们上下班进行控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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