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了面馆,拓实到经常光顾的超市转了转。将打折的卫生纸拿到付款台后,拓实问面
的女店员:“那个东西,有吗?”
约莫三十五六岁的胖胖的女店员微笑着点了点头:“有啊。”说着,她从收款台后一个长长的塑料袋里拿出东西。
“老是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是要扔掉的。”
拓实右手提着卫生纸和塑料袋,左手拿着打包的饺子,回到家中。
时生已在壁橱前睡着了。也许是太累了,他鼻息很重,几乎是在打呼噜。拓实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了那台十四英寸电视机。这是从朋友那里拿来的旧电视,打开开关后还要过一段时间才出图像。他叼上一支艾古,点上了火。
图像终于出来了,是一个著名主持人率队探险的节目。这是个每隔一两个月播放一次的特别节目。这支探险队深入洲非腹地和南美洲的热带雨林,每次总有重大发现或遇上一些刺
场面。这次的舞台似乎换到了海上,探险队员都上了船。从故弄玄虚的解说词中可以听出,这次他们要找一条大鲨鱼。到现在还在搞《大白鲨》的噱头啊!拓实苦笑了一下。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的电影大红大紫,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拓实菗着烟看了看时生。电视的音量不算小,他仍没一点要醒的样子。拓实站起身,走过去打开壁橱。最上面有一条脏兮兮的毯子。他将毯子拖出来,盖到时生身上。他想到,自己还从未为外人做过这样的事呢。他一贯的态度是,和自己没关系的人,随他感冒也好,受伤也好,都无关紧要。
反正,大家都是外人——变了声调的怒吼声又在拓实耳边响起。那是养父的吼声。
真相公开后,亲子关系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下维持着。儿子对养父母很在意,养父母对养子的精神状态也很关切。可以说,在“必须和以往一样自然相处”的使命感的感召下,一家人成功地过着走钢丝般的生活。气氛有些不自然,但大家都认为只要维持下去,或许就能发展为一种良好的关系。然而,裂痕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产生了。
拓实刚上高二不就,养父出轨的事败
了。拓实不清楚养母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只是有一天放学回家,他看见养母正披头散发地哭喊,旁边坐着脸色难看的养父,他的衬衫袖子被扯破了。
养父母和孩子之间在生活中相互关照,但夫
之间并没有这样的关照。甚至可以说,笼罩着整个家庭的精神负担,最后都集中到夫
关系上了。养父明显是在避免和拓实照面,对他来说,家已变成一个令人心情郁结的地方。于是,他开始寻找能使他愉快的所在。
家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大家已无心估计彼此的感受。然而,这又引起了恶
循环,养父出了事故,撞伤了人。
虽说他不必负全责,也不会因此吃官司,但出租车暂时不能开了。除驾驶外一无所长的养父,从此就整天待在家里。
子埋怨他:一心都在那女人身上,才会在至关重要的工作中闹出这样的事故。
邦夫无言以对,便用喝酒来逃避现实。他喝得越来越凶,喝醉的情况多了,言语间也
暴起来。
尽管经常喝醉,邦夫心中也总有一个疑问:自己没了收入,可
子似乎并不觉得太窘迫。自己家里没有存款,他还是清楚的。
有一次,他盯了
子的梢,因为觉得她出门时神情有点古怪。
子去了行银,而且是家本该与宮本家并无关联的行银。
子从行银出来后,他強行抢下她的手提包,发现里面有多张万元钞和一个存折,上面显示每月都有一笔固定的金额进账。
汇款人是东条须美子。原来,她为了表示对宮本夫妇抚养孩子的感谢,一直汇钱来。知情者只有达子,她刻意对丈夫隐瞒了此事。
邦夫暴跳如雷,认为
子独自用去了所有的钱。
子予以否认,声称为防万一,一直存着这笔钱,并且只想用在拓实身上。可看看存折就知道,钱不时地被取出过。
存折上剩下的钱,之前达子用掉的钱,今后将汇入的钱——二人为此一连争吵了多天,十多年前那对坐夜车去大阪接孩子的恩爱夫
的模样已经
然无存。
“反正,大家都是外人。”
吵到最后,邦父迸出了这么一句。当时,他已经喝了很多酒。这句话出口的同时,他还向
子扬起了手。拓实第一次看到养父对养母施加暴力。
不能再待在这个家里了——这就是拓实当时的想法。
突然,时生翻身坐起。因为没有任何先兆,拓实很狼狈。“怎么?你醒着吗?”
“刚醒。”时生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啊,这里就是你的住处。”
“是啊。”
“今年是一九…七九年?”
“还用问?你的脑袋被打坏了吧。”
“没,没什么,核实一下而已。”时生动了动鼻翼“有饺子味儿。”
“猜对了。我想你大概也饿了,给你买的。”拓实拿过饺子,放在时生面前。
“哦,大概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吃饺子了。”
“你喜欢吃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嗯,你喜欢,说明我买对了。”
“你吃过了?”
“嗯。”“在那家只有面条和饺子的店买的?”
“你知道那家店?”
“没去过。”时生轻轻耸了耸肩“听说过。”
“哦,那么个破店,居然也有人说起。”
时生打开了包装,用一次
筷子吃起来,还不住地点头。
“好吃吗?”拓实问道。
“好吃不好吃的,反正和听说的一样。”
“你听人家怎么说的?”
“味道说不上好坏,但一吃起来就停不下来。”
“哈哈,”拓实笑起来,点上了已不知是第几
的香烟“就是这么回事。谁说的?和我想的完全一样。”
“我父亲。他说年轻时住在这一带,常去那家面馆。”
“那店以前就有吗?我倒不知道。”
“要去就现在多去几次,再过七八年店就没了。”
“没了?会倒闭?”
“拆迁,要在那儿盖大楼。”时生
了
嘴
,更正道“好像要在那儿盖大楼。这一带肯定会变样的。”
“这一带还有什么好变?不过,玩意那家店真没了,还真受不了。等拆迁通知下来,我叫老板顶住别搬。”
“顶不住的,会有榨地虫来
。”
“榨地虫?什么玩意儿?”
“啊,没什么…”时生摇头摇,将视线转向别处“那是什么?”他看着拓实从超市拿回的塑料袋。
拓实诡笑着将袋子拖了过去。“这是我的好伙伴。”他轻拍两下。
“像是面包。”
“是面包,但和一般的不一样。面包切片时,最外面的皮卖不出去,这里装的就是面皮包,有三十片呢,不要钱。”
时生一听就双眼放光。“穷人的比萨!”
“咦?”“在那上面涂些番茄酱,放在烤面包机中一烤,穷人的比萨就做好了。”
拓实站起身,他不想对时生的话一笑了之,而是走到时面前蹲了下来。“你听谁说的?”
“没有谁,谣传嘛。”
“哪有这种谣传?我就是这么吃的,再没第二个人知道。这种寒酸吃法是不会对别人说的,你却知道。快说!怎么回事?”
时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直直地看着拓实的眼睛。拓实正面对着他。
“是听父亲…说的。”时生道“我父亲也是这么吃的,这可不是你的独创,面包和番茄酱,早就有了。”
“也管这叫比萨吗?”
“好像是的,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
“嗯…好吧,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拓实一把揪住时生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提“这个‘父亲’是谁?说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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