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岛杀人事件
1睁开眼睛之后,我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奇怪?我的房间是长这个样子吗?当我正纳闷着的时候,我的记忆才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不好意思,她好像醒来了。”
头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我一看,发现志津子姐小站在窗户旁边。窗户是开着的,白色的丝蕾窗帘随风飘动。
“我想让空气流通一下会比较好。需要把窗户关起来吗?”
“不用,这样子就可以了。”我发出的声音真是沙哑至极,感觉好惨。
“我好像昏过去了?所以才会被抬到这里来吧?”
“嗯…”志津子姐小微微点头。
“冬子她…死了吧?”
“…”她低下头来。
问了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我对她感到抱歉。我也充分了解,那并不是一个梦境了。
眼眶热了起来,我故意假装咳嗽,用双手遮住了脸。
“其他人呢?”
“在楼下的客厅里。”
“…他们在做些什么呢?”
“…”志津子姐小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一般垂下眼睛,小声地回答道:“好像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样子。”
“察警呢?”
“出派所那边派了两个人去勘查情况。东京方面也有派人过来,不过好像还要再过一阵子才会到。”
“这样吗?那我也差不多该过去了。”
当我直起身体的时候,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志津子发觉我的情况之后,赶紧上前扶着我。“您还可以吗?我想还是不要勉強自己比较好。”
“嗯,没关系。因为我以前没有昏倒过,所以只是身体还没习惯而已。”
没问题,我又说了一次,接着下了
。我感觉脚底好像没踏在地上似的,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进了浴室之后,我先用冷水洗把脸。镜子里自己的脸庞看起来活像是又老了一轮,肌肤毫无生气,眼眶凹陷。
我把手伸向洗脸台想要刷牙的时候,碰到了冬子的牙刷——那支不知道看过几次的白色牙刷。她对牙齿的保健特别介意,所以从来不使用其他牌子的牙刷。
我从那支牙刷联想到冬子洁白的牙齿,接着在脑海中描绘了她的笑容。
冬子——我就这么紧紧抓住她的遗物,在洗脸台前跪倒在地,体內的热气翻腾着。
然后,我哭了。
2走下楼梯,全部的人都在一瞬间对我行注目礼,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别开了目光。唯一没有挪开视线的,只有山森社长和由美两人而已。由美应该是因为听到脚步声才将头转向我这边,但是并不知道走过来的人是我。
“还好吗?”山森社长向我走了过来。我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应该非常不明显吧!
石仓佑介起身,让出沙发上的位子给我。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之后坐下,这时,沉重的疲劳感再度袭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由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刻意看着别的地方,所以我只好无奈地问山森社长。
“森口先生现在正带着出派所的人到现场去。”用低沉苦涩的声音回答的他,总是很镇定。
“我们的游艇一定是被人诅咒了啦!”石仓的声音里参杂着叹息“去年已经碰到那样子的事故了,这次又是摔下悬崖的意外。我不是在开玩笑,不过看来有驱琊的必要哦!”“意外?”我重复了一次“你是说冬子从悬崖坠落是意外吗?”
我又再一次被大家的脸孔给包围了。只不过我感觉到这次的视线和刚才好像不太一样。
“你觉得不是意外吗?”
对于山森社长向我丢过来的问题,我明确地点点头,这个动作里包含了“这不是废话吗”的心情。
“这可是重要的意见哦!”他用更清楚的声音说:“不是意外的话,就是杀自或他杀了。你当然不会觉得是杀自吧?”
“没错,当然不会。”
我回答完之后,山森夫人马上摇头摇说道:“说什么蠢话。他杀是什么意思?你们该不会要说犯人是我们这些人里面的其中一个吧?”
“嗯,如果真是他杀的话,当然犯人就只能从我们这些人中找了吧!”山森社长的脸上带着冷静到令人畏惧的表情说:“现在就断言那是一起意外,可能的确是言之过早。而且听说在摔死的状况下,要辨别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啊,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说得好像犯人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一样!”山森夫人歇斯底里地说道。涂着红色口红的嘴
,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地
动着。
“可以请您说明一下,为什么您会觉得是他杀吗?”用着不输给山森社长的冷静口气说话的人是村山则子。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因为突然发生的状况而显得狼狈,脸上的妆容也完美得令人无话可说。
“我之所以认为不是单纯意外的理由,是觉得就意外来看的话,疑点未免也太多了。在这些疑点尚未厘清之前,我是没办法接受意外事故这种说法的。”
“什么样的疑问?”山森社长问道。
“第一,因为悬崖边缘围着栅栏。她有什么必要,非得跨过栅栏站到悬崖边边去吗?”
“说不定是有什么她自己的理由啊!”回答的是石仓“她可能想要看清楚悬崖下面吧!”
“那个时间的悬崖下方应该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还是你的意思是说,她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东西吗?”
“那…”他话说到一半,便闭上嘴巴。
我继续说道:“疑问之二就是她离开旅馆这件事情本身。在玄关的地方不是贴着十点以后就会锁门的告示吗?假设她有看到那张告示的话,我想她就绝对不会跑出去散什么步了,因为搞不好会被反锁在外面。”
“所以,”山森社长开口“她就是没有看到贴在玄关的那张纸嘛!因为没看到,才会离开旅馆。”
“山森社长会这么想,恐怕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的个性。只要是在深夜外出,她一定会特别确认这些事情的。”
“您这话听起来有点偏颇。”村山则子用着拼命庒抑情感的声音说:“不过就算您上述的两点都正确,也不能说萩尾姐小没有离开旅馆吧?如果那位姐小出去散步的时候还不到十点的话,说不定她是觉得只要在锁门之前回来就好了呀!”
“没有,情况好像不是那样哦!”代替我回答的是山森社长。他对着自己的秘书说:“我问过了,萩尾姐小上
觉睡的时间好像是十点整。然后可能是在中途突然起来还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房间,所以离开旅馆一定是十点以后的事了——对吧?”
“正如你所言。”我回答。
“可是那位姐小离开旅馆是事实吧?她可是在旅馆外面死掉的哦!”夫人的口气里隐含着刻薄的味道。我紧紧盯着夫人的脸。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她是依照自己的意愿离开旅馆的。很有可能是受了某个人的邀约之后,她才出去的。把例子举得极端一点来说的话,她也有可能是在旅馆內被杀害之后,才被丢到悬崖下弃尸的啊!”夫人说了句“怎么可能”之后,别开了脸。
“原来如此,你的说法的确也有道理。这么一来再怎么谈论,恐怕也没办法知道真相吧!”山森社长为了化解大家针锋相对的尴尬气氛,环视所有的人之后说:“那就请在场的各位说明一下自己昨天晚上的行踪,大家觉得怎么样呢?这样子的话,应该会稍微离真相近一点吧?”
“就是不在场证明嘛!”石仓的眉间浮上些微的不悦“感觉还真是不太好。”
“不过关于这一点,我想迟早都是得面对的啊!等到从东京来的调查人员抵达之后,他们一定也会先问我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要当做那个时侯的预言吗?”石仓嘟了嘟下
,耸了耸肩。
“大家觉得怎么样呢?”山森社长的目光慢慢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大家一边观察着别人的反应,一边非常消极地表示同意。
我就这样开始确认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了。
3“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我一直都在地下室的麻将间里。”第一个发言的是山森社长。我看大概是因为他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吧!
“当然像跑跑洗手间这种事是免不了的啦!就时间上来说的话,大概是两到三分钟左右——这也不是足够做什么坏事的时间。还有就是小弟也一直跟我在一起。不过说到一起的话,森口先生和主厨也是哦!换句话说,就是有人证可以证明我说的话。”
石仓对着他的话猛点头,好像很満意似的。
“麻将大概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呢?”我问完之后,山森社长马上就回答了。“十点半左右,就像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一样。打完麻将之后,大家就在这里闲聊,聊到十一点左右,你就下楼来了。”
“不用说,我也是。”石仓脸上浮现相当乐观的表情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山森社长接着对着自己
子说道:“接下来换你说。”
夫人看起来非常不服气,不过她还是一句抱怨都没说,转过来面对着我。
“从吃完饭到快要十点的这段时间,我都和由美在这里。后来带由美回房间,让她在
上躺好之后,我折回去看看丈夫他们,然后就一直和丈夫他们待在一起了。”
“內人回到我们这边的时候,刚好是十点整。”山森社长对我说,这正好是我接下来想问的问题。“这点你可以向森口先生他们确认。”
我点点头,就顺序来看,下一个是坐在夫人旁边的由美,于是我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由美就不用了吧!”山森社长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说:“你觉得小女能做什么吗?”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所以我再把目光移到金井三郎身上。
“我吃完饭以后,玩了一下
飞镖。”他开口说:“当时萩尾姐小在隔壁玩弹珠台,村山姐小和竹本先生也在旁边打撞球。”
“他说得没错。”村山则子揷嘴道,竹本正彦也点了点头。
“
完飞镖之后,我都在跟太太和由美说话,直到九点半左右都还在这里。后来我就回到房间去冲澡,冲完澡之后因为想要到外面吹吹风,所以我就爬到顶楼去了。那个时侯,村山姐小和竹本先生也已经先在顶楼了。”
“那个时侯大概是几点呢?”
“我想应该还没到十点。”
“嗯,是的。”村山则子又从旁揷嘴“还没有到十点。因为后来志津子姐小也马上就出现了,她抵达的时间正好是十点左右。”
“请等一下。”我看着金井三郎的脸“你不是跟志津子姐小出去散步了吗?”
“散步?”他不解地皱着眉头“没有啊!我并没有离开旅馆。”
“可是,”这次我把目光移到志津子姐小身上“九点四十分左右,志津子姐小应该有离开旅馆吧?我还以为你一定是跟金井先生一起出去的。”
志津子姐小
出呆呆的表情。可能她对于我知道她出门一事感到相当意外吧!
“冬子刚好在那个时侯看到你了。”
她过了一会儿才对我的说明点点头。“那应该是我去找散步道的时候。”志津子姐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因为太太问我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大姐小走的步道,所以我就去找了。”
“志津子说得没错。”夫人说:“因为虫鸣声很悦耳,所以我想要让由美出去散散步。志津子姐小是去帮我确认环境的安危。不过外面太暗了,不太全安,所以我们才打消念头的。”
“志津子姐小大概出去了多久呢?”我问道。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她回答:“之后我就和太太一起送大姐小回房间,然后才上去顶楼的。那个…因为金井先生说他洗完澡之后会上去顶楼,所以…”
志津子姐小的话说到后面的时候有点动摇,那大概是因为她和金井三郎的关系被迫在众人面前公开的缘故吧!
“说到这里,我想您应该已经了解事情大概的状况了吧?”村山则子用着自信満満的口吻说:“我和竹本先生在打撞球。打完撞球的时间大概是金井先生回房间的前几分钟,也就是九点半之前。然后我就和竹本先生去顶楼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聊了一下之后,金井先生和舂村姐小就来了。”
我带着确认的表情望向竹本正彦的脸。他像是在说“没有错”似的,朝着我点了点头。
“好啦,这么一来,大家的行动就很清楚了吧!”山森社长一面擦摩双手,一面环视着众人“看来每个人都各自度过了自己的夜晚。只不过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大家在十点之后都有不在场证明。然而萩尾姐小离房开间却是十点以后的事了,所以在场没有人能够跟她有所接触。”
石仓在一瞬间垮下脸来,夫人则是好像赢了什么东西似的,
着
膛高傲地看着我。
我将双手
叉
前,低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边。
不可能——有人说谎。冬子在三更半夜跑到悬崖边失足坠落?这实在是教我难以相信。
“你好像不太能接受呀!”夫人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混杂着些微的嘲讽意味“如果你怎么都不肯接受的话,那可以对我们说明一下吗?为什么非得杀掉那位姐小不可呢?动机?在这种时候是用这个词吧!”
动机——虽然我很不甘心,然而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疑问。为什么非得杀掉她不可呢?难道她被卷入了什么突发事件中吗?…被卷入?…
对了!我在心里拍了一下手。她会在半夜离房开间,是不是因为和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关呢?比如说像是…她看到了什么,然后被看到的那个人拼死也要堵住她的嘴巴——“怎么了?快点说说动机是什么呀你!”夫人的用字遣词依旧尖锐,我则保持沉默。
“不要这样。”山森社长说:“最亲近的朋友突然死掉了的话,任谁都会疑心病很重的。既然大家的不在场证明都有人证相佐,嫌疑也解除了,这样就够了吧!”
嫌疑解除?
说什么鬼话!我在心里想道,嫌疑什么的,根本一个都没开解。对我来说全部的人都是敌人。在我没看到的地方说有什么人证相佐、什么不在场证明,在我看来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还是低着头,用力地咬着牙。
4过了一会儿,旅馆主人和出派所的巡警回来了。巡警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人很好,而且很明显地对这起突发事故感到不安。看到我们之后也是一句话都没问,只窸窸窣窣地和旅馆主人低声说话。
从东京来的调查人员也在他们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抵达了。来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皮猴,两人都是刑警。他们在客厅问了我们事情发生的大概情形之后,先把我单独叫进了餐厅。
“这么说来,”胖子刑警用自动铅笔搔搔头“当你们上
觉睡的时候,萩尾姐小没有什么异状啰?至少在你看来是这样嘛!”
“是的。”
嗯,刑警
出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
“这是你第一次和萩尾姐小一起出门旅游吗?”
“不,过去我们曾经为了取材,一起出去旅行过两、三次。”
“那个时侯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吗?就是萩尾姐小因为半夜睡不着而跑到外面去过吗?”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当萩尾姐小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个会乖乖觉睡的人啰?”
“呃,算是这样。”
“这样啊…”刑警抠抠长出胡子的下颚,看来他还没有时间刮胡子吧!“这次的旅游也是你邀请她的吗?”
“是的。”
“如果说是取材之旅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工作的其中一环呀!那萩尾姐小很享受这次的旅游吗?”
好个奇妙的问题。我歪了歪头之后回答道:“因为她是个习惯到处跑的人,所以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吧!不过我想她应该还是照着她自己的方式去开心玩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明确的回答,但是我也没办法。
“你和萩尾姐小私底下的
情怎么样呢?感情很好吗?”
“嗯。”我清楚地点了一下头“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胖子刑警把嘴巴圈成一个圆形,像是在说“哦”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接着他瞥了旁边的瘦皮猴刑警一眼,再把目光转回我脸上。
“在这次旅游之前,萩尾姐小有没有找你谈什么事呢?”
“谈什么事?您是说哪方面的?”
“不是啦!就是说她有没有跟你谈什么个人的烦恼啊之类的事。”
“啊…”我终于看出刑警的意图了“您是认为冬子是杀自的吗?”
“没有,我没这么判定。因为我们的职责就是探究所有的可能
嘛——那么,怎么样?她有找你谈过类似的事吗?”
“完全没有,而且她那个人根本没有什么烦恼可言,她的工作和私生活都非常充实。”
我说完之后,刑警抓抓头,嘴
扭成奇怪的形状。我觉得他在苦笑,只不过在我面前拼命地忍了下来。
“我知道了。最后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说你和萩尾姐小就寝的时间是十点左右?”
“是的。”
“你醒过来的时候是十一点?”
“是的。”
“在这段时间之內你都处于
睡状态,完全没有醒来吗?”
“嗯…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情呢?”
“没有啦。没什么为什么,只是啊,在那段时间觉睡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
“…”我不明白刑警这番话的意思,于是一瞬间语
。不过我马上就恍然大悟了。
“你在怀疑我吗?”
我说完之后,刑警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急忙挥着手。
“我没有在怀疑你啦!还是…你有什么该被怀疑的理由吗?”
“…”这次的沉默是因为我完全不想回答。我瞪着刑警的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完了吗?”
“啊,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
我留下还没说完话的刑警,走出了餐厅。大概是因为生气的关系吧!我心里的悲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之后,另外两个不同的调查人员来到我们的房间,说要确认冬子的行李。虽然他们对于自己的目的一声也没吭,不过我在观察他们的样子以后,发现他们好像在期待能够搜出遗书来。
当然,这两个人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他们脸上
出非常明显的失望神色。
还没多久,胖子刑警也出现了,这次是说要我来帮忙确认。不用说,就是确定冬子的遗物。
“可以请教您一下刚才我忘了问的事情吗?”在前往餐厅的途中,我对胖子刑警说。
“可以呀!你想问什么?”
“第一个是死因。”我说:“冬子的死因是什么?”
刑警思考了一下子之后回答:“简单说来是全身剧烈击撞。那是岩壁对吧?所以完全没有缓冲的地方。不过死者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很大的凹陷,我想那就是致命伤。可能是当场死亡。”
“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吗?”
“目前还在调查,不过应该是没有很明显的打斗迹象。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不,暂时没有了。”
“那接下来就要麻烦你协助我们了。”
刑警推着我的背,于是我再次入进了餐厅,看见瘦皮猴刑警站在一张桌子旁边。那张桌子上放着很眼
的皮夹和手帕。
“这应该是萩尾姐小的东西吧?”胖子刑警开口问我。
我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拿起来检查,是她的东西没有错。空气中飘
着她最后擦的香水味,让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确认一下皮夹里面的东西吧!”
胖子刑警从冬子最喜欢的Celine皮夹里掏出装在里面的东西:提款卡、信用卡,以及现金六万四千四百二十曰元——我无力地摇头摇。
“我没有办法判断皮夹里面装的东西有没有异状。”
“嗯,这也是啦!”刑警将卡片和现金放回皮夹里。
走出餐厅之后,我去了客厅,发现山森社长和村山则子坐在沙发上说话。看到我之后,山森社长举起一只手,村山则子则没让我看见她的反应。
“看来今天要回东京是不太可能了。”山森社长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疲惫。他前面的烟灰缸里有大量的烟庇股,堆成了像梦幻岛一样的形状。
“那是明天早上才要回去吗?”我问。
“嗯,可能会是那样吧!”这么说完之后,他又把香烟放进了嘴里。
原本打算就这么直接上去二楼的我,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之后便折返了。昨晚让我的好朋友狂疯沉
的弹珠台,静悄悄地放在客厅的一隅。
正面的面板上画着一个穿着低
洋装的女人手拿着麦克风载歌载舞的图像,女人的旁边有个戴着礼貌的中年男子,那个男人的
口处是显示得分的。三万七千五百八十分——这大概是冬子最后的分数吧?
最后?
某个东西用力地敲打着我的
口。
——打完弹珠啦?
——嗯,没办法,零钱都用光光了。
冬子的遗物——提款卡、信用卡、六万四千四百二十曰元。
…四百二十曰元?
这不是零钱吗?我想。那为什么那时她会那么说呢?因为没有零钱了,所以不能再继续玩…
是不是有其他的理由出现,让冬子不得不停止弹珠游戏呢?而那个理由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5再度看到所有参加游艇旅行的人,是比昨天提早了很多的晚餐时分。昨晚的菜单是以豪华新鲜的生鱼片为主,然而今天的餐点却让人直接联想到家庭餐馆——
排、生菜沙拉、汤,以及盛装在盘子里的白饭。看来冷冻食品和罐头全都出动了。
要是用餐气氛热闹一点的话,其实这样子的菜
还是会让人吃得很开心的。可是在座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开口说话,唯一听到的就是刀叉碰撞餐盘的声音,让餐厅里的空气更显沉重,活像是在接受什么严刑拷问似的。
我留下吃剩的半块
排和超过三分之二的白饭在餐桌上,便起身离席,往客厅走去。旅馆主人森口一脸倦容在那儿看着报纸。
森口注意到我之后放下报纸,用左手
着右边的肩膀。
“今天真的是让人累坏了。”旅馆主人说。
“是呀!”
“我也被察警告诫了一大堆事情哦!什么旅馆周围的灯光太暗了啦,还有悬崖那边的栅栏不够全安的。他们可是彻底地让我清楚知道‘等事情发生就太迟了’这个道理呢!”
我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只好保持沉默,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接话的关系,他就变成在自言自语一样说:“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就不该打什么麻将了。”
“森口先生昨天晚上除了离开座位去替玄关上锁之外,就一直待在地下室的麻将间吗?”
面对我的提问,他像是虚脫一般点了点头。“其实我几乎不会这样的,昨天真的拖太久了。只要是山森先生主动邀约的牌局,可是很难拒绝的呢!”
“您的意思是说,是山森社长主动说要打麻将的吗?”
“嗯,所以我才会也找了主厨呀!”
“这样啊…”有点奇怪,我想。虽然说真要怀疑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不过利用森口当做不在场证明的证人这点,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您就是一直都和山森社长他们在一起啰?”
“是的,连打完麻将之后,我们也是一起待在这个客厅里。这个过程你也确实看到了吧?”
“是的。”如果森口说的都是真话,那么要去怀疑山森社长果然还是说不过去。我向森口点头答礼之后,起身离开了客厅。
回到房间之后,我坐在书桌前,开始整理所有人昨天晚上的行动。冬子绝对不是意外死亡,也不是杀自,所以我只能从“某个人说了谎”这点切入了。
整理以后的结果如下。
山森卓也、石仓佑介、森口和主厨——饭后一直待在麻将间。只有森口一个人在十点十五分的时候为了锁门而离席。十点半,全员都到了客厅。
山森夫人、由美——十点以前都在客厅。之后回房间,由美一个人单独就寝之后,夫人去了麻将间,和山森社长他们碰头,时间是十点左右。
竹本正彦、村山则子——离九点半前几分钟的时候都在客厅。之后上了顶楼。
金井三郎——九点半左右以前在客厅。接着回到房间冲了澡之后去顶楼。这大概是十点前几分钟,然后他和竹本、村山会合。
舂村志津子——九点四十分以前在客厅。受夫人之托到外面观察路况,回来之后和夫人一起带着由美回房间,自己一个人上了顶楼。那个时侯好像刚好是十点左右,和竹本、村山、金井一行人碰头。
奇怪。
重新审视这个结果之后,我发现一个非常奇妙的现象。这个现象就是:所有人都像是事前说好了似的,十点一到就全都聚在一起。聚集的地点分为两个,一个是麻将间,另一个是顶楼。
而且不管哪一边,都有最适合证明不在场证明真伪的第三者混在里面。麻将间那边是森口和主厨,顶楼那边则是竹本正彦。
我无法将这个状况视为巧合。在我看来,这一切必定是某种精心策划的诡计所显示出的结果。
问题就是这里头究竟蔵了什么样的诡计。
然而身为一个推理小说作家,我却对于这个诡计毫无头绪。
冬子,帮帮我吧——我对着空无一人的
铺喃喃低语着。
6隔天一大早,我们从Y岛出发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是个相当适合游艇出游、风平
静的好天气。
不同的是大家的表情和船行进的速度。山森社长很明显地在着急,感觉好像驾着船全心全意地朝着东京驶去似的。我只觉得这是他想要尽早远离Y岛的表现。
乘客们全都沉默着。
在来的时候被途中景
深深昅引的人,也全都待在客厅里,几乎没有出来过。倒是竹本正彦的身影偶尔还会出现,只不过那张脸上同样写満了忧郁。
我坐在游艇后方的甲板上,继续思考着昨晚的诡计问题。灵感依旧还没出现,而且好像也没有要出现的样子。
“小心一点哦!”背后传来一阵说话声,我回头一看,发现山森夫人牵着由美的手上来了。由美头上戴着一顶帽缘很宽的草帽。
“怎么了?”山森社长从驾驶室里对两个人说。
“由美说想听听海
的声音,所以…”夫人回答道。
“哦!不错嘛,如果坐在椅子上的话就很全安啦!”
“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
“看她高兴怎么样就依着她吧!”
可是夫人好像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她让由美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虽然夫人什么话都没说,不过她大概觉得如果有我在旁边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当然我自己也打算小心一点。
“那不要随便站起来哦!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爸爸。”
“是的,妈妈。但是我没问题的啦!”
可能是女儿的回答让她稍微安心了吧!夫人什么也没说就下去了。
短暂的时间,我们两人都一直沉默着。我本来还在想由美是不是不知道我在他旁边,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证据就是她主动开口对我说话了。
“你喜欢海吗?”
霎时,我还无法意会这个问题是向着我来的。可是周围除了我之外应该也没有别的人了,于是我迟了一会儿之后回答道:“嗯,喜欢。”
“海很漂亮吧?”
“是呀!”我说:“虽然有人说曰本的海很脏,不过还是很漂亮哦!但还是要看当下的心情啦!也有很多时候会觉得很恐怖。”
“恐怖?”
“没错。比方说去年的意外发生的时候,你也曾经觉得很恐怖吧?”
“…嗯。”她低下头,双手的指尖
叉。我们之间的对话在此暂停了一会儿。
“那个…”她的嘴巴又不太顺畅地动了“萩尾姐小…好可怜哦!”我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因为我总感觉到从她嘴里吐出这样子的台词,有点不太自然。
“由美,”我一边注意着山森社长的方向,一边小声对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
“咦…”
“对吧?”
短暂的沉默。接着她做了一次缓慢的深呼昅。“我不知道要跟谁说才好…而且也没有人来问我。”
原来如此,我暗自咒骂自己的愚蠢。我果然还是应该来问问看这个看不见的少女才对。
“你知道什么对吧?”我问道。
“不是,应该还算不上是知道什么。”少女就算一边在说,一边还是好像在犹豫什么似的。我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了解她的心情。
“没关系,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大惊小怪,也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
由美轻轻地点了头,表情看起来稍微安心了一点。
“真的…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像是要再次确认一般说:“只不过是我记得的事情跟大家说的有一点点不一样,所以我有些在意。”
“我想听听看。”我向她靠近。余光瞥向山森社长那边,不过他依旧沉默地掌着舵。
“其实是…志津子离开旅馆之后的事。”
“等一下,你说的志津子姐小离开旅馆的时候,就是她去勘察你能不能在那个步道散步的时候吗?”
“是的。”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在那之后。门开了两次。”
“两次?门?”
“玄关的门。虽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因为风有吹进来,所以我知道。就是两次没错。”
“暂停一下。”我拼了命地整理脑袋里面装的东西。我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这个意思是,除了志津子姐小出去那次之外,门还开了两次吗?”
“是的。”
“那在这两次之中,有一次是志津子姐小回来的时候吗?”
“不是的。志津子姐小出去之后,玄关的门开了两次,之后志津子姐小才回来的。”
“…”这么一来,就有两条线可以想。一是某个人出去又回来了,二是有两个人相继离开了旅馆。
“那个时侯由美的妈妈在由美身边吧?这样妈妈应该知道是谁打开了门啰!”
“不,那个…”由美语
了。
“不是吗?”
“…那个时侯,我想妈妈大概不在我身边。”
“不在你身边?”
“是妈妈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生的事。”
“哦,原来如此啊!”“妈妈不在的时候,玄关的门开了两次。”
“这样…”
我知道她所说的“自己记得的事情跟大家说的事情不一样”的涵义了。综合大家的说法的话,离开旅馆的人只有志津子姐小一个,哪怕她只离开一步也好。难怪和由美的印象不同。
“那两次的间隔大约是多久呢?感觉只有几秒钟吗?”
“不,”她微微偏了偏头“我记得应该是听了投币式点唱机里的歌听了一半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隔了一到两分钟吗?…
“那两次有没有什么不同呢?比方说开门力道的差别等等。”
对于我的问题,她皱起了眉头思索着。我知道自己问了有点过分的问题——任谁都不会对门打开的状况有趣兴的。可是当我正想说“没关系,不用想了”的时候,她抬起头。
“这么说来,我记得第二次门打开的时候,有些微的香烟臭味。第一次开门的时候,没有那种味道。”
“香烟的臭味…”我握着由美纤细的手,这好像让她的身体有点紧绷。“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有帮助吗?”
“现在还不能明白地说,不过我想应该是有非常大的帮助哦!但是这些事情,希望你不要跟别人说。”
“我晓得了。”少女轻轻点头。
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将视线移回一望无际的大海。从游艇后方滑出的白色泡泡扩散成扇形,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海里。我一边看着这个画面,一边在脑海中不停地反复思考由美的话。
玄关的门开合了两次——那不是某一个人打开门到了外面去之后,又折回来。就像由美的证词所言,第一个出去的不是好菗烟的人,而第二个出去的则是会菗烟的人。这两个人在志津子姐小之后离开了旅馆。而且这两个人还是在志津子姐小之后回到旅馆的。
那么,是谁和谁呢?
每个人的话开始在我脑海中旋转了起来。
游艇在太阳高挂天空的时候靠岸了。从昨天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倦容的人们,在踏上本州的土地之后,全都松了口气。
“那个…我就先告辞了。”拿了行李之后,我对山森社长说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意外。
“我们的车子就停在这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到市中心去吧?”
“不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办点事情。”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勉強你了。”
“真是不好意思。”
接着我去向其他人打招呼。大家的应答都客套得令人生疑,也让我觉得在知道我要先行离去后,大家心上的石头好像都落了地。
“那我就先走了。”
对大家轻轻点了头之后,我从他们身边离开了。虽然我一次也没回头,不过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们投
在我背上的是什么样的视线。
当然,说有事是骗人的。我只是想要快点和他们分开罢了。
透过由美说的话,我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当这个结论还蔵在我心中的时候,我连一秒都没有办法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实在是一个太可怕,也太悲哀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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