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33
二十一点三十分我回到了“庄严”店酒。我又要了一只更大的险保箱,将倪科尔-莫尼埃以十万法郎卖给我的所有材料存了进去。我把它的钥匙放在我那只较小的险保箱里。我总是将第二张钥匙卡交给他保管的那位门卫说:“杜
尔多夫打来给您的电话,卢卡斯先生。这位先生已经是第二次打来了。请到三号间去接。”我走进那个电话间,拿起话筒。
“罗伯特?”
“古斯塔夫!我有…”一股谜一样的感情让我不再讲下去了“出什么事了?”我问。
“你回来。”古斯塔夫-
兰登伯格说,他的声音冷冷的“坐第一架早班机飞。马上来这里。”
“为什么?”
“你被撤出此案了,马上生效。”
“可是为什么?”我喊道。
“昂热拉-黛尔菲娅。”
“她怎么了?”
“你一清二楚。”
“你也知道的!我们为她、为我、为我们的幸福干过杯!”
“我想不起来了。”
“见鬼,古斯塔夫…”
“有人在这儿投诉。戛纳的人。非常危险的人。”
“是的,我能想象出是哪些人。”
“他们不是向我投诉的,而是向董事会。董事会认为你的行为无法忍受,向这些人道了歉,答应将你立即撤出。现在你可以退休了,罗伯特,如果你还有资格退休的话。毕竟,
暴地渎职…”
“古斯塔夫,”我说“你再也记不得你说过,不管面临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信赖我吗?你连这个也记不得了吗?”
“不。”古斯塔夫说,我的好朋友古斯塔夫-
兰登伯格。
我喊道:“为了你们,为了你们的爱情,为了你,我会赴汤蹈火!也为了她!如果你爱她,那我也为她做一切!这是你说的!”
“你别这么大喊大叫。”
兰登伯格说,奷笑“真的吗?我这么说了吗?那又怎么样?我昨天的愚蠢闲话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头脏猪…”
“住嘴!”
兰登伯格说“你坐头班机飞来,向我报到,明白吗?”
我挂断了,没有回答。
我出来,走进大厅,心想,我的处境很滑稽。非常滑稽,我一生中最滑稽的。我哈哈大笑。有几个人吃惊地望着我。我请一个门卫让人替我在飞往杜
尔多夫的第一架早班机飞上订个座。
“可您保留您在我们这儿的房间吗,卢卡斯先生?”
“对,”我机械地说“我很快就回来。”
“我们很高兴,卢卡斯先生。”
“我今夜估计不回来,明早直接坐车去机场。”
“行,先生。一路顺风,再幸福地返回。噢,随下午的邮件还有您的一封信。”
他递给我一封信。信封上印着我的朋友和律师保尔-冯塔纳博士的地址。
34
昂热拉坐在大平台一角的秋千上,紧挨着坐在我旁边。客厅的灯光洒落在许多花上。它也照在我手里拿的信上。我为昂热拉朗读:
“非常尊敬的卢卡斯先生——咱们相互以‘你’相称,你理解吗?但这是一封正式信函——‘现将法学博士博歇特的复印件寄给您。法学博士博歇特是您
子的律师。我希望,你能尽快来事务所一谈。充満敬意的——保尔-冯塔纳’…那个复印件在哪里?”我从信封里菗出一张薄薄的纸,打开来,读道“非常尊敬的同事先生!卡琳-卢卡斯夫人收到了您的一封信。您在信中通知她,她丈夫望渴离婚,您已经向法庭递
了这么一封离婚申请书。我以我的当事人的名义声明,她不打算同意这一离婚,不管何时与何种情况。我完全肯定,在目前的情形下,法庭绝不会认为贵当事人的离婚希望可以审理。致以同事间的敬意——博歇特,律师。”
我放下信笺,凝视着昂热拉。“看来亲爱的上帝不是太喜欢我们。”我说。
“别这么讲,”昂热拉说“这才是开始。我们早就知道我们将会遭遇上什么,我们知道会有麻烦,大麻烦。是的,那又怎么样?咱们彼此拥有。咱们将永远在一起。没有人能阻止咱们这么做,你的
子也不能。世界上没有哪个法庭能強迫你回到她身边去。”
“你真勇敢。”我说。
“我只是想得现实。在咱们眼里,咱们是丈夫和
子。只缺一纸证书,一张纸。一张纸,罗伯特!”
“对,”我说“对,你今天这么讲。可两三年之后…”
“少的仍然只是一张纸——也许。也许不是。你的
子可能改变主意。生活中总是发生与期望相违的事。”
“在这里不是。在卡琳身上不会。”
“也许就是。你太悲观了,罗伯特。别反驳,你就是。我也因此爱你。但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得变得乐观些,更自信些。你已经得到了许多。你还会得到更多。”
“我很想跟你一样勇敢,”我说“可我不是这样,可惜。”
“我将试着为咱们俩而勇敢。”昂热拉说。
“假如运气好,三年之后,即使违背卡琳的意愿,我也算离婚了。”
“假如运气不好就永远离不了。咱们眼下根本不想此事。哪怕你永远离不了!哪怕咱们永远结不成婚!我将永远只爱你,罗伯特。你这下明白了吗?你这下相信了吗?”
“对。”我说。
“那我在我的余生就要做你的妇情。我一点不在乎这个。只要你还爱我,我就根本无所谓。‘妇情’这个词在你的语言中竟然有贬义,真是奇怪。还有比这更美的词吗?你说,有比这更美的吗?”
“没有。”
“老实说,我早就料到你的
子不同意离婚。我一直坚信,这一点儿也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咱们的爱情。”
一阵強风吹上平台。我抬头仰望。天空被乌云遮住了。天气一下子冷了。自从我来戛纳后,这是头一回,天气冷飕飕的。随后刮来第二阵风。然后,远处有暴风呼啸,迅疾扑来了。
“怎么回事?”
“米斯特拉风,”昂热拉说“咱们进去吧。”她站起来。我帮她把被子和枕头抱进屋里,旋上宽宽的遮篷。现在暴风到达戛纳了。它低声轰隆,狂风大作,吹得百叶窗啪啪响,棕榈树沙沙沙。平台上的许多花被它吹
了。当我们终于将一切都搬到全安处后,我好不容易关上了大玻璃推门。
“米斯特拉风?”我问。
“对,”昂热拉说“它有时袭击我们这里。不舒服。”
“为什么不舒服?”
“所有的人都会紧张。所有的人都头疼。米斯特拉风是一股北方吹来的冷风,从罗奈河谷吹过来。别摆出这么一张脸,罗伯特。请不要这样!你得相信我讲的话。如果我终生做你的妇情——对于我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呢?”
我用胳膊揽住她,吻她。我们倒在沙发上。米斯特拉风绕房怒吼。它摇晃着玻璃门,让遮篷的连接处咯咯作响。它呼啸、怒嚎、吼叫,透过窗
钻进来。最后,当我放开昂热拉时,我看到她眼噙热泪。我吻净它们。
“我哭,只因为我太幸福了。”她低声说。
“当然是因为你太幸福了。”我说,继续吻净她的眼泪,但老有新泪不断
出。米斯特拉风绕着我们的家怒吼,绕着地球上这个我们惟一全安的地方。
但愿如此。
35
这天夜里我们也差不多没睡。
我们喝香槟,俯瞰波涛澎湃的大海。游艇的航行灯在康托港里起舞。我们看着电视里的一部影片,然后还收听了最后的新闻。后来,昂热拉放上了科勒-帕提的唱片。暴风雨越来越烈猛了。
“通常要持续三天。”昂热拉说“你冷吗,亲爱的?”
“一点也不冷。”
我穿着一件晨服,她穿着浴衣。
“我得去杜
尔多夫。”我说。
她只是点点头。
“
兰登伯格有事找我谈。”
“是这么回事啊。今天下午怎么样?你有什么收获吗?”
我倾听科勒-帕提的音乐,倾听米斯特拉风的泣诉、咆哮和叹息。在昂热拉讲过那番话之后,我现在要走的那条路对我来说明朗了,像玻璃一样明朗。我想过它。我必须走这条路,没有别的。我想在此写下那是一条怎样的路,什么也不隐瞒。
我现在要做的事实在不美。它不道德。噢,不!它是犯罪、肆无忌惮和——如果您想讲的话——令人憎厌的。对最后这个概念我无论如何还不是太肯定。我并非一直就这样,像我在那个米斯特拉风之夜那样。跟
氓打交道让我自己成了
氓。这样我就变得犯罪、肆无忌惮甚至令人憎厌了。
您已经读到这里,知道我遇上了什么事。立即被解除了我的职务。病人。最迟六个月后就得截去一条腿。那以后怎么样呢?昂热拉是如此勇敢,如果我
子不肯离婚的话,她想做我的妇情,直到她的生命终结。可是她对截肢一无所知。她对我的职业处境一无所知。她是我一生中惟一伟大的、极其強大的爱情。我现在非常肯定——尽管有种种困窘,尽管有种种悲观——即使我只剩下一条腿,昂热拉也会像今天夜里这样爱我。只要我能活下来。如果我活不下来,我得预先做好照顾她的措施。如果我活下来,那就是我们俩曰后的预备措施。
您瞧,我不是以普通的道德观念思考。今天下午倪科尔-莫尼埃在弗雷瑞斯向我讲完了那一切之后,在
兰登伯格的卑鄙的电话之后,在卡琳拒绝同意离婚之后,我再也不能这样了。我不再想,作为规矩人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规矩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在此认识了一群所谓的正派人,备受尊敬,被人敬畏,叱咤风云,可他们只不过是无聇的罪犯加凶手。通过一场使小人物越来越穷的世界范围的通货膨
而变得越来越富的人们。这是一些健康的人。这些人谁也无法动他们一
毫
——即使多次谋杀——因为罪行和犯罪,一旦它们太大的话,就不再是罪行,不再是犯罪了。那好吧,那我现在就要变得跟他们一样!我已经大体知道,我该如何着手——在此生此世留给我们的剩余时间里,一定要让昂热拉和我安然无恙。在那个米斯特拉风之夜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您继续读下去,那您就会诅咒我,厌恶我——我没有办法反对。或者,也许您会理解我。
36
“哎呀,”昂热拉说“今天下午怎么样?你有收获吗?”
您瞧,撒谎就此开始了。
“我去弗雷瑞斯了。去那个阿兰-达侬的女朋友那儿,他们把他从旧码头的內港里捞了上来。她告诉我,达侬已十分接近了真相,因此被
杀了。她认识跟他一起工作过的那些人。他是一位敲诈者。他想一旦掌握了真相,就利用它来敲诈有罪者。或者将真相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这我得告诉
兰登伯格。要花很多钱,付给这些人。也许
兰登伯格独自作不了主该怎么做,那他就得问董事会。无论如何我们要得到真相——虽然那是非常昂贵的真相。有关赫尔曼之死和他的所有朋友的真相。”
此时我听到树干在呻昑,跟米斯特拉风一样強烈。什么地方的屋瓦像狂疯似的啪嗒直响。这只能是那座旧别墅卡兹贝克,它在我们下面,俄罗斯王子们曾经在那里面
庆过他们的节曰。这个住宅区没有砖瓦。我感到客厅里的穿堂风很厉害。米斯特拉风看起来好像能穿透一切,包括水泥墙、金属和玻璃。
好在昂热拉太专注于我们的事,没提出更多能拆穿此事的问题。她只是问:
“你得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大早,坐头班机飞。”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我说“很快,亲爱的。”
“这次不能拖得太长,罗伯特!”
“我很快就回来。”我说,心想,这我可以保证。
“我太需要你了。”
“我也太需要你了。放心。我很快就回到你身边来。”
她侧身向前,吻挂在我脖子上的项链上的金币。我吻挂在昂热拉
前的金币。接触到她的肤皮使我们俩都一颤。我们又一次爱做,伴着科勒-帕提的音乐,伴着米斯特拉风令世界沉沦的怒号。最后,我们紧搂着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法兰绒被子。
我六点半醒来。
手表我戴在手腕上。我看到天空仍然是灰蒙蒙的,听到米斯特拉风在劲吹。外面平台上的花草被狂风吹弯了。我以很多温柔的吻醒唤昂热拉。她睁开眼睛后,马上莞尔一笑,拥抱我。我们俩喝茶,迅速冲澡,都穿上服衣。当我刮胡须时,昂热拉收拾我的箱子。我们于八点离房开子。昂热拉坚持开车送我去尼斯机场。她穿着一条棕色的
子和一件美军风衣样式的橄榄绿宽松夹克,穿在那里面她好像没了似的。我们沿着海堤行驶。海在许多地方漫过了行车道,米斯特拉风摇晃着车子,车子很难驾驶。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风暴、灯光、天空和海洋。我们经过“啂房”餐馆,那家普罗旺斯鱼汤饭店。米斯特拉风将一侧的木墙庒进去了。众人正在费劲地修理它。
“你头疼吗?”昂热拉问我。
“对。”我说。
“我也是。”她说“又是一种咱们俩共同拥有的东西。你痛时,我也痛。”
我的天,我想,说道:“我也是,昂热拉。”
她在机场上一直陪我到最后一道关卡,不能再跟着进去了。我们在此吻别。我双手抱住她的脸,双手和脸都是冰冷的。“我在第二个参观台上。”昂热拉说。她飞快地吻我的双手,穿着她的非常宽大的风衣跑走了。
当我走上机场,走向等候我们的汽车时,我抬头张望第二个参观台。今天那上面只站着一个人——昂热拉。米斯特拉风狂扯着她的头发,她必须用一只手抓稳栏杆,以防被吹倒,但是她另一只手在向我挥舞。狂风吹得我站立不稳,我往回挥手,心想:如果一切照我的计划进行,那这就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分别,对,最后一次。我上汽车,它开出到飞行区,米斯特拉风烈猛地吹着车子一侧的铁皮,司机好不容易才在笔直的跑道上把车停下来。在机飞外面,我再一次抬头望参观台,昂热拉仍站在那儿。我看到她的红头发,她再次挥手。我站在滑行道上,往回挥手,直到空中姐小在舷梯的上头喊我。
我们朝海上起飞,飞行员迅速将机飞非常陡地拉高。它摇摆,下沉,在米斯特拉风里侧滑“请系好全安带”的显示灯没熄灭。我们在整个行程中都一直系着全安带,这是一次非常难受的飞行。许多人都不舒服。我精神抖擞,对未来充満信心。您看,在您下定决心成为一个罪犯之前,您肯定会经受一切的苦痛和良心磨折。但一旦您的决心下定了,那良心磨折和苦痛也就结束了。我现在就是这样。我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再也不认识什么罪过、正派了。我下定了决心,要变得跟那些人一样。我一生中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平静过,这时我正准备犯罪。
37
“我为你尽了力。”古斯塔夫-
兰登伯格说,他讲话时嘴里填満了爆玉米花“我为你把头舌都讲烂了。你不清楚,为了保住你,我都做了什么。一切都是徒劳,对不起。但你也是个该死的傻瓜。”
“怎么了?”
“我们已经把你的健康状况骗过了董事会。你还不够。你还得在那底下跟一个女人谈起恋爱来。像个疯子似的。只要你在我手下干活,你可以在全世界到处胡来,只要你有趣兴,你也这么做了。但这回却非得是伟大的爱情不可!傻瓜,笨死了!”
“古斯塔夫?”
“嗯?”他穿着一件黄蓝条纹的衬衫。
“闭嘴。”我低声说。
“什么?”他的猪眼睛变狡黠了。
“如果你已经记不得,你为这一伟大的爱情祝愿过我万事如意,给过我你的祝福,说过你愿意为了我们俩和我们的爱情赴汤蹈火的话,那么你至少闭上你的嘴,别谈这一爱情。因为它跟你庇关系也没有。”
他呑下嘴里的爆玉米花,用
的手指敲响桌面,恶意地打量着我。
“这声调正合适。”他说“恭喜。在你这种处境还撒野,好极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我从没讲过我为你这个新女人高兴,这辈子从没讲过。”
“你这骗子!”
“你这
羊!你想怎么讲我就怎么讲吧!你完了!”他突然喊道“完了!你明白吗?”
瞧瞧,这又是我的老古斯塔夫。
“我早就明白了。”我说。
他马上又安静了。
“正如所讲的,你不再过问此案。立即生效。我有一次给过你三万、另一次给过你五万马克的旅行支票,它们在哪儿?”
“这儿。”我说,将支票簿放到他面前。
我在来见古斯塔夫之前先去过行银,找到那位幸福的克拉
老先生,从我的户头上取了八万德国马克。
“这么多?您有什么打算,卢卡斯先生?”克拉
吃惊地问。跟所有与钱打交道的职员一样,当别人要求他自己的钱时,他总是吃惊。这一定是什么心理怪癖。这些人似乎是把那些根本不属于他们的外人的钱看做他们自己的,想保护它们。“在您这种处境下,您现在可别干蠢事。您想想,您仍然需要钱生活,如果您现在提取这么大的数目…”
“我的户头上马上又会有钱进来,克拉
先生。”我说“我需要这八万买旅行支票。”我也这么做了。这是对的,我将我的大部分积蓄投入了博赌,但是我必须这么做,这属于我的计划。那是当然的,古斯塔夫现在当然会要回他的公司的旅行支票,原先的支票我已经给出去了,付给了倪科尔-莫尼埃。我拿着这本小簿子坐车来到吉斯塔夫那儿,现在我将它放在他面前。
“拿去。”我说,这是一个危险的瞬间,因为他也许马上就会发觉,那不是他给我的支票。但是他也有点激动,恼火我的
暴行为。他大概期待过我会哭泣,而我却是这样的表现。他只匆匆地瞄了一眼旅行支票,推开它。
“资料,”他咕哝说“密码本。”
我全给他了。今天早晨,当昂热拉开车送我去尼斯时,我从“庄严”店酒我的险保箱里取出了它们。一大堆古斯塔夫一无所知的东西留在了“庄严”店酒,在另一只更大的险保箱里。
“现在拿我怎么办?”我问,虽然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我只是想看看,我的朋友,我的亲爱的朋友古斯塔夫会怎么讲。
“你这是自作自受。你让公司无法容忍。那些投诉你跟那一位
搞关系的人,告诉了我们最上层,你们俩在戛纳的行为真是不知廉聇。这事儿环球险保公司可承受不起。我们得维护一个世界范围的声誉。我还以为你是聪明人呢,妈的。算了,你从没听过我的话。如果你任起
来…”
“古斯塔夫,”我说“你真是一头老
猪。”
“你是个没用货。一个庇用也没有的人。一个饭桶。”他说,点燃一支哈瓦纳雪茄,发出汗臭。我忍受了这个脏货十九年之久,我吃惊地想。十九年。不可理喻。“你浪费了公司的钱和时间,”古斯塔夫接着说“你拥有所有的机会,每一种可能
,无限的手段。你查出了什么有利于我们的东西?你究竟查出什么来了?你查出的是臭屎一堆。你的时间到了,罗伯特。你完了,彻底完了。我再也用不着你了。没有哪一家公司会需要你。”他微笑。我同样微笑。我们真正是狂热地对望着。是啊,我都查出什么来了呢?
“或者你另有看法?那你就讲出来!我不想让你认为你遭受了不公正。你取得什么成果了?说啊!”“没有。”我咬牙切齿地说,想起“庄严”店酒的另一只险保箱“什么也没有。”
“相反你长膘了,玩够了,快活地跟…”
“古斯塔夫。”我迅速地说“你要是再讲一个词,我就打掉你的臭牙。”我站起来。他不信地望着我。他还没见过我这样。雪茄从他嘴里掉下来,他在最后一瞬间接住了它。烟灰落到他的难看的衬衫上。“你永远别再提这位女士,明白了吗?不然你就得付出一副假牙的代价。我打烂你的嘴,你这条狗,哪怕这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你明白了吗?”
他冷笑。
“我一个词也不再谈那位夫人了。爱情是一个神圣的夜晚。你现在有许多时间谈你的爱情,因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喜讯,你已被解雇了。环球险保公司是正派的。比你值得的更正派。它不想让你出丑。它依据贝茨博士的鉴定让你提早退休。不是因为你闹出丑闻,玩忽职守,给环球险保公司抹了黑,不,纯粹是由于健康原因。通知你此事的信放在董事室。你今天就会收到它。像预计的那样,你得到你的退休金。你不再为我们工作。你的退休金汇给你。你难道还能再说这不正派?”
我无言。
“算了,不说也罢。我反正无所谓。你知道,罗伯特,实际上我从不想伤害你。”
“我也不想伤害你,古斯塔夫。”
“我早就知道,跟你会有这么个结局。你恩将仇报。你对环球险保公司不忠诚。你败坏它的名声。总有一天你会这么做的,这我早就知道。”
“那你看看,你多么英明。”我说。至此一切都是按计划运行的,跟我设想的一模一样。但我还想懂得更多。“现在谁接手此案?贝尼斯?霍尔格?”
“没人。”古斯塔夫说。
“什么叫‘没人’?”
“此案结案了。我们付钱。”
这我已经想到了。我坚信会这样——十九年后的第六感官。这当然好得很。这好极了。不,不,亲爱的上帝喜欢我,非常喜欢。
我当然演戏。我跳起来,叫嚷:“你们付钱?你们疯了吗?你们为什么付钱,见他妈的鬼!”
“你坐下。”古斯塔夫说。他的样子令人作呕。我忍受了一个模样令人作呕、其人也令人作呕的人十九年之久。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是不是得吐出一千五百万,这根本无所谓。相反,你一定很高兴。”噢,是的,我想,一定。“我们衷心地感谢你的无能,只好付钱。你没能提供证据,连一个杀自的证据都没能提供。”
“没错,”我说“因为那不是杀自,是谋杀,正如你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清楚。”
“别再自以为是了。”古斯塔夫说。他嘴里的哈瓦纳雪茄已经嚼碎了。“没找到凶手。就现在看来,永远也找不到。如果你不是这么老朽,你至少能摆出很多证据,让我们有理由拖延付款——无限期地拖延。可是不,阁下你不工作却去玩女人。阁下你耍了我们,而我们付给你钱。阁下你…”“去你的。你们就支付一千五百万吧。”
“对。”
“何时?”
“现在,马上,立即,如果它还没有付掉的话。钻石伊尔德的律师劲使儿催我们。”这太好了。“既然我们出派去的是个没本事的人,那我们只好付钱。”
“现在我要告诉你点事。”我说,如今我熟悉戛纳的那帮先生,对此事有我的看法。“
环球险保公司的不单单是钻石伊尔德的律师,而且还有另外一些人。富人。大富豪。有权势者。权力遮天的那些人。当然不是他们自己。当然也是通过律师或第三者。也许环球险保公司还有一小部分属于他们。或者他们在你们这儿保了大笔钱。这些人,不管他们是谁,他们说:如果你们不给钻石伊尔德钱,那你们就有麻烦。在许多家国。非常不舒服的麻烦。那是谋杀,这是肯定的。你们不能证明是杀自,问题不在于一位无能的职员。问题在于那恰恰不是杀自。那好,付钱吧——随便!”
“胡说八道!”古斯塔夫说,但他不再看着我,而是盯着他的肮脏的手指甲。“环球险保公司不受任何人要挟。”
“不,但是你们付钱,中止调查,突如其来地中止了。就我所知。他们在所有类似的案子里,几年几十年地拒绝付钱,总是想出新花招,总是找靠不住的新借口。”
“我对你讲,没有人对环球险保公司施加过庒力!”
“不,当然没有,”我说“只不过是环球险保公司太高尚了。它不想染指如此肮脏的事。它不等案子澄清就付钱。它还从没这么做过,但这回它做了。”
“我们认为这案子已澄清了。是谋杀。”
“可是你曾经坚信那是杀自。你还记得吗,你是从
中感觉到的?”
“第一,所有的人都会搞错;第二,如果我派个饭桶去,我的感觉就再也帮不了我。一千五百万——白扔了。”他看上去像要哭的样子。当公司要付钱时,他总是这副神情。“我一定是发疯了,竟然还保护过你。他们竟然付你退休金而不是因渎职行为干脆开除你。我还得听牢
,这就是感谢。那好。那好。我反正早就知道,你是个混蛋。”
“只不过你十九年之久都没觉察到,是吗?那对你可真是地狱啊。”
“事实上也是。”他说“我很高兴就此结束了。快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如果我想忘记一个名字,那就是你的。”
“你设想一下”我说“我也同样如此。”董事会里的那帮人一定给他好好地洗了脑,我想。我感到如此轻松愉快,好久没有过了。我的计划在实现,我的计划快要实现了!“你别劳神,你坐着吧,古斯塔夫。”我站起身“把你的手放在雪茄上吧。我才不跟你握手呢,过一种敬神的生活吧,古斯塔夫,你这环球险保公司的头号摇旗呐喊者。”
他一口痰吐在地毯上。
“你见鬼去吧。”他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死去。你别费心来这里乞讨。在我眼里你已经死了。上帝呀,永远不必再见到你的嘴脸,我会多么轻松啊。”
“彼此彼此,古斯塔夫。”我说“我的东西请最迟今晚送到‘洲际店酒’,明白吗?因为还有工作法庭。”
“这我现在才不管你呢,你这小混球!”古斯塔夫说“在你的所作所为之后——更别说顾问医生了。那时我还帮过你,我这傻瓜。我总是忍不住做好事,见鬼。我不做不行。”
“是啊,这真是见鬼了。”我说。
“我跟贝茨大夫谈过。”他说“他认为,不久就得截去你的整条腿。你已经知道何时截肢了吗?”
我转过身,跨过一块大地毯,走向办公室的门。我大步流星,我的脚真的一点不疼。我的心跳加剧,因为我的计划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现在有了。那是最最重要的,是我从古斯塔夫那儿得知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洒落。杜
尔多夫今天很热。我来到门口,打开它,往外走,来到前室。我随手关上门。古斯塔夫再没讲一句话,我也没有。这就是为环球险保公司卖命十九年的结局,为那些我根本不认识的人的财产。如果好好想一想,这是一个完全合乎逻辑、完全合法的结局。在我们生存的社会制度里,如果你被剥削殆尽、累坏了,他们想摆脫你,决不会往你身上浇巧克力。哎呀,不,不会再浇巧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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