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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飞来之恋
 我们长达四千英里的旅行开始了。在从芝加哥到旧金山整整两天半的火车行程里,伴着不断摇晃的火车节奏,我抓紧每一分钟来‮觉睡‬。在‮理办‬林德波夫那件案子时,我四处奔波劳碌,结果将自己累得一塌糊涂。可是,在火车上,我也难得清静,有大批的记者紧盯着达伦。当他们听说我最近办的案子就是林德波夫一案时,又想尽办法着我。我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可能和新闻界打得这样火热。

 “这好像是一次该死的竞选宣传一样。”躲开了记者的视线,我和林赛在舒适的火车车厢里闲聊着。为了更好地凋剂气氛,我偷偷地将朗姆酒倒在我俩的空咖啡杯子中。

 林赛的子——安妮,三十出头,一头黑色的秀发,相当人。此刻,她正在我们旁边的桌子那里和比·达伦玩着二人桥牌。比,褐色的头发,情十分活泼,一点儿也不像五十多岁的样子。

 “是啊,”林赛一边说着,一边向我点着头,这是谢谢我为他倒酒的表示。“唉,在每一个车站,都有一群记者在等着。”

 我微微冲他笑了一笑“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我们的刑事大律师根本不谈有关迈西一案的任何情况。”

 奥马赫镇是我们旅途中十分重要的中转站。几乎还未完全走上月台,达伦就被一大群记者团团围住,他们争先恐后地提出一大堆有关迈西一案的问题。“私刑”、“強奷”、“谋杀”、“恐怖事件”、“种族主义”这些热辣辣的词语让空气中充満了呛人的火药味。

 达伦锐利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看着记者们,两个大拇指无聊地勾住两侧的背带。他一边狡猾地笑着,一边说着:“请你们自己想想看吧,先生们。我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保守主义分子’,又卷进了这样一个充満是非的案子,我能做些什么呢?也就只能和那些正直的人们打交道。”

 又有几个记者抓住这个机会,接二连三地询问达伦对“噤酒法案”有一些什么样的看法,达伦高高地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那么,请问,先生们,你们中有谁从来没有喝过酒呢?”

 记者们全都笑了,互相看着对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承认他从来都没有喝过酒。

 “既然如此,各位,你们还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吗?”达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严肃,他正说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别人也有同样的权利吗?在恰当的时候,放松一下自己?”

 说完这些话,他就回到了火车上。

 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咖啡杯中的朗姆酒,却发现林赛有些愁眉不展。这是怎么了?这刚刚是我们坐上火车的第二天,他就有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

 “我不放心的是,”林赛向我抱怨说“达伦先生对迈西一案什么也不说,就好像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一件事一样。我只了解一些当事人的简单情况,这些还是他在音乐厅里对我说的呢。”

 “你觉得整件事有些糊里糊涂?”

 “虽然我认为他才智不凡——这一点从他对记者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来,他应付得是那样从容不迫——不过,他毕竟上了年纪,而且…”

 “你是想说,他对迈西一案的态度应该更认真一些。”

 “老实说,內特,我…是这么想的。”

 “乔治,我劝你还是接受他的方式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刑事大律师十分清楚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去做。你只是了解他的名气,却不熟悉他的办事风格。而我呢,曾经亲眼见过他工作,他总是花费大量的时间来了解各种各样的情况,却很少花时间去准备上庭。”

 “我曾经仔细看过他的结案陈词——他在法庭上的表现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是的,他的结案陈词的确非常出色——不过,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他的即兴发挥。”

 “真是不可思议…他怎么能做到…”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站在那里,那些话就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所以,你大可放心,他只有在听到原告律师的辩护之后,才逐渐形成自己的辩护思路。他坐在那里等着他们犯错误,然后,他从那里入手…”

 “这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才是神奇的卡莱斯·达伦。”

 我以前从没到过旧金山,不过,这次来了也和没来过一样:当火车慢慢地开进旧金山的车站里时,整座城市正笼罩在旧金山著名的大雾里。

 可能是因为大雾的原因,城市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对于我这样一个已经有点儿昏昏睡的芝加哥小子来说,港口那边若隐若现的豪华巨轮的轮廓还是让我觉得‮奋兴‬不已。‮大巨‬的铁链发出的碰撞声,滑轮一起一落的‮擦摩‬声,水手们之间野的叫喊声,再加上从模糊不清的塔楼上飘来的清冷的号角声,形成了一幅混乱不安的背景。不过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中,还是能看见港口停泊的船只——一艘法国轮船,船身上的红、白相间的徽章在浓雾中隐约可见;还有一艘意大利船只,顶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地飘着;再有就是我们将要坐的“玛鲁鲁”号,白色的船身,上面有着大写的“M”形的标记,看上去非常醒目。

 六百英尺长、八百英尺高的“玛鲁鲁”号静静地停在那里。在我看来,它就是一只饥饿的大鲸鱼,等着那些有钱的老爷、夫人们上去呢。所有上船的人看起来都打扮得非常体面——无尾的礼服、高顶的礼帽、华丽的长裙以及皮的大衣,几乎所有的人后面都跟着仆人。我好奇地四下看着,大部分人都比我年长;不过,也有一些人和我看上去差不多大,但看他们的气派,就知道都是些出身豪门的家伙。再有呢,就是一些去度藌月的年轻夫妇了。如果我有那么多钱,也许就不结婚了。唉,即使经历了一九二九年的经济危机,有钱人还是有钱人。

 我们正在码头上走着,这时,一个年轻人拦住了我们。他穿着海军制服,上面都是褶子,面色也十分苍白。看他的军衔,知道他是一名上尉。他来到达伦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几乎吓了我们一跳。随后,我们又噤不住笑了起来,他的样子实在很滑稽。

 “别紧张,年轻的水手,”达伦和蔼地说“我想你就是约翰生上尉吧?”

 “是的,先生。请您原谅我衣冠不整。”他开口说道“我刚刚下船,从夏威夷赶来的。”他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个信封,信封口被严密地封住了,那样子就像里面蔵着什么重要的军事机密一样。

 “我希望这些材料对您会有帮助。”

 “一定会的,孩子。不过,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既不像是律师,也不像是军官。”

 “您说错了,先生。我既是一名律师,又是一名海军军官。”

 “你一定干得不错,年轻人。”

 “斯特林将军向您问好。”

 达伦微微点了点头“好的,过几天,我会亲自向他问好的。”

 “那我就先离开了。”说完以后,那个年轻的上尉又向我们点了点头,随后,他就转身走了。

 林赛急切地问道:“这里面的材料和迈西一案有关吗?”他的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达伦语气平静地回答说:“是的。这是強奷案的副本,他们把它叫作‘阿拉莫纳案’。再有,就是我们当事人的供词。”

 林赛放心地笑了“这太好了!”

 “乔治,看起来你更相信材料,对我似乎没有什么信心。别太迷信纸上的东西了,”达伦说“我们得和当事人面对面地谈话,然后,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的处境怎么样。如果情况不妙,我们就得‘化腐朽为神奇’。”

 达伦和比首先上了跳板,接着是林赛夫妇,我走在最后面。

 我不解地问林赛:“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穿得这么正式?”

 “这样更方便一些。我们上了船,马上就要参加一个正式的晚宴会,大家就不用再换‮服衣‬了。”

 我吃了一惊“什么,晚宴会,那就是说,应该穿礼服了?”

 “是的。怎么,內特,你没有带礼服?”

 “啊——,是的,”我迟疑了一下“不过,我把我的两条领带都拿来了。”

 不大一会儿,我们就上了船,站在舷杆前看着大雾中的芝加哥。没有什么人来送我们。不过,即使有的话,也看不见,因为大雾遮住了一切。我暗自思忖着,这可不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我转身离开了达伦一行人,跟着一名乘务员去了自己的船舱。

 四十七号船舱,一个不错的位置——正好在一等舱的对面,很容易就看见那些有钱的阔佬们。一进房门,我就吃了一惊——我的夜礼服正在衣架上等着我呢:白色的上衣,黑色的领带,黑色的长,在上衣的口袋里还有一条带,有着铜制的扣环。看来卡莱斯·达伦早有打算,他准备得虽不是尽善尽美,不过,对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行李已经被放在行李架上了。我四下打量了一下,这虽不是最好的房间,但比起我在亚当斯旅馆的房间要好多了——地方宽敞,设备考究。竹,竹桌,竹椅,竹制的头柜,在上面还摆着一瓶揷花。房里的气氛也十分宜人:柔和的昏黄灯光,半开的百叶式舷窗,地毯上青色和黑色相间的神秘图案,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如入幻境。最让我満意的是,屋里还有单独的浴室以及全套的洗浴设备——比亚当斯旅馆強多了,在那儿,我还得去‮共公‬澡堂。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没有人关心我在不在。

 就在我浸在浴缸里时,船缓缓地开了——轻微地震动使浴缸里的水微微地漾了出来。伴着船平稳的运动节奏,我充分地享受着温暖的水。在这样的情形中,我几乎要睡着了。

 洗了一个舒适的热水浴之后,我穿上了那身体面的礼服。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穿上这样的‮服衣‬。我觉得有些饿了,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丰盛的晚宴会呢。

 我沿着宽阔的通道找到了晚宴厅。大厅设计得十分豪华,‮滑光‬的木质装饰,闪亮的铬钢,有着长绒的地毯,看上去和电影里的盛大布景一样。在这奢华的大厅里,装着六百个富有的旅客,另外,再加上我这样一个穷小子。

 我告诉领班,我是和达伦先生一起来的。他就让一名穿着红色制服的侍者带我去了达伦他们那桌。

 所有的桌上都铺着白色的亚麻台布,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餐具——瓷的、水晶的、银的,全都闪着亮光,看上去十分雅致。那些大人物正围坐在那里,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漫无目的地闲谈着。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我这样一个穷小子混到了他们中间。

 我靠近达伦,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看上去就像一个希尔顿旅馆中干活的侍者。”

 达伦不甘示弱,转身对我说:“你也不错呀,看起来就像一名西院里的高级保镖。”

 这时,比开口了:“别这样,达伦。”可是和以往一样,这句话不过是一句友好的劝告罢了。

 比穿着一件白色海军丝的长裙,上身是一件布质的紧身衣,旁边放着一顶斜檐的宽边女帽,上面装饰着漂亮的羽状物。虽然,她整身的装束看起来十分得体,但和周围的女士比起来,就算不上一了。达伦夫妇习惯于在希尔恩街买东西。

 林赛穿着白色的上衣,打着黑色的领结,看起来又帅气又整洁。在我落座时,他微微地欠了一‮身下‬。他的子穿着一件雪纺绸的丝质长裙,上身穿一件西班牙式的紧身衣,身边放着一顶宽顶无沿女帽,上面装饰着亮丽的蝴蝶结。林赛夫人看上去娇人。林赛夫妇一定是习惯于在第五大街买东西。

 我呢,一直在迈斯威尔街买东西,老习惯总是很难被改变的。

 如果和我们这桌的一位新成员相比,这两位人的律师夫人只能自叹不如了。她,长着一张孩子气的圆脸,在粉白的脸上嵌着一双蓝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可爱的小嘴,还有一头齐肩的金色卷发。

 我的呼昅一下子停止了,她看上去简直是玲珑剔透,如同水晶做的一样。紧身的长裙泛着‮红粉‬色的微光,将她‮白雪‬的肌肤衬得更加娇嫰;在她的脖子上,红色的宝石项链折出五的光芒。

 真是天公作美,我的座位正巧就在她的旁边,这样,我就有机会接近这位年轻‮媚妩‬的女士了。

 比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朝我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大有深意。然后,她向那位漂亮女士说道:“伊莎贝尔·贝尔,这位是內森·黑勒,我丈夫的调查员,和我们一起去火奴鲁鲁。”

 “很高兴认识你。”她敷衍了事地说了一句,根本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更别说看我一眼了。

 伊莎贝尔正一心一意地研究着菜单,在印刷考究的菜单封面上,是一幅风光动人的波利尼西亚景

 达伦进一步介绍说:“贝尔‮姐小‬是泰拉·迈西的表妹,是我邀请她一起去夏威夷的。她也非常希望能够在感情上助她的表姐一臂之力。”

 “你想得的确很周到。”我转过头,对着那女孩说:“你和迈西夫人是表姐妹,那关系一定不错了?”

 她还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兰奥特赤焰,”她自言自语地说“这菜的名字倒不错。”

 我也顺便看了一眼菜单“哦——我倒是想来一份龙虾。坐在这样一艘豪华的轮船上,不叫一份这样的东西的话,不是太可惜了吗?”

 “你在说什么呀,兰奥特就是龙虾。”她终于从那份精美的菜单上抬起头来,不満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我知道。”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我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我的小小花招还是很有用的。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我可是大厅里极少数的英俊男士之一。不过,至少现在,她那双蓝色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长长的睫扑闪着。

 “关系很好。”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呃?”

 她突然地叹了一口气,又开始看那张“该死的”菜单。“泰诺和我,非常亲密。泰诺是她的昵称…实际上,我们是在一起长大的,可以说,她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当你听说了这件事,一定非常难过吧?”

 “那真是——真是太可怕了。哦…椰汁冰淇淋!来一份这样的甜点,一定会有置身于热带丛林的感觉。”

 她这样的浅薄无知,我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任由她胡说八道好了。可是,她长得却是这样可爱,况且,又有那样的一个家庭环境,所以,犯了这样无知的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我决定对她来一下小小的教育——毕竟,她还年轻。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她的好身材,或是由于她的俏模样——总之,我决定教会她点东西。

 “实际上,”我说道“夏威夷不是真正的热带地区。”她又开始盯着我看。她或许是很浅薄,可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却是那样地深不可测。

 “那么,它是什么呢?”她非常地不服气,在她的口气中就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夏威夷岛实际上位于赤道和回归线之间,那里的气候既不热,也不‮热燥‬,四季都刮着凉慡的季风。”

 “黑勒先生说得很对,”达伦在一边为我补充道“那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既不会发生中暑,也不可能出现热虚脫,因为那里的一年四季都刮着来自太平洋的季风。”

 “是来自东北方向的。”我又及时地补充说。

 “这是我第一次去那样一个地方。”她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似乎她不想在我面前认输。

 “我也是的。”

 她不服气地眨着大眼睛,昂起了漂亮的脑袋,骄傲地问道:“那么,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的?”

 “《‮家国‬地理杂志》。”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说呢?‮姐小‬。”我微笑着反问道。

 除了贝尔‮姐小‬以外,桌旁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事的结果是,在整个晚宴期间,她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不过,我觉得她对我产生了‮趣兴‬,因为,一般按道理来说,人的傲慢‮姐小‬——只要她们不是太缺乏幽默感的话,很喜欢别人小小地和她们开一个玩笑。更何况,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我外表英俊,即使谦虚地说,也称得上是相貌堂堂。

 在我们的椰汁冰淇淋刚吃到一半时,林赛终于忍不住了。在整个晚宴期间,面对着一道又一道的美味佳肴,他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他最后还是说了:“达伦先生,如果你不看有关的案情材料的话,可以让我先看一下吗?”

 “你一会儿就把它们拿去吧,”达伦慷慨大方地挥了一下手“吃过饭后,你路过我的房间时,就可以顺便把它们全部拿走。然后,好好地用心研究吧!”

 “我也很想看一下那些材料。”我赶快加了一句。

 “在乔治看过之后,你就可以把它们拿去了。”达伦再次大方地许诺着“我喜欢自己的周围都是一些非常尽职工作的人。”这次,他转向了坐在一边的子“你知道吗,亲爱的,在这条船上,他们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乐队,还有很好的舞场…而且,在这大海上,可没有什么该死的噤酒法——想想看,那舒适的酒吧正在等着我呢…”说到这儿,他拍了拍比的手。比向他容忍地笑了一下。“怎么样,各位先生和女士,难道你们不想做点什么吗?在这么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还是去跳支舞吧!”

 船上的舞厅确实相当不错。半明半暗的灯光,发着幽暗光芒的镀铬装饰,还有线型的吧台,前面安放着柱形的吧椅——这一切使人如置身于遥远的太空船中。

 黑色的大理石地面被打磨得‮滑光‬如镜,看上去,想要稳稳地站在上面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在那上面翩翩起舞了。

 我和比·达伦缓缓地跳着慢步舞,乐队弹奏着《沙上之爱》,四弦琴的声音如泣如诉,乐队歌手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克罗斯比,这更为本来就朦胧的气氛加上了几许浪漫的情调。

 “听听这歌声,他们似乎总在提醒我们,这是一艘驶往夏威夷的船。”

 “你难道不想请贝尔‮姐小‬跳一支舞吗?我想你一定早就注意到了,她是这船上最漂亮的姑娘。”

 “你才是最漂亮的呢!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是我最喜爱的女士之一…至于贝尔‮姐小‬嘛,我以后再请她跳吧。”

 “你已经和我跳过三支曲子了,和林赛夫人也已经跳过四支曲子了。”

 “林赛先生一心一意地想着案子,林赛夫人呢,又是那么的优雅人,我在想,也许我有机会…”

 “你一直是一个坏小子,內森。”比疼爱地挖苦着我。

 “其实,我不是不想和贝尔‮姐小‬跳舞,只不过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向贝尔‮姐小‬那边望过去。这时,她正和林赛先生在跳舞。林赛像风车一样带着她‮狂疯‬地旋转,有时,还会不小心地踩到她的脚。对于这样的一个舞伴,贝尔‮姐小‬显然不十分満意,大概是因为疼痛和厌倦,她的脸上一直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我从心里为她感到难过,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家伙。于是,在乐队弹出《我投降,宝贝》这支乐曲时,我也决定投降了。在舒缓柔情的乐曲声中,我向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在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后,我静静地等着。

 “不,我想休息一下。”

 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我也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你认为我是个犹太佬,对吧?”

 “你说什么?”

 “黑勒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个犹太人。我不介意你这么想,反正,我见惯了思想守旧的人。”

 “谁说我思想守旧?”伊莎贝尔又一次将愠怒的眼神转向了舞场。只过了一小会儿,她又忍不住转向了我“那你是吗?”

 “是什么?”

 “信奉犹太教?”

 “他们并不是真正劝你加人什么教,你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一生下来,你就注定要信奉它。”

 “那你是犹太人了?”

 “从原则上讲,是这样的。”

 她朝我皱着眉,长长的睫又一抖一抖的“‘原则上是’,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母亲是爱尔兰天主教徒,所以我长了一张爱尔兰的面孔。而我的父亲呢,他是一名叛教者。”

 “叛…什么?”

 “我的曾祖父曾经回到过维也纳,他亲眼目睹了犹太人相互之间是怎么自相残杀的,而那一切都是因为臆想出来的宗教分歧。我的曾祖父对此痛心疾首,打那儿以后,犹太教就在我们家里消失了。”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甚至还吃猪呢,要不然,我明天做给你看,你觉得怎么样?”

 “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还不想跳舞吗?要不然,就是林赛先生把你那双可爱的小脚踩坏了。”

 真是不容易,她终于笑了,笑得是那么灿烂、诚恳而自然。她的笑容真是‮媚妩‬——一口‮白雪‬的牙齿,两个深深的酒涡,深得能放进去一枚小小的硬币。

 这短短的一瞬间,就足以让我情不自噤深深地陷入情网了——至少,在海上旅行的这几天中,我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我很喜欢跳舞,內森,噢,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叫我內特吧…伊莎贝尔…”这时,《宝贝,我投降》这支曲子已经演奏了一半了,不过,我们还是兴致地去跳舞了。下一支曲子是《爱的谎言》,我俩亲昵地依偎在一起,随着抒情的曲调,深情地舞着。接下来的一支曲子,名字叫作《只说三个字》,我们两个决定去后甲板上透一透空气。

 我们两个人紧紧地靠在舷杆上,有一只救生艇挂在我们下面的围杆上。旧金山的大雾早已经远远地不见了,我们头顶的夜空——蓝丝绒般的美丽,上面的点点繁星——钻石般的璀璨。

 “我觉得有些冷。”伊莎贝尔说。

 机轮的“嗡嗡”转动声和轮船划过水面的“哗哗”声打扰了我们的谈话。于是,我们不得不提高了说话的声音。不过,只需稍微大一点儿就可以了,这样就不会破坏亲密的气氛。

 “穿上我的外衣吧!”

 “不…我想再靠近一些。”

 我轻轻地伸出胳膊,把她更紧地揽入我的怀中。她的手臂确实很凉,我的手指尖能感到那上面的小小颤抖。在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股难以形容的暗香刺着我‮感敏‬的嗅觉。

 “你闻起来香气袭人。”

 “是香奈儿香水的味道。”

 “是几号香水?”

 “五号。看起来,你很熟悉女人用的东西。你是不是经常和女孩子打交道?”

 “难道我看上去像一个刚刚从大卡车上卸下来的新鲜芜菁吗?”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声音有如音乐般地悦耳动听“你这个会讨人喜欢的家伙!我真是无法不喜欢你。”

 “那么,就不要勉強自己的感情好了。对了,你还有其他的事可做吗?”

 “你是指什么呢?”

 “比方说,上学…或者,一些你这样有钱的女孩子经常会去做的事?”

 “经常会去做的事?如果我们愿意的话,那也会像你一样的,找点儿事做。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工作的。”

 “那你呢?”

 “我现在还不想找一份工作。但是,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不得不去找一份工作。其实,我不是很有钱,因为,你知道的,在大萧条的时候,我们失去了很多…”说到这里,伊莎贝尔叹了一口气。

 “我可不这么认为。”

 她快速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的口气别这么肯定。要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们真的是勉強才度过难关的。”

 我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你有多大了?”

 她干脆地回答道:“二十。”

 “你还在上学吗?”

 “虽然,我不太想…不过,也许我会念大学的,但现在…”她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心事。

 “有什么问题吗?”也许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不过,我只是很关心她。

 “我和一个小伙子订了婚。”她的语气有些低沉。

 “哦?”“可是——他又遇上了别人。”

 “这是不可能的。还有谁会比你更漂亮呢?”

 她凝视着下面的海水,目光有些黯然。“他去欧洲旅行时,在‘玛丽王后号’上遇见了她。”

 “哈,轮船上的浪漫史。”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可是,现在他们订婚了。”

 “我相信,你是不会输给他的。”

 “是吗?”

 说这话时,她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勾人魂魄。我低下头,将我的嘴盖在她红润的嘴上。开始时,我们的吻轻柔而甜藌,后来就变得深切而热烈,最后,当我们分开时,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我靠在舷杆上,慢慢地调匀了呼昅,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平静下来。暗蓝色的天空中,有几只水鸟在轻松地飞着,远远看上去,就像小小的白色游标。

 “你以前做过类似的游戏吧。”我以一种行家的口吻说着。

 “也就一、两次吧!”说着,她又吻了我一下。

 我们两个的房间只隔着一条短短的走廊。我们在路口处停了下来,我轻轻地摆脫她的怀抱,试探着说道:“我得从房间里取一些东西。”

 她诡秘地睡了眨眼“是什么?”

 我拍了拍她的面颊“你该知道的,一…一些东西。我们需要的…”

 “哦,我们需要的——‘希尔克斯’吗?”她调皮地向我的脸上吹了一口气:“我的旅行袋里有。”

 连‮孕避‬套都随身带着,我敢肯定,她一定和男人打过交道了。不过,在我们一番亲热之后,我发现她还不是什么情场老手,看样子,她以前的男朋友对这种事不怎么在行。

 说实话,她是我碰过的最出色的女人,浑身洋溢着的青舂生气,身材曲线又是那么人,爆发式的情…我简直是如痴如醉。

 她从我的怀里钻出来,慢慢地溜下,走进了浴室。我一边看着她的背影,一边从头柜上取过纸巾,擦去她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只过了两、三分钟,她就从浴室中出来了,身上披着一件浅黄的睡衣,在灯光的映下,她人的躯体仍清晰可见。她走到了竹椅旁,从手袋里拿出了一盒“骆驼”牌香烟,从中间取出了一支,然后,她又用一只银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要不要来一支?”她先向我吐出了一个优雅的烟圈,然后用一种惑的口气问道。

 “不了,这是一个我还没有养成的坏习惯。”

 “在女子学校时,我们常常自己卷烟。”她又昅了一口烟,在吐出了又一个蓝色的烟圈后问我。“那你平时用什么来消遣呢?”

 “在我上衣的口袋里有一个小酒瓶——不,是那边的口袋。”

 她叼住香烟,然后拧开了瓶盖,把瓶子贴近鼻子,仔细地闻了闻:“哇,朗姆酒,怎么,你想来一点儿?”

 “当然了,宝贝。不过,你最好和酒一起过来。”我一边说,一边从上坐了起来。

 她按着我的话做了。

 在把酒瓶递给我以后,她就安安静静地在我的身边躺了下来。“你一定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没准儿在心里说:‘她简直糟透了’,”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

 “我当然不希望明天一早就发现你变成了一个圣女。”我一边喝着酒,一边调侃着她。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我在和她开玩笑,仍然坚持问:“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一个和英俊的犹太佬厮混的小妇,你觉得怎么样?”

 她一下子笑了起来,然后,尖叫着就抓起身边的一个枕头向我扔了过来。我小心翼翼地护住酒瓶,以免酒洒了出来。

 “你这个坏家伙。”她大声地向我抱怨着。

 “你现在知道这一点,总比你以后知道要好得多。”

 她又把枕头放回了原来的地方,扑到了我的身上,紧紧地抱住我:“我多希望在船上的每一个晚上我们都能在一起。”

 “我没有任何其他的安排。”要知道,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我真的不是一个胡作非为的女孩。”她又认真了起来。

 “哦,是吗?可你对某些事的确很在行。”

 “你还想我用枕头来再砸你一次吗?”她一边威胁着我,一边又伸手去拿刚才的那个枕头。

 不过,她只是想吓一吓我。紧接着,她又躺回到我的怀里“你真的是摸准了我的脾气,对吧?”

 我什么都没说。接着,我伸出手,轻轻地‮摸抚‬着她。

 “噢,你这个坏家伙。”她一边说着,一边向我吐出了烟圈。然后,就俯‮身下‬子,给了我绵的一吻。这是一个混合着烟草味和甜酒味的吻,感觉好极了,真是叫人‮魂销‬。不过,使我惊讶的是,这个有钱的漂亮‮姐小‬吻我的方式和那些在大街上做生意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两样。当我们分开时,她忽然叹了一口气,从我的手里把酒瓶拿了过去。

 “泰拉真是可怜。”她小声说道。

 “怎么会突然想起她呢?”我有些不解地问她。

 “我从不知道‮爱做‬也是这样一件充満乐趣的事,叫人如此‮奋兴‬。”

 “我完全同意。”

 她打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酒,随即又用手抹了一下嘴。“她让那些本地的畜生给毁了,”说到这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真是可怕,我一听到这事,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又伸出手去搂住了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泰诺?”

 “嗯。”我轻轻地答应道。

 “你是想问,我们在一起时…”

 “对的,”我在一旁提醒着“温顺,安静…”

 “泰诺!”她惊讶地叫着“别瞎猜了。你以为有钱只是比别人多一碗樱桃那么简单吗?我不是想让你难堪,可你绝对想像不到,在港岸的那些曰子,我们简直…”

 “港岸?”我打断了她的话。

 “是长岛南面的一个社区,泰诺的父母在那里有一座避暑山庄,它真的像一座公园一样——大房子、树林、湖泊…我们骑着光背马,就是那种没有马鞍的马。”

 “你们的父母难道一点也不管你们吗,就让你们这样胡闹?”

 她又喝了一口酒“哼,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那里——各种各样的社活动、去国外旅行,整个房子由菲律宾女佣来照顾,不过,泰诺连理都不理她的话,所以,后来,她也不管我们了。啊,那个时候真是开心呐!”

 “怎么,你们不用去上学吗?”

 “当然不是。我们在一个学校,挪渥克的山麓学院,后来又转到了华盛顿的联邦教会学校,学校里当然管得很严。不过,在暑假时,我们就可以尽情地玩了,可以说,我们简直玩疯了,几乎天天穿着泳衣。”

 说到这儿,她把酒瓶递给了我,起身下了。睡衣下赤的优雅体形在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有一辆旧的福特汽车,”她又取了一支香烟,然后又继续说下去“我们把它涂得五颜六的,还在上面写了好多有趣的话。我们两个经常开着车,外出兜风,把脚和腿伸在车外。有时候也去和其他人来场‮狂疯‬飙车赛玩玩。”

 “难道你们就从来都没被抓住过?没有被吊销驾照?”

 她点燃了手里的香烟。“哦,我们还不够年龄,没有什么驾照。”然后,她又回到我的身边躺下,暗红色的烟火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地发出奇异的亮光。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可是,她喜欢这样。”

 “喜欢什么?”我进一步地问道。

 “呃,你可能不太明白——我们这个阶层的男孩子来港岸看望父母的时候,总要在我们那所大房子那里停留一下的…你知道的,在那所房子里,我们说了算——所以,我们常常在半夜时,出去到湖里面游泳。”

 “和男孩子们一起?”

 “当然不会和花匠在一起——我觉得汤米不会…哦,没什么的。”她看上去言又止。

 “怎么了?”

 “只是…哦,算了,我不该说这些的。”

 “有关她丈夫的事?”我一边追问着,一边把酒瓶递了过去。

 她接过了酒瓶,喝了一口之后,又说道:“自从两年以前,她和汤米搬到了珍珠港,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泰诺,我无权对她的行为说三道四。”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我一心一意地追问着。

 “我…不觉得汤米能満足她。”

 “你是指哪一个方面呢?”

 “在你能想到的任何一个方面。他——太平淡乏味,毫无趣味,有些呆板。可她呢,却相当地罗曼蒂克,又是那么喜欢寻作乐。她曾经写信给我…显然,她厌倦了做一名海军军官的子。汤米大部分时间都在值勤,呆在军舰上,所以,她觉得十分孤单,生活没有任何乐趣。唉,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

 她说着说着,就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我悄悄地把她手里的烟蒂菗了出来,又把它按灭在头柜上的烟灰缸中,然后,又把酒瓶也放在了那里。

 我在伊莎贝尔的身边躺了下来,希望能伴着驶过太平洋的船的轻轻震入眠。可是,过了很久,我都没有睡着。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泰诺和伊莎贝尔——一这对喜欢寻作乐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起游泳的情景。

 那么,泰诺那个呆板的丈夫又是怎么回事呢?他又是怎样为了子的名誉而杀死那个当地人的呢?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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