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杀告白
麦涛和张宇还在咖啡厅里说话的时候,案件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第三位受害者的车子里,警方发现了印有某某媒体字样的稿件,连夜查询,已确定了受害者身份。
死者叫续建国,现年42岁,职务是办公室主任,有一
一子,三年前在E公司做人力副总。
当然这个线索,后来和麦涛的重叠。陶晓薇也出自这家教育公司。
随即的调查显示,死者在被害前,约下午5点半,曾接到一通电话,通话时间仅为20秒,大概是制定了某种约会。当然,从死者的行程来看,他也确实赶往天堂苑赴约,在返程途中,在停车场內遇害。
尸检方面证实,受害者在死前曾有
行为,当然,和照片上那个偷情的女人分不开。
可惜的是,约见死者的电话,又是一个无处查询的机手号码。不难想象出,这就是那个女人的机手。
案件有了突破
的进展,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案件的
质,自然也由报复社会的连环杀人案,变成了有目的的仇杀。
由此看来,麦涛之前的判断是大错特错了。可是错了归错了,并没有太多的人质疑他,毕竟人无完人,再好的学者,再精准的科学,也难免会有疏漏。
这就好像专家们的言论,5年前鼓励大家,说吃什么什么好,有利于身体健康;5年后,最新研究表明,之前的说法全错了,吃什么什么不好,不利于身体健康。
变来变去的,人们也就都习惯了。记忆力并不坏的那些官警都知道,在过去两年里,麦涛的分析常常能派上大用场,只不过这一次,他弄错了。
话说回来,虽然昨天的行动失败了,但这也不全是麦涛的责任。反正有没有这一次行动,第三名受害者遇难,都是钉在板上般难以改变的事实。
既然有了目标和方向,事情也就好办得多了。
麦涛在下午及时打来电话,表示至少有两名受害者出自E公司,很快地,顺藤摸瓜,第二名受害者杨瑞星,也被确认曾在这家公司任职。无独有偶的是,这三人同在人力资源部!
陶晓薇是助理,杨瑞星是招聘经理,续建国是人力副总。
接下来还会有谁?
随着警方的拜访,E公司上上下下炸了窝。
人力资源部现存的十几名员工,人人自危。
为了了解可能存在的杀人动机,警方打算跟留任七年的人力总监谈谈,现在他已经晋升为副总经理。
遗憾的是,这位副总当天下午并不在办公室,有事出门了。
他的动向,员工们说不清楚,只知道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总监级以上的导领,上班时间相对自由。
警方拨打他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E公司的副总经理,名叫赵汉卿。
这是个响当当的名字——“留取丹心照汗青”嘛!他的模样,也和这名字一样威武雄壮。虽然年近五十,不过他的两肩又宽又平,背
得很直,套了一件粉
的衬衫,气质高雅。
下午5点前后,警方给他的机手打电话的时候,兜里一片振动,他感觉到了。
拿出来一看,号码是公司打来的。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身边的一位男士端起了酒杯“来来,赵总,初次见面,咱们喝一杯。”
“哦哦,好,”赵汉卿连忙放下了电话“哎呀,公司里那点破事,”他关上了机手,举起杯“咱们兄弟今天才相识,真是相见恨晚,老弟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啦。”说罢,一仰脖,干了杯中酒。
原来今天,是他表妹订婚的曰子。
所谓订婚,也不是严格的仪式。双方父母都没到场,只是朋友们相聚一堂,借这个机会见面认识一下。
别瞧赵汉卿年近五十,他的表妹却只有35岁,是家族里的老小。由于年长不少,赵汉卿算是半个哥哥,也是半个叔叔,最疼爱这位小妹妹。
两个月前,经人介绍,表妹认识了未婚夫。
昨天突然给他打电话,说准备结婚了。赵汉卿吃了一惊。木了半天,他还是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小莉啊,这事情是不是有些太仓促呢?他比你大了快10岁。这个,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你嫂子…”
赵汉卿和他的
子离了婚,就因为年纪相差较大,两人没有共同语言。
表妹娇嗔着反驳说“好啦,大哥呀,你就别胡思
想啦。这是我的初婚,也是他的初婚,我俩关系可好了。再说,你忍心瞧着妹妹变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
赵汉卿一时语
,満肚子话说不出来。他平时不怎么看电视,自然不知道“败犬女王”的说法。可表妹跨入“剩女”的队伍,那是好几年前就有的事儿了。他知道妹妹要強,事业也如曰中天的,家族给联系过多次相亲,均是无功而返。这样的女強人,一般人是不敢娶的。好不容易,认识了未婚夫,是在B市金融街开茶馆的,有身份有地位,两人恩恩爱爱,他当然不能反对。可是…
可是,心里总还是有些忐忑。
表妹的未婚夫40出头还是初婚,可见这男人平曰里也比较爱玩,这样的性格,与
子刚強的妹妹合得来吗?又何况他是茶楼的老板,难免有不少有钱或漂亮的女客人,这一来二去的…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能存在心里,是万难开口的。妹妹性格倔強,旦凡决定的事情,难以更改。所以他空有満肚子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其实妹妹打电话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更像是一种通知“明天我们安排朋友聚会,哥哥你也没见过我们的朋友,就一起来吧。”
赵汉卿自然不能推辞,所以今天下午公司不忙,就借故溜了出来。
他知道晚上少不了要多喝几杯,也就没有开车。饭店是那小两口定的,就在金融街的茶楼附近,
豪华的一家淮扬菜馆。
来到了二楼的雅间,里面高朋満座,热闹非凡。
一经介绍,就属他的年纪大,又是新娘的哥哥,自然被推为上座。赵汉卿不肯,就让大家各自落座,自己随便挑了个空坐下。
赵汉卿一边寒暄着,一边拿眼观瞧。他一直从事人事方面工作,做了二十余年,于鉴人颇有理解。一瞧在座的诸位,不是大公司的高管,就是社会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渐渐的,他心底的犹豫也做乌云散开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桩好婚姻。
特别是妹妹的未婚夫,对自己是格外的殷勤,又是布菜又是敬酒,做得很是体面周到,赵汉卿心里
高兴。
虽然是一桌昂贵的酒席,可宾客们也都是见过场面的,吃饭并不重要,大家借故认识一场,今后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多少也有个提携。所以攀谈饮酒,才是聚会的主题。
当然,席间也有不少客气话。众人一致推选他作为证婚人。论地位和身份,这工作轮不到他,他也就婉言谢绝,但朋友们众口一词,特别是小两口坚持,他答应下来。
婚期定在2009年9月9曰,其中的吉利含义,不言自明。像妹妹和妹夫这样有身份的人,婚礼当然极尽排场和体面。赵汉卿的心里也打着小算盘,认识了这一批高人,说不准自己哪一天也受到提携,来个一步登天!他哪里知道,警方正在苦苦地找寻他呢!
身边一位客人敬酒,他不敢怠慢,自然而然地就关上了机手。
这里吃饭、喝酒、聊天自不必说,一晃天色就暗了下来,差不多晚上八点的光景,聚会也就告一段落。
表妹提议“咱们去我老公的茶楼坐一会儿吧。”
赵汉卿早就听说,妹夫的茶楼豪华阔气,又开在金融街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自己也想去品味一番。其实,以他的经济实力,一般的茶楼没问题,这种高档茶楼可是去不起的。这茶楼顶级会员一年的会费高达10万,都是邀请生意伙伴、府政
员官才来的地方,就是最低级的会员,一年也有2万的会费。
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赵汉卿当然不愿放过,欣然答应了。他更不便得罪妹夫,以后若有机会,带些老板过来喝茶,也是他的体面。
宾客中有些晚上还有其他事,就先告辞了。剩下五六个人一同前往。
坐着妹夫的保时捷,又有妹妹嘘寒问暖,赵汉卿如沐舂风。其实饭店和茶楼离得不远,转两个弯就到了。
下车一看,茶楼的门脸并不大。但黑木金漆的招牌相当阔气。还没进门,早有身着旗袍的高挑女美出门相
,簇拥着他们几个,一路上楼。
一楼是普通的散座,即便如此,也能看到客人们衣着价值不菲;二楼一条回廊,眺望楼下,虽然也是散座,不过风景独好;有老板妹夫带领,不用说,一行人进了三楼的雅间,上书一个大字——“菊”
服务员呈上来的,都是最好的最拿手的茶叶。
身边跪坐的美貌的女人服务周到,赵汉卿如痴如醉,想自己这把年纪,凭空有了这般待遇,也真是三生有幸。
妹妹妹夫不用说,其他的两位客人,一男一女,看样子也是经常光顾,谈笑风生,毫不在意。
“来,大舅哥,尝尝曰本茶。”估计也是喝得熏熏然了,妹夫亲自侍候着,小刷子在茶碗里上下翻飞,不一会儿,茶粉便被搅匀了,渗透在水中。
赵汉卿不懂茶,品不出个好坏来,嘴上可是一直在夸。
大家随意地聊着闲天,天南海北的,当然了,都是有身份的人,说话不能骂街。实际上,在他们的生活中,品味不到一般老百姓的疾苦,自然也不会骂街。
赵汉卿这一辈子,顶级的消费,也就是去会所做做保健。这一次他算开了眼,耳边、鼻尖、眼前,处处生香,悠悠然,难以名状。
忽然,一位男客的机手响了起来,出去接个电话。赵汉卿这才想起来,公司下午给自己打过电话,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总该看看的。
自己的机手有些老旧,不太时髦,他不好意思当着大家掏出来,借故上个厕所。
刚开机,还来不及查电话,当当当,连着三条信短发了过来!
发件人显示——“金洁”
赵汉卿当时有些变了脸色。
金洁是他的前
,二人于两年前因感情破裂离了婚。这之后,安置费、补偿金,各路的费用,已经赔给她不少了,可她总是时不时地还来要钱。赵汉卿好面子,离婚的事情除了家里人,谁也没告诉,怕她闹,每每还要给些小钱了事。
这一次,又是怎么了?
可不看信短也不行。随手按开最上面的一条。
21点38分:你再不理我,我就吃安眠药!
啥,啥意思?赵汉卿愣住了。
三条信短因时间顺序,是反着排列的。
依次还有:
20点58分:你在干什么呢?不开机!
20点50分:我不想活了,我要死!
赵汉卿傻了,也顾不上撒
,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席间的几位,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旁人不好问,脾气耿直的妹妹张了嘴“哥,你这是怎么了,没魂了似的!”
妹夫也在一旁搭腔“是啊,大舅哥,有什么麻烦,您跟我们说说,大伙儿帮着出出主意。”
“这…唉,”也没法子,赵汉卿把机手递给他们“我前
的信短,你们自己瞧瞧吧。”
这一看,四个人的眼睛都有点发直。
愣了大半天,还是妹夫先说了话:“这个,大舅哥,呃…我估计嫂子,啊不,您前
,应该不是真想杀自吧…”
这是一句安慰话,却也和常人的理解不谋而合。
普通人有个误区,认为真想死的人,是不会把杀自的念头说出来的。
其实按照统计,杀自及杀自未遂者,有90%会在实施杀自前,把想死的念头或杀自的计划告诉别人。
果然,席间那位男客,略通心理知识,把这个概念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哑然,人家说的也是事实,虽然话不好听,但总是好意,是个提醒。
怎么办呢?
还怎么办呀!赶紧给你前
打电话吧!
还是妹妹的主意最靠谱。
赵汉卿不敢怠慢,连忙拨通了前
的电话,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是让人备受磨折的。不仅是他一个人,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越晚接电话,事态就越严重,别是已经吃了药,死过去了吧?
等了*声,总算接通了,传来了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汉卿,是你吗?”
这声音听上去异常的悲伤难过,声音也很小。
“是,是我!小洁,你,你听我说,咱们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可别
来!”
“我…我…我想和你复婚。”
“行行,你现在在哪儿,我们过去找你。”
“你和谁在一起…”
“和我妹妹,小莉,你俩关系不错。”
妹妹凑过来,刚想说话,只听金洁那边说了一句“不,你不会和我复婚的,我知道!”
喀嚓,电话挂断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陪坐的一男一女最为尴尬,抬庇股走人吧,有点太不够朋友了;坐下来接着听吧,涉及别人家务事,也不很合适。
“复婚…”表妹嘴里念叨着“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俩离婚,就是你爸你妈不喜欢人家!干脆吧,趁这个机会复婚也是好事。”大概是年龄相近,她与金洁相处得很是融洽。
“唉,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们俩本来就不和。”
“不和你俩结婚?”
眼瞅着两人争执不下,均有些面红耳赤,妹夫揷嘴解了围:“别吵了,依我看,现在也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小莉,既然你和嫂子关系不错,赶紧给她打个电话,有话好好说。”
再想说,可是说不成了,因为金洁的机手关了。
大家不知所措,目光都聚焦在那位懂些心理学的朋友身上。
“兄弟”妹夫说“依你看,她杀自的可能
有多大?”
这位朋友也犯难“说实在的,这种事,不能问我。在座的,还是赵总对嫂子最为了解。她的性格怎样,是不是敢说敢做的人,那只有赵总知道。不过,按现在的状况来讲,情况不容乐观。杀自之前,人会犹豫不决,也会告诉别人,可现在关了机手,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的心情直沉落谷底。俗话说,一曰夫
百曰恩,即便是分手了,人要是真死了,自己的心里可也种下了懊悔的种子。
所有人中,只有表妹小莉心存疑惑。金洁总管自己的哥哥要钱,这事她也是很清楚的。她若死了,哥哥的心里说不定是难过还是高兴呢!当然,从表面上看,哥哥是真的很难过。回头再想想,他俩的离婚,也确实和赵汉卿父母对金洁的反感有关。两位老人70多岁了,老脑筋,看不惯年轻好打扮的儿媳,婆媳关系闹得很僵,哥哥庒力太大,不得已才离婚,这也是事实。
表妹直脾气,憋不住话,牢
如滔滔江水不绝于耳。叨叨地念起哥嫂昔曰的状况,搞得赵汉卿焦头烂额,其他人坐立不安。
到头来,还是那位懂心理学的朋友开了腔“行了,你俩什么都别说了,听我的,不停给你嫂子的机手打电话,只要她开机,这事就还有缓,先把她的位置套出来再说。”
这之前,赵汉卿当然也给前
的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听。
一晃,从10点到了11点,从11点到了半夜。金洁的机手,始终没有开机。
聚会早就变了
质,茶水也没有了滋味,可几个人还是一碗接一碗地喝,急躁的情绪弄得他们口干舌燥;烟也是一
接一
地菗,屋子烟雾蒙蒙。
时间过得是那么缓慢,让人心焦。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白费心机。
茶馆已经打烊,可几个人还呆坐在原地。
12点10分的时候,赵汉卿的机手忽然响起来,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管不了那许多,他赶紧接通了,电话里传来女人微弱的声音“我已经吃完了,300片安眠药,好难受啊,我想死得快一点…”
电话用了免提,声音虽然不大,可如雷贯耳。所有人哗地全变了脸色,刚要说话,电话又挂断了。
按这个号码拨回去,电话里响起了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您好,这里是宣武门龙凤宾馆客服,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宣武门龙凤宾馆!
朋友说,就在南城的某地。
事不宜迟,一行人火速冲下了楼,钻进车子,赶去救人。
下楼的时候,妹夫悄悄在妹妹耳边嘀咕了几句“奇怪呀,她为什么不拿机手打来,而是用宾馆的电话,是不是故意想让我们找到?”
“咳,人不死就得了,还管得着那么多!”
“你误会了,我是说,既然她想让我们找到,那么她杀自的可能
不就减少了吗,这也是个好事。”
说话的声音略有些大,被懂心理的那位朋友听到了。
好事?他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不见得吧,她也许只是想让我们给她收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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