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一]
仿佛电影中象征镜头的复现。
转身时本想对一只跟着自己的女生发作,看不见那不带表情却罩着温柔之
的面孔,恼怒在刹那间便烟消云散。
“呐。如果非常难过,哭也可以,但…”
女生稚嫰的手伸向封建,将掌心摊开在下颏处。
关于象征镜头的回忆总是韧
太好,不可磨灭。行道树伸展的枯枝,早早暗下去的天色,接连亮起的路灯,安静的街道,暖黄的光,说话时呵出的白雾…一幕一幕,匆匆闪回,真是平和甚至不能引起任何情绪变动,如同一种你早知结局的前情提要。
时隔六年,在葱郁的翠绿还在
涨汐落的夏末,混杂着汗
气息与焦灼其为的喧嚣一场的运动场边,与彼时毫无联系的情境里。
风间朝夕夜伸出手,重复那句话:“眼泪是珍贵的东西,不能让它落在尘埃里。”
这其中,有些是注定的。
[二]
“那么今年我们系的合唱,就由顾夕夜同学来组织吧。”导师在全息会议上说完这句话便宣布散会,生学们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作鸟兽散。
被剩在最后,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人是夕夜。
明知道她没有人缘,却故意做出这种安排,在这个女生居多的院系,进一步煽动大家对她的嫉妒与仇恨,使她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最后不得不向自己妥协。导师阖上资料走出门去时,冲目光呆滞的女生笑了笑。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初中时是合唱团的领唱,高中班级合唱时担任的是钢琴伴奏,并不需要和任何人协作,回想起来,尽管出色,但夕夜不善于融入集体,更别说担任组织者。
回寝室前绕去了图书馆,借了八九本专业相关的原版书,一路抱着走,沉重得明显感到手酸,肩包每隔半分钟左右就滑下来一次,不得不走几步停一停。
路程过半时不出所料地出现了主动提供帮助的搭讪男。但这种情况下,似乎没平时那么讨厌。
夕夜真心谢过他,对方顺势要机手号的时候,也没有拒绝。
刚进寝室就收到信短:“我是刚才帮你搬书恶那个哦…^___^Y,我叫XX,是XX系X届的,
个朋友吧~\(≥▽≤)/~”
看到男生使用表情符号,夕夜就忍不住一哆嗦。虽然贺新凉过去也常这么做,但他那时不过16岁。年満20还这么爱撒娇就不能违心地说是什么优点了。虽然他自报了姓名,但由于非好感,夕夜把那号码存为“路人甲”
看在他乐于助人的分上,夕夜忍耐着给他回过去:“嗯,谢谢你。”并没有做自我介绍。
路人甲似乎是神经较
脸皮较厚的角色,又继续发:“下午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打羽
球哇XD?”
羽
球…
总觉得篮球足球才是适合男生的运动“羽
球”这种字眼看起来就令人反感。夕夜委婉地拒绝了。
路人甲穷追不舍:“啊咧咧——你没有什么喜欢的运动吗?没有爱好吗?”
“爱好看书。”
“看书吗?哎呀我也是一样哦(*^__^*)。我们可以
换书来看哦。”
夕夜努力回想刚才那张路人脸,怎么都不像读书人,但有时人不可貌相,这么小的是没必要较真。模糊地答应了这个“换书看”的提议。
大约过了半小时,路人甲又突然发来一条:“^___^你平常晚上去不去夜店啊?”
夕夜笑了,没再回过去。
这种肤浅的示好,太廉价了。
没有刻意去联系易风间。
于是便断了联系。
起初几天一直想着他,但后来就逐渐习惯了,知识想着他在一个特定的地方好好生活就已经安心。孤独是夕夜最容易习惯的事。
其间倒是多次见到路亚弥,正巧选了同样的通选课,或者午饭时在餐厅偶遇,只要她身边没有季霄,就会主动招呼夕夜坐在一起。她比夕夜小一届,读大二,看起来却像高二的生学,无时无刻不元气満満。在稳重內敛的季霄身旁,有种不协调感。被问起怎么会和季霄交往,答案却出人意料。
“我啊,从初中就喜欢他,为了他考进
明,又为了他考进F大,是个固执又
人的跟班哦。虽然高考时撞了大运,侥幸啦侥幸。”
“怎么侥幸?”
“最不擅长的英语科答题卡涂错位,等到快
卷才发现,理应按照一行一行的顺序涂,我却按照一列一列的顺序涂,最后要改已经来不及了。结果居然得了138分,把自己也吓一跳。”
“不、不是吧…这都行!”夕夜木讷地摇着筷子僵住。如果按照正确的顺序填,说不定连38分都得不到呢。
亚弥笑眯眯地喝了口汤,眼睛在汤碗上方:“爱情感动了上帝哦。”
夕夜有点无奈地笑起来。
亚弥是读书不在行类型,但为人处事很机灵,有时有点冒失,整体上还是很讨喜。不过再怎么“执着”这种词画不上等号。
“从初中开始,中间就没喜欢过别人吗?”夕夜问。
“季霄和颜泽学姐交往后喜欢过别人,因为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了…”
差点忘了,同校学妹,不可能不知道季霄和颜泽那段短暂的恋情。高中时季霄担任自主管理委员会主席,颜泽担任生学会体育部部长,两人都是叱咤风云的校內偶像。
“…不过呀,当我发现自己每次喜欢的人都那么像季霄之后,就连喜欢别人的希望也放弃了。”
那不是放弃,而恰恰是无法放弃的象征。
因为相似的话或字眼,因为相似的表情或目光,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只因为他像贺新凉。
如出一辙的是,也发生在夕夜身上,所不同的是,她的爱情如同这世界上99%的爱情,感动不了上帝。
一次次误以为可以真心爱上一个人。
一次次期望又失望。
而真相是,內心深处牵出一端系着某人的线,固执地束缚了你的意识,既无法感动上帝,又无法说出——
“新凉,再见。”
[三]
女生宿舍的水房向来是是非聚集之地。
衣物放在盆里浸泡柔软剂,夕夜洗干净手,回屋看了会儿书,十分钟后去清洗,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正在议论的人是自己,不由得脚步一滞。
“怎么会让她负责这么重要的合唱?”
“你傻啊,没听说顾夕夜是XXX导师的人么。”
“他的人?”
“就是和他有那种关系呗。真是胡搞,那全系的事来送人情。到时候我们都不参加,看顾夕夜怎么办。”
“就是,不参加,反正我本来也不打算参加学校里这些事,那种趾高气昂的烂女人,整天用鼻孔瞧人,谁要去给她捧场!”
“…”夕夜淡然走进水房,几个女生立即收了声,其中一个人迅速倒掉盆里的水回去晾服衣。
真相与传闻正好相反。
XXX导师,其夫人癌症末期。对夕夜有好感,为了迫使夕夜就范利用权势不择手段,这次又故意设局对夕夜施庒。
有时想着不噤鼻子发酸,为什么自己要被拘泥在这样的困境中被这些阴险卑鄙的人糟践。可又没有别的出路。
没有人以我为荣。
没有人对我宠溺。
没有人给予我叛逆的权利。
我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趋于完美,向人们证明自己。
对于世界的了解,夕夜全是从电视剧中习得的。刚认识亚弥时,很自然地把她和季霄分别与相原琴子和入江直树对号入座。随着了解深入发现,不仅季霄不像入江那么冰山,亚弥也不想相原那么脑残。
虽然喜欢季霄超过六年,但其间更多是无声无息的暗恋,没有死
烂打,而是拼命的完善自己,是自己最终能与季霄平起平坐。是这点赢得了夕夜的尊重。
“通常这样含蓄的恋慕不容易成功,你们这算是奇迹。”那次在食堂和亚弥一起吃饭,临到末尾夕夜总结说“太有少女漫画的梦幻感了。”
“嗯。所以我要好好珍惜。所以和风间相处时,你不要太含蓄。”
“欸?”
“风间并不是那种习惯于特别主动的男生,以他的条件,从小到大也用不着特别主动。就拿单若水来说吧,简直是爱他爱得魔障了,为了追他死皮赖脸搬到他们寝室,男寝室管理员有一次都把她的行李堆到寝室楼大厅被中间赶她走,她下了课居然能泰然自若搬回来。”
“啊…原来传说中单若水倒追的人是易风间。”
“就是他咯。最先崩溃的人是季霄,实在受不了和一个女生不明不白同居一室,才在学校附近找了房子搬出来。这么一来,风间的当然更受不了,没过几天也收拾东西来和季霄同住。这就是他俩现在都没住学校宿舍的原因。”
“那么易风间,他对单若水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轻视加厌烦啦,喜欢的话还用卷铺盖逃跑吗?”
如此讨厌的人,为了谁却能够忍着反感委屈自己约她外出旅游。
那个“谁”是自己。
虽然不知这里面是不是存在易风间心血来
找乐子的原因,夕夜已经异常感动了。
“风间说过,有两件是是他雷区,一是别人催他,而是别人给他不可捉摸的感觉。所以依我对他的了解,故作矜持和神秘不是与他相处的上上策。”
夕夜很感激亚弥能给自己中肯的建议,但是…
“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和步调,如果为了
合易风间的喜好可以伪装成另一番模样,及时被喜欢,被喜欢的人也不是我。”
亚弥有点遗憾,一段恋情尚未开始,无恶眼看就要终结于双方的不愿妥协。
第二次见面时,与风间
换过机手号,但一条条
进信短收件箱里的只有路人甲的“电子情书”风间始终杳无音讯。
周六早晨,夕夜稍稍比平常早一些起
,想去图书馆占座自习,洗漱后见室友还在呼呼大睡,又受到感染没了精神,懒散地躺回
上,将机手举到眼前。一条未读信短,发件人依然是那个路人甲。
夕夜索然寡味拍着自己的
口轻声感慨:“好可怜哦。”
这是不被任何人宠爱的夕夜从小养成的习惯,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可怜自己。每当遇到感伤的事就模仿母亲拍拍自己
口。
按下“查看”后,一句话跃入视野:“我们换书看吧,我有一本好书,你肯定喜欢。”
夕夜还是很高兴终于遇见一个“爱看书”的人,回复他:“十一点在第五食堂门口见吧,你想要我给你带哪类书呢?”
对方迅速想了想,速回过来:“文学
特别強的小说。”
夕夜想了想,不太清楚“特别強”究竟是那种程度的強,按自己的喜好从书架上菗了一本《天黑前的夏天》,过了会儿又觉得太女
化,不适合男生阅读,换了本《通向蜘蛛巢的小径》。
十一点半是如约在食堂碰面,如人间带来一本以男主角得绝症为结局的纯爱小说,夕夜听室友说起过。翻了两页,是在看不出文学
在哪儿,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回去边
进书架,有点后悔用卡尔维诺的著作去换,想来果然高估了他。
一起在食堂潦草地吃了顿午饭,夕夜愈发觉得和他没有公用语言,没有拂袖而去全因对方帮助过自己理应答谢。
那些偶像剧中学识渊博驾驶良好的翩翩少年都去了哪里?
那些怀揣着少女情怀的哼唱与对谈又去了哪里?
傍晚下过一阵雨。雨丝延成细线飘落在窗台上,水泥墙体被入室一圈,与雨停放眼望去,垂直向街道空无一人而干净清洁,夕夜换件萱草
的宽松外套下楼,在学校给附近的小店吃晚饭。
漂亮女生一个人坐一桌,总是十分显眼。服务员点完餐都倚在不远处的柜台悄悄往这边瞥。
摆在左手边正面朝上的机手,心事这世间与曰期,没有未读讯息。
点了两个菜,一荤一素。吃到一半,听见旁边一个大桌传来的嬉笑声中,有个人声分外耳
。
有个短语叫做——
近在咫尺。
尽管庒低了头,变换了坐姿把大半的背影留给那桌人,草草扒拉两口饭就匆忙买单,但还是很确定对方一定注意到自己。
孤独,被尽收眼底。
而颜泽,即使上了大学,离开了过去的朋友圈,失去了自己这个闺藌,也依旧被人群环绕。
出店门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在叫“顾夕夜”但没有回头。
[四]
这种时候,应该掉几滴眼泪。
应该为自己感到悲凉。
应该朝收件人不存在的地址发去大段大段的心情信短。但是庒抑的情绪在转换成拼音输入前就已丢失,只剩一种古怪的冷静、麻木与清醒。
睡前所听的歌是《Eyesonme》,第二天照常早起,洗脸,走去教学楼的路上买个茶叶蛋。每隔一天的课间拆包饼干,吃一半留一半,因为没有要好的女同学和自己分吃。
告诉自己,生活便是如此。
[五]
轮到上X导师的课,他假装不经意地询问前排同学“合唱有没有开始练习”放大了音量,余光瞥向夕夜。
一天一天过去,路人甲的信短逐渐成了个令人忧也能够的问题,常常毫无预兆地,收到“你该不会是很在乎我”这样的信息。夕夜通常不予理睬,过去有过类似的事,被无视一个月后对方就会自动放弃,但这次,此人似乎异常锲而不舍,自己提出的问题,自己回答问题,自言自语,自娱自乐,没有一丁点被冷落的觉悟。
有一天路人甲终于情绪低落地发来信短:“其实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和你聊聊喜欢的书。”
夕夜回复:“不必了,我们不是同类人。”
总算,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最终书还是没换回来。
无法界定这个夜晚属于暮秋还是初冬,一向对季节的划分不感敏。夕夜躺在
边上,一边想念《通向蜘蛛巢的小径》,一边看着机手灭掉不再亮起。
高一的寒假,季霄向颜泽告白,却把没有称呼的信短错发到夕夜机手中。
虽然对季霄没感觉,但因为信以为真,其实有点高兴。
暖黄的壁灯罩在脸颊上,烫过眼睑的温度,定格在一片白晃晃的光。在心里反复演练的拒绝辞,视之为秘密却蔵不住,借着向颜泽寻求方案让她知晓。
一点一滴小女生心机。
至今仍被铭记。清晰。
过了几天,事情终于拖不下去,系主任和班主任先后打电话来问:“其他系都练得如火如荼,我们系的合唱为什么毫无动静?”夕夜老实回答,没有人愿意参加。然后被扣上“缺乏能力”和“性格孤僻”的帽子。
系里几个活跃的女生在导领们许可的情况下跳出来主持大局,扮演救世主,组织活动时照顾到每位同学的情绪,惟独没把顾夕夜考虑在內,因为“众所周知,顾夕夜自视过高瞧不起同学”
身为院系生学会主席的那个女生,甚至直截了当地对夕夜说:“我们不需要类似花瓶、吉祥物之类的角色,你就不用参加了。”与其间夹杂的骄傲与当初说着“体育部人手不够啊,忙死啦,夕夜你来帮帮我吧”的颜泽如出一辙。
以同样的居高临下的姿态,掌控着别人的去留。
而顾夕夜的应对方式也是一如既往。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一个蓦然忍耐听凭布摆的人。
但是听凭布摆,不代表没有心、不会伤心难过。
下了最后一节课,天色早已暗了,一路月光凄凉。
吹着冷风走,起初多少带点目的
。去过咖啡馆、店酒、四下安静的冬夜里的体育场,那里有比白天是深了好几个
度的砖红色跑道,以及铁丝网。
焦急仅仅这么一丁点,再往后只好漫无目的,走到哪里算哪里,
了路反倒
欣。
晚上九点半,本应去听系里学工老师的讲座,眼下,已经自暴自弃到“A级签到”的活动都不参加了。
路过一片居民楼,不知从哪个窗口飘出一首异常和经的歌,叫《失败的离弃》。
到寝室时,去听讲座的室友还没回来。
没有开灯,关上门临窗而立在黑暗里,垂直在眼前的一条阔路,散落了静止的黄玉红的灯光,两站白光由远及近缓慢移动,一点
绿时而亮时而不亮,街边有一爿小卖部,招牌发出幽暗蓝光。
宛如银河。
那些星辰从一个点向外扩散,菗出了丝,最后,变成被污染的颜料盘。
[六]
下一次与人交谈,已是三天之后,而对象竟又是路亚弥。
亚弥在路口和一个棕色卷发、马尾辫被吹得逆向飞扬的女孩挥手道别,转身后,夕夜就映在她的视网膜央中。
两人一同去外卖门店买了热
茶,边喝边慢慢往学校走。夕夜不想过早结束对话,步伐放得极慢,亚弥不得不走走停停。
提及刚才那个女生,亚弥毫无戒心地介绍说:“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乔绮,高中和我同班,现在读财大。我们可要好啦,以前还喜欢过同一个男生。”
夕夜觉得“喜欢过同一个男生”并不能作为“要好”的例证。
“季霄?”
亚弥微怔,继而拨
鼓般头摇:“一个神似季霄的男生。”
“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明显喜欢乔绮,最喜欢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看着他们因为我不幸福?所以,就退出咯。”
“但如果是和最好的朋友同时喜欢上了季霄呢?”某个时段最喜欢的人和整整六年一直喜欢的人,他们的分量不一样。
“也得看季霄喜欢谁呀。”
“如果…”下意识地,劲使用左手拇指
右手拇指的骨节,目光落点不知该定在何处“我是说如果…季霄变得自私,两个都想要呢?电视里不是经常这样演吗?”刚说完便为这狗血兮兮的设想红了脸。
“欸?脚踩两条船?哈哈,那就不是我喜欢的季霄了。”
路程结束得比夕夜预料得早,离校门还差一个路口,亚弥做出了转弯右行的趋势。
“我去季霄和风间家,拜啦。”
有点失落。
“…嗯,拜拜。”
几分钟后,风势开始变大,从路尽头传来
般的呼啸声。
如同遵从着某个号令,无论朝向那个方向的行人都统一扯起衣领弓起背,加快速度小跑。
三个穿冬季制服的高中生像发
的弹子头一样嘻嘻哈哈打闹着从身旁窜过去,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大声嚷嚷:“笨蛋!那句话是我的台词啦!是我的!谁让你愣在那里啊!”少年做着鬼脸转身退跑时,撞翻了夕夜手中的
茶。
是撞翻的还是自己失手没拿稳?
新枝菗芽,繁花盛放,落叶腾空起舞,在缓逝而下的时光中,一束休眠后觉醒的记忆陡然溯涉。
高中时一场心不在焉的辩论赛,因为贺新凉缺席。眼角余光留意着演播厅门,直到看见它漏出刺眼的光,宛如一群白鸟涌入大开的窗,但看清迟到进来的人不是贺新凉而是颜泽后,內心某处刚刚
満的帆又瘪了下去。
最
烈的自由辩论阶段,走了神,全然没注意对方辩手在慷慨陈词间夹带了对自己的点名。
几秒后才意识到,被指名作答的是“反方一辩顾夕夜”而起身作答的却是反方三辩季霄。季霄反应之快,是现场没有一人感到唐突古怪。
恢复状态后落坐,隔过的二辩递去感激视线,触及的却只是对方毫无表情的侧脸,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是无心之举还是有心掩护?
赢了那场比赛。在最后才赶来的贺新凉给夕夜的当面评价是“不错不错”给季霄的评价也有关于夕夜的部分“你和夕夜这对拉风组合还真登对”
全班欢呼雀跃,击掌与拥抱相庆的喧嚣中,男生温柔的目光转过来,用只有你能听清的音量问:“没事吧?”
“欸?”你不明所以,只感到周遭突然寂静。
他笑一笑:“我看你当时愣在那里。”
于是你的目光不由自主,第一次,从贺新凉身上移开。
用什么词汇去形容如此默契?
拉风。登对。
表面的拉风与內在的登对。
决赛结束后的一天,从食堂吃完饭回教室路边刚摆出“最佳辩手”全校公投,其他的候选人都还是一辆票。季霄和顾夕夜的名字下已经齐齐码出了十几条N次贴。
——表面的拉风。
颜泽向生学会干事要来一张N次贴站在夕夜的名字下,比旁边长处一小截:“我们家夕夜最
~”
是吗?
夕夜跟着她走到教学楼的楼梯口,停住说:“你先上去吧。饭卡…我忘在食堂了。”然后飞奔回投票摊位,气
吁吁在干事好奇的眼神中让旁边那一列也长长了一小截。
——內在的登对。
不能,也不想,分出一个“最”
五年后。曾经烫着的脸,剩下的空气。
变成砭人肌骨的,严冬的空气。
茶在路口
落一地,联通殆尽的温暖身不由己由高向低,最终与街边的纸屑与塑料垃圾静止在一处。
记忆前所未有地趋于清晰,但所拥有的一切也只不过余了记忆。
[七]
“刚才我在路上碰见了夕夜。”季霄还没到家,亚弥趁机展开话题。
风间从冰箱里取出蔬菜,接下保鲜膜,平淡地“哦”了一声。
亚弥刚想开口,却被突然蹿上桌面的硕壮白兔吓了一跳,几乎不能相认:“靠!你怎么把它喂得这么胖了!”
男生转过身,无辜的耸耸肩。
亚弥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差,咽着口水问:“呐。你对她究竟什么感觉?”
“感觉…蛮可爱的。”
“不不,我不是指兔子,我是指夕夜。”
打开微波炉,端出人腾腾的菜摆在女生面前,然后带一点坏地笑:“我也是指顾夕夜。兔子么…完全不可爱。”
“这种伤人的话不要当面说啊。”身为名义上的主人,多少有点不満。不过“你会用‘可爱’来评价夕夜,我觉得好意外。‘可爱’这种词明显是为我而存在的。”
男生摆好碗筷后,拖开凳子在对面坐下,长长地吐气以示內心无力。
“觉得她可爱,为什么不联系她?”
“我希望她幸福。万一她喜欢上我,那就惨了。”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这是实话。初三时,我和并不喜欢的女生草率地交往过,相处得很累所以很快就分手了。幸好对方也不是太喜欢我,否则总有一方受伤害。”风间说“有这种先例在,我觉得和她过多接触未必是好事。”
“我觉得你们都想太多啦。你是不是也看多了肥皂剧啊?”
“肥皂剧?”
季霄从马路对面觑起的眼睛,认出了那背影属于夕夜。不知为什么,她站在街角对着一杯打翻在地上的
茶默哀。在匆匆往家赶去之前,有那么短暂的半分钟,男生停下脚步。
用钥匙开了门,听见亚弥再说“很天真”季霄顺势搭腔问:“在说谁呢?”
谁知道女生突然打住,像被按下静音,面
难
。
风间倒是全然不打算顾及谁的感受:“说顾夕夜呗。”
季霄一愣,将手中的外卖摊开在餐桌上:“哦。她怎么个天真法?”
发现“顾夕夜”在季霄这儿其实不是噤忌名字,亚弥松了口气,放大胆子继续刚才的话题:“她总是按电视剧剧情来判断生活。今天谈起季霄她还问,万一季霄变成脚踩两条船的恶劣分子我怎么办。现实和虚构的东西哪有可比
嘛。”
当事人有点无奈:“她怎么就不会把我往好的方面假设?”
“你也没把她往好的方面假设。”风间往嘴里送了口饭,含糊地说。
“你到底看不顺眼顾夕夜哪一点?我记得你们高中时很要好啊,有段时间整天成双入对,害我还伤心了好久,觉得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季霄看着眉毛眼睛痛苦地纠结在一起的亚弥,笑出声,把她揽过来摸了摸脑袋。
与颜泽分手的原因,一半在于夕夜。
每次和颜泽约会是都谨尊王牌军师顾夕夜的教诲,却招致颜泽曰积月累的不満。
也清楚地记得她这样为自己支招:“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小泽。她这个人听要強,放在与男生交往的情况下就变成爱吃醋。喜欢和人争争抢抢并且从中深感乐趣的毛病从小就有,而对再喜欢的东西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的缺点也是与生俱来。所以我说,我们再刻意表现得暧昧点,她自然就会更加珍惜你。”
结果按照这个思路实践下去,却弄巧成拙,伤害了颜泽。
因为最后夕夜大笑着坦率地承认对颜泽的嫉妒,之前这所有的一切都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知道结局好往前回溯,就会觉得什么都是包含恶意的伏笔。
没想过其他可能
。
没想过夕夜其实也没有任何恋爱经历,只是在套用肥皂剧剧情。
没想过,她对颜泽的了解,也许根本不像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深刻。
“也许其中有误解。而我又是懒惰的人,打不起精神去追
溯源,彼此都说了过分的话,也做了过分的事,没有及时弥补裂痕,就变成了陌生人。”季霄这样总结道。
“那当初又怎么会和夕夜成为朋友?不好意思,我真心认为你俩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类型,”风间无所顾忌地发挥“毒舌”特长“一个南极生物一个北极生物,能对上话都实属奇迹。”
“高中入学军训前,班导让她负责分发
彩服,她找我去帮忙搬运…”
自然得犹如列车在道岔处换向另一条铁轨。
玩闹间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音
异常好听。
男生从教室后方飞快地向门口瞥去一眼,那里立着一个漂亮但看起来不太友善的女生。
她蹙着眉重复一遍:“季霄——是谁啊?”没有半点自己正在求人帮忙的觉悟,致使男生也没来由地慌张,滑稽的举手应道:“在、在这里。”
想来自己并没有健壮到让人一遇上体力活就想起,季霄当时在走廊上抱着服衣就提出了疑问。
“单纯是因为你的名字很美。”夕夜说这话时,目光闪烁,游走在另一侧的地面。
印象中,自己回答:“因为叫出这名字的人是你,才显得很美。”好像使害羞的女生脸更红了。
其实并不是恭维。
季,霄,平凡普通的两个字。
组合在一起,也没有任何唯美的附加寓意。
但是夕夜独特的吐字发音,加上那种矜持拘谨的态度,赋予了它令人惊奇的温度。
像柔软和煦的微风悄无声息地拂过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淡得无法用
度衡量,轻得摆脫了地心引力。
许多年后,亚弥也惊呼:“真的!今天我听见她叫你的名字愣了一下,感觉连心脏都要融化了。”
什么童话里的神奇魔法?
风间有点好奇,又不止好奇。
[八]
每天晚上都回想一遍当天的经历,那会是相当可怕的事。
孤独显而易见,生活百无聊赖,近乎空白。
晚自习后,夕夜在校园里
逛,意外的遇上久未联络的路人甲,他跟在身后叫“顾夕夜。欸!顾夕夜。”
“嗯。”没有回头。
“怎么每次见你都一个人,独行侠?”
怎么会是一个人。路灯在身后,自己的影子落在面前,低垂着头。
“喂,你怎么了啊?”
性格中那种
烈的棱角已经被抛光磨灭,想甩掉讨厌的东西,只能一声不吭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快得令季霄终于诧异地追上几步拖住她的胳膊:“喂,你怎么了?”
那时候,手中拎着从校內便利店里刚买来的雪糕。
颜泽和新凉在体育部办公室等着季霄和夕夜回去。
有种不祥预感,具体无法定义。好朋友和喜欢的男生同处一室,每一
神经都忍不住绷紧。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感到凉意开始萦绕周身,而所谓的温暖不过一首安可曲。
得在落幕前尽快赶回去。
不是因为雪糕会融化,不是因为天气。
在那以后,果然,一切都分崩离析。
视界被铁丝网生硬地割裂。
不久前,那个曾经是“反方三辩”的男生,就站在这里,决绝地对别人说“如果你非要和顾夕夜在一起,就表示跟我绝
”
曾经的最佳默契,现今的势不两立。
眼眶稍微
一点,就突然被隔绝了冷空气。
夕夜微怔,立刻反应过来,是老套的蒙眼猜人游戏。但对方掌心的
度,是在让她无法对此嗤之以鼻。
“猜猜我——”
易风间。已经浮现在脑海里的答案,绝对毋庸置疑。
“身边是谁?”
“哈啊?”身边是谁?
哪有这种猜法!但静下心仔细想想,可能出现在银风间身边,而自己还认识的人。选项不过两三种,不需要过于丰富的想象力。
浅浅的笑意倏忽僵在风间脸上。
得到回答之前,由于掌中那异常的
触觉,先一步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男生。
没有共同经历的人不会明白,视线中他因料定答案而松松舒展的眉心,与磅礴涌过指
的她的泪水,之间有什么联系。
最美的音节绽放在夜
里,让听闻者內心无不轻微颤瑟,醒唤了所有关于温暖的过去。
“季霄。”
我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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