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两个莫逆之
难舍彼此情份,一人转世,两人相约十三年后相认。谁知,好不容易捱到十三个年头,人是故人,身已非他,故事在隔世相见时嘎然而止了,竟这样硬生生地永诀了。”
“后来,”他顿了顿“这则故事逐渐演变成为情侣之间盟誓践约之所在,你也许不知道,‘缘订三生’的俗语就是这样来的。”他仿佛在讲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娓娓道来。
“你看过那块石头?”
“是的,它就在杭州西湖天竺寺外。虽然只是不起眼的石头,因为上面镌了字,便成为传奇了。我看到很多情侣在三生石上写下他们的誓言,我也写了。”他手揷在口袋里,面对大海,平静地说着。
“林先生,那只不过是骗天底下痴男怨女的雕虫小技,你竟然会中招?”我不相信什么古老的传说,有些不屑一顾。
“不,那不是雕虫小技,我相信那是真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会延续三生。”
我彻底无语。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海枯石烂,就如同眼前浮云,一飘而过。将美好的期待附着于一块普通的石头之上,岂不荒谬。人会有几世吗?恐怕一世都难超脫。
他走上前去,俯身下,对着岩石的一角,仔细地摸着。
“你看,这些凹陷,代表礁石常年受到海水的冲击,可是摸上去,依然硬坚无比。”
我越听越玄乎,不明白他到底意为何指。
“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
他站起来,慢慢
近我。
“如果要你选,你会选择做什么?天上的鸟,海里的鱼,奔跑的马,爬行的蛇…”
“我不知道。”
“我会选择做一块石头,可以守着承诺,一辈子不用移动。”他依然不温不火。
“林先生,你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了,一块石头也值得你大作文章的。”我有点不耐烦。
“骂吧。只有这样你才会注视我。”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的心触痛起来。
“你一定要说这些,让我寝食难安,心
如麻吗?”
“你会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冷血了。”
“如果你要疯,你一个人疯好了,恕我不能奉陪。”
只有这样大喊大叫,我才能掩饰內心的不安,不然,我会受不了。
我朝着马路快步走去。
他跟上来,拦住我的去路。
“干什么?让我走。”我推开他的手。
“我不许。”他顺势抓起我的手。
“你已经将我所有的快乐带走了。什么时候,你可以让它们回来?”
“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老天给了缘分,却没收了幸福。没收了幸福,却加进了无限的思念。它难道不知道,这样有多忍残。”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挣脫他的手,捂住耳朵。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听我说,邹雨,你必须面对我。”
“我不要面对,你就让我独自呆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已经习惯现在的一切了,不想改变什么了。”
“习惯?习惯不去争取,习惯默默忍受,习惯把所有的事放在心里,习惯让我痛苦却毫无知觉。”
“对不起,我是罪人。你根本不该遇到我,你不遇到就不会痛苦了,是我对不起你。”
“遇到就是遇到了,没有办法改变的事,为什么要后悔?”
“是我,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没有我,你还是那个意气奋发的你,你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会幸福美満,真的。”
“听着,我们三个之间必须有个了断。因为再不了断,我真的会疯。我每天想得全是你,白天想,夜里想,醒着想,梦里想,工作的时候想,空下来的时候想,时时想,分分想,秒秒想。而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他双手扶着我的肩,眼神无比坚定,让我无法抵挡。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说的对。该了断的人是我,该退出的人也是我。我和你之中必定要有个人先走出这一步,既然是我开始的,那么也由我来结束,还一个完整的你,也不枉我们曾经的相知相爱。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不想再继续错误了。”
“我只想和我爱的女人在一起,有什么错。即使背叛全世界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们成全了所有的人就能快乐了?”
“对不起,真的不可以了。如果和你在一起,我会生不如死。”
“好,那么你听着,我的心为你留,你可以不要。我的情为你动,你可以不懂。我的门为你开着,你可以不来。但是我会坚持初衷,一直等下去。”
“爱过了,我就知足了,其他的,实非我所愿。不管我们有多努力,也无法抛开过去的。如果那时候跳下去的是心遥,结果也是同样的。因为不能,所以拒绝。”
“我倒宁愿跳下去的那个人是我,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好过的话。”
“那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邹雨,为什么不肯正视我们的感情?我每天翻着曰历,数着曰子,寻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回来,不过是为了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哪怕只是看你一眼。”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真的。彼此亏欠的,来生再还吧。”
我忍住泪,快步离开他的视线。
我懦弱、胆小,甚至敷衍每一个和他相处的机会,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我承认,我在心里狂疯地思念着他,用生命想,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可惜,我不能靠近他,不能。
他不知道,我期待的不是他的不顾一切,而是他比以往过得更好,携手今生共渡之爱。唯此,才会有出路,才不枉我们曾经的美丽相遇。
(三十三)
项目眼看就要竣工了,入进实质的验收过程。我忙着整理资料,什么报建手续、设计标准、施工规范,千头万绪。
这天,我和欧
部长翻阅着资料,他审查,我复核。
“现在到了刺冲阶段了,就看最后一搏了。”欧
部长充満信心地说。
“我们一起全力以赴。”
机手铃声响起,急促、绵长。
“机手呢?”他问。
満桌子的材料,我们开始大海捞针。
“在那。”我指着一个黑色的方块说道。
“什么?好,我马上就到。”欧
部长的脸色突变。
“怎么了?”
“D区出事了。”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邹律师,那边危险。”
“我是律师,没有我怕的事。”我打消他的顾虑。
“这…”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紧缩的眉头一松“走吧”
我们赶到的时候,只见水晶坊的楼下,围了好几圈的人。
“都什么节骨眼了,居然出这样的岔子。这个问题,你们答应要解决,为什么到了今天还是老样子?”透过人
,我看见林启正对着一个负责人模样的家伙大声斥责。
那人的气势完全被庒了下来,战战兢兢地不敢回话。
“怎么,不敢说话了,我说过,你们这么做,根本就是自挖坟墓,如果工程不能按时结束,你们也别想拿一分钱。”
“对不起,林总,这件事是我们疏忽了,我们保证,这周前一定把问题解决。”那人満怀歉疚地说。
“我不要听任何的解释,我要的是全力以赴。现在损失的不仅是钱,还有时间。我不要再浪费任何时间,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要在明天之前把问题解决。欧
,王部长,我们一起去。”林启正一边说,一边寻找着欧
的身影。
“林总,我在这。”挤过人群,欧
部长应声答道。
他的视线转过来,正好看到这边的我。
“叫你们的顾总来一下。”那人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就差没有低头哈
了。
林启正拉着欧
,在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欧
部长带领着一群人往电梯口走去。
我看了看表:18:30。
突然,他大步朝我这边走来。
“你来这做什么?”他着急地问。
“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现在没有办法照顾你,你赶快回去,别让我分心。”
“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不行,如果你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办?傅強,送邹律师回去。”他不容置疑地说着,挥手向傅哥示意。
“是的,林总。”
我还来不及反对,傅哥已经走到我的面前。
“走吧,邹律师。”傅哥一边拉着我的衣袖,一边嘟哝着嘴。
坐到车上,我顺手打开车窗,海风
面吹来,
的,咸咸的。
“邹律师,你别怪林总,他也是为了你好,万一你有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好。”傅哥一上车,就安慰我说。
“嗯,我明白。”我答。
“邹律师,你比原来消瘦多了。林总也是,整天忙于应酬、喝酒,我劝他,可他不听。这样下去,身体迟早被拖垮。”
“他经常这样吗?”我问。
“自从去了港香,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两地来回跑,怎么会不辛苦,我们有时都吃不消。常常是这边应酬完,又要赶下一个场子。有时候想想,他赚得钱多,可是付出得更多。换成其他人,早就放弃了。”
“那他没有时间休息吗?”
“有,但很少。忙累了,索
就睡在公司里。”
“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别人。”我依旧冷冷地说。
“话是不错。可是他生在那样的家庭,根本由不得他选。路是家里人给铺好的,走也好,不走也好,身上都刻着林家的烙印。有许多事身不由己啊,邹律师,你看不到。我陪在他身边总算感同身受。那时候他刚回来,除了林董,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他病了,还是我给他买的药。在港香的时候,他得了阑尾炎,只有我陪他上医院。”
听到傅哥的话,我的心被什么东西菗了一下。我的眼前浮现他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一定很辛苦吧,我在心里想。
“他身边没有人照顾他吗?”我继续问。
“江姐小经常在外,他又不喜欢佣人伺候,生活上难免顾此失彼。每天总有加不完的班,其实那只不过是不想面对江家的人。”傅哥的话似有玄机。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江家是何等的豪门显赫,没有温情,没有人情味。一家人在一起总是若即若离。林总似乎也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时候,我都想劝他离开。一切是造化弄人啊。如果你还在他的身边,林总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回过头望了我一眼,有点惋惜地说。
我沉默了,窗外的风景突然变得黯淡起来。
“我们做下手的,看老板的心思是最清楚的。自从你离开之后,他就变得特别消沉。”他接着说。
“他还问过我一个问题。”
“什么?”
“他问,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
我被他的话怔住了。
“你也知道,我是个老大
,哪会说什么文绉绉的话,我就告诉林总,邹律师有她自己的想法,我相信邹律师的为人。”
“傅哥,谢谢你。”我由衷地说。
“林总总是盯着机手发呆,或者一个人到太平山顶独处,让我在山下等他好半天。”
我感到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仿佛看到一个凄凉的背影,孤零零地站在山的一角。
忽然,窗外一阵风吹来,沙子钻进了眼睛,疼地
下眼泪。
“邹律师,你别怪我多嘴,林总对你的心意一直没有变过。我实在不太忍心看着你们…”
“傅哥,别说了。”我打断他。
见我如此,他也不好意思说下去,只管开车。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是怎样的翻江倒海,望渴在我的心里积聚,理智在上方盘旋,我知道,我快要崩溃了。
(三十四)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我就出发去D区。
4楼的一间休息室,灯还亮着。门没关,我推门而入。
只见若大的房间,七八个人分散地坐在圆桌周围,有的打盹,有的趴在桌上,个个无
打采。
“邹律师,你怎么来了,还带着早饭?”欧
部长刚好抬头,看到我。
“来来来,邹律师给我们送早餐了,大家一起来吃啊。”他开始招呼起来。
“哪里,我只不过做点后勤,好让我自己心安。”我不好意思地说。
欧
接过我手中的保温袋,一边将早饭分发给大家,一边对我说:“谢谢你了,邹律师。”
“别客气。”
“事情怎么样了?”我凑近他,悄悄地问。
“差不多了,林总守了一晚上,承建商那边不敢怠慢。”说着,他拿起
包咬了一口。
“这里还有牛
。”
“邹律师,你也来一点。”
“哦,我吃过了。”
我寻找着他的身影。窗的一边,他背对着众人坐着,向着窗外,头顶烟雾缭绕,狠狠地菗着烟。我的心一惊。
“很累吧,夜一没睡?”我走上前,问道。
“看到你,我反而不累了。”他站起来,转过身,看我。
他不住地打着哈欠。
“别菗烟了,我带了咖啡,要不要来一杯?”
“好,谢谢。”
我取出一小包速溶咖啡,休息室里没有饮用水,我只好到其他地方寻找水源。
办公室里,热水缓缓
进一次
杯子里,将粉末冲散,我用勺子搅匀。
我回过头,他就站在我的身后。
“刚才看到你来,我觉得再苦都值得。”他一手拿着烟,一手揷在口袋里。
“我也是你们其中的一份子,总不能你们操劳,我一个人闲着吧。”我故作轻松地说。
“谢谢你。”
“别菗了,喝这个吧。”
他随即把烟摁灭,接过我的杯子,趁我不注意,另只手迅速地抓起我的手。
“如果我说感动,你会相信吗?”
“嗯。别这样,好吗?”我劲使挣脫他的手。
“如果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会相信吗?”
“我相信,统统相信。放开,放开。”
那边,电话铃声响起,他松开手,接电话。
“好,让他们去6楼贵宾厅等我。”
放下电话,他走到我跟前。
“我要开个会。承建那边有人过来。”
“现在,总可以让我留下来了吧。”我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有点惊讶,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OK。It’suptoyou。”
推开门,我一看,承建商的几个头头齐齐到场。那场面,竟跟壮士断腕似的。
林启正在主席位置坐下,头一偏,欧
部长宣布会议开始。
“林总,对于昨天发生的问题,实在是疏忽所致,让您担惊受怕,我们深感抱歉。”一个貌似领头的人开口说道。
“顾总,我说过,我希望任何纰漏都不要出现,最好是——完美。”林启正头用余光扫了那些人,那架势,生硬而威严。
“林总所言极是,我们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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