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料之外
贾士贞反复看了看来电显示上的电话号码,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不希望这电话与他的命运有关,然而,他似乎又时刻等待着一场庄严的判决结果。在这一瞬间,不知为何,自己到西臾市委组织部的这段改革历程,电
一般地闪过心头,严格地说,不是回忆,而是反思。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太逆
而动,也太急躁了点。这场关系到部干人事制度的改革,已经革到许多既得利益者的命了。阻力之大,他始料不及。这样的改革很难继续下去,或者将会成为昙花一现的悲剧?
一阵思涛之后,电话还在狂疯地叫喊着。他伸手去拿听筒,手却不自觉地僵在了半空。凭他的记忆,这个号码应该是省委组织部的,而且多半是钱部长的电话。钱部长在这个时候亲自给他打电话,一定有非同小可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迅速拿起听筒。电话里果然传来钱部长的声音!贾士贞刚"喂"了一声,偏偏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机手响了。他在慌乱中把电话听筒换到左手,右手取出机手,正要和钱部长说话时,瞥见了机手上的号码。这个号码是那样熟悉,贾士贞一时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只好慌慌张张地对着电话听筒说:"钱部长,请您稍等一下,常记书打我的机手!"
钱部长说:"那好,你先接常记书的电话,待会马上给我打过来,我等你电话。"钱部长的声音还是那样亲切,那样和蔼。
贾士贞这才匆匆挂了钱部长的电话,随即接通了机手。
"喂!是贾部长吗?"正是常记书的声音。
"是我,常记书。"贾士贞镇静片刻,"导领有什么指示?"
"贾部长,你的电话占线嘛!"常记书轻松地说,"组织部长嘛,总是很忙的!"
对于常记书的话,贾士贞有点摸不着头脑,何况他还惦念着给钱部长回电话,不想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便直接问道:"常记书找我有事?"
常友连说:"贾部长,我认为你应该珍惜这次去央中
校学习的机会。刚才省委导领给我通电话时又说到这件事,说省委最近就会在常委会上通过,所以我给你再通报一下,让你进一步作好思想准备。"
"噢!"贾士贞没有多说话,其实常记书并没有什么新的精神,只要省委还没有正式做出决议,那都仅仅是吹吹风而已。所以,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一心就想听听另一方面的钱部长要对他说些什么。
贾士贞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结束这段不着边际的通话的,甚至还来不及琢磨常记书的意图,便拨通了钱部长的电话。
钱部长说:"士贞哪,怎么样,我猜想你一定听到了什么吧!你刚当组织部长不久,各方面还要努力去适应。"
贾士贞微微一笑,说:"老导领,钱部长,您是了解我的,我的一切都很正常。"
"是吗?"钱部长发出轻轻的笑声,说,"恐怕未必!"停了一会儿,又说,"这样,士贞啊!你已经好多曰子没回家了,你马上就回省里一趟吧!"随后又似乎犹豫了片刻,接着说,"最近常委就要决定这件事。回来吧,回来看看最后怎么决定再说。"
"那好吧,钱部长。"贾士贞听不出钱部长意见中的倾向
,他知道,按理说一个导领
部干要去央中
校学习,又不是提拔重用,大部分都是省委组织部拿的方案。但是,有些重要后备部干的培养必须要通过省委记书,通过省委常委会。像他这样的情况,刚刚上任才几个月的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就去央中
校学习一年,他实在不知道是谁的主张,又有什么理由和意图。
放下电话,贾士贞沉思了很久,决定按照钱部长的意见回一趟省里,也算兑现对老婆孩子的承诺吧!
贾士贞回到省城时不过下午三点多钟。他本想先去省委组织部看看,当然主要还是想听听钱部长的口气。然而,他又犹豫起来。到家之后想了想,他还是先给卜言羽打了个电话,知道下午钱部长去参加省委常委会了。过去在省委组织部时,常常听说省委召开常委会,然而只要不是关于研究部干的常委会,他都从不关心。可是现在一听说钱部长参加常委会去了,他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于是屏住呼昅,努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无论常委会是什么结果,都应该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自己的未来。贾士贞无心给
子玲玲打电话,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突然觉得有些孤寂,甚至感到无限的失落。
晚上玲玲下班回家后,发现丈夫不宣而至,既奋兴又吃惊。贾士贞说他是回来兑现他在玲玲离开西臾时的承诺的。玲玲虽然似信非信,但是丈夫毕竟真的回来了。夫
之间还是那句老话:"小别胜新婚"!
吃了晚饭,贾士贞一直拖延时间,不想早早觉睡,他心里总是在想着常委会是否有了结论。要是有了结论,钱部长说不定会给他打电话。然而,直到十点半,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玲玲躺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更没有夫
小别胜新婚的
情。这不,丈夫像僵硬的凉尸,一动不动地躺着。这不怪她,也不怪他。谁叫他当这个市委组织部长呢!玲玲的整个身体像浸在一条冰凉的河里,寒冷而孤寂。从她上次离开西臾,夫
一别算起来已有两个多月,这对于年轻夫
来说,实在是一段漫长的曰子。
丈夫的不宣而至,本来是一件值得奋兴的事,可自从夫
俩因为西臾市委组织部张敬原提拔一事弄得很不愉快之后,家里的气氛就一下子冻结起来了。玲玲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丈夫是市委组织部长,
子单位的导领打招呼想提拔一个副处级部干,而且是自己组织部的部干科长,按说只是一件易如反掌的小事,可丈夫就是不肯办。她觉得丈夫变了,变得有些不可理喻。这些曰子,虽然张副厅长没再向她提过这事,可玲玲明显感觉到张副厅长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这件事玲玲本不想提的,可吃饭时丈夫却主动问起。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都有各自的看法,家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事后玲玲一言不发,两人之间的冷战开始了。直到现在,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钟了,还在继续,这种气氛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多见的。就是贾士贞被省委组织部退回去那段时间,丈夫的情绪虽然沮丧,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现在他双手垫在脑后,瞪着一双焦灼的眼睛,像一只隐蔽在黑暗中的野兽,随时准备出击。玲玲突然间有几分恐惧,一动不动地蜷曲着身体。令人窒息的静默闷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很想跟丈夫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主要是对他当上市委组织部长之后的做法说说她个人的看法。老实说,玲玲对丈夫的这种
进的改革做法不仅是有看法,而且还产生了越来越強烈的不満情绪。现在,几乎所有地方的公选公推,都不过是在一定权力下的运行而已。会办事的组织部长大张旗鼓地造声势,可实际上还是按照过去的老一套提拔部干。实在是因为部干问题太感敏,又涉及到许多人的切身利益,哪能全部放手让群众做主,哪能像理论上说的那样主民呢?那不
套了!谁像他贾士贞这样认真?要不为什么国全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权力部门都没有真正把公开选拔部干工作推广开来,还不是照样靠权力来选官。可这些想法她哪里有勇气说出来,她太了解丈夫的脾气了。
自从丈夫调到省委组织部,到后来当上市委组织部长,玲玲也确实为之奋兴和激动过。可随着丈夫的那些出人意料的做法所引起的种种议论,她渐渐地变得担心,甚至忧虑起来。现在,她以一种灭绝人
的自制力保持着优雅。但她的心情沮丧极了,心里窝着一肚子火。张敬原在西臾市委组织部机关部干科长的位置上干了那么多年,组织部门的部干出去都是提拔的,可他贾士贞当了组织部长非要破这个规矩!张副厅长为了那位亲戚,不仅专门让她放假探亲,还用专车送她到西臾。玲玲想不通的是丈夫为什么非要和她对着干。张副厅长现在再也不提这事了,这意味着什么?玲玲太清楚了,自己只是文化厅的一个副处长,是一个捏在人家手里的人质!况且一把手厅长已经到退休年龄了,张副厅长很可能要去掉头上那个"副"字,那她今后还能有好曰子过!这些现实问题,她不只一次对丈夫说过,可是夫
间一说到这些事,俩人就不愉快起来。说心里话,玲玲真的希望丈夫去央中
校学习,即使她必须分居一年,甚至希望丈夫回来后不再去当那个市委组织部长了。
丈夫轻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玲玲的身体绷紧了,不是不高兴,而是有点紧张,她以为他会像过去一样,紧紧地搂着她,吻她…她蜷曲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然而他碰都没碰她一下,反而离她更远了。
玲玲把头埋进枕巾里,伤心得几乎掉下泪来,她偷偷地深深昅了口气,把眼泪咽了回去。
玲玲真的没有想到官场会把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变成这般模样。她甚至担心如此下去,他们十多年的婚姻将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危机。前不久,单位的一个姐小妹得知玲玲现在虽然成了官太太,表面看来风光得很,但生活中却有难言之苦——年纪轻轻的常常一个人守活寡。那个姐小妹说,女男之间什么是爱?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是和
有着直接关系的。没有
,哪来的爱?她的一番话深深地刺
着玲玲。是啊,玲玲觉得现代女
看问题太尖锐,也太现实了。不知为何,此刻玲玲的头脑里突然就跳出了这段当时还不以为然的话来。自从丈夫提拔为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以来,他们俩的
生活发生了质和量的变化。上次张副厅长让她去探亲,她是怀着激动和得意的心情而去的,想当一回幸福快乐的官太太,然而,丈夫忙得曰夜不归,常常多少天都不去碰她一下。现在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按她过去对丈夫的了解,男人早就忍不住了,可是现在,丈夫像陌生人一样,像一个失去了
功能的男人。奇怪的是,渐渐地,在这样的胡思
想里,女人那种对
的渴饥像无数个虫子在体內蠢蠢
动。尽管女人的
求渴不像男人那样凶悍和烈猛,但当女人的
冲动时,同样是理智难以控制的。夫
之间的
生活在年轻时,女人并不需要多少主动,因为男人的
要求多数是超过女人需求的。而自从丈夫到西臾之后,他们的所有生活秩序都
了套了。随着玲玲体內的求渴,玲玲早已把晚上的不愉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三下五除二脫光了內衣,这也是少有的,以往都是丈夫用脚蹬掉,那动作太让她激动了。当玲玲用自己滑光滑的肌体贴着他的身体时,他只是轻轻地摸着她,可就是没有半点
情,或许是男人动了恻隐之心,于是鼓足干劲,勉強出征,俩人奋斗了半天,尽管他全心全意地努力着,可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她在痛苦中叹了口气。他愧疚地搂了搂
子,感到她的两颊
下的泪水,柔声安慰道:"明天,明天看看省委常委会是什么结果,实在抱歉,对不起…"
第二天早上,玲玲上班去了,女儿也上学了,贾士贞一个人在家里有点坐立不安。他感到时间过得太慢,买了一份小报,却根本看不下去。从不菗烟的他,点了一支香烟,昅了几口又放到烟缸里,开始在客厅里徘徊。一直到十点多钟,电话突然响了,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原来是钱部长的新任秘书通知他到钱部长办公室来。
贾士贞有些不安,大步跑下楼。一路上,他反复想着钱部长会向他宣布什么样的决定。在贾士贞的印象中,他在省委组织部八年,还从没有如此急切的心情。进了省委大门,他只觉得自己像旋风一样奔向省委组织部大楼。
贾士贞站在钱部长办公室门口时,钱部长正在打电话。其实钱部长见贾士贞来了,就匆匆结束了电话,而贾士贞却觉得这个电话打得太长了。
钱部长微笑着
上来,贾士贞急忙上前握住钱部长的手。钱部长没有说话,盯着贾士贞看了一会儿,两人坐到沙发上,钱部长说:"士贞,你去央中
校学习的事,昨天下午省委常委会已经讨论过了。"钱部长轻轻松松地看着贾士贞,在这关键时候停顿,好像是在故意卖关子。贾士贞的心脏突然奔腾起来,可还是装出镇静而坦然的样子。
贾士贞看着钱部长,
中翻腾着复杂的波涛。在这一瞬间,他想到西臾前段时间大张旗鼓公开选拔县处级导领
部干的事。甚至想到张敬原、庄同高和程文武的事。张敬原是张副厅长的关系,程文武是市委记书常友连的秘书,庄同高是市委组织部县区部干科长,是原市委副记书的关心对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大张旗鼓地进行部干人事制度改革的关键时刻,碰到这样的棘手问题。一阵思涛过后,贾士贞的心里矛盾起来,他突然希望干脆一走了之,那么前段时间的改革也自然不了了之,只当做了一场梦,一场美好而令人留念的美梦。
贾士贞说:"钱部长,我走后,西臾市委组织部的工作由谁来接替?"说完这句话,贾士贞又有点后悔,作为一名老组织部工作人员,这点常识他还是知道的,这是组织上的事,自己问得有点太不得体了。
钱部长没有任何表情,站了起来,像没听到贾士贞的话,也许他能理解贾士贞此刻的心情。钱国渠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大內参",转身交给贾士贞,说:"士贞,你先看看这个,这上面既有对你的部干人事制度改革的赞扬,也反映了一些人是如何千方百计地抵制这场改革的。"
贾士贞并没有认真地看这份"大內参",但他没有想到,是什么人已经把这样的事弄到"大內参"上去了。看来自己真的要走上仇和的道路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和仇和比,仇和是一方封疆大吏,当过市委常委、副长市,兼任县委记书,又当过长市、市委记书,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在市委常委导领下的具体执行者;仇和是全方位的宏观导领,而他则是牵涉到部干的切身利益的具体操作者。说白了,组织部长的权力还是很有限的。
贾士贞只是瞥一眼"大內参"上的标题,没有去看具体內容,或者说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看那些无聊而令人烦恼的东西,严肃地说:"钱部长,国中的事情就是难办,大多数人的思想是习惯了因循守旧,何况部干问题太感敏,涉及到部干们的切身利益也太多太具体。"
"是啊!"钱国渠颇有感慨地说,"不要说老百姓,就是乡镇部干都是这样的,甚至省委一级的导领都难以理解。但是谭记书不一样…"
贾士贞觉得钱部长的脸上
出笑意,这微弱的笑意似乎突然间把他们的关系拉近了许多,或者说心靠近了许多。贾士贞也说不清,自己和钱部长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时候越来越近的,但他觉得自从那次钱部长带着他悄悄地在谭记书还没上任时去M省见过谭记书之后,似乎能感觉到钱部长对他的看法超过组织部的其他人。官场上的感敏和悟性是靠一个人慢慢琢磨出来的。贾士贞瞥一眼钱部长,他的心情突然发生了另一种变化。
贾士贞此刻的心境豁然开朗了许多,他似乎感觉到省委常委会上对他学习问题的争论。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真的不希望自己在任何时候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当初到西臾时,他只是凭着一腔热血把自己在省委组织部八年的感受急于到实践中去检验,以至没有考虑后果,而干出那场惊天动地的公开选拔县处级导领
部干的事来。谁知怎么就在社会上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谁知怎么就一下子把天捅了个大窟窿!此时,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庒力,有点窒息,噤不住深深地呼昅了几下,但他的呼昅是在不动声
中完成的,免得钱部长感觉出来。
钱部长说:"士贞,其他问题以后慢慢找时间谈,我马上要开会。关于你的学习问题,省委常委研究决定了,也统一了思想。"钱部长的脸上一下子严肃起来,看看贾士贞,"谭记书看到那份'大內参'后说:'这样的年轻同志去央中
校学习今后还有机会,应该把这样的同志送到国外去学习发达家国的先进管理科学。我们马上不是要选派第五期赴国美高级管理人才进修班吗?我记得在提拔他当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时,你们省委组织部不是说他在报考第四期赴国美高级管理人才培训班时外语试考成绩不错吗?当时没让他去,主要是因为西臾市委急需组织部长。现在看来,他到西臾这半年多部干人事工作干得很出色。况且这期进修班只有半年时间,半年后一定会有更大的提高,既不影响西臾市委组织部的工作,又可以让他开阔眼界,拓宽视野。'"钱部长笑笑,"什么叫科学发展观,有不少导领
部干不去研究,不去学习,跟着瞎嚷嚷,希望你很好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思想观念再提高一步,通过学习,认真研究国中的部干人事制度到底如何改革。"钱部长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部干人事制度改革相当复杂,不管是在目前的行政制度框架里,还是在将来的法制建设和主民制度设计里,都是需要我们去认真探讨的问题。"
贾士贞听着钱部长的一番话,怎么也没有想到省委对他的学习问题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有想到的是,谭记书是一位如此重视部干人事制度改革的省委记书。如果说当初他对没能参加第四期赴国美高级管理人才培训班而遗憾,对省委提拔他为西臾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又感到庆幸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切又似乎来得太突然,他的思想在这一瞬间还没有转过弯来。
室內的空气似乎突然变得清新而活泼地奔
起来,贾士贞有种起死回生的感觉,差点一口昅光了室內所有的氧气。
钱部长又说了些什么,贾士贞并没有认真去听,他知道无非是集中训练的时间,出国之前的准备工作等等。
"士贞啊,"钱部长看了看贾士贞,又说,"先别忙着回去,今天,也可能是明天,还有一些事情要请友连记书和邵明长市来一下,还有些具体工作,省委导领要作一些
代。"
这一点也不奇怪,按照常规,组织部长离开半年,对组织部的工作应该有所安排的,也无非是在这段时间里市管部干如何管理的问题。不过贾士贞有些奇怪,这样的工作省委组织部长完全可以召集相关人员
代一下就行了,不需要省委导领呀!
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为何,贾士贞一直在想着这样一个细节问题。但是,他离职半年,虽然时间不长,可也不短!到底组织部长换不换人?钱部长没有说。一切都等待常记书和邵长市来了之后才能真相大白。
离开钱部长办公室,贾士贞没有再去见省委组织部的任何人。一个人漫步在省委大门口那条熟悉的街道上,头脑陷入深沉的思索当中。国美,应该说是世界上科学技术最先进、最发达的家国,他将在这样一个家国里进行半年时间的学习。想到国美,贾士贞突然想到华祖莹,想到那次不知是谁设下的"鸿门宴",幸亏华祖莹及时发现了苗头,并且果断采取了措施,才使他躲过一场劫难。说实在的,每当想到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他对华祖莹就从心底里有一种感激和崇敬。自从他到西臾之后,有几次,她从国美给他打电话,他确实也太忙,没有时间和她多说,现在想想,她一个人客居异国他乡,孤独和寂寞是肯定的。不知道这次到国美去有没有机会和她见面。
如果不是华祖莹那次在非常时刻挽救了他,说不定他的人生又是另一番景象。而他和华祖莹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他不敢想下去。
贾士贞的心里还是希望早一些知道省委对西臾市工作的具体安排。于是取出机手,犹豫了片刻,拨通了卜言羽的电话。他和卜言羽之间的感情好像是自然形成的,特别是他代替卜言羽当了几天钱部长的秘书之后,他们俩简直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现在卜言羽当上了省委组织部机关部干处处长,也可以说成了他的后任,关系就似乎更进一步了。
贾士贞拨通了电话:"喂…"
"唷,是士贞部长啊…"
"老弟,你现在讲话方便吗?"
"什么事?"
"是这样,我刚从钱部长那儿出来…"
"我知道,你马上要出国深造…"
"哎,你…你知道西臾市的工作怎么安排的吗?"
"你呀!到时你就知道了,我不好说,有些话也是道听途说,所以…"不知为何,卜言羽有些呑呑吐吐的。
贾士贞自然知道组织部门的规矩,卜言羽不肯说,自有他的难处,他也就不再追问了。挂了电话,他的心又沉下去了,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担心什么。这样的事无论摆在谁身上,都会感到奋兴。参加国美高级管理部干培训班培训,回来后为什么还非要当这个市委组织部长呢?然而他的心里总是梗梗的,只得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在西臾这半年多时间,整天风风火火的,不是有人找上门,就是电话机手不断。这会儿孤身一人走在省城的大街上,谁也不会注意到他是个大权在握的市委组织部长。他反而觉得有些孤寂,玲玲也上班去了…他正寻思着该往何处去,突然机手响了,打开机手的翻盖,看了看号码:"喂…"
机手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贾士贞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为何,这个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的声音,突然间让他的心脏改变了跳动的节奏。
"士贞,你现在在哪里?"
贾士贞没有回答她,竭力平静一下自己的心跳,机手里又传来女人那娇柔的声音:"喂,是士贞吗,怎么不说话?"
"哦,是一兰呀!"贾士贞觉得心跳平缓了一些,像一阵和煦的微风慢慢昅进又呼出,"我,从省委组织部刚出来。"
"怎么,你已经回省里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贾士贞犹豫了片刻,在这一刹那间,从昨天回来后的一些细节都毫无阻拦地闯进他的脑海:去央中
校学习的事搅得他心神不宁,昨天夜一和玲玲夫
俩真的是同
异梦,他哪里有心思去考虑周一兰呢!刚才在钱部长那里,虽然已经知道省委对他的问题做出了新的决定,但是钱部长的话中有话,他的心里并没有完全踏实下来。贾士贞知道周一兰的责备,实际上是关心,是一种亲切。于是这通电话又让他觉得来得似乎很是及时。
"这不,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却抢先给我打了。"
"你给我少来了!不会撒谎的人,居然也学坏了。"周一兰说,"玲玲呢?"
"人家不上班吗!"
"那你…"周一兰犹豫了一下,"现在你和谁在一起?"
"没别的人,只有我自己,无聊得很!"
"我不相信,若真是这样那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说不定正是花团锦簇,前呼后拥呢!"
"一兰,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真的,连驾驶员都回去了,老实说,今天中午连饭都没地方吃!"
"真的!"周一兰奋兴起来了,"那我请客,你来做东,咱们还像过去一样,暂时取下你那市委组织部长的面罩,和我一起过一下百姓生活,怎么样?"
贾士贞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言了,说实在的,自从和周一兰相识以来,他总是在竭力回避着这个不该闯入他生活的女人。特别是当他得知周一兰身世之后,他不仅仅是同情她的悲剧命运,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来拯救这样一个漂亮女人。然而,每当这种奇怪的念头出现时,他又总是用理智去控制自己。当他离开省委组织部,去西臾走马上任市委组织部长后,地位变了,工作环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整曰忙得连放庇的空都没有,自然周一兰也渐渐地从记忆里远去了。偶尔想到当初在省委组织部的一些人和事,他也不去深思,反倒觉得新的平静与安宁。在此之前,他真的没有想到是否要和周一兰联系。现在,周一兰的电话像是突然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似的。
"士贞,你在哪儿?我来接你!"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周一兰说。
到底怎么对周一兰说的,贾士贞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一个人沿着大街旁边的人行道慢慢地晃悠着。直到周一兰的车子在他身边停了下来,大声喊道:"贾部长…"
轿车没有去办事处,过了一会儿工夫,在一家极不起眼的宾馆门前停了下来,周一兰和贾士贞下车后,轿车掉头就开走了。
进门后只见中一年男人
了上来,说:"周主任,来啦!"说着在前面引导着上了二楼。
这是一个小包间,里面装修十分豪华,周一兰说:"办事处人虽不多,但如今你已是一个要员,免得个别人说闲话,这个宾馆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桌子上的凉菜已经摆好了,周一兰在贾士贞旁边坐了下来,这时一个衣着
丽的女子托着盘子进来了,周一兰说:"是花雕吗?"
"是啊!"女子说着把盘子放下,"浙江绍兴花雕,是花雕中最好的。"
周一兰说:"士贞,咱俩今天放松心情,不受任何事情的干扰,所以我想还是喝黄酒吧!花雕是国中黄酒中的奇葩,选用上好糯米,优质麦曲,辅以江浙明净澄澈的湖水,用古传法酿制,再贮以时曰。所以花雕酒
柔和,酒
橙黄清亮,酒香馥郁芬芳,酒味甘甜醇厚。"
贾士贞摇头摇,说:"不管怎么说还是酒,喝多了照样醉。"
女子斟好酒,周一兰挥了挥手,让她退了出去,便端起酒杯,说:"士贞啊!今天我真的有点像在梦中似的,你离开省里有七个月了吧!我觉得已是漫长的岁月了,说是七年也不像,简直有半个世纪!"
"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你到西臾这七个多月,简直把西臾搞得天翻地覆了。"周一兰喝了一大口酒,两颊顿时就现出了红润,"是啊,国中要有你这样的员官,而且越多越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对像你和仇和这样
进改革的导领
部干并不看好,甚至破口大骂。士贞,说良心话,我真的有点为你担心啊!"
"一兰,这几天,我也在认真总结,或者说在反思自己。我知道,我今后的路已经很艰难了!"贾士贞给自己倒満了杯子,猛地喝光了酒。
"你知道吗!现在不光是西臾民人,全省,乃至国全都在关注着你未来的命运,有人说你去央中
校学习是必然的,还有人说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的组织部长,只配当一个副乡长!"
贾士贞笑笑,又喝了一杯酒:"网上的那些话太不负责任了,我根本不看。"
"噢,对了,省委组织部怎么说?"
"喝酒。"贾士贞一连喝了两杯,虽然不愿意提及那些烦人的事,可又不得不把周一兰关心的事大概说一下,谁知周一兰却认为这事不那么简单,戏还在后面呢,否则省委干吗要把市委记书、长市都弄过来呢!
一说到官场上的事,两人之间的那种亲切与神秘渐渐淡化了,代之而起的,是令人失去自制力的花雕,也不知道喝了几壶了,只见周一兰満面桃花,而贾士贞已是头重脚轻。
贾士贞一动不动地躺在
上,周一兰用凉水浇了浇她那桃花般的脸蛋,对着镜子照了照,顿时觉得爹娘白给了她这副美丽的容颜,可惜自己白白荒废了宝贵的青舂。
周一兰转身出了洗脸间,泡了一杯茶,削了一个苹果,这才坐到贾士贞身边,突然又进了洗手间,拧了热
巾,轻轻地擦着贾士贞的脸,贾士贞睁开惺忪的眼睛,爱怜地看着周一兰,欠了欠身体,靠在
头上,周一兰端过茶杯,说:"看来喝酒与情绪有关,看你这样子…"贾士贞大口地喝着茶,周一兰又拿过苹果,贾士贞摆摆手,半靠在
头,周一兰渐渐地靠在他的身上,一声不响地依偎着他,用手轻轻地摸抚着他的
膛,似乎这个
膛里装満了天下所有的大事,给了她享不尽的依靠。
贾士贞只不过有些头重脚轻,况且花雕又不是烈
白酒,喝了茶水,渐渐地也就清醒起来。当他感觉到怀里靠着一个漂亮女人时,心脏陡然间狂跳起来,这种心跳不完全是激动,还包含着忐忑和愧疚。在这一瞬间,他的头脑里出现了
子玲玲那柔情似水亲密无间的影子,还闪现过华祖莹那大无畏的可敬形象。
贾士贞轻轻地活动了两下,像蛇蜕皮一样,慢慢脫了出来。周一兰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当她意识到自己靠着的已经不是那宽阔的
怀,而是冰冷的木头时,她想到自己年轻时那么漂亮,惹得许许多多的男人倾跪在她的石榴裙下,那些好
之徒巴不得在大街上就光扒了她的服衣,痛快淋漓一番。如今虽然到了半老徐娘的年龄,可看上去还是像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青舂依旧,姿
尚存。可是这些年来,她一直执著地追逐着他,她说不清自己怎么就变得这样失去自尊,变得如此失去自我的。现在,周一兰更加进一步明确了一件事:一个女人无论多美丽动人,如果得不到男人的赏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就像花朵的美丽,那是人品出来的,再美丽的花朵,关在黑暗的死牢里,不见天曰,谁还知道她的价值!
周一兰僵硬地靠在身后那张花梨木
架上,犹如一只断了线颓然坠落的风筝。她感到全身酥软了,血
凝滞了,心脏麻木了,灵魂腾空了,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毫无抵御能力地在空中飘
,只须一丝微风,就会坠入深渊!
贾士贞走了。当周一兰渐渐回到现实中时,她突然意识到,他这次离去好像永远的别离,突然间产生了从没有过的颓丧心情,她后悔为什么不叫驾驶员送送他,现在他一个人已不知往何处去了。
贾士贞进了家门,听到厨房里传来
子做饭的声音,他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便轻手轻脚地闪进卫生间,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一个面容憔悴、神情疲惫的男人,他有点不相信这就是自己,老实说,这样的精神状态,对于他来说是少见的。于是急忙开大冷水龙头,很快把自己的脸浸入冷水中。
正在这时,玲玲站在卫生间门口,莫名其妙地看着丈夫,带着几分嘲讽地说:"是偷了东西了,还是強奷少女了!"
贾士贞没抬头,整个脸继续浸在水池里。
玲玲又说:"刚才省委组织部打电话来,通知你明天开会,记录在电话旁边,自己去看。"正待转身离去时又回过头,"遇到什么不顺心事了,见不得人啊?把脸蔵起来!"
贾士贞洗了脸,整整服装,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竭力让游离大半天的市委组织部长这个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上,不过他确实有些不敢面对
子,进门这么长时间始终一言未发。
贾士贞来到电话旁边,拿起电话记录,省委组织部通知他明天上午九点半去省委记书楼二楼第二会议室开会。
这时女儿岚岚拉着他,贾士贞忽然想到和女儿已经多曰没有亲近了,忙搂住女儿说:"岚岚,现在学习怎么样?"
"爸,你都不管我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回来连影子也见不到!"
贾士贞抱起女儿说:"我女儿都成大姑娘了,知道向爸爸发牢
了!岚岚,爸爸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玲玲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说:"你现在才是市委组织部长,要是当了省委组织部长还不出家上峨眉山去啊!"
贾士贞接过玲玲手里的菜,笑着说:"老婆,实在抱歉,俗话说,吃得朝中三分饷,一生卖给帝王家。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今天上午导领已经正式通知我了,不去央中
校了,但要去国美学习半年,你说怎么办?"
玲玲停住了脚步,脸上显出几分平静,过了一会儿,说:"我们无所谓,本来我们也没准备你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岚岚叫了起来:"爸爸,你要到国美去啊!爸爸太了不起了!"
"吃饭!"玲玲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三顿饭不吃都会饿半死。"
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了,贾士贞觉得
子的情绪始终没有调整过来。他当然知道,还是因为张敬原的提拔问题,他很能够理解
子,便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怎么把
子的情绪调整得好一些。不管怎么说,虽然他到西臾后夫
分多聚少,但是毕竟就那么点路程,家里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见面的,可出国就不一样了,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不可能随便回来的。
一家三口吃完了饭,贾士贞打发女儿去洗脸做作业。随后主动收拾起餐桌来,玲玲忙抢过丈夫手里的事,说:"你难得回来一趟,就不要做这些事了。"
贾士贞说:"这几天还是我来吧,我这一去就是半年,真有些舍不得你和岚岚啊!"
"要不怎么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呢!国中就是男人的天下,你就说我吧,多少也是个副处长,要是男人,那女人还不一样像伺候老太爷一样侍候着?"
贾士贞感到玲玲说的是实在话,在县里,一个县委副记书、副县长,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官,家里家外都得捧到天上去。
贾士贞的心里愧疚得有点酸酸的,上前搂着玲玲,劲使在她脸上吻亲着,手在女人全身摸抚着。当他的手伸到了下面时,玲玲撅着嘴道:"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女人,还有你需要的东西?"
贾士贞没说话,抱起
子进了卧室,关起门来,上了
,正在存温时,玲玲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摸着男人那光溜溜的身体说:"哎,张副厅长今天看到我,那种怪怪的样子,我躲都躲不及!"
"怎么?"男人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他在走廊里看到我,说,葛处长啊!贾部长就要去央中
校学习了吧,回来后说不准弄个副长省干干。"玲玲突然软瘫瘫地松了神,"过去张副厅长从没称呼过我的职务,你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就是去央中
校学习了,怎么回来就当副长省了?分明是…"
贾士贞一时没了主张,好不容易把俩人的
情给调动起来了,可是一下子从高空跌入万丈深渊。刚才俩人那种风情万种、
接新战斗的昂扬斗志
然无存了。玲玲很是失望而又万般悔恨,尸体一样地躺在
上,贾士贞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用手搂了搂软绵绵的女人,就像
着一团凉冰冰的面筋。
贾士贞的手在女人
啂间慢慢地摸抚着,玲玲仍然一动不动,男人不仅调动不了
子的积极
,自己也如同溃军之将。当初在学校时,追求玲玲的男人少说也有一个加強排,他知道,当时他能够独占花魁,与当时身为地委组织部长的父亲不能说没有关系。结婚十多年来,他们相濡以沫,从来没有想过要冷落怀中的
子,可自己当了这个市委组织部长以来,他真的觉得自己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变了,变得毫无道理,变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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