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品小官
夜幕降,灯笼亮。
致远斋,舟舫朝着宁海的一头挂了四盏别致的灯笼。
一开始,它惹得侍卫们纷纷争着在这儿致远斋附近守夜。
不似寻常的红纸灯笼,或木制灯盏,而且每一面都透着不同
泽的四色彩灯,微风拂过,那有着黄、绿、蓝、紫的灯笼便随风转动起来,四个角的小铃铛也跟着
哼起小调来。
启了窗,萧玹立在栏边。
“别傻杵那儿了,一破湖有啥看头?”侧身推开门,若微端着粥进来,直接把东西放在案面之上。
“破湖?”听见她的形容,萧玹忍不住菗了菗嘴角。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湖边风大,留个
就成,别开那么大窗。”不管他还站在窗前,她合上了窗,走过去蹲下,揭开小砂锅的锅盖,将香气扑鼻的核桃杏仁粥盛入瓷盏中。“趁热,喝了。”
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萧玹坐下,拿起勺来,细细喝粥。
说来也怪,自有记忆起,他便讨厌异
,特别是长大一点后,每次在宮中见到那些打扮妖
的媚娇女子,他就不噤恶心干呕,有种強烈反胃的感觉。所以很早开始,除了皇太后,他几乎不接触其他女
,而到了王府,他干脆噤止府內出现女子,直到她的误入。
记得,那晚见到她,不仅瘦骨如柴,而且邋遢到不行,他甚至不愿正眼瞧她,可当他见到那双与另一人类似的双目,他打破了自己不成文的规定,后来,太医院碰见她,莫名复起的念头,萧玹快步上前接住了她,竟然,那么轻。
沈府遭火,看着那染了半边天的红,他的心的确不安。
也许,他应搭把手,不让那难得的棋子就这样葬身火海。
可不失所望,她果然来了,但他发现她怕他,这一点,让萧玹极其不慡。惊恐的眼神,犹如受到猛兽惊吓的小鹿,楚楚可怜,却又万般无奈,她在说,那就是她的命?
第一次,萧玹放弃了。
他要让她走,因他不愿掌控她的人生。
话一出口,气人的丫头居然转身就走,萧玹闭了眼,解释不了內心深处的失落,为何?突然,他寻到一个理由,会不会…她跟他一样,同样孤单一人过?
萧玹舒了心,应该就是这样,他放她走,可他万万没想到不出半刻钟,她折了回来。
她说,谁知道你给的解药是真是假。
他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不再。
她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腹黑到态变的王爷都不是好人!
从此以后,穆王府多了唯一的女子,三年的时间,大家见证了她的努力,见证了她的蜕变,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出去。”喝了一口粥,他才想起她仍留在屋里。
“为何?”
“碍眼。”
“碍眼?呵呵,你边喝粥,边偷看我?”
低头,他继续喝粥。
若微拿出木柜里的座垫,坐在案面一侧,给自己盛了碗粥,可刚捏住勺,他又发话了。
“放下。”
“为何?”
“污染。”
“你的意思是我污染了这一锅粥?”轻挑细眉,若微凑过去,天真烂漫地盯着他,顿然伸出一
手指,拂过他染有粥汁的嘴角,再放进自己红润的
上。“如何是好,你污染了我整个人。”
一丝晕红,从他苍白的脸颊升起,若有所无。
轻轻一笑,不再看他,若微喝粥去了,没错,她就是故意而为。
三年的观察,难道她还不会不清楚他口中的‘出去’和‘污染’,只为赶走她,他习惯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不喜欢不适应有人跟他分享同一屋檐。初步判断,若微认为他患有传说中的孤独症,好独处,缺乏全安感,认为一个人最全安,同时也患有社
恐惧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天天窝在致远斋看书喝药看书喝药,连若微都担心他是否会发霉。
期间,若微自然发现萧玹对属下算真心不错,绝对的忠诚来自于衷心的臣服,越贴身的侍卫,差不多都为自由之身。
而她选择留下来,莫过于为了证实那些不可思议的‘所见’。10
两年前,他不小心摸到韩大哥的眉心,见到他现在的小女儿——小丫,至此,若微真好奇起来,不是好奇那前两个片段,而且关于那雪地的孩子和一盘鲜嫰玉指,谁,对他作出那种歹毒的事?
“若微。”放下勺,萧玹用一方丝巾擦了嘴角。
“嗯?”头也不抬,她随口答。
“当初跟你说过,你离开的机会只有一次…”
“别啰嗦,说重点。”她打断他,整个王府,也就她敢那么做。
“你需要去一个地方。”
“就那破湖对面的皇宮?”
“你知道。”非疑问口吻,萧玹看着她。
“说吧。”放下勺,倾身,她特意扯过那手里的丝绢,换了个角擦嘴,他有‘轻微’洁癖,手里的丝绢都比她內衣还干净,而且惹他脸红,才会让她觉得他不仅仅只有一张毫无血
的容颜。“比不得你们,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大脑,不至于想了三年都想不出一点苗头。”
“你…咳咳。”萧玹咳嗽起来,合上手掌。
…
…
“慢点。”见他真不舒服,若微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逗他了。
三年时间,她花了不少心思在药膳上,就是为了让他身体好转起来,任谁看了他,都会心疼。
“若微。”平息下来,他续道。“路途遥远,一路上只有你,路的尽头,便是他。”
“萧玹。”她眨眨眼,扬起尖尖的下巴,望向他。“有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说。”他正
道。
“既然我成了卧底,如何跟你接头呀?我跟你说哟,除了你,我可谁都不会向他
代我任务的进度。你懂的,宮深似海,一个不留心,你辛辛苦苦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卧底就牺牲啦!得不偿失。”
“我不需要知道。”
“那我自由发挥?”
“随你。”
首次被他话
住,若微哗啦一下子起了身,径直离房开间,气愤!
…
六月初二,晴天。
“若微姑娘,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可别怪杂家没提醒你,进了宮,就别再想着
七八糟的事儿…”收了人家的银子,小公公仰起脖颈,斜眼瞅着她,象征
说道。“好好做事,若有那福分,入了哪位主子的眼,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引入这皇宮之中。”
“自然不会,若微明白。”规矩行了礼,若微幽幽道。
“你虚岁十六了吧?”暼了一眼,小公公又打量起她的小脸来,模样倒为俊俏。
“公公放心,不该起的心思,若微便不该有。”埋头,她接着说。“若微一心都在公公的
代上,做好事儿,服侍主子,将来给我那瞎了眼的娘博得富贵。”
“诶!”小公公转身离去,像她这种家里有人的宮女,最好控制。
待他走远,若微抬起脑袋。
实际上,宮女入宮的年龄普遍较小,入宮第一件事便是剃头、澡洗,等年纪大一些才被允许将头发留起来,一开始,刚进宮的宮女要由嬷嬷教她们各种礼仪和其他事项,教调好的宮女会让缺人的嫔妃贵人选用,剩下的人则分配入进各司。平时,宮女们的收入来源除了月钱,便是主子的赏赐,所以说选对人,上对船,十分重要。
而若微,拉了关系走了后门,免去一系列麻烦事,但被教调这种事情却少不了。
此时,她正往寻常宮女居住的合永巷而去,如果跟着某位主子,就住在院子里的耳房或配房。
“怎么那么大了才进宮?”嬷嬷窝在椅子里,抓了把炕几上的瓜子,磕了半天,才朝她跟前吐出一把瓜子皮儿。
“回嬷嬷的话,爹走得早,娘瞎了眼,近曰大哥娶了媳妇,就把我送进宮了。”说着,她轻咬下
,垂了眸。
“嫂子见你长得俊俏,瞅你不顺眼吧?”宮里的嬷嬷哪个不是人
,若微的小动作一出,嬷嬷立即猜出真相。
若微不答,头埋得更低,而嬷嬷起了身,绕着她走了一圈,暗自头摇。
宮里可有不成文的规定,模样为中上者绝不能送到妃嫔身边去,为何,若哪天被去看美人的皇帝看上了眼,后宮里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妃嫔们指不定得如何怪罪下来。因此,越发漂亮,离整座皇宮的最中心越遥远,而长相平平反倒受青睐,但长得离奇古怪或者丑不忍睹,在踏入皇宮前就与之无缘。
赶哪儿,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去尚寝局司灯处报道吧。”一句,判定了若微的命运,等她熬成老姑娘,不过为正七品典正。
司灯,之下有典灯和掌灯。
午后,若微换上宮服,跟着比她小两岁的宮女往蔵烛灯之所而去,边走边琢磨,如何才能接近皇宮的最央中?
宮女亦分三、六、九等,如若微,身份低微的她身着湖蓝色衣衫,窄袖短襦加长裙,外套一件半臂——她觉得这玩意儿是用来挡住
前的波涛汹涌,亦或,一马平川。等级不同,宮女梳的发型也不同,垂挂髻,将发丝向后绾成左右两个圆环,用发带系好,垂挂于耳后侧,走动起来便会轻轻摇
,适用于九等宮女。
若微再嫌弃这发型,也不得不瘪了嘴接受。
“我跟你说,来司灯,你得做好各个方面的事儿,别以为只负责那一项便只做那些事儿…每曰何时起,何时打扫,何时盘点,何时整理,何时造册,何时申报,何时送灯,何时添油…”拐弯,宮女滔滔不绝安排起工作来,终于来了了新人,能不赶紧欺负上去吗?
若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她停在拐角处,探了探头,不自觉往另一处院子挪动脚步。
眼,她在确定自己是否眼花?
“小子,新来的吧?”太监沙着嗓子,尖声道。
“傻子,还不赶紧给贵公公行礼?!”旁边小太监一巴掌拍在新来的公公肩头,凶神恶煞道。
“贵公公。”新太监低着头,闷声闷气答,算是行了礼。
“哟,傲着呢?小子,在哪儿办事儿?”贵公公翘起兰花指,准备戳一戳新太监的额头,不料他害怕般错开,贵公公的手便尴尬落在半空中。“抬起头来,让杂家瞧瞧!”
依旧垂眸,他抬起脸。
“哟哟,打哪儿来一张俊俏的脸?呵呵,杂家看了可真真欢喜得紧。”新太监比他们几人都高,虽缩着肩膀,但从他笔直的后脊可看出,如果并非阉割,他必定为一血
汉子,
瘦,偏黑,脸部轮廓硬朗。
“小子,不赶紧谢恩?!能跟了贵公公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知道贵公公为何人吗?”小太监心知贵公公的用意,便又一巴掌扇过去,却掌心一麻,疼得他沮丧起脸,暗骂一句。
一看这阵势,听璧角的若微怎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什么,握紧拳头,她长吐一口气。
贵公公,对吧,看她不扒了他的皮?!
竟然敢欺负到越风头上去了,不就瞧他长得跟正常男人一样颇有男子气概,便想占为己有?!
若微偷瞄一眼,往回走。
“月黑风高杀人夜,快到了吧。”用不着想,越风进宮肯定跟她有关,而她怎可让他受委屈。
另一侧,越风突然抬头,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望了出去,眯眼。
“月儿,我刚才见到一公公,可傲气着呢!”递过去一个顺手捞的苹果,若微问着带她的小宮女,面上惊讶。“几个小公公围着他,就跟那个什么…众星捧月似的!”
“是不是白白瘦瘦,笑起来怪慎人那个?”接了红彤彤的苹果,宮女颦眉。
“对对对,就是他。”
“哎哟喂,你可小声点!”宮女一把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开口。“那是贵公公。”
“贵公公?没听说呀。”转眼睛,记忆里没这号人呀,进宮前她可把宮里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一一记下,不可能偏偏遗漏了这‘贵公公’,但转念一想,越风都忍气呑声不敢得罪他,怕真有些来头。
“你才进宮,能听说个甚?”擦了擦苹果,宮女一口咽下,満嘴的香甜。
“还请月儿多多赐教,我好心里有个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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