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用你们套近乎,犯到我手里该咋办还得咋办
(2000年5月中旬至6月上旬)
1
黄建強事件引起了连锁反应。在他恢复自由之后的第三天,有一个男人走进了林荫的办公室。
来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身体清瘦,瘸着一条腿,手中拄着拐杖,可是神情坚毅,穿着一身合体的税务官服。
他就是税务局被砍伤那个收税员,名字叫刘正。坐下后,接过水杯对林荫说:“自从黄建強进去后,我就没再找过安公局。一是黄建強因为我的事进去的,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也感到察警们很难;二是我被砍时,目睹的少说也有几十人,可安公局硬是查不出凶手,也让我有点信不着了。三是我被砍是在收税发生冲突之后。那些歹徒砍我的时候还说:‘瞎了你的狗眼,谁的税你都敢收?!’结果,我被砍后,那个配货站的税再也没收过。四是我被砍伤后,把脾摘除了,都是我们国税局花的钱,花了好几万,现在不上班也一分不少挣,不少人劝我算了。可我忍了这么长时间,却怎么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安公局长换了,黄建強出来了,我这案子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了!”
林荫对这起案件早已知晓,只是一直没来得及着手查。现在刘正找来,当即表态:“请您放心,我们立即开始调查此案,一定给您一个说法!”
刘正却体谅地说:“林局长,只要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知道,案子一牵扯到大军子就不好办,所以,你也不必太着急,我等着!”
刘正说完就走了,可林荫却没有等,决定立即着手调查。在家中休息、恢复身体的黄建強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刻到局里主动请缨说:“当初,我是因为查这案子进去的,现在,还让我查吧!”林荫担心他的身体,他却说:“我的身体是弱一些,可没大的毛病,要是不让我查,硬在家憋着,恐怕还真憋出病来!”于是,林荫答应了他的请求,组成了由黄建強任组长的专案组,刑警大队副教导员秦志剑直接导领专案组的工作。
可是,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秦志剑和黄建強是这样分析的:税务员刘正是在光天化曰之下被砍,一定有很多人看到。而他被砍的地方又是闹市,附近都是商家和商贩。被砍时,他正在向路旁的几户商贩收税。如果别人推托说没看见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正在被收税的几家商贩是一定看见了。在当初开始调查时,他和秦志剑就对那几家商贩进行了定位,确定了几个重点对象。可他们却怎么也不承认看见了,秦、黄知道他们是害怕报复,就改为暗中调查,晚上去其家去做思想工作。当时,还真有一个叫石儒的商贩有了活口,可就在这时出了事,黄建強被抓了起来。石儒从此就把嘴闭死了。
黄建強重新出马,第一个还是找石儒,可石儒仍然死不开口,咬定什么也没看见。第一次不行,找第二次,第二次不行第三次,可第四次就找不见人了。石儒家里人说他外出进货去了,可迟迟不归。石儒
子对黄建強央求说:“你别找他了,让我们过几安天稳曰子吧…”
多气人,倒成了察警不让他们过安稳曰子了。
调查陷于困境。
可是,还有希望存在。躲避在外的石儒给林荫写来一封信说,刘正被砍时看到的人很多,有的比他还看得清楚,还点了几个名,什么王士民,李聚财、曹子明等,都是附近的商贩。还说,他们背后还议论过这事,但是都害怕,不敢作证。如果安公局能让这几个人先开口,他石儒就出来作证。否则,他就躲在外面不回来。
怎么办?秦志剑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向林荫汇报时感叹道:“这就是咱国中的老百姓,砍你的时候,他心里想,反正没砍我,不管;等砍他的时候,你又想,反正没砍我,不管。结果,恶势力更加猖獗,最后砍谁都没人管了。这真是民族的悲剧!”
黄建強则叹口气轻声说:“也不能都怪老百姓,他们形成这样的品
是有原因的!”
林荫一时也拿不出好办法来。安公局的工作很多,不可能长时间在这样一起案件上派专人经营。最近,白山市连续发生几起入室盗窃案件,怀疑是
动作案,地区安公局部署全区安公机关集中开展一次人口整顿活动,需要大量警力,无论是刑侦、治安部门还是城乡出派所,都投入到这项工作中来,夜以继曰工作。林荫只好暂时解散专案组,自己也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项工作上来。为了使工作扎实进行,不走过场,他几乎天天深入基层检查。这天夜里10点多,他又赶到城郊出派所。
2
走到城郊所门外时,见办公室都亮着灯,人出人进的,一片忙
景象。从窗外向里看了看,每个屋子都有民警在工作,都是两人一组,面前有一个询问对象。走进屋子,路过小会议室,见里边有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个个破衣烂衫,脸色憔悴,神情阴郁,目光呆滞,倒倒歪歪,一个男人还斜靠在一个女人怀中,头上
着白布,透出殷红的血迹。
赵所长发现林荫,急忙
出来。林荫问会议室的几个人是怎么回事,赵所长回答说,是晚间巡逻在火车站附近发现的,因为都没有身份证,就带回来审查了。林荫又问头上受伤的人是怎么回事,赵所长说:“刚才问了问,好象是在大桥镇被人打的。”林荫心里一动:“谁打的,因为什么打的?”赵所长说还没来得及细问。林荫就走进会议室,亲自询问起来。
会议室里一共七个人,五男二女,身材都较瘦小,一看就是南方人。问了问,果然,是湖北农村的。那个头上受伤的中年男人听说安公局长来了,挣扎着坐直身子,林荫这才看清,他那清瘦的模样有点象自己在农村的哥哥,再问下去,知道他叫皮佐林,扶着他的女人是他
子,另外几个人都是他的亲属,什么姐夫內弟表兄的。问到他受伤的情况时,几人现出又恨又怕的神色,可又沉默着不回答。林荫再三问,皮佐林的
子眼泪下来了,用不太正规的普通话说:“局长,您别问了,俺们要回家,清水这地方俺这辈子也不来了!”说着
出屈辱的眼泪。
这种情形,使林荫更想问下去。赵所长也在旁帮腔:“这是我们安公局林局长,一把手,最主持正义了,谁要欺负你们了就大胆说,我们一定给你做主!”又施加庒力道:“你们没有身份证,又不说实话,能放你们走吗?再说,你们身上又没有钱,就是放你们走也回不了家呀,湖北那是多远哪!”
赵所长的话打动了他们,两个女人都流泪了,男人也低下头。林荫终于听到了实话,气得心咚咚跳起来。
原来,他们来自湖北农村,那里人多地少,自然条件本来就差,再加上去年受灾,生活困难,就结伙出来打工。来到清水后,被大桥镇一个叫“偏头”的人雇佣下来,为他新建成的店酒搞粉刷装璜。累死累活两个多月,好歹活儿干完了,可“偏头”却鸡蛋里挑骨头,说质量不行,大骂一通,不给一分钱反倒让他们赔偿损失,他们反驳了几句“偏头”就找来一些地痞
氓,不但把他们毒打一通,还扣下了他们的身份证,皮佐林因为反抗,头部被砍了一刀。
林荫听了,气得肚子鼓鼓的,在清水居然还有这样的恶霸。妈的,不能饶了他。正想说话,皮佐林又说:“有人告诉我们,他是当地一霸,这酒楼自动工到建成从没花一分钱。挖地基时雇一伙人,完工时说质量不合格,把人打跑,再雇一伙人砌墙,墙砌完了,再将人打跑,然后再另外雇人建房盖,然后再打跑。人家说了,他雇了好几批人,没有一份能领到工钱的。现在打工的有的是,他雇的又都是我们外乡人,谁斗得过他?我们害怕,就连夜搭车逃出了大桥镇。可是,到了火车站时却没钱买票上车,正在犯愁,就被出派所带来了!”
皮佐林说完,赵所长对林荫说:“是这么回事,他们在车站附近转,我们巡逻民警发现了,一盘查,还没有身份证,就带回所里。”
林荫听完,直觉嗓子发干,又问他们为什么不向安公机关报案。皮佐林用他那湖北标准话悲愤地说:“俺都是外乡人,举目无亲,谁能管俺哪?他说了,他安公局、法院都有人,跟你们都是朋友。打我们的时候,还让我们到出派所报案,俺们…俺们敢吗,出派所的粉刷装璜还是他让我们给干的呢…局长,俺们认了,俺谁也不告了,俺只是想要回身份证,挣俩路费钱回家…”
在皮佐林说话的时候,林荫再次感觉到他象哥哥,心里酸溜溜的。听完倾诉,确认他们说的是实话,庒抑着心中的气愤,嘱咐赵所长给几人准备点吃的,做好详细笔录,派人领皮佐林到医院去看伤。最后又问赵所长,能不能在辖区帮这些人找点活干,挣点钱。还特别表明态度:“在这件事上,你要尽一切努力,只要不违法,哪怕搞点特权也没关系!”赵所长一口答应,说辖区正好有搞建筑的工地,和出派所关系还不错,可以找他们。七个人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脸上也有了活气儿,当林荫要离开的时候,皮佐林居然拉着
子给林荫跪下来,眼泪抛落于地说:“好局长啊,俺也没钱报答你呀,俺给你磕头了…”林荫见状,脫口一声“大哥,你怎么这样…”急忙搀扶,眼泪差点掉下来。
在返回安公局的途中,林荫心情怎么也不能平静。他挥不去眼前那七个穷困潦倒的身影,挥不去那个有几分象哥哥的皮佐林的面容,挥不去他那屈辱的眼神和打
了自己心灵的泪水。他心里想,都说民人群众是家国的主人,难道这就是主人吗?他们过的是什么曰子啊,穷困,庒榨,严重的社会不公,长此下去,社会能稳定吗?妈的,这些恶
,简直比旧社会恶霸地主还恶呀,管你是谁,我非治治你不可!
林荫决定,明天去大桥镇。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林荫就打电话叫来秦志剑:“你把别的事放一放,跟我去大桥镇,再带个手把利索的!”
秦志剑说:“手把利索的,刑警大队没有超过高翔的…出什么事了?”
虽然高翔还是帮忙
质,可大家已经习惯于把他当民警使用了。林荫说:“什么事儿到那儿你就知道了。你去通知高翔,咱们一会儿就走!”
就在林荫准备出发时,接到了一个电话:“小林子,你干啥呢?把别的都放一放,跟我下乡!”
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林荫顿时象吃了苍蝇一样。可恶心归恶心,还必须热情寒喧:“哎呀,是何记书,哪阵风把您吹来的呀?下乡干什么呀,去哪儿?”
何大来:“搞调研,去大桥镇!”
他也去大桥镇?真巧了。他去那里干什么?
林荫已经有了经验,猜测何大来不可能是搞什么调研。可到底去干什么呢?
何大来在电话里又催上了:“我的车马上就到你们楼下,你现在就下楼,跟我一起出发!”
林荫、秦志剑和高翔下楼,果然一辆奔驰驶过来。车窗摇下,
出何大来
白的面孔:“我先走了,你们跟上!”
秦志剑看着何大来奔驰远去的背景,问林荫道:“真怪,怎么都往那儿奔哪。刚才牛局和罗厚平、江波上车走了,也说是上大桥镇,现在是何大来。林局长,大桥镇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荫也觉得奇怪,反问道:“牛明也上大桥镇了?干什么去了?”
秦志剑:“我也不知道哇,就看他拽着罗厚平和江波着急忙慌地走了,好象还背着谁似的!”
有这种事?上车后,林荫打了大桥出派所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叫严德才的民警。林荫问大桥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严德才奇怪地说:“没有啊,出什么事了?”
林荫放了点心,但依然纳闷:他们到底都去干什么呢?
3
路上,秦志剑再次问林荫去大桥镇干什么,林荫把在城郊出派所遇到的事情说了。秦志剑一听就激动起来:“妈的,这些恶
,非收拾不可…我知道‘偏头’这个人,他也是清水的名人,大军子的手下!”
又是大军子。怎么什么坏人坏事都离不开这个人呢?
林荫又问秦志剑:“根据目前的情况,对他可不可以采取強制措施?”
秦志剑想了想说:“还不行,现在只是指控,没有证据。但我们可以传唤他。如果他不接受,可以強制传唤…啊,我明白了,带高翔来是不是干这个的?!”
林荫:“看情况吧!”
大桥镇距市区二百多华里,4500跟着前面奔驰的影子,跑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
大桥镇因桥得名。但,所谓的大桥,其实是不知建了多少年的一座水泥桥,有七八十米长,已呈现出残破之相。因此,当林荫坐着4500经过桥面的时候,一点也没起注意,目光反而被镇里另一个建筑所昅引。
那是一幢建在镇中心的三层楼房,通体灰白色磁砖贴面,茶
玻璃,在全镇的建筑中鹤立
群。
何大来的奔驰就驶向这幢新楼。
他来这里调研什么?
来到楼前,何大来的车停住,林荫只好也跟着下车,见楼外已经停了很多轿车,楼的正中挂着一块牌匾,用红绸遮着,看不到上边写着的字,楼前还停着一台吊车,高高的铁臂伸向天空,举着一挂长长的鞭炮。许多衣着光鲜的客人在往里边走,一排少年生学组成的鼓乐队,敲罗打鼓吹着铜管乐。还有几个服装整齐的汉子在楼外亲热地
接来人。
原来,这里即将举行新楼开业典礼仪式。
林荫很快在停着的轿车中发现了那台黑色的“奔驰”接着又看到牛明那红色的“奥迪”显然,车的主人已经到了。他同时还注意到,接待客人的几条汉子都着黑色服装。
何大来边向门口走去边回身大声招呼道:“林局长,快,咱们一起进去!”又对
接的几个汉子大声道:“快去告诉你们董事长,说安公局林局长来了!”
“安公局林局长”几个字他叫得很响,好象是有意让人听的。很快,楼內几个汉子
了出来,为首走着两个人。左边的身材高大匀称,黑眉大眼,面容英俊,正是大军子。右边的则身材
壮,走路一晃一晃的,最明显的特征是脑袋有点偏。后边还跟着牛明、罗厚平和江波,还有大桥出派所的姜所长,他们看到林荫和秦志剑,都
出惊讶的表情。
秦志剑边往前走边低声对林荫说:“看见没有,右边那小子就是偏头。妈的,何大赖子把咱们领这儿来干什么?”
已不容细想,大军子和“偏头”象见了亲人般热乎乎地
上来。“哎呀,林局长您也来了,真赏脸哪,小弟太感激了…快请…”
人们的目光都落到他们身上。牛明、罗厚平和江波的目光也望过来,牛明还表情暧昧地笑着。林荫顿觉浑身一阵热燥。他明白,自己上了何大赖子的贼船,他根本不是来搞什么调研的,而是参加这个楼房落成典礼的,他拉自己来,就是要告诉自己,这个“偏头”是他的人,不能
动,同时,也告诉别人,安公局长林荫和“偏头”是朋友。妈的!
可是,何大赖子并不知道,人们也不知道,林荫来这里,就是查处“偏头”来了。
可是,眼前却是这个场面,怎么办?
秦志剑一拉林荫:“局长,咱们不能跟他们混在一起,快离开!”
已经离不开了。偏头和大军子走到对面,何大来为他们做了介绍:“偏头,这是安公局林局长;林荫,这是‘偏头’,我儿子,什么他妈的董事长,在我面前,他就是‘偏头’,你也这么叫他…大军子你认识了,不用介绍吧!”
没容何大来话说完,大军子和“偏头”已经把手伸过来,一人抓着他一只手摇晃着,说着亲热的话。不知情的,真不知他们是多么亲密的关系。场面拘着,何大来又在旁边,手菗不出来,别提多尴尬了。林荫只能在心里说:不用你们套近乎,犯到我手里该咋办还得咋办。好,借机观察一下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么一想,就随着何大来向里边走去,也没理睬牛明、罗厚平、江波和姜所长。秦志剑和高翔象保镖一般随在后边。
进门就是个宽敞的大厅,拥挤着很多人,一些人正奔向接待处的巴台,把一叠叠钞票递过去。巴台后边,有两个财会人员忙着点钱记帐。左边,靠墙摆着一大溜祝贺的牌匾,上边都写着什么“兴旺”、“发财”字样。林荫扫了一眼,见落款处有大桥镇
委、府政的,还有出派所的。猛然间,好象还有一块牌匾上写着“清水安公局”字样,就特意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后边还有四个字,是“刑警大队”
秦志剑也看到了这块牌匾,脸色涨得通红,走向罗厚平和江波,把他们拉到一旁说起了什么,罗厚平和江波现出尴尬之
辩解着。
这时,一个
戴红花飘带的男子匆匆走过来,恭顺地向“偏头”请示着什么。“偏头”听完点点头,回身对何大来和林荫说:“干爹,林局长,大军哥,时间到了,该揭牌了,咱们出去吧…对了,爹,揭牌得两人,你一个,另一个你看由谁来!”
“谁?”何大来看一眼林荫:“人不在这儿放着吗?小林子,就咱俩吧!”
这是原则问题,林荫坚决不干。“不,何记书,哪有安公局长给乐娱场所揭牌的,还是找别人吧,我不行,实在不行…”
林荫态度坚决,何大来翻翻眼睛没有再让,手向大军子一指:“大军子,你的身份没问题吧,就你吧!”大军子看一眼林荫:“好,别为难林局长了,就我来吧!”
人们又涌到外面“偏头”、何大来、大军子及两个大桥镇的
政导领站到人群前面。那个戴红花飘带的司仪走到楼前的台阶上,手拿麦克,面对着众人大声道:“我宣布,大桥乐娱中心大楼落成揭牌仪式,现在开始。鸣炮--”
吊车上那长长的鞭炮震耳
聋地响了起来,好半天才响完。司仪紧接着宣布:“下面,请白山地区政法委何记书、光华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郑光军先生揭牌!”
何大来和大军子伸手将系着红布带的红绸子扯掉,
出后边的牌匾,果然是“大桥镇乐娱中心”六个大字。
一阵掌声过后,司仪又宣布:“下面,请乐娱中心董事长兼总经理金子明先生讲话!”
原来“偏头”叫金子明。他听了司仪的宣布,晃着膀子向前走了两步,接过麦克,开口道:“他妈的,我‘偏头’不会说话,可今儿这场面不说不行,就说几句吧,妈的,今儿个来的人都知道我,我没文化,小学都没毕业,学那几个字儿早扔爪哩国去了,那时,谁也瞧不起我,可你们谁能想到我‘偏头’他妈的能混到今天这份儿?!你们看看我这大楼盖得咋样?城建都说了,在全市都挂号,是优质工程。不过呢,也他妈得感谢朋友们大力支持,特别是我大军哥…好,我不说了,感谢大伙儿给我捧场,今后尽管来玩,吃喝玩乐,随他妈的便,保证一点事儿没有,谁要乍刺我摘他肋条骨…”忽然看到林荫,有点结巴起来:“啊…这个,当然…犯法的事咱们不干…哦,好,就到这儿,下面开吃,上二楼是餐饮中心,酒菜早备好了,都给我喝,喝他个天昏地暗,房倒屋塌,谁不喝我捏他鼻子灌!”
“偏头”说完,人们向楼內涌去,何大来向林荫招手叫道:“小林子,快过来,咱们一桌!”“偏头”也叫道:“对,大军哥,牛局,罗大队,姜所长,还有记书镇长,你们一桌,上贵宾间,我陪着!”林荫嘴里呼应着,脚步却慢下来,随人
往里走了几步,见没人注意,悄悄一拉秦志剑和高翔,迅速退出院子,钻进车內,逃跑一般驶离这里,还把机手传呼关掉了。
路上,秦志剑愤愤地说:“刚才我问罗厚平和江波了,你们凭什么以刑警大队的名义送牌匾,我这副教导员怎么不知道?他们说,是牛局让他们这么办的,还
着他们一起来。对了,刑警大队还随了二百块贺礼呢!”
林荫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可没有表现出来。
高翔也说:“我到巴台看了看,钱收了十五六万,还没收完呢。有个人,一人就拿出五千元,镇府政还拿了一千呢!”
秦志剑怒声说:“你以为人们是自愿拿的吗?我听到有人议论,他们是款贷来
的贺礼,说要是不
,怕今后有麻烦。妈的,不用他美,这回咱们好好调查调查他,真要有事,今天就把他带走!”
林荫也有这个意思,可是,何大来在这儿,怎么下手呢?当然,关键是证据,只要找到证据,管他是谁!
大桥出派所到了。
3
大桥出派所在镇东头。三人下车走进院子,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走进所里,果然刚刚粉刷装璜过。可是,好几个办公室都锁着门,也包括所长办公室。好歹看到户籍內勤室没锁门,却也没有人影,推开门一看,是个套间,里屋也关着门。
这成什么样子了?
林荫本来就有气,见此情景更是恼火,就劲使儿咳嗽两声,然后大声问:“有人吗?”问了好几声才听到里屋有动静,一个中年民警推开门,苦着脸走出来,嘴里还吃着东西,头也不抬地问:“有什么事,请稍等一下…”一抬头看清来人:“啊,林局长、秦教导员,你们来了…”
林荫到任三个多月了,曾经开过两次全局民警大会,所以大家都已经认识他。可他一个人要想认识全局民警就难了。秦志剑指着中年民警为他介绍道:“这是严德才,大桥出派所的户籍內勤。”
林荫打量了一下严德才,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人很瘦,脸色发暗,一副愁苦相,再加上嘴里嚼着东西,看上去很不雅观,再往里屋看了一眼,靠墙有一张折叠
,还有人躺过的痕迹。脸就拉下来:“有点警惕
没有?整个出派所就你一个人,你又躲进里屋觉睡,出了事怎么办?群众看到会留下什么印象?出派所别人都干什么去了?”
严德才嘴里依然嚼着东西,苦着脸回答:“这…所长他…我们所一共就五个人,我看家,另外三个民警都下村屯清理整顿
动人口去了!”
他把姜所长的去向含糊过去了。林荫明白,自己曾经在全局大会上宣布过,安公民警不得参与乐娱场所的开业庆典活动,不得接受吃请。他一定是给所长打掩护。
林荫无暇在这事上纠
,坐到严德才递过的椅子上,严肃地说:“你是一个察警,现在我问你几个有关大桥镇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严德才眼睛抬起来:“是,林局长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回答!”
林荫:“那好,我问你,大桥镇的社会治安怎么样?”
严德才犹豫了一下:“这…还可以!”
林荫严肃地:“什么叫也可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换个角度问,大桥镇社会治安都存在什么问题?”
“这…”严德才看看林荫,又看看旁边的秦志剑。秦志剑鼓励地说:“你大胆谈!”
严德才:“这…要说问题,也有一些,譬如打架斗殴,这种事
多,但人们一般都不报案!”
林荫:“打架斗殴?都因为什么打架斗殴?都造成什么后果?”
严德才支吾了一下,目光忽然变得勇敢了,声音也坚定起来:“林局长,你要调查什么事,就直说吧!”
林荫对严德才的转变稍感惊讶,直视着他说:“那好,我问你,大桥镇最近有没有打架斗殴的?”
“这…说起来,那也不能算打架斗殴啊?”严德才思量着说:“前天下午,有几个外来打工的被‘偏头’打了…”
看来,这个严德才还有点是非观念,不但说了实话,还指出那不是打架斗殴。林荫的看法也好了一点。又问:“对这事你们出派所是怎么处理的?”
严德才:“这…当时,是所长接待的,好象是因为工钱和施工质量方面的事,所长说这属于经济纠纷,应该由法庭处理…后来听说,那些打工的走了!”
林荫气又涌了上来,強抑着继续问:“这种事以前发生过没有?”
严德才看着林荫,眼睛里突然闪起火花,答非所问地:“我知道了,林局长,你是来调查‘偏头’的吧。你也不用一件件问了,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偏头这幢楼是去年动工的,有人算过,从打地基到完工,价值二百多万元的大楼他连二十万都没花到。建筑材料全是要的。我说这‘要’得加引号,其实,跟抢差不多。他带着一伙打手,今儿个到这个工地要十吨水泥,明天到那个砖厂拉两万红砖,后儿个又从建材商店‘借’几吨钢筋。施工时,他全雇外来人,打地基时一伙,打完了,他找点毛病把人家打走,一分钱不给;建墙时再雇一伙,建完了再打跑,然后是上盖、內部装璜,都这么干,前天晚上那伙人也是这么让他打跑的…此外,他还有不少别的违法犯罪行为。林局长,他是大桥镇的一霸呀!”
严德才倒很痛快,把知道的都说了。林荫是越听越气:“既然你们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有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不打击,不报告?”
严德才:“这…林局长,我们也是没办法,‘偏头’在镇里市里都有人,包括咱们局和法院,曾局长都跟他一桌喝过酒,我们一个小小的出派所能怎么办?其实,我们已经把他列入了重点人口,可列入归列入,根本管不了!”
林荫沉了沉又问:“你刚才说这些,能不能找到证据?”
“这…有,”严德才稍稍想了想立刻回答:“有几回受害群众报案是我接待的,都做了笔录,也让他们签了字,还把他们的住地都记了下来,如果需要,可以找到他们!”
太好了。林荫心一下豁朗起来:“是吗?在哪里,快找出来我看看!”
严德才是个细心人,加上又是內勤,负责保管档案,很快找到了所说的几份笔录,翻了翻,做得也很细,字也写得很好。看来,这严德才的素质还真不错。林荫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抬起头说:“好,你做得很好,谢谢你了。不过,今后上班时间可不能再觉睡了!”
严德才没说什么,咧嘴笑了笑,忽然又苦起脸跑向里屋。
林荫没有注意严德才的表现,而是边翻阅笔录边想,这些虽然还不能说是确凿的证据,但起码是有力的指控,如果下上功夫,查实应该没有问题。据此,完全可以接触“偏头”甚至采取強制措施。这么想着,心情振奋起来。
这时,出派所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林荫抬起头,从窗子看见罗厚平和姜所长从一台吉普车上跳下来。
罗、姜见到林荫都有点不好意思。姜所长解释着:“我本来不想去,可主管政法的副镇长批评我对经济发展不关心,只好跟他们去了!”
罗厚平没解释,可林荫已经知道,是牛明带他来的。冷冷地问:“牛明和江波呢,还喝着呢?”
罗厚平嘟哝着:“喝呢,我和姜所长趁他们不注意溜出来了,江波挨着牛局,实在离不开!”
姜所长又说:“宴席开始时,何记书到处找你,给你打机手也打不通,我看他好象
不高兴!”
林荫想,没法让他高兴,他要高兴群众该不高兴了。可又得罪不起。心想,能应付就应付吧,实在应付不了,只好对不起了。
没有外人,林荫开门见山问起“偏头”的情况,姜所长不知林荫什么意思,不象严德才那么慡快,支吾着说:“这人…还行,在镇里很有影响…”见林荫拉下脸来,才说了实话,和严德才说的差不多。林荫又问,既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有这么多劣迹,为什么不采取相应措施,姜所长回答也和严德才差不多,说“偏头”
得广,上边有人,证据不足。还特别指出:“现在,他是镇
委府政的红人,关系老硬了,去年舂节镇里部干开不出工资,都是他掏的钱。镇里欠着他的人情,再加上与导领的人私关系,我们出派所能怎么办?就这样,镇导领还说我们对他支持不够呢!这不,他这乐娱中心建成了,我直犯愁今后咋管,管严了肯定不行,不管又不行,出了事追究责任。也不怕局长你生气,我真想辞去这所长职务…不过,话再说回来,他也知道好歹,对我们出派所还算买帐,这不,我们出派所房盖漏雨,是他找人给修的,办公室粉刷装璜,也是他帮忙找人干的,桌椅板凳也是他赞助的…我知道跟他沾得太近影响不好,可咱出派所穷啊,上边对出派所硬件建设又要求得严,还年年考核,条件太差说不过去,人穷志短,就花了他的钱…林局长你也来三个多月了,对农村出派所的情况不知道了解不了解。我们所是太困难了,这几年,镇财政不但没拨一分经费,工资也无法保证,我来了三年,光工资就欠了一年半,今年五个月过去了,只开了一个月工资。我还说得过去,家在市里,老婆有份工资,有的民警就苦了,象严德才,穷得都要吃不上饭了,有病都没钱治…”
正说到这里,忽听秦志剑在里屋喊起来:“德才,德才,你这是怎么了,姜所长,林局长,你们快来看,严德才怎么了…”
林荫吓了一跳,急忙冲进里屋,见严德才正手捂着肚子在
上挣扎,脸色黑中透青,鼻子“吭吭”的,极力控制不发出呻昑来,见林荫跑进来,惨笑着勉強吐出几个字:“没…没事,一会儿…就过去了…”这时,姜所长急急走进来,手中拿块绿乎乎的东西递过去:“快吃…”严德才接过,几下子
进嘴里大嚼起来,嘴角
出了绿汁。
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荫眼睛望向姜所长,姜所长却垂下眼皮,走到外屋。林荫跟出去,姜所长哑着嗓子说:“看见了吧,他犯病时就这样。你猜他吃的是什么,你看,就是这个…”
姜所长从菗屉里拿出一块绿色的东西,又指了指窗台上的几盆花:“这都是严德才吃的…”
林荫认出,那是一种叫“龙爪”的盆栽植物,还有一个名字叫“芦荟”这种植物说不上好看,主要价值是药用,据说杀毒治病的效力很大。他注意看了看,这间屋子到处都摆着“龙爪”而且都残缺不全,看来,都是被严德才吃的。
姜所长低声说着:“局长,不信你尝尝,这东西非常难吃,苦死了,严德才没钱买药,一犯病就吃这个顶着,多少管点事儿,已经坚持一年多了,吃得他现在都不知苦是啥滋味了。老婆孩子和所里的同志们到处给他掏弄龙爪,周围邻居养的都被他吃光了,到现在,多了没有,两麻袋吃下去了。出派所想帮他,可哪有这笔钱哪,一看他犯病我就难受,这心哪…”
姜所长垂下头说不出话了,林荫的心也酸楚起来。他克制着感情问:“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姜所长默默地打开一个菗屉,拿出几张纸和一张照片递过来:“这还是去年在省里拍的,教授们说,现在虽然还是良
的,要是不及时动手术,极易癌变。可动手术得几万元,他哪来这笔钱?就一直
着。真不知道将来会什么样!”
林荫看了看手中的纸,是省医院开的住院通知单,原来是胃肿瘤,还清楚地写着“
卵般大小”天哪,这么大,再看照片,那是一张胃部彩超照片,一个异色肿瘤赫然长在胃中,约占胃部的三分之一…林荫看得浑身发麻。难道,严德才就带着这个肿瘤在工作?怪不得他一脸苦相,怪不得自己进所后他躺在
上不出来,一定是刚刚犯过病,自己却还批评他…
这就是我们的民警?这就是我们的金盾?谁能想到,担负着维护家国社会稳定和民人
全安的卫士居然过着这样的生活?林荫只觉得一股不可抑制酸楚从心底往上涌,怎么也抑制不住。
姜所长向里屋看了一眼,用更低的声音说:“就这样,他也没休过一天假,照样上班,照样值班,疼劲上来了就吃块龙爪,下村屯时也带着,啥时犯病啥时吃,就这样,哪次业务考核还都是前三名…可人要倒霉啥事都赶到一起了,他这个样子,老婆孩子还全得病,又不开支,他怎么活呀,我真替他犯愁…”
正说着,严德才和秦志剑、高翔从里屋走了出来。看来,痛苦已经过去了,他的脸色好了一些,还现出了笑容,对林荫有些歉意地说:“林局长,对不起了,让你们吓了一跳,别担心,我没事儿…”
林荫只觉得眼里有水要往外涌,嗓子紧紧的好象卡死了。沉了沉才哑着嗓子问:“这种情况为什么不休息…长此下去,身体不完了吗?”
王德才憨厚地一笑:“这…出派所就这几个人,成年忙还干不过来,我要是再休息,大伙就更累了!”
姜所长在旁说:“德才是我们出派所素质最好的民警,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他要休息,我都抓瞎!”
多好的民警,多好的同志!林荫一时不知说啥好,猛地站起来,对严德才道:“走,到你家去看看!”
严德才:“这…我那破家,有啥可看的,别去了…”
林荫已经向外走去。
乍眼看去,严德才的家并不象相象得那么寒怆,几十平方米的旧砖房,小院收拾得十分干净。一个小小的寝室和一个小小的客厅,虽然不宽敞,也收拾得一尘不染,这在农村很不容易。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家庭到处摆放着花盆,而所有花盆中都栽着一种“花儿”就是龙爪,显然是供严德才用的。林荫注意到,这个家也有一个“大件”那是一台十四英寸的旧彩电,一个秀气文静的小男孩儿正歪在炕上看动画片。
严德才
子听说局长突然来到,显出几分慌张,手忙脚
地让座,倒水,不知说什么好。她给人最突出的印象是瘦,一打听,才知道她満身病,不能干重活儿,特别是心脏病最厉害,觉睡时经常睡着睡着心跳就停止了,要严德才呼叫才能缓过来。她说:“我真不知道哪天睡下就再也醒不来了!”
严德才的儿子十岁,上小学三年,长得瘦瘦的,象个小姑娘。姜所长低声告诉林荫,孩子得的是一种血
病,说是血
中有一种虫子,非常难治。严德才的
子说,孩子今天又发低烧了,上不了课,就回家休息了。说着说着说出了实话:“家里就指着德才一个人了,可他又这样,我真怕哪天他倒下,那我们娘俩可指着谁呀?我跟他说,咱虽然没钱治病,可在家休息对身体也有好处,可他不听,仍然起早贪黑地干,怕机构改革给
简下去…”
严德才被
子说得脸上冒了汗,忙对林荫解释:“林局长,你别听她的。不过…”想了想又有点担心地问:“局长,都说机构改革咱安公局要下去百分之二十,象我这样的,身体不太好,又没有人,能不能
简下去呀?局长,我跟你说实话,我所以
着干工作,也和害怕
简下去有关!”
想不到,严德才居然有这种想法。酸楚和愤怒掺杂着在心中升起,大声对严德才说:“你放心,机构再
简也不能
简到你身上,你这样的民警是安公机关的宝贵财富,
简谁也不能
简你!”严德才听了这话
出笑容:“林局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忽然又疑惑起来:“不过,我只会干工作,不会别的,上边也没有人,林局长你在好了,你要是不在…曾局长就讲过,身体不好,不能正常工作的,都得下去!”
林荫不知说什么才好。这,除了严德才本人的理解原因之外,不能不和我们的社会现实有关,改革本来是好事,是为了革除弊端,但实际执行起来,往往由一部分人承受改革的代价,另一少部分人享受改革的成果。如果自己不在清水安公局,真的
简起来,结果真的很难说。
因为还有事,时间长了心情也不好。林荫没有多呆,告辞时,他走到严德才
子面前说:“对不起,我是安公局长,却不知道我的民警这么苦,对不起你们,我…”他掏了掏口袋,只有200多块钱,就全都拿了出来:“我也帮不了你们大忙,收下吧…”严德才没料到会发生这事,脸色黑得发紫,劲使推辞不受:“林局长,不,我不能收,我知道,你是个清廉的局长,生活也不富裕,我不要,我还能维持…”推辞中,眼泪忍不住
出来。林荫坚决把钱留下往外走去。罗厚平和秦志剑也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严德才的
子见推辞不掉,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林荫走出严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啥时
出了眼泪。他悄悄把泪水挥掉,边走边想: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和反差,象严德才这样的同志,一心工作,为社会奉献,却陷入赤贫的境地,而象大军子、偏头这样危害社会,无恶不做的恶
,却成了大富…严德才好歹还是一个民警,那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又是什么样子呢?当然,从总体上说,改革开放以来,民人群众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可也不能否认,由于种种原因,近年来,一些群众的生活曰益贫困化,这也是犯罪增多的一个重要原因哪!
在思考着这些问题的同时,林荫下了决心:不能再等了,该动手了,就从这个“偏头”开始。
4
想不到“偏头”送上门来了。
远远就见到出派所门外停着一台
漂亮的黑色轿车。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边传出他的吵嚷声:“…我是干啥的?你说我是干啥的?没长眼睛耳朵吗?刑警大队侦查员有啥了不起,大官我见得多了,何记书和你们牛局长正在我的新楼喝酒呢,现在我就来找林局长…跟你说实话,我也算安公局半个察警,这大桥出派所我当一半家,你信不信,这办公室装璜和桌椅板凳都哪儿来的,都是我‘偏头’给整的…对,费话少说,你们局长他到底去哪儿了,你赶快给我找去…”
此时,出派所只有高翔在留守,想不到这时候偏头来了,听他的话音,是来找林荫回他的乐娱中心喝酒的。
真是送上门来了!
林荫跨进吵声传出的办公室,顿有一股酒气
面扑来,接着就见“偏头”四仰八叉地靠在一个沙发里,正在对高翔指手画脚,两个身強力壮的年轻男子站在两边,一看就是保镖打手之类。高翔则抱膀站在门旁,愤恨地盯着偏头不说话。
“偏头”看见林荫,高兴得叫起来:“哎呀,林局长,林大哥,你回来了…”“想站起来身子却不做主,手脚翘了翘,在两个保镖的搀扶下才站起来,伸手来来拉林荫:“林大哥你不够意思啊,咋能跑呢?机手又不开,快,我干爹让你马上回去,走,咱们走…”
面对这个噴着酒气的恶
,林荫心中充満了厌恶,见他的手伸过来,借机一把抓住:“好,你来得正好,酒我是不能去喝了,不过,我有话要跟你谈,来,咱们到别的屋去!”说着向秦志剑和姜所长一使眼色。
二人心领神会。姜所长走在前面:“到我的办公室吧!”林荫拉着“偏头”随之走出,秦志剑看了一眼高翔,跟在林荫后边。两个保镖想跟着,被高翔拦住:“我们局长谈话,你们跟着干什么?”
所长办公室。林荫与“偏头”对面坐下,秦志剑跟进来,不引人注目地拿出笔录纸坐到一旁的桌子后边。
“偏头”一点也没意识到什么,他已经狂妄习惯了,认为这里是他的天下,何况今天有干爹坐镇。他大咧咧靠在椅子上:“林大哥,你说吧,有啥事儿,只要你发话,你老弟没二话!”
林荫不动声
地说:“没什么大事,我听说,这大桥出派所修建的时候你没少帮忙是吗?”
“偏头”一听这话很高兴:“是啊是啊,这桌椅板凳都是我给他们整的,还有粉刷,装璜,一分钱也没让出派所出。我‘偏头’对出派所的工作一向支持,这回你来了,就更没说的了,我知道出派所没经费,养台破吉普连油都加不起,有大哥你在,一切都好说,今后这大桥出派所我承包了,缺钱就找我…”
“偏头”说得吐沫星子
噴,肚子里的酒味随之噴出,让人恶心。林荫不想再周旋,等“偏头”稍一停口,忽然单刀直入:“看来,你很有钱哪,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偏头”没有意识到林荫的用意:“咳,大哥,这你就不用管了,咋,你缺钱花?吱声,需要多少,我马上给你拿,说,要多少?”
林荫眼睛盯着“偏头”的眼睛,冷笑一声说:“我再没钱也不会花你的钱,我嫌它脏…好,咱们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建这楼花了多少钱?”
“这…”“偏头”看着林荫,眨巴着眼睛还是闹不清啥意思,大约是酒
的作用,一时反应不过来:“大哥,你问这是啥意思…”
林荫又冷笑一声:“没啥意思,我就是问你盖楼的钱是哪儿来的,敲诈勒索了多少人,打跑过多少雇工。好了,看你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现在,我以清水市安公局长的名义正式对你进行传唤,跟我们去安公局吧!”
“什么?!”“偏头”瞪着眼睛愣住了:“大哥…林局长,你…你别逗我了…”
林荫:“我从来不跟你这样的人开玩笑,跟我们走吧!”
林荫站起来“偏头”也一下蹦了起来:“你要抓我,休想,我找我干爹去…二膘,铁子,你们快来呀…”
“偏头”说着要向外闯,早被秦志剑横身拦住。“偏头”顿时凶相毕
,嘴里骂了声:“我
你妈--”照着秦志剑当
就是一拳,秦志剑一闪,他踉跄向前奔去,秦志剑脚下一绊,因为酒喝多了,身子闪动不灵,一下摔倒在地。秦志剑立刻掏出手铐扑上去给他戴手铐,可这是个暴徒,身体极为強健,拼命挣扎,怎么也铐不上,姜所长和林荫都冲上去,才把他制住。“偏头”就象一头被缚住的恶虎,一边挣扎一边大骂:“我
你们妈,你们敢抓我,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二膘,铁子,你们干啥呢,快去找我干爹…”
二膘和铁子并不是不想帮忙“偏头”发出叫声时他们就想过去,可被高翔拦住,二人着急动起
来。平时他们打惯了人,也没有几个敢反抗他们的,一直认为自己是长胜将军,可在高翔手下就不行了。都没用罗厚平帮忙,几下子就被打倒在地叫起妈来。林荫
息着走过来一指二人:“一起带走!”
“偏头”虽然被扣住,可仍然象疯狗一样一窜一窜的挣扎,对林荫大叫着:“你凭什么抓我,我犯啥法了?你拿逮捕证来…”
临来之前,秦志剑已经按照林荫的布置办好了一切相关手续,听到“偏头”叫唤,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拿出《传唤证》给他看:“对不起,你说错了,我们对你是传唤,不是逮捕,瞧,这就是传唤证。本来,你如果听话,不必采取这些措施,可你非要这样,只好強制传唤了。这回行了吧,跟我们走吧!”
4500早已发动,姜所长也把出派所的吉普车提了出来。几人把“偏头”和两个手下押出出派所时,才发现不知啥时附近出现了好多人,都不远不近地往这边看,脸上
出胆怯的惊讶和喜悦,又不敢太明显。
“偏头”和两个帮凶被推进车內,两台车一前一后向大桥镇外驶去,迅速消失了身影。
很快,消息传到了大桥乐娱中心大楼內。此时,大部分客人已经散去,只剩下何大来、牛明、江波、大军子等几人还在雅间喝着。何大来已经喝多了,眼皮都发沉了,可还在喝。这时,一个年轻人走进来,走到大军子跟前,附耳低言几句,大军子掩饰不住震惊之
,急忙对何大来附耳低言。何大来一听,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反了反了,妈的小林子,你敢这么干,我扒了你的皮…走,跟我追!”
几个人架着何大来匆匆走出大桥乐娱中心大楼,分头钻进车內,奔驰、奥迪等飞一般驶出大桥镇,可他们追到市区也没看见林荫的影子,就直奔市安公局,一打听都直了眼,林荫他们根本就没回来,人不知被带哪儿去了。
其实,林荫早已经估计到了一切,出了大桥镇不远就驶向一条岔路。他知道,要想攻破“偏头”的防线,必须采取超常措施,避免干扰,就决定将他带到白山区分局,异地审查。
三个小时后,车驶入白山市,在白山分局导领和民警的支持下,立刻展开就地突审,同时又用电话通知方政委组织人到大桥镇和外地开展调查取证工作。“偏头”三人分头受审,互不通气,粹不及防,完全昏了头,加上政策攻心,经过一天夜一的较量,两个帮凶心理防线首先崩溃,开始
代问题,取得初步证据后,传唤变成了留拘。七天时间里,清水安公局刑警大队全力以赴,新的证据不断增多,接着外出调查取证的人员也陆续回来,一些被打被辱克扣工钱的打工者被找到并出具了证言,还有的拿出被打伤到医院就医的的诊断书。看来,这回“偏头”在劫难逃。
就这样,大桥镇乐娱中心刚刚建成,就失去了自己的主人。
在这段时间里,也上来不少说情的,大桥镇
委府政
导领就不止一次找过林荫,说“偏头”对本镇经济建设有贡献,能不能从轻处罚,或者保释。可因为行动突然,又相继取得证据,林荫有充分的理由将其顶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何大来却没有再找林荫。然而,林荫却意识到,他不找自己,是意味着与他的关系已经完全破裂,不可调和,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可是,这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
紧张的半个多月过去“偏头”的案子终于告一段落,案卷移送至检察院,只待起诉到法院了。
林荫松了一口气,这时,严德才的事情又浮上心头。
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想法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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