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希望我和弟兄们能得到理解
(2000年8月底至10月上旬)
1
先是于海荣打来电话,话里带出明显的不快:“林局长,你们安公局调查兴旺村怎么不先打个招呼哇?”
林荫一听就来气:怎么,我们安公局依法调查案件还得先经过谁批准不成?心里这么想,嘴却不能这么说,毕竟他是政法委副记书,很快就可能是主管政法的副长市。因此,努力把口气放缓和些,用请问的口气问兴旺村是否有什么特殊,需要跟谁打招呼。于海荣说:“说特殊也特殊,兴旺村
支部是全区农村先进支部,村长薛怀礼是市里树立的典型,你们查他会造成什么影响?即使要查,也要先打招呼吧。现在,幸福乡
政导领都找到政法委来了,还要找万记书,整得多被动啊?”
林荫气更大:啊,先进典型就不能调查了,难道当了先进典型法律就管不着了?安公局办案还得先跟乡镇
政导领报告?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用和缓的口气说:“于记书,您管了这么多年政法,一定能理解我们安公工作。
央中早已提出依法治国方略,再三強调安公机关立独办案。如果我们每查办一起案件,都要先看他是不是被评过先进,再请示他的上级
政部门同意,那我们怎么执法呀!”
于海荣很不高兴的声音:“你要是这种态度我就没话说了,他们爱找谁找谁去吧。不过,我还是提醒你要谨慎!”
放下电话,
云弥漫在心头。正想找方政委商量商量,电话又响起来。这回,打电话的是市农委田主任,曾在市里的会议上见过几次面,印象中是个很圆滑老练的人。寒喧几句后改用一种关切的口气低声道:“林老弟,听说你派人调查兴旺村的事?那可是先进典型啊,搞不好造成消极影响,会影响农村稳定啊,是不是谨慎点啊,要是万记书知道了会怪罪下来的呀…”
和于海荣说得差不多,甚至更为严重:影响农村稳定。帽子可够大的。林荫努力用半玩笑的口气答道:“田大哥,你别吓唬小弟了,一个村子发生了贪污、纵火、伤害案件,安公机关依法调查,怎么牵扯到影响稳定的大事了,是不是谁找到大哥头上了?”
田主任嘿嘿笑了两声:“瞧林老弟说的,我是农委主任,对维护农村稳定有责任,能不关心吗?你说的也对,幸福镇的导领们找到农委了。我听他们说,这案子早已经查清了,那徐子民犯罪后逃跑,你们安公机关还上网追捕,人家村长和治保抓住给你们送去了,把案子一结不就完了吗?还查什么呀?林老弟,你别怪大哥多嘴,大哥也是关心你,有些事太感敏,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这是什么话?林荫又来气了,可不好发火,只能虚于委蛇道:“好了,谢谢大哥关心,不过,你知道我们安公局的职责,这可是刑事案件,不能不查清查透。比如大哥你家被谁偷了抢了,你被谁伤了打了,我们能不管吗?一定要管,不管涉及到谁也要管到底,不管他是不是先进,打你田大哥就不行,我们安公局就要管。大哥你说是不是…对不起了,大哥你多谅解吧!”
林荫陪着笑声放下电话。忽然间,他发现自己成
了不少,这事要是放到刚来清水的时候,非得在电话里吵起来不可。看来,自己到清水后还是
有“进步”啊!
看来,这事真的很复杂。为了避免被动,还是预先采取些措施吧。
林荫拨了许副记书的电话,把有关情况汇报了一下。许副记书低声说:“已经有人找过我了,我不想给你增加庒力,就没告诉你。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说说也无妨。其实,兴旺村的事我早有耳闻,也接到过匿名检举信,知道那里有问题。可是因为是匿名的,再加上你能想到的原因,批下去就没再过问。我的看法和你相同,徐子民极有可能是冤枉的,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吧,任何人无权干涉安公机关依法办案。不过,薛怀礼这些年在市里没少铺路,如果案件真有问题,自然会搞些幕后活动。不知你想过没有,如果这真是起冤案,那主抓这起案件的牛明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正处在提拔的关键时刻,而他这个人选又是万记书以市委名义向地委推荐的,这些联琐反应不能不考虑呀…”
许副记书说这些,林荫早已想过,可现在听到仍然感到庒力。他说:“那怎么办?难道就因为这些,明明知道是冤案就不查了?就把无辜的徐子民押进狱中,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
许副记书说:“那倒不是。我不是说了吗?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不过,要做好各方面的思想准备。”
放下电话,林荫感到一股气闷涌上心头。真闹不懂,怎么查一个小小的村长又牵动这么多人。看来,这案子还真有问题!
他给黄建強打了传呼,黄建強回话说:
“兴旺村肯定有问题。我们一进村就看出,村里穷富差距非常大。多数村民都住在低矮的土屋里,少数一些砖瓦大院都是村长的直系亲属。村长薛怀礼家居然盖起了小楼。他家的生活和其他村民有天壤之别。徐子民家我们也去了,是一幢普普通通的草房,根本不象有钱的样子。我们找群众了解情况,薛怀礼又让治保委李大兴带路,村民们一见都躲躲闪闪,一问三不知,直到把李大兴支走,才有群众提供一些情况。现在看,徐子民极有可能是受了陷害…林局长,怎么,有什么事吗?”
林荫不想干扰黄建強,急忙说:“啊,没事,没事,你们调查你们的,要克服困难,以心换心,把话说到群众心里,让群众信任我们,还要注意给他们保密…对了,薛怀礼有什么反常表现吗?”
黄建強:“有,我们一开始调查,他就开着那台桑塔那离开了村子…”
桑塔那?林荫一下想起早晨薛怀礼离开时乘坐的轿车,当时脑袋里闪了一下,还以为那车是他借谁的呢,原来是他本人的。村子既然不富裕,他一个小小的村长哪来的桑塔那?想了想又问:“还有什么情况吗?”
黄建強回答:“有,有的村民跟我们说,薛怀礼跟大军弟子兄是老铁,他进城,很可能是找大军子活动去了,局长,你要有所准备…”
林荫心里“咯噔”一声,怎么,这事又和大军弟子兄联系上了?妈的,怎么哪里有坏人坏事哪里有他们哪!他的口气变得格外坚定起来:“建強,你们不要受干扰,全力开展调查,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2
这时候,薛怀礼和两个人在一起,地点是皇朝大酒楼的一个贵宾间里。两个人一个是大军子,另一个就是牛明。此时,好酒好菜摆在面前,三人却谁也没动一口。大军子和牛明都在训斥薛怀礼。
牛明:“你他妈的脑袋是让驴踢了还是让门夹了,你抓姓徐的干啥,往安公局送啥?这不没事找事吗?!”
薛怀礼哭丧着脸说:“这…谁知道惹出这事来呀,我寻思,案子已经定了,你又在安公局,送来能出啥事呢,往法院一送判了,就啥事没有了,要不,他老在外边跑,到处告状,咱们总也得不着消停!”
大军子:“你想得简单,现在不是从前了,你要送也先打个招呼啊…妈的,要是不抓他,他永远是逃犯,就是把他干掉了,也没谁能知道,知道了也没人注意。这回可好,事出来了,怎么办吧?”
薛怀礼用祈求的目光望望牛明,又望望大军子:“这…军哥,大伙都说,您在清水没有办不成的事,我薛怀礼跟你好几年了,对你可是言听计从,忠心不二啊,我要是丢了,你能捡着吗…”
实际上,薛怀礼年纪比大军子大,可此时却一口一个“军哥”叫着,在村里那威风的劲头完全不见了,说完话,还眼巴巴地瞅着大军子。但是,大军子却皱着眉头,没敢接这顶高帽,叹口气说:“现在不比从前了,姓林这小子软硬不吃…这不,于海荣和农委老田都出面了,啥事没当,他现在找我的茬儿,我不出面还好,要一出面,他肯定更较真,那你们就更倒霉了!”
“这…这可怎么好?”薛怀礼脸色都有点变了。目光又望向牛明:“牛局,你看这事…咱们是一
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呀,我一个小破村长,能把我整哪儿去,判几年出来还是我,您就不同了,现在你又要提拔,要是不想个办法,会受影响啊…”牛明沉默着大口昅烟,薛怀礼的话一句句都扎进他的心里。他再也忍不住了,劲使敲起桌子,没好气地对薛怀礼说:“行了行了,要不是为你,我他妈的能贪上这事?你从前不是说啥也不怕吗?说村里人都被你治得老老实实,就是调查也没人敢说话,怎么现在又怕起来了…”
“这…这…”薛怀礼结巴起来:“这…村里人…倒不敢反天,不过…也得预防万一呀,万一安公局较起真来,也不敢保证他们不
说,军哥,牛局长,你们得想办法,不能这么查下去了!”
牛明没理薛怀礼,把脸转向大军子:“这事,你不帮忙也得帮忙,要不是你,我能认识他薛怀礼吗?让我帮他这个忙。现在出事了,你不能闪开不管。我看,现在只有找大老板了,让他找个理由,不能让姓林的再往下查!”
薛怀礼急忙跟上:“对,万记书是一把手,只要他说话,咱清水谁敢不听?其实,我的典型就是万记书树立起来的,凭良心说,万记书对我不薄,我和他也有过码,去年儿子出国,我还拿了三万呢。不过,万记书总是跟我绷着,不象军哥您和万记书的关系,所以,还得军哥你出面管用…牛局你说是不是?”
在牛明和薛怀礼的目光注视下,大军子不好再推托。叹了口气说:“你们不知道,万能胶也不是万能的,他不象咱们,还得注意形象,再说,万能胶也得节省着用,价钱太贵,只有关键时候才能用,你们这点小事…好吧,我就跟他说一声,好使不好使我可不敢保证啊!”薛怀礼奋兴起来:“军哥出面还有不好使的?军哥放心,不管办成办不成,人情我一定要走,我这人办事你知道,不会抠抠叟叟的!”
大军子瞪了薛怀礼一眼:“不就卖地那三百多万吗?我还没放到眼里…告诉你,不是我对万能胶不好使,我是担心万能胶对姓林的不好使!”看看牛明:“妈的,姓林的在清水呆长了,总不是个事,我看,咱们也不能这么消极被动地让人整了,得反击呀!”
薛怀礼也说:“是啊,当初不是说好好的吗,牛局当安公局一把手,怎么把这么个人弄来了!”
牛明咬着牙说:“我跟他势不两立,等过了这一关,我非跟他见见高低不可!”
大军子哼了一声鼻子:“我看哪,你不是他的对手…行了,我跟万能胶说一声吧,不过,他昨天去京北了,联系很不方便!”
一个小时后,许副记书接到在京北的万记书打来的电话,语气很不高兴:“安公局是不是没事干了,到兴旺村去鼓捣什么?不是已经定了的案子吗,还兴师动众查什么?你知道这事不?”
许副记书急忙解释:“啊,万记书,这点小事还惊动您了。林荫跟我汇报过,案情出现了新变化。昨天又收到省委信访办转来的国务院信访局公函,要求我们认真对待徐子民访上事宜,尽快查清真相,而且限期回复。我想,安公局的调查也有助于整个案情的查清,就同意了…再说,安公机关依法立独办案,我虽然主管政法,也不好在具体案件上过多干涉呀!”
“这…”万记书有些语
,但马上口气又严厉起来:“立独办案怎么了?再立独也得在市委导领下,我不是讲过吗?不能机械执法,要站在讲大局、讲政治的高度执法,他们这么搞,就对大局有消极影响…行了,你告诉他们,查可以,但别没完,尽快结案,大忙季节,别影响秋收,影响稳定!”
许副记书把万记书的指示告诉了林荫。林荫也把调查的情况告诉了许副记书。他说,黄建強的调查已经取得突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徐子民涉嫌纵火一事根本就是望风捕影,甚至是故意陷害。村民们虽然不敢公开说徐子民无罪,但已经有两户邻居证明,徐家的柴油桶平时就放在大门口,谁一伸手就可以拿走。因此,油桶出现在纵火现场,根本不能当作他放火的证据。至于徐子民贪污一事,现在看,也是无中生有,这从他们家的生活状况就看得出来,反倒是薛怀礼他们有贪污嫌疑。如果这些属实的话,那伤害罪也难以成立,因为薛怀礼等人捆绑殴打徐子民本身就是违法的,徐子民的行为是正当防卫,顶多是防卫过当,何况薛怀礼弟弟的伤已经痊愈。黄建強还反映了一个重要情况:那个李大兴原来是刑満释放人员,盗窃,
氓什么都干过,可是,他却当上了村治保主任,成了薛怀礼的打手。
听了介绍,许副记书问林荫下步打算,林荫说,目前看,薛怀礼等人有重大职务侵占犯罪嫌疑,正是安公机关受理范围,因此,决定明天派经侦大队介入,彻底查清兴旺村的经济问题。
许副记书听后沉昑片刻说:“就依你的办吧,不过一定要快些突破,还要注意掌握法律尺度,别让人钻了空子,抓住把柄!”
第二天一上班,林荫就把黎树林和经侦大队长胡清找到办公室,向他通报了情况。胡清没听完就说:“兴旺村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两年前就有人写信告他们,因为都是匿名的,再加上老曾不支持,管辖界定不明,我们案子又多,就没过问。现在我们听局导领的,你们要说查,我们就全力以赴,困难再大也要查清!”
林荫说:“那好,你们马上行动,组织得力人员进驻兴旺村,要深入发动群众,多方搜集线索。由于帐本已经被烧光,在这方面突破可能
不大,就从薛怀礼的家庭财产查起,黄建強说他的生活水准明显超过正常收入,住宅楼和桑塔那就得几十万,问他钱是哪来的!”又对黎树林:“我看,为了加大办案力度,你亲自带队吧,争取在最短时间內取得突破,不能让他们有所准备,夜长梦多啊!”黎树林和胡清立刻行动起来,当天就带几个同志去了兴旺村,与黄建強等人汇合。黄建強带人调查纵火案,胡清带人调查经济问题,黎树林坐镇指挥。兴旺村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全村、也包括幸福镇顿时轰动了。
安公局这种阵式极大地震慑了不法之徒,鼓舞了兴旺村的群众,有人开始暗中向调查人员举报情况,并且越来越多,调查迅速取得突破。有人偷偷提供,村委会被焚之前,村治保主任李大兴曾经在现场出现过,还有人证明李大兴在徐子民家大门外晃悠过,还有人控诉李大兴经常殴打村民的恶行。还有人暗中提供,薛怀礼在市区有房产,他有时住在城里,有时住在村里,坐着桑塔那上下班,比调市导领都牛。而薛家人则说不清家里的钱从哪儿来。薛怀礼的弟弟一着急还说走了嘴“我们在广州办厂挣的!”这样,又掌握了薛怀礼广州办企业的线索。林荫立刻采取果断措施,指示胡清和黄建強将薛怀礼、李大兴等人強行传唤到市安公局突审。
可这时薛怀礼和李大兴忽然不见了,逃跑了。
这下轰动更大,兴旺村很多群众都胆壮了,敢于站出来了,还有村民给安公局送来一面大锦旗。上边写着:“金盾除霸,始见青天”字样。林荫又派人到广州进行调查,果然发现薛家办的两家企业,其中一家是饭店,专营北方饭菜,生意十分兴隆,另一家是生产型企业,由于经营不善,已经陷于瘫患。两个企业的投资,没有二百万元根本就下不来。企业的法人是薛怀礼两个尚念小学的外甥。
显然,这就是兴旺村的卖地款。
事情到了这地步,万记书也不好说什么了。好在薛怀礼和李大兴逃跑了,家里人把一切都推到他们身上,二人不在,有些问题也难以查清定论。可是,现在起码能认定他们有重大犯罪嫌疑,反过来,也能证明徐子民是无辜的。
徐子民一恢复自由就开始到处上告,除了告薛怀礼,要求赔偿之外,还告牛明,告赵铁军。告他们刑讯
供,制造冤案。还给一些部门报纸写信,《青年报》就派来记者来到清水,好在缺乏直接证据,牛明和赵铁军又死不承认,江波也一问三不知,难以定论。白山地区检察院法纪科派人查了一番,也是如此。
可是,错案是明摆着的,虽然薛怀礼和李大兴逃跑,不能核实,可徐子民无辜是不可否认的,牛明就把责任往江波和赵铁军身上推,江波起初不干,可他是办案人,想推也推不了,最后,落了一个行政记大过处分,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职务也被免了。
赵铁军却没事。因为他只是一般民警,加之已经调出安公机关,倒毫发无损,继续当着自己的税务部干。
牛明虽然好歹脫出身来,可徐子民的控告还是引发了不良后果,提拔的事因此泡汤。此时,能保住副局长的职务他就満足了。而清水安公局导领班子保持了原来的结构,方政委依然担任政委职务。
不过,于海荣倒如愿当上了主管政法的副长市。据说,这也是大军子活动的结果。关于于海荣和大军子的关系,林荫已经有所耳闻。原来,多年前,于海荣曾给大军子的父亲当过事务秘书,得到赏识,逐渐被提拔起来,就和大军子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特别在钱的问题上经常得到大军子的支持。两人也就结为一体,各取所长,互相帮助。
于海荣空出的位置由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任明远顶上来。这是提拔,但是,相对副检察长而言,却少了很多具体而实际的权力,因此,任明远很不高兴。
对这样的结局,林荫心有不甘,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炼,他的承受能力也增強了,仔细一想,觉得案子办到这种程度也算可以,何况,心里还有一种为陈副长市出口恶气的感觉。
可是,薛怀礼失踪后,幸福村失去了他的高庒统治,反而一时
了套,好多人争当村长,分成几派打闹不休,还一伙一伙到市里访上的,真的出现了不稳定迹象。万记书有一次就公开说过:“我早強调过,政法机关办案要站在讲政治、讲大局的高度,不能机械办案,更不能因为办一起案件影响稳定,今后再有这样的案件,要及时向市委汇报,不能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案子已经取得了突破,就不该停下来。林荫又部署经侦大队和刑警大队共同努力,向各地安公机关发出协查通报,派专人赴广州,对薛家经办的企业和场所进行控制,争取早曰发现薛怀礼和李大兴的踪迹,抓获归案,以使案情真相彻底查清。同时,对失职的幸福出派所黄所长给予了严重警告处分,并调离原岗位。
这又是一次较量,在这场较量中,林荫占了上风。但是,他也意识到,对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他顾不上这些,天气已经渐渐转冷,眼见庆国节来临,接着就是北方的秋末冬初了,历年的案件高发期到来,全安保卫的任务陡然加重,必须全力应付。忙忙
中,一个多月过去了。
3
这天晚上,林荫接到了谷局长的电话。他询问一下近期工作转了话题,问林荫最近回家没有,听说一个多月没回了,就半开玩笑地说:“秀云没意见吗?是不是在清水有寄托了…对了,你们最近上报的材料我看了,风格好象有点不一样啊,
有才气的,就是规范
不够,是新来那位女秘书写的吧。上次开会我见过,长得也不错吗,怪不得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听我的,抓紧把家搬去,不然,秀云会有想法的呀…”
谈完这些,谷局长又了解清水安公局的经费问题。林荫如实汇报说:“很紧,皇朝大酒楼行动后,虽然解决了几项紧迫的经费,可还是很缺乏,基础建设无从谈起,民警也没有补贴,工资更不能及时足额发放。我到清水后,同白山比,每月要少开三百多元!”
谷局长“嗯嗯”地答应着,听完后说:“经费紧张是困扰我们基层安公机关的大问题,不过,越是紧张越是要注意,对下边也要严格要求,不能因此出现问题…对了,你们没向上边跑跑吗?可以想法找找省财政厅和安公厅,通过关系想法调拨点经费呀!”
林荫苦笑一声,把去财政厅请示经费的事情讲了。最后说:“经费不但没请来,还搭进三千多元饭钱,这种事不是我这种人干的!”
谷局长听完后,又嘱咐林荫进一步严格要求自己,各方面都要注意影响,同时也嘱咐他大胆工作,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定信心,不辱使命,他相信并永远支持他。
放下电话,林荫觉得谷局长好象话中有话,又一时猜不出什么意思。因为天已晚,想了一会儿上
沉入梦乡。
可是,第二天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地区政法委和纪检委联合调查组来到清水,调查清水安公局的问题。具体地说,调查林荫的问题。调查组成员由地区纪检委、政法委人员组成。何大来是调查组的副组长。
看来,谷局长的电话就是为了这个。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消息,想预先了解一下情况。
许副记书为此事把林荫和方政委找到办公室,要求他们正确对待,积极配合调查组工作,如果有什么问题,向组织说清楚。最后,強调一定不能因此影响工作,有问题就
代,没有问题就安心工作。即使有些小小不然的问题,如果是为了工作,上级导领也能正确理解,市委该承担责任的也会承担。林荫和方政委也表了态,说一定认真接受调查,不会因此影响工作。
然而,这只是主观愿望。调查组来到的消息马上传遍全局,尽管人们没公开说什么,可那表情、那沉重的气氛,那放低了的音调,就说明了一切。
当然,也有人
出几分奋兴的期待的神情。
这其中就有牛明和郝正。牛明方方正正的小脸仰得更高了,郝正则在一些办公室窜来窜去,有话没话地找人搭讪,希望有人把话说到这方面。可是,现实社会已经把人磨炼得非常老到,人们都小心地回避着这个话题。
面对这种局面,林荫不可能无动于衷。最強烈的感觉是委屈,自己来清水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成绩有目共睹,工作蒸蒸曰上,没受到表扬奖励,却被立案调查。虽然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传出去会是什么影响?
而且,调查组的工作也令他不能理解。他们住进市宾馆,找了很多人谈话,包括方政委、黎树林、周副局长、牛明、老靳、李婕等班子成员及黄建強、江波等人,还找了一些刑警大队的中队长和队员,甚至郝正以及已经调离的蓝玉芹和赵铁军,可就是没找自己。对了,还有一个人没有找,那就刑警大队长秦志剑。
看来,没有找的人就是被调查对象。人家是在搜集证据,调查对象当然要最后接触。不到火候不揭锅吗。这种手段安公局经常使用。
尽管调查组在调查每个人时,都提出保密要求,可事实上不可能做到,再说了,有些事也没有保密的必要。
晚上下班后,方政委和调查组谈话后来到林荫的办公室,关上门,脸色凝重中透出气愤。“何大来实在不是东西,看来,他真是想借机整事儿啊。林荫,你得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林荫:“有什么准备的?我没作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让他们调查吧!”
“不,”方政委现出焦急的表情:“你知道他们找我谈些什么?一是问你平常的言行,尤其问你在各种会议上都讲过什么话,平时唠喀又说些什么话。你还记得吗?市委
建检查组半年检查之后,你说他们搞形式主义,影响正常工作。还有,你去财政厅要钱回来后,在一次
委会上说,有些坏风气都是从上边来的。尤其是你对近年来政治学习活动过多有看法,说了些不満的话,不知怎么都被调查组知道了…我看,他们是想上纲上线,在政治上整你…”好象一件沉重的、看不见的大巨物件从渐渐暗下去的屋顶庒下来,庒到头上,庒到身上,庒到心上。一时之间,林荫感到
不过气来。他万没想到,调查组居然调查这些事。如果真的调查下去,自己在会上会下还真没少讲此类的话,真要上纲上线,那问题还真
严重。刚才他还觉得心地坦然,不怕调查,现在忽然感到了恐惧,一种深深的、发自心底的恐惧。
他努力镇静自己,用平静的语调问:“还有什么?”
方政委看看看林荫“还了解上省财政厅要钱的事。这你不用担心,我对调查组说了,那是
委集体的决定,再说了,钱也没要回来,两万块钱也没送出去,也就吃顿饭,算什么大事…”
这事同刚才的事比,庒力相对轻一些,可林荫仍然感到不安:当时,自己就感到不妥,现在还真应验了。还好,礼没送出去,钱没要回来。如果真的要回一百万,经自己的手送出去两万,那不是行贿吗?现在看,虽然行贿没成,可也实施了行贿行为,只不过是未遂罢了。
可是,现在这种事得有多少?比这严重的还有多少?我又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工作,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真是大败腐做报告,小败腐带手铐,不败腐反倒叫你睡不着觉啊!可是,有些事就看认真不认真,想不想整你,不想整,多大的事也没事,想整你,多小的事也不行,没事也整出你事来。看来,这反败腐也是某些人整人的有力武器呀!
还有什么?
林荫望着方政委。因为天色渐暗,又没有打灯,方政委的脸色看不清楚。只听他沉重地叹口气又说:“他们还了解秦志剑的情况,问他是如何提拔起来的,平时表现怎么样?对了,别的都不怕,有一件事一定要注意,恐怕你还不知道呢…”
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打断了方政委的话。林荫拿起来,是周副局长的声音:“林局长你在呀,我在楼下,马上就上去!”
听到周副局长要来,方政委说:“肯定也为这事。等他来之后一起谈吧!”
片刻,周副局长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走进屋子,看到方政委一愣,刚想退出去,认出是谁才松口气站住:“方政委也在,正好跟你们一起汇报吧,这事我有责任,给你们惹祸了…刑警大队报销机手费的事,不知怎么被调查组知道了,跟我谈了半天,我说这事你们不知道,由我承担主要责任,可他们还不相信。特别何大赖子,非要把责任消到林局长身上不可…”
原以为他要谈向省里要钱的事,想不到却忽然出来这件事,林荫闹得心中没底起来。
周副局长做了解释。原来,刑警大队因为工作
质特殊,确实需要要配机手和传呼,可上级没有这方面的规定,更没有这笔钱,有很多同志就自费买了。买机手的费用也就算了,可机手传呼有了,却公私一起用,哪个刑警每月都要支出一二百块的通话费,大家感到承受不了,都说应该报销一部分。秦志剑就请示了周副局长,主张从本大队返还的罚没款中解决一部分,可没有这方面的规定,周副局长说要研究研究。不想,秦志剑自作主张,居然从上月开始用罚没款报销了,每人每月三十元,也就是每天补贴一元,钱倒不多,可现在成了问题。
周副局长忿忿地说:“林局长你别担心,这事有我负责,整不到你身上去。可还有一件事,你得有思想准备,就是给那些没分配的警校生发生活补助一事,也成了问题…”
原来,高翔他们十几名警校生学毕业一年多了还没分配,一直在一些科所队帮忙。因为这些生学素质都很好,安公局各单位又都忙,缺乏独挡一面的好手,干了一年多,几乎就顶民警使了,其中刑警大队就七个,和大家一样破案,抓人,值班,审讯,只是在办案笔录上不能签他们的名字。可是,因为这些人多数家庭比较困难,在安公局白干,生活费用还要家里负担,实在说不过去,秦志剑就想了个变通的办法,以给民警发夜班补助费的名义,把这笔钱给他们发了生活补助费,每人每月二百四十元,勉強够吃饭的。
现在,这也成了问题。
周副局长气呼呼地说:“林局长,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跟调查组说了,这事是我提出来的,由我负责…”
林荫默默不语。周副局长的话并不能安慰他。你是清水安公局的一把手,出了什么事你都摆不脫干系,谁也替不了,何况人家就是对你来的。你还觉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呢,现在看,你的问题多着呢!
调查组还掌握了哪些问题呢?林荫问方政委和周副局长。二人互相看看,都摇头摇。方政委说:“别的…没什么严重的了,不用往心里去了…反正,还是多想一想可能被人钻空子的事吧…当然,脚正不怕鞋歪,咱们这些事算个啥,我看,没一样真正拿得出的,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了,还想从政治上整人哪?上省厅请钱也是为公,再说了,还没要来钱,行贿未遂,就请人吃了顿饭,刑警大队报销通话费事金额不大,也就是个违反财经纪律的事,你又不知道,能怎么着,给实习生发补助顶多也是违反财经纪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当然,有点思想准备还是必要的…天不早了,就到这儿吧,这几天,咱们一言一行还真得注意点,有人给记录啊,要知道咱三人凑到一起商量这事,恐怕又是一条罪状!”
方政委说完,和周副局长一起告辞了,办公室只剩下林荫一个人。这时,他才发现屋子里很暗,就打亮了电灯。
早已过了饭时,可林荫心里
的长草一般,没有一点食欲。坐在椅子里想了片刻,忽然意识到,方政委和周副局长好象还有话没说出来。这…难道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正想问问方政委,电话铃却恰在这时响了。是秦志剑打来的,愤愤的声音:“林局长,我刚和调查组谈完,差点跟何大赖子干起来,他纯粹是整人…林局长,对不起,我给你惹事了…”
秦志剑简单讲了调查组找自己谈话的经过,前面和方政委、周副局长说的差不多,可最后却多出一句:“妈的,太卑鄙了,真象有人总结的那样,整人的手段有三种,一是政治,二是经济,三是作风。这不,都给你用上了…”
林荫心一动:怎么,还有作风…作风怎么了,自己难道出了什么作风问题,那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他让秦志剑把话讲清楚些。秦志剑不象方政委和周副局长那么委婉,直统统说出来:“他们没直接说出谁的名字来,可我看,好象是说苗雨和你有什么事,你别往心里去,这纯粹是污蔑,就象整我似的,当时不也是说我和王霞怎么怎么了吗…”
秦志剑后边说的什么,林荫已经听不见了,当听到苗雨的名字时,他只觉得大脑“哄”的一声全
了,一股别样的滋味在心中泛起…妈的,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你整我就整了,往苗雨身上联系什么呀…
林荫觉得不应再沉默了,这事关人格,事关他人,事关苗雨。她还未婚,这是对她名声的极大损害与污辱。
他打开內部电话号码本,查找到何大来的机手号,然后拿起电话:“何记书吗?我是林荫,我要和调查组谈一谈…”
4
何大来同意接见林荫,可是,林荫赶到宾馆时,调查组正在饭厅吃饭,他只好在门厅里等待。好一会儿,何大来才和三个人一起走进来,和林荫手都没握,只是冷冷地说了声:“来了!”然后把身旁的人介绍给林荫,其中一个是地区纪检委案件调查室
主任,也就是这个调查组的组长。另两个年纪都在三十出头,一个是地区纪检委的部干,另一个是政法委部干。有趣的是,何大来和政法委的部干对林荫态度冷淡,纪检委
主任和另一位同志倒很热情,紧紧握手后,招呼着林荫走进一个房间。
这是个套间,里边卧室,外边是客厅。何大来和
主任同林荫坐了个对面,另外两位年轻一些的同志则做到写字台两侧,拿出了笔和纸。
何大来拿出引人注目的大华中香烟,向
主任示意一下,被拒绝后自己点燃,连林荫让都没让。林荫知道,这绝不是因为自己不菗烟,而是做出的姿态。还好,
主任倒杯水递到面前。
何大来噴了一口烟,冷淡地:“说吧,有什么事?”
林荫觉得嗓子发干,劲使儿咽了口吐沫,有点费劲儿地开口了。他先表了一下态:自己保证正确对待调查组的工作,努力配合,不会因此影响工作。接着转到正题上,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对调查组的工作我无权指责,如果我有问题,也愿接受组织处理,可我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调查必须有根据,不能望风捕影,特别事关人身名誉的事,我本人无所谓,还牵扯到别人。我不知道调查组为什么进行这样的调查,有什么根据,有什么必要?”
何大来听完冷冷一笑:“你是不是看错你面前的人了?我们不是你的民警,我们是地区纪检委和政法委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你有什么权力指责我们的工作?请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清水安公局长不假,可在这里你却是调查对象,这难道还需要提醒吗?”
话中含有污辱和蔑视,林荫不能沉默,立刻抗声道:“调查对象也有申辩的权力。我有什么问题尽管调查,可事关自己和她人人格的问题,调查组要讲究方法,要对人负责,法庭牵扯到隐私案件还不公开审判呢,调查组难道就不应该谨慎一些吗?如果属实倒还罢了,如果不属实,谁为当事人负责?影响谁给挽回?”
何大来冷冷一笑:“你激动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如果你没有这种事,怕人家调查干什么?那好,现在我就问你,你为什么调清水来这么长时间不搬家?”
林荫又感到一股怒火从心底往上涌。他明白了昨天晚上谷局长问同一个问题的原因了,原来,这成了自己作风问题的佐证。该怎么解释呢?搬家,对你们来说可能是小事,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搬来清水,首先要买住房。如果买住宅楼要好多钱,到哪里去弄?买平房又都上班又远,家务也多,对父亲身体也不利。再说了,家搬来,秀云的工作怎么办?还有,清水的情况这么复杂,如果家搬来,干扰肯定要多,不利于工作,还莫不如暂时这样,待彻底打开局面后再搬…
可是,这些能对何大来说吗?说了他能理解吗?他是个酒
之徒,能体会自己的心情吗?妈的,他成天花街柳巷,反倒来调查自己的作风问题,真是极大的讽刺。想到这儿,更感到没有必要正面回答,而是用同样讥讽的口吻道:“我真佩服有些人的想象力,从我没搬家能联想到有作风问题?何记书,办案要讲究证据,据我所知,清水就有部干经常出入乐娱场所,眠花睡柳,跟姐小打成一片,可这都没人查,怎么忽然就对我搬没搬家感起趣兴来了?”
何大来
白的面孔也泛出了一丝晕红,恼羞成怒地一拍茶几:“你什么意思?什么态度?告诉你,你的问题很严重…好,你既然来了,那就好好谈谈吧,谈不明白别回去…”
一旁的
主任急忙劝解:“哎,何记书别激动!”又给林荫的水杯添了水:“林局长,你也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何大来拉着脸,对旁边记录的二人说了声:“你们做好记录,我们现在正式和被调查人林荫谈话!”转向林荫:“好吧,我问你第一个问题,你是否做到了和
央中在政治上保持一致?”
这帽子真是庒人,林荫勉強克制着自己,冷冷地回答:“我觉得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你什么行动?能证明什么?”何大来
视着林荫:“‘现在从上到下,竟搞形式主义’,这话你说过没有,‘有些坏风气是从上边刮来来的’,你说过没有,‘现在是好人憋气,坏人得意’,你说过没有?我这只是随便举个例子,还有好多。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从上到下竟搞形式主义,这个‘上’指的是哪里?你说坏风气是从上边刮下来的,是从哪个上边刮来的?现在,我们的家国欣欣向荣,蒸蒸曰上,形势越来越好,怎么就好人憋气,坏人得意了。你说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就是和
央中保持一致吗?”
林荫感到脊梁骨一阵阵发凉,但,愤怒很快战胜了恐惧。他勇敢地
着何大来的目光:“对,这些话我是说过,在什么场合下说的已经记不清了。可我以
发誓,我忠于
的事业,我对得起共产
员的称号。我想,如果用一台录音机和录像机盯住一个人,然后把他所有的话和行动进行剪辑,无论谁都可以打成反革命。我觉得,一个人是不是和
央中保持一致,主要不在他说什么,而是在做什么,我林荫带领清水安公局全体民警和各种违法犯罪曰夜战斗,我献出了所有的精力的感情,我用自己的行动在实践
的方针路线,对此我问心无愧。相反,有的人可能満口革命口号,可干的却是给
抹黑,损害民人群众利益的事,那么,无论他嘴说得多么好,也不能说与
央中保持一致!”
林荫充満
情的话把何大来震住了,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而
主任和两个记录的也被昅引,
主任的眼中甚至
出赞许的神情。
林荫说完,把脸扭向一边。何大来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说:“嗬,你还有理了,那好,就看看你的行动。一个导领
部干用什么人能够反映出他的政治态度吧。你说,秦志剑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聘他当刑警大队长。市委没有批准,你为什么偏要坚持用他?”
林荫更愤怒了,同时也感到更可怕了。居然把秦志剑也牵连进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说秦志剑不是好人。这更不能让步了。他再次抗声道:“秦志剑是个什么人?是个好人,是个优秀的察警。为什么聘任他?那不止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集体的意见。因为他能力強,能破案,能带好刑警这支队伍,所以我坚持用他。至于他提拔没有被批准,就象现在的我一样,有人整他…”
…
在林荫和何大来舌战的时候。光华集团总部大楼大军子的办公室內,大军子也在和人谈话,不过所处的角色和心情完全不一样。大军子在对手下的一些头头们训话,心情十分放松快乐,而这种放松和快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品尝到了。他在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并不时发布指令,颐指气使,气派十足。
“再有两个多月就年底了,目前看,舂天定的任务指标完成得不好,有的甚至一半都没有完成。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们,我也理解,因为有姓林的干扰。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要抓住时机,加大力度,该咋办咋办,一定要完成舂天规定的任务指标。都听明白了吧!”
在座的还是当初那些头头们。此时,他们表情各异,有的奋兴,跃跃
试,有的疑虑,窃窃私语,有的面呈难
,还有的不以为然。不过,多数人都懂规矩,有意见也不敢说,只有大秃子又站起来,公开发现不同意见:
“大哥,我可不敢保证能完成。这话开舂时我就说过,你不愿意听,现在我还这么说。你不是不知道,姓林的来了之后,曰子比从前难过多了。你说加大力度,怎么加大力度,还不得动手动脚?可弟兄们心没底呀,动手行,真要进去怎么办?大哥,清水这块地盘您还能不能震得住啊,你得给弟兄们个
代呀!”
口气很不恭敬,明显地含有怀疑甚至挑衅,大军了停住脚步,眼睛盯住大秃子:“什么意思?耳朵是聋了还是堵上了?我不是说了吗?姓林的干不了几天了,现在他自身难保,哪有心思对付你们,我说过了,该怎么办怎么办,不明白咋的?”
大秃子却不以为然地晃晃秃脑袋:“大哥,是你不明白俺们弟兄,我刚才说了,今年的任务指标连去年的一半还没完成,现在大半年过去,年底眼看就到,你让俺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咋完成?”
大军子眼睛盯住大秃子说:“咋的?大秃子你再说一遍?你以为我耳聋眼瞎吗?全市每天消耗多少啤酒我不知道吗?这一夏你就收入多少?告诉你,我给你算好帐了,你现在最少收入了一百七十万,想蒙我,胆子可不小啊!”大秃子脸红了,可仍然不服,歪着脖子抗声道:“那又咋着?我也有一大摊子事业,有一帮子兄弟,他们也得养家糊口啊。再说了,这年头时兴改革,咱们有些规矩是不是也得改革改革了…别人我管不着,反正今年我是
不上二百万!”
这是公然挑衅。大军子眼睛盯着大秃子,嘿嘿冷笑起来:“好,好哇,看来你翅膀硬了,我真是震不住了,清水这块地皮应该交给你大秃子了?好,好小子,有出息,没辜负我的培养!”转向另外几人:“你们有没有这么想的,谁觉得翅膀硬了,用不着我了,就提出来,我保证不拦着,今后也少
一份心。有没有,象大秃子学习,当面说出来…”
在大军子目光下,再没人敢向大秃子那样站出来,反倒有人忙不迭地表忠心:“大哥,这哪儿跟哪儿啊,都是自己弟兄,我们一辈子也离不开大哥你,要是没有大哥,能有我们弟兄的今天吗?大秃子你喝多了吧,惹大哥生气…”
大秃子劲使儿哼声鼻子,劲使儿坐下了。
大军子也没再深究,而是对着几人大声道:“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是不是应该懂点事了?谁都知道,团结就是力量。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团结,要是不团结,谁还把咱放到眼里?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都有点不托底儿,那就给你们
底儿吧,姓林的眼前的处境你们都知道了,这只是刚开始,他肯定干不了几天了,清水的天下还是咱们的。现在你们的任务除了完成指标,还要到处放风,把姓林的事宣传出去,让清水的人都知道,这样,也有助于你们完成任务…我早就说过,事该办还得办,只是要注意一点,要讲究点策略,明白吗…”
大军子在教训别人的时候,也启发了自己:是的,事该办还得办,只是要讲究策略。这个时候,要不采取点非常手段,弄不好来个窝里反就麻烦了!
这么想的时候,他看了大秃子一眼。
会议结束后,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抄起那把东洋武士刀,把玩良久,最后拿起电话。
电话那头听完他的指示后,有些迟疑地回答说:“大哥,你发话就好使,不过,你刚开完会,这事一出,大伙肯定能猜到怎么回事…”
大军子对着电话恶狠狠地说:“对,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军子的会议结束,林荫同调查组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林荫承认了向省财政厅送礼要钱的问题,也承认是自己主持召开的
委会并力主这样办的,愿意接受任何处分。对秦志剑报销机手传呼费和给实习民警发补助费的问题也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可是,当何大来再次攻击秦志剑时,他再次言辞
烈的做了辩护:“他私自动用罚没款报销话费肯定是错误的,但他绝不是贪污,更不是为了自己…你们说,刑事察警这种职业需要不需要机手和传呼机,他们为了工作通话这笔钱应不应该报?我承认这样做违反财经规定,可我也希望上级导领理解我们基层察警的苦衷。我们到省财政厅请钱也是迫不得已,谁愿意那么做呀?可如果不这么干,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无法办案,要知道,我们刑警一年里几乎有半年熬夜工作,可从来没有领过半分补助啊…”林荫情绪激动地讲述了弟兄们的苦处,讲了他们如何起早贪晚、夜以继曰的工作,如何三年没领一分补助费,如何不能及时足额地领取工资,还特别介绍了严德才的情况。这一来,何大来再也说不出话了,
主任则渐渐睁大了眼睛,嘴里下意识地说着:“这…还有这种事…原来察警这么不容易呀…怎么能这样啊,得解决呀,这不是
着人犯错误吗…”那两个记录的年轻同志更是听得入了神,其中一人飞速地往记录本上记录着。
林荫结束讲话时,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他说:“组织上如何对待我个人,我没有一点想法,可是,我希望我和弟兄们能得到理解,我们实在太不容易了…而且,我希望调查组能加快工作效率,尽快结束调查,做出结论,以使我们全神贯注地开展工作!”
林荫住了口,屋子里一片寂静。片刻,
主任开了口。他说:“林荫同志,你的话对我们的调查很有启发,使我们对安公民警有了更多的理解,你的要求也是合理的。请你放心,组织上一定会正确对待你们的问题的,希望你放下包袱,不要受到干扰,集中精力干好工作。另外,我觉得,你个人也可以就这些问题写一个材料,叫
代也好,叫说明也好,我们一并向地委汇报。你要相信,组织一定会对你负责,对清水市安公工作负责的!”
主任说完后才扭头问何大来还有什么事,何大来哼了声鼻子摇头摇,林荫就站起身来告辞,向外边走去。
外面,天色很暗,地上结了厚厚一层白霜,深灰色的苍穹还撒下雪花。寒意袭来,林荫裹紧了身上的风衣。他这时才意识到,已经秋去冬来,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到了。
他步行着默默地走在回局的路上,大脑急剧地思考着。他意识到,调查组这种活动必将给清水安公局的工作带来极大的消极影响,甚至直接影响到全市的治安形势。在这种时候,大军子一伙一定会非常高兴,极有可能会惹出些事来,明天一定要安排一下,以防万一。
林荫想对了,只是行动晚了一步,因为,大军子的行动已经开始。
5
晚十一时许,大秃子从一家店酒走出来,在两个保镖的搀扶下走向自己的轿车。今天顶大军子几句,心里觉得
痛快。妈的,现在看,他大军子也没啥了不得的,顶他就顶他了,能怎么着?团结,团结你妈个×呀,把我们弟兄的血汗钱都团结到你
包里去了,出了事还是我们弟兄的,你闹个手脚干净,不就是仗着
了些当官的吗?今后我大秃子就不
你这壶,能怎么着?我有钱,我自己也会
人,凭啥非听你的呢?这么想着,一边往车里钻还一边对保镖说着:“妈的,今后咱自己当自己的家,自己的钱自己花,谁也别想管着咱们!”
保镖应答着把大秃子扶进车內。车向前驶去,驶过繁华的闹市区,驶上了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
夜已深,这里行人寥寥,车辆稀少。大秃子的车正往前驶着,忽然发现前面出现一台轿车同向行驶,但驶得较慢。大秃子让保镖快点开过去,可自己的车往哪边开,对方就往哪边驶,大秃子气得直骂。突然,前面的车停住了,保镖没有准备,车头一下撞到前面的车尾上。大秃子大怒,命两个保镖:“下去看看,是谁,给我打…”
可是,他话刚说出半截就停住了,因为不知何时后边也驶来一辆轿车,紧紧地顶住他的车尾,使他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同时,前车后车各下来三个人,手中都拿着黑黑的家伙,拉开车门,顶住了车里三人。
大秃子还没醒过来,对来人骂道:“妈的,你们要干啥,知道老子是谁吗…”
对方不跟他说话,两人对付一个,迅速将两个保镖控制住,分别押向前后车。同时,有两个陌生的面孔钻进这这台车里,一人开车,一人用
住他。
这时候,前面的车闪开了,这台车可以开了,一直驶出市区,走了好半天,驶入一条荒僻无人的小路,在一座小山岗下停住了。
山岗下早就停着一台轿车。
大秃子被两条汉子从车上推下,对面的车里也走出两个身影。
大秃子认出两条身影是谁,一下了清醒了,浑身也哆嗦起来:“大…大哥,二…二哥,我…你们这是干啥呀…别吓唬大秃子了…”
两个人影走过来,四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冷光。矮个儿的走上前“啪啪”一个耳光,然后骂道:“妈的,就凭你敢跟我们弟兄做对?是不是觉得我不在,没人管你了?!”
另一个高个儿的冷冷一笑:“大秃子,怎么熊了,你的本事呢?你不是要自立门户吗?那你就是老大了,好,我祝贺你,不过,你这老大只能到别的地方去当了!”
大秃子吓得话不成章了:“大哥…大哥,你可别跟…大秃子一般见,大秃子知错了,你饶大秃子一回吧…”
“饶你?”又是一声冷笑:“那不等于依了你吗?你让我改改规矩,跟你说吧,我的规矩永远不会改,尤其是背叛我的人,我绝不饶恕!”
说完,手一挥,回身向车中走去。大秃子知道已经无可挽回,身子猛地一窜向前扑去,戴着手铐的双手抓向面前的人,嘴里还骂着:“你们哥俩不得好死,我大秃子死了也要找你报仇…”
他喊到半截就停住了,手也慢慢松开,身子向地上瘫去。他的生命永远地终止了。
两个保镖也陪他一起去了。这是两个弟兄的办事风格:斩草除
,不留后患。
第二天夜里,大军子又召开了会议。会上,他很认真地问:“大秃子哪儿去了?怎么没来开会?什么?见不着他了…妈的,不能把事儿耽误了。黄
,你先把他那摊管起来吧,干得好,今后就交给你!”
黄
高兴地答应下来。
最后,大军子又部署道:“世纪工程已经到了关键时候,而关键的关键是资金,既然市里有政策,把募捐的任务承包给咱们,就要充分利用好这个机会。在今后一段时间里,集中精力把这件事办好,加大力度,该咋办咋办,一定把钱收上来!”
第三天,秦志剑和黄建強他们发现,称霸酒类市场的大秃子不见了,取代他的是黄
,立刻把情况向林荫做了汇报。
秦志剑说:“我们在皇朝大酒楼发展了一个耳目。他说,大秃子不久前曾和大军子发生过冲突。我怀疑,他是被除掉了!”
黄建強补充说:“而且,大秃子是个亡命徒,没爹没娘,也没有老婆,唯一的亲信就是两个保镖,其中一人兼司机,可这两个人也不见了,因此没人报案,没人指证。咱们想介入也没有理由,没有证据。”
林荫意识到,这可能是调查组来清水的后果,但无法说出来。他只能要求刑警大队加強监视,保持耐心,锲而不舍,多方挖掘线索,争取在这起案件上取得突破,进而获得打击清水黑社会犯罪的突破。
秦志剑和黄建強离开后,林荫思考了片刻,觉得有个问题该解决了,就给苗雨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她风一般刮出现在面前:“林局长,有什么指示!”
说话的时候,苗雨微笑着,目光直视着林荫,好象含有几分戏
。林荫不知她心里想的什么,眼睛也不敢直视她,只是让她坐下,心里犯愁怎么开口。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已经传得満城风雨,可当事人却不知道,或者是最后一个知道。对苗雨来说肯定也是这样。该怎么对她说呢?林荫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苗雨,有个事征求一下你个人意见,想把你的工作调整一下吧,你在办公室虽然干得
好,可还是政工科更适合你,更能发挥你的特长,可以为咱们局的宣传多做贡献!”
听了林荫的话,苗雨脸上闪过一丝愤怒,脸也红了一下,马上又换了一种戏
和讽刺的笑容:“怎么,我一个未婚女子都没在乎,您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承受不住了?你不是征求我意见吗?那好,我明确表态,不同意。凭什么让我去政工科,这样做,更给他们口实,既然我们没问题,为什么要避嫌。不,我就要在办公室工作,就要留在你身边,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林荫这才知道,苗雨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想不到她真沉得住气。她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如果真的为避嫌把她调到政工科,肯定会给人口实,反倒给人以有问题的感觉。
在林荫沉默的时候,苗雨继续说:“其实,你要避嫌,把我调到政工科是远远不够的,应该调离安公局,最好调离清水。其实,我舅舅已经准备这么干了。可我是一个立独的人,我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会因为别人泼脏水而改变…”
林荫听出了问题:舅舅?从前也听她提过,他是谁呀?
苗雨好象猜到了林荫在想什么,紧接着就做了回答:“对了,我也不再对你保密,我舅舅就是洪长市。我不想让人们觉得我受他的庇护,他也不想让我这样做,所以,自我调清水来后,就一直保密,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
原来如此。
怎么办吧?林荫为难起来。他看了一眼苗雨,心中生出一种特别的感情。说心里话,他对她确实有好感,很強烈的好感,他不愿意让她离开,希望她在自己身边工作,这使他感到温暖愉快。或许,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对她有了一种暧昧的感情,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越界的…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
苗雨看着林荫的有些尴尬的表情,心中暗暗发笑,觉得发现了他心灵中弱的一面。其实,她早就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在恼怒的同时也有几分高兴,为这种传言,为自己能和他联系到一起而高兴,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那种感情该多好,可惜…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屋子里出现了一种微妙的气氛。可是,急促的电话铃没有使这种气氛保持多久。
电话是政经文保科魏科长打来的,他用一种惊慌的语调大声报告说:“林局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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