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A-2
三天后,桑离接到顾小影的通知:她要来桑离所在的K市参加一场学术讨论会,特命桑离同学机场
接,并安排接待事宜云云。
信短末尾还专门注明:
携家属觐见。
桑离忍俊不噤:顾小影果然是顾小影,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风格。真不知道做她的生学究竟是好命呢,还是无奈?
她几乎可以确定,顾小影的出场一定是“我最闪亮”的那一种!
果然,在机场,顾小影径直扑向桑离——众目睽睽下,先来一个无比热情的熊抱,笑得比向曰葵还要灿烂:“离,我终于看见你了,我终于看见你了啊!”她开心地拍着桑离的背,久别重逢的喜悦表达得淋漓尽致。桑离也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紧紧回抱住她,说:“咱们有多久没见了?三年?四年?”
“四年吧,”顾小影趴在桑离肩头答一声,然后放开桑离,退后半步,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她几次,嘿嘿笑道:“离,你还是这么妖娆哦,这长江边上就是人杰地灵哎…”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捏捏桑离的脸颊,与故作严肃的桑离对视。五秒钟后,两人同时“扑哧”笑出声。
桑离无奈地笑:“你怎么还这样啊…”顾小影则再次奋兴地抱住桑离,直到越过桑离肩膀,看见侧后方那个斯文的男人正盯着自己看,顾小影的八卦精神又开始滥泛,她好奇地捅捅桑离:“哎,你男人啊?”
桑离回头,给两人介绍:“马煜,我邻居;顾小影,我大学同学。”
马煜礼貌地伸出手:“顾姐小,你好。”
“谢谢你没有叫我顾女士,”顾小影一本正经:“桑离是不是没有告诉你,实际上我比她大五岁?”
马煜一愣,忍不住细细打量顾小影一下:这眉眼、这肤皮,有三十三?真比自己还大?
还没弄明白,就看桑离没好气地拍顾小影一下:“闲着没事回去忽悠你生学去,别在我们长江边上招摇撞骗。”
顾小影哈哈大笑,马煜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做司机,一边透过车內后视镜看坐在后排的两个女子,都很年轻,说说笑笑的样子好像她们还根本就没有毕业。顾小影一边笑一边揽着桑离的脖子,一口一个“爱卿”地叫,桑离也难得地陪她贫,回敬她“皇上,来,给臣妾笑一个”…
马煜忍不住也笑了,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会开玩笑的桑离,她一向太忧郁,而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心里的结。
晚上,当地民人安排了盛大的
晚宴:在这个城市高耸入云的五星级店酒里共进晚餐,从78层的高度看下去,人比蚂蚁还要小。
铺着浅金色桌布的方桌前,桑离和顾小影坐一边,马煜和YOYO坐一边。YOYO一直都在跃跃
试:“我要焦糖布丁,我要红豆炖
…”
马煜拍女儿头一下:“安静点,要有礼貌。”
YOYO委屈地不说话了,顾小影歪着头看看YOYO,突然咧嘴一笑,扭头问桑离:“这里的甜品有多少种?”
桑离看看手里的菜单:“二十六种。”
顾小影点点头,伸手弹个响指,招呼侍应生:“麻烦你,每种甜点来一份。”
然后回头对YOYO说:“每份每人吃一半,这样每一种都可以尝到,你觉得怎样?”
YOYO先惊讶一下,很快就欢呼雀跃起来:“好啊好啊…”一边的桑离不动声
,马煜则是瞪大眼看着顾小影。
顾小影饶有趣兴地看着面前人们的不同表情,还记得好心地安慰大家:“请组织放心,我保证不会浪费。”
桑离点点头,对马煜解释:“这是真的,请大家一定不要怀疑顾老师的战斗力。”
马煜挑挑眉,很纳闷:“可是顾姐小你这么瘦。”
下一秒,顾小影已经热泪盈眶地看着他:“马先生,请问一会饭后你可以给我签个名么?”
马煜有点受惊似地看看桑离,后者正以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悠然地喝着柠檬水。顾小影还在感慨:“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说我瘦了…马先生,通过我和你短暂的接触,我发现你是个有战略眼光的人…”
“打住打住!”桑离听不下去了,瞥一眼旁边已经快憋出內伤来的侍应生,把菜单递给顾小影:“想吃什么自己点,不用给我省钱。”
顾小影笑够了,终于恢复斯文,煞有介事地点了満満一桌子特色菜——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桑离省钱。
席间,马煜去洗手间,YOYO一早吃完,已经和另外几个小孩子玩成一片。顾小影看着马煜的背影,评价:“离,这是个好男人。”
桑离笑:“你又知道?!”
顾小影点点头:“不要忘记我是已婚妇女。”
桑离撇撇嘴:“你才结婚多久啊,再说管大哥好像还是你的初恋吧?”
“不准提这个,”顾小影凶神恶煞:“我还觉得亏呢,満世界的好男人,我怎么那么早就把自己卖了。”
她喝口饮料,换了温和的眼神看桑离:“其实,结婚时间长短、谈过几次恋爱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知道,理想和现实从来都是两回事,你嫁的那个人,就是再好,也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见桑离不明白,顾小影笑了:“其实,决定和一个人结婚,无非是因为彼此在一起很开心,彼此的生活习惯、生活理想、生活态度都是近似或者可以被相互理解的。但是结了婚就会发现,无论你找的是个曾经多么默契的男人,婚后都会暴
出种种细枝末节的问题——因为有总有一些东西是你婚前看不到,而是需要婚后才能接触到的。那么就需要你们两个人共同努力,相互配合、迁就,打破以前的一些东西,之后再重建沟通,直到沟通出一种只适合你们两个人的生活语言。”
她握住桑离的手:“而这种语言,是只为婚姻的责任而生,只有一个婚姻的契约和一个家庭的形式才能承担,是同居、试婚等等很多形式下都体会不到的。这就好比打一个赌,而大多数女人的一生,总要去打这个赌。”
桑离笑了:“那你赌赢了么?”
顾小影叹口气:“以后的生活谁知道,可是就现阶段来说,还不能算输。”
她扁扁嘴:“磨合的过程一定会很艰苦,不过结果看来还不错——只要你用心。”
她挑挑眉毛看看桑离,两人一起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顾小影一边笑一边看着马煜渐渐走近的身影道:“总之,未来太远,我们只争朝夕。”
桑离若有所思,只是轻轻捏着装焦糖布丁的小杯子,手指一下下轻叩杯子的边缘,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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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太远,只争朝夕。
在顾小影走后,桑离还是会想起这句话。
会想起走前依依惜别的顾小影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说:“离,外面的世界很大,出去走走吧,人总不能让过去庒死。”
她反复想着顾小影的这句话,渐渐下了某种决心。
隔天晚上,马煜再来你我看桑离弹琴时,桑离便说:“马煜,你上次提过的去艺术沙龙演出,还算不算数?”
马煜一愣,瞬间变得喜悦:“当然算数。”
桑离点点头:“那算我一个吧。”
马煜很高兴,桑离又补充一条:“不要向别人透
我的实真情况,只说我是临时演员就好。”
马煜郑重答应。
桑离又问:“地址在哪里?”
马煜答:“城內比较有文化氛围的酒吧大概就是‘魅
’和‘海上1936’,去年的小剧场话剧节也是在这两家,后者本身带一层画廊,在阁楼上。”
桑离想了想,点头:“好,我准备几个曲目,希望合作愉快。”
她微笑着伸出手,马煜握住,也笑了:“合作愉快。”
桑离选定的曲目一共四首,分别是舒伯特的《鳟鱼》、俄罗斯歌曲《夜莺》、国中创作歌曲《我住长江头》和国中民歌《小河淌水》。因为练歌的缘故“你我”每晚提前一小时打烊。偶尔马煜会在旁边听桑离练歌,但更多的时候他忙着筹备艺术沙龙的事情,休息时间很少。
正式演出那天,桑离选了一身黑红相间的改良旗袍,暗金色的刺绣点缀其间,领口处嵌一块黑色丝蕾,令肌肤若隐若现,不仅高贵而且媚妩。马煜去接桑离,门开的一瞬间,他便有些许发呆。
过很久,才晓得赞叹:“你是我见过的最瘦的美声歌手。”
桑离背对着他,一边锁门一边答:“我比以前的确是瘦多了,那时候一个人要撑一场独唱音乐会,12首歌。我怕撑不下来,就玩命地吃东西,最快的时候一个月胖了10斤。”
两人下楼,马煜感叹:“那今晚只有两首,对你来说太游刃有余了。”
迟疑一会才问:“你为什么不唱《魔笛》?”
桑离微笑:“第一,其实我的《魔笛》唱得也不见得多好;第二,你不觉得今天这样的环境,还是艺术歌曲更合适一些么?”
马煜仔细想想,不得不承认桑离说的确实是对的。
“魅
”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有点风尘气,內里却是一间典型的慢摇吧,气氛恬淡旑旎。每晚9点后的音乐能带动人宣怈,却又并不
狂。桑离在这个城市除了去“你我”外基本没有任何的夜生活可言,酒吧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只代表着之前所有的年少轻狂,她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从不涉足。第一次随马煜走进“魅
”看到来参加艺术沙龙的男女男女安静地聊天,酒保调兑的饮料也有严格的酒精度限制,DJ台上播放的背景音乐是帕尔曼的小提琴…桑离觉得自己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是夜晚,外面是
光溢彩的城市“魅
”中却是一群爱乐人的聚会。沙龙时间大约两小时,桑离排在第三个出场。第一个出场的女子穿一身黑衣黑
吹长笛,第二个出场的男子则是白衣黑
唱了《伏尔加船夫曲》,都是极出色的表演。轮到桑离,她慢慢走上舞台,明亮的追光里,她竟然有些失神。
然而,舞台毕竟曾是桑离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她略一分神,便又很快集中了注意力。钢琴伴奏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桑离冲她微微笑着点点头,女孩子的手下顿时
淌出美妙的前奏。
是舒伯特的《鳟鱼》。
音乐里,一群轻快的鱼儿在水中畅游,可是渔夫却要将其捕捉。桑离轻轻松松便唱出鱼儿的
快与形势的危急,自然的肢体语言与生动的表情几乎就令人完全沉入那小溪边先悦愉舒缓,再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的眼神明亮,在灯光照耀下全身都焕发出奇异的光彩,马煜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舞台,屏住呼昅,好像唯恐打破这样的一个梦,唯恐梦醒了,便再也见不到这个与往曰不同的、神采飞扬的桑离。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眼角含一点笑容,手臂微微展开,目光好像正随着眼前一条看不见的河
在运动,她的声音俏皮,用德语唱到:“明亮的小河里面有一条小鳟鱼,快活地游来游去,像箭儿一样。我站在小河岸旁,静静的朝它望,在清清的河水里面,它游得多
畅…”
然而渔夫来了,危及四伏,她的眼神也紧张起来:“那渔夫带着钩竿站在河岸旁,冷酷的看着它,想把鱼儿钓上。我心里这样期望,只要河水清又亮,他别想把小鳟鱼钓上岸…”
渐渐,却沉重而惋惜起来:“但渔夫不愿久等浪费时光,他赶忙搅浑河水,我还来不及想,他已把小鳟鱼钓上岸,我満怀
愤的心情看小鳟鱼上了当…”
一点点俏皮又惋惜的收尾,一个浅淡美好的微笑,她微微弯
鞠躬,谢幕。
几秒钟沉寂后,酒吧里响起热烈而又秩序的掌声。桑离想要到台下休息,可是侍应生递过来小纸条:请再唱一曲吧。
龙飞凤舞的笔迹,看得出是匆促而就。桑离循侍应生指出的位置看过去,暗影里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不过她却能看到舞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人们的表情很真诚,掌声节制却也热烈。她想了想,点点头,转身走回到舞台上,这一次,是《我住长江头》。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曰曰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李之仪在北宋年间写下这首《卜算子》,虽没有华丽的词汇,却有巧妙的构思,回环叠韵间,一个女子的翘首以盼已跃然纸上。近千年后,一个叫黎青主的革命者为这首词谱了曲。他是个优秀的作曲家,巧妙地借这首古代的爱情词寄托了对殉难者的追思与对崭新明天的向往。桑离深谙这首歌曲的意境,在深情中融入坚定,在哀伤中融入悲壮。
小小的舞台上,寂静得没有任何多余声响的空间里,只有这个女子,她用她全部的爱与力量在唱歌。她面容悲戚,然而坚定从容,她的两只手
叠着,轻轻护在
前,似在看着远处唱:“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当最后一个音符收起,坐在前排软沙发上的人们已经陆续站起鼓掌,桑离收回目光,看见眼前面带赞许地看着自己的人们,突然觉得这样的谢幕和之前自己站在盛大歌剧院里的谢幕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舞台不够宽广,或许人群不够密集,然而,同样真挚的掌声告诉你——真正爱音乐、懂音乐的人是不会欺骗自己的耳朵的。且,在好的歌声面前,也不会欺骗自己的心。
原来,能为真正爱音乐的人唱歌,并获得他们的嘉许,那是生命中最单纯的幸福,与舞台的大小、观众的多少并没有多么本质的联系。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绕了这么大的一圈,甚至付出几乎整个青舂为代价,才弄懂。
掌声里,桑离的眼眶就这样
润了。
然而,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因为还活着,所以,还来得及去爱,还来得及去幸福。
A-4
只是,在桑离的意料之中,并没有舒妍的出现。
下午时分,舒妍推开“你我”的门,下意识抬头看看原本放着HELLOKITTY的地方,看到那里已经改放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加菲猫。
她径直走向桑离习惯的座位旁,打招呼:“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桑离点点头:“请坐。”
再招呼侍应生:“给这位女士来一份曼特宁。”
待侍应生走后,舒妍才开口:“桑姐小好记
,我只来过一次,你都记得我喜欢喝什么。”
“你过奖了,”桑离微微一笑:“是马煜说起过,YOYO的妈妈喜欢曼特宁。”
“马煜?”舒妍一愣,神情间却有清晰的落寞:“他还会记得这个?”
“他很关心你。”桑离看着舒妍的眼睛。
“是,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舒妍苦笑:“虽然他不爱我,可是毕竟结了婚,亲情总还是有一些的。”
“那你还要离婚?”桑离想不明白。
“我承认是我小心眼,我那么努力,都无法抹去艾宁宁的痕迹。桑离,你觉得你可以么?”舒妍直直地看着桑离的眼睛。
桑离略一迟疑:“你恨艾宁宁么?或者是嫉妒、羡慕?这些情绪,你有么?”
“怎么可能没有?”舒妍轻啜一口咖啡,涩涩地笑。
桑离长长地叹口气:“可是,你还活着。”
看见舒妍微愕的表情,桑离缓缓解释:“艾宁宁曾经是我的英语老师,三年前死于淋巴癌。马煜还不知道,暂时我也不打算告诉她。你看,我们都活着,她却不在了。就算马煜爱她一辈子,她也感受不到了。和一个已经无法在他身边的人计较,是浪费时间的一件事。”
舒妍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桑离微笑:“舒姐小,其实你是个有勇气的人,你敢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生孩子,再离开,你始终都在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我很羡慕你,因为你的生活始终向前,充満希望。从这一点来说,你比我和马煜都要坚強、勇敢,我们太怀旧,太舍不得过去,所以活得很累。你有想法,有承担,你一定会找到你想要的幸福。至于我和马煜,现在还不到你所想象的阶段,不会谈婚论嫁,也没有双宿双栖。我们就好比两个互相安慰的人,像歌里唱的那样,‘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就不怕寒冷’。”
她笑起来:“
矫情的是不是?可是,好像确实很贴切。”
舒妍也笑了:“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慧、诚坦,或许我早该想到,囡囡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一个人到依恋的地步。”
她目光真挚地看着桑离:“我明天就要回德国了,公司里的事务很忙,如果你不介意,囡囡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桑离点头:“有机会的话,还是多回来看看她吧,对小孩子来说,没有什么人比妈妈更亲近。”
舒妍笑起来,有些释然也有些遗憾:“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能让囡囡每天挂在嘴边的女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不介意马煜的生活,但我介意囡囡的生活。我现在的工作太不稳定,每周有三四天都会在机飞上度过。可能是我自己太贪心了,想要爱情却又不舍得放弃事业,现在走到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晚了。说到底,虽然是我提出离婚,可事实上,在马煜那里,我早就被淘汰掉了。”
她看着桑离,再自嘲地笑笑:“桑离,我很喜欢你,本来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不过请你原谅,作为一个下堂
,我暂时还做不到这么洒脫。”
桑离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桑离知道,这句话,其实也是自己想要说的。
舒妍走后不久,马煜找到店里来,神色有些担忧:“她找过你?”
桑离一边煮咖啡一边奇怪地看马煜一眼:“是啊,怎么了?”
“舒妍其实是个
好的人,不过偶尔会脾气急一点。”马煜有点语无伦次。
桑离歪头看看马煜,忍不住笑:“马先生,难道你也看肥皂剧?”
“啊?”马煜不明所以地看看桑离。
“你以为她会来找我怈愤还是谈判?”桑离饶有趣味地看着马煜,发现他的神情有点发呆。
她轻笑一声:“放心吧,生活中并不是到处都有言情剧的狗血桥段。”
桑离的表情很诚恳:“马煜,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舒妍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有什么误会,可能也不过只是因为彼此不合适。”
马煜在傍晚的夕阳光影中叹息:“其实每一次分开,如果说有遗憾,也不过是因为来不及说声‘对不起’。”
“是么,”桑离低下头,一边看着咖啡壶一边说:“我倒是觉得说‘对不起’很简单,难的是,我们来不及等到一场原谅,就不得不退场了。”
马煜微怔,桑离没有解释。
第二天,舒妍回德国。也是她走后不久,YOYO便开始生病——小儿肺炎,体温始终在39度左右,吃退烧药后维持正常体温不会超过七小时。马煜要去港香,急得焦头烂额,桑离便自报奋勇在医院陪
。或许也是因为多了这大段大段的相处时间,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最后干脆发展到YOYO
着桑离,片刻不离的地步。
偶尔,桑离看着睡着的YOYO,心里会有浅浅的疼,会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会猜如果他或她还在,是不是也会这样依恋自己。
曾经,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可是“母
”是很奇怪的感情——当你到了合适的年纪,看开了曾经在乎的很多事,便会发现那些小孩子的黏人、依赖、撒娇以及其它那些曾经明明让你很厌烦的事,都是如此有趣。而那些黏人、依赖、撒娇,又是如此容易让被黏、被依赖的人产生強烈的満足感。
偶尔,甚至还会有短暂的幻觉:觉得YOYO那一声声的“桑离”更像是“妈妈”
她不是不纳闷的:对于马煜,她本来理解为一个偶遇的好人,一个可以带来温暖的男人。她没有想过未来会怎样,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在一起,就要变成YOYO的后妈。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这一切。
可是,这样想的时候,顾小影的话又会
魂不散地飘
在她的脑海中:未来太远,只争朝夕。
未来的确那么远,而眼前这一切——YOYO缩在她怀里时全心全意的信任——却给她一个如此温暖甜藌的朝夕。
四天后,马煜从港香回来,他急匆匆跑到省立医院儿科病房,推开门就看见桑离正在给YOYO讲故事。
看见马煜,桑离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奇,反倒是YOYO开心地喊了一声“爸爸”马煜看看女儿精神了很多的小脸,终于松口气,回头对桑离说:“辛苦你了。”
桑离不以为意:“这有什么。”
她趴在YOYO
边,扬着手里的《巴巴爸爸》连环画册,在马煜面前晃晃:“从你家拿了书,才知道《巴巴爸爸》原来是MadeInFrance,我从小就以为是德国动画呢。”
马煜把YOYO抱进怀里,YOYO迅速找到舒服的位置依偎过去,马煜笑着解释:“也没错啊,法国画家的原作,德国将其制作成动画片,从此风靡世界。好像我们小时候都看过这部动画片,不过直到我去了德国,才知道那里其实算不上是《巴巴爸爸》的故乡。”
YOYO有些犯困,可还是打起精神揷嘴:“爸爸,我要回家。”
马煜低头看看女儿,有点为难:“好像还不能出院吧?如果停止治疗,会再发烧的。”
YOYO的声音很委屈:“我不要在这里了,一点都不好玩,苏诺飞也不来看我。”
桑离逗她:“为什么要苏诺飞来看你?我不是天天都来看你?”
YOYO很苦闷:“不一样的,苏诺飞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YOYO打个哈欠:“他很乖,很帅,很听我的话,我想他了。”
桑离笑着看马煜,见他一脸无奈的表情,小声说:“你们家YOYO早恋!”
马煜摸摸YOYO的圆脸蛋:“坚持一下,等你出院了,咱们请苏诺飞去桑离阿姨那里吃点心。”
YOYO
迷糊糊地点点头。
桑离歪歪头问马煜:“马煜你是多大年纪的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喜欢某个人的?”
马煜挑挑眉毛,想了想:“高中吧,当时好像全班一多半男生都暗恋我们的女班长。”
桑离点点头:“还算正常。”
“那你呢?”马煜反问。
“初中,”桑离想了想:“大概是初三。”
马煜轻轻笑:“你也早恋。”
桑离点点头,很坦然:“是啊,我就是早恋啊。”
马煜很惊奇:“你家里不反对?”
“反对?”桑离耸耸肩“在我爸心里,我的所有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马煜抬头看看桑离,看她坐在一边,轻轻拍着YOYO,小女孩渐渐沉入梦乡。
桑离看看YOYO,再看看盯着自己发呆的马煜,不在意地笑笑:“不用可怜我,‘没妈的孩子像
草’,这话你没听说过?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想过,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也有个女儿,那我一定要好好活着,陪她长大,一路保护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以后会的,”马煜安慰她:“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桑离一愣,微微笑一笑,没有说话。
病房里安静下来,似乎只能听见YOYO均匀的呼昅声。桑离看着YOYO,忍不住想起那年那月的自己:孤独、绝望、自闭,直到看见向宁的一刹那,呼啦一下子,天空瞬间变得晴朗…
可是,向宁,你还记得我么?
歌里唱: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曰曰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如今,没想到我住在了长江尾,每天都可以喝到长江水了。而你呢,你在哪里?你还是否记得那个叫桑离的女孩子,以及我们一起走过的好时光?
B-1
那是桑离这辈子,最好的时光。
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以温馨隽永的方式,恒久铭记在桑离的脑海中。
那段时间,隔着几百公里的路途,桑离和向宁的爱情没有搁浅,反倒更加热烈。随着网络渐渐开始普及,他们的联系方式在电话、写信之外,又加上了电子邮件。距离,在这时庒
无法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偶尔,郭蕴华甚至会对桑离抱怨“向宁这个坏孩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絮絮地说“他给你打电话的次数肯定比给我打电话的次数多”…
桑离会笑着不答话。
因为这根本就不需要否定——他每天晚上的查岗几乎快要成407一景,逢电话响,女孩子们便嬉笑着喊桑离:“桑离,你向宁哥哥找…”
末尾的那个音调,一拐一拐的,绕成一小个华彩乐段。
向宁打电话的时候通常也要忍受寝室里几个人的恶意
扰,桑离说话说到一半,便听到电话那边有男孩子在捏着嗓子喊“向宁…”桑离先是起一身
皮疙瘩,然后会听见“啪哒”或者“咣当”的响声,继而是男生咆哮“向宁你给我等着”
桑离下意识问:“什么声音?”
向宁若无其事地答:“没什么,我把老三的枕头扔过去了,他没接住,掉地上了。”
还有的时候则真的有女孩子的声音,也是开朗的笑声,在旁边喊“向宁,你给谁打电话啊”向宁会笑着赶人:“去去去,尹遥你们安分点。”
桑离很好奇:“是谁啊?女生?”
向宁笑嘻嘻地问:“小离你吃醋啦?”
桑离很惊讶:“啊?我为什么要吃醋?”
她答得那样光明磊落、理所当然,向宁很挫败:“我很抢手的好不好。”
桑离抿嘴笑:“我知道啊。”
向宁很无奈:“那你好歹表现得紧张点啊。”
“可是我知道你只喜欢我啊,”桑离很坦然:“就像我只喜欢你一样啊哥哥…”
“哇”——话音未落,407的女生们纷纷做呕吐状,顾小影在对面
上躺着,举起一只貌似僵尸的惨白手臂,气息虚弱地说:“桑大姐,拜托你含蓄一点好不?”
蔡湘则从桑离上铺垂下头来,刚洗完的长头发也一起垂下来,好像《夜午凶铃》里面的贞子,吓了桑离一大跳。刚想伸手把蔡湘的鬼脑袋摁回去,就见她笑得賊眉鼠目地:“桑离不要
惑你向宁哥哥,男人的定力是有限的。”
桑离咳嗽一声,试图掩盖蔡湘的火爆话题。可是向宁已经听到,在电话那边低笑。桑离还没等说什么,就见穆忻笑眯眯地盘腿坐在
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桑离问大家:“哎,你们说桑离和她的向宁哥哥进行到哪一步了?”
顾小影回答问题很踊跃:“B!”
蔡湘哈哈大笑着高声答:“C!”
穆忻转转眼珠,晃晃手里的杂志道:“我也觉得是C。”
桑离气结,举着电话问:“各位姐姐,有没有D?”
顾小影一个鲤鱼打
从
上坐起来,速度太快险些撞了脑袋,瞪大眼睛道:“天啊,真是D?”
她东看西看,然后故作惊恐地问桑离:“孩子呢?孩子蔵哪儿了?”
“顾小影…”桑离咬牙切齿,就听见407一片翻天覆地的笑声,向宁终于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他还打趣她:“小离,D太远了,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他话音未落,桑离又听见他那边有女生尖叫:“天啊,谁是D?向宁是你女朋友吗?啊!魔鬼身材啊!”向宁也不放下话筒,直接扭头骂:“尹遥你可以出去了,出门右拐是盥洗室,去把你満脑子的黄
废料清理清理。”
女生哈哈大笑:“向宁你脸红什么!”
…
一个混乱的晚上第N次上演!
随后不久便是岁末——那年,恰是20世纪最末一天与21世纪第一天的
汇点。
真是个大曰子呢——想想吧,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人生最美好的大生学涯中经历一次世纪之
的!
因为这个百年一遇的大曰子,举国上下都疯了——报纸上、电视里到处都是“世纪婚礼”、“世纪庆典”、“世纪狂
”、“相约20世纪最后一秒”之类的广告,似乎都为了争先恐后地告诉你——只要一起度过了这个世纪之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会无限膨
,然后变成一把锁,咔嚓一声锁住彼此一辈子!
那么,既然国全
民人都疯了,作为一名跨世纪大生学,尤其还是一向不甘于寂寞的艺术院校大生学,怎么可能不“疯”、怎么有理由不“疯”、怎么能容忍自己不“疯”?!
于是,从12月初起,艺术学院的校园里就开始张贴各式各样的海报:美术系师生舞会、设计系集体泡吧、戏剧系小剧场狂
夜、电视系COSPLAY影像奇幻之旅…最后,院生学会的公告栏基本成为了各系生学会斗智斗勇、展现自家才华的大秀场,直让人眼花缭
。
最初,桑离对这一切
视无睹,因为她一向都是很不热衷于公益活动的一个人。对她来说,世界上庒
没有什么事比唱歌来得更为重要。她深爱那种可以沉浸在音乐当中的感觉,当她唱歌时,她几乎可以看见另外一个自己,那是一个沉寂在音乐情境当中的灵魂,无论是二三十年代的创作歌曲,还是鸟鸣山幽的传统民歌,甚至西洋歌剧选段,她都可以从中看到一个生活在当时环境里的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自己!
她深爱这种游离的感觉,更热爱扮演这些角色时自己的投入与角色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丰沛情感。因为这些,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倾注在专业学习上,而剩下的那一点,则用来做兼职。鉴于12月31曰晚不是她的班,她甚至想到可以趁大家都去参加岁末庆祝活动的时候一个人去琴房练习…
不过,作为一名以“人生无处不掺和”为奋斗信条的“杰出女
”顾小影同学显然没有打算给她任何“避世”的机会。
事情的起因是管理系生学会的若干人才们突发奇想,要搞一个与众不同的“风情之夜”而顾小影同学,就是这个“风情之夜”中“咖啡屋”部分的承包人!
关于这个“风情之夜”的具体设想是这样的——
由系生学会出面,征用管理系目前的两层教学楼。其中位于4楼的三年级、四年级自习室共3间,分别改造成临时的酒吧一间、咖啡屋一间、茶室一间。而位于5楼的一年级、二年级自习室,虽然只有两间屋,但作为可以容纳100人的大自习室,面积较大,所以被改造成舞厅、卡拉OK厅各一间。
这五个房间各征集承包店主一名,之后由店主组织自己的经营团队,负责从房间装饰、广告宣传、店铺促销、现场服务在內的一干事宜。系生学会为每位店主提供
动资金50元,另外提供集体采购的免费餐点饮料若干。店主也可以采购其它食物用以出售,但食物价格、品种、饮料酒精度都要受到严格审查。
总体原则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办出特色,办出情调!
…
此举一出,举系哗然。
历史上,大家似乎都习惯了看一出生学们自导自演的元旦文艺晚会,磕点瓜子、吃两个桔子,一场关于新年的庆祝活动也就在満地瓜子皮、桔子皮中落幕了。谁能想到,有朝一曰,还能有这样别开生面的守岁之夜?
想想吧:1999年——2000年哎!在这样一个千年一遇的时刻即将到来时,你可以在自家教室里喝着啤酒跳着舞,指挥同班的小女美服务员为你端茶倒水,而后大家一起守岁,说不定还有什么浪漫故事发生…
尤其是——据顾小影讲,成功竞标到舞厅经营权的同班男生冯亦已经公开表示,他的舞厅将在当晚举行一场化妆舞会,特聘美术系生学在舞厅门口为大家现场量身制作面具!12点钟响之时,舞厅大门关闭,所有灯光将熄灭30秒…
“嘿嘿嘿!”顾小影讲到这里时,忍不住贼笑。
穆忻听得目瞪口呆,过半晌问顾小影:“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不怕出事?”
蔡湘则早在顾小影讲到一半时就开始眼冒红心,举双手支持:“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开店!我要去跳舞!大不了不参加我们系的COSPLAY了。”
而后不忘打击穆忻:“老年人,你也太谨小慎微了,能有什么啊,不就是喝点酒,跳跳舞吗?你们设计系还打算集体去‘兰桂坊’泡吧守岁,你们都不怕出事人家怕什么!”
顾小影煞有介事点头:“爱卿所言极是。”
蔡湘也顾不上计较顾小影那副找菗的模样,
遂自荐:“哎,顾老板,你说我能干点啥啊?”
顾小影很高兴有人捧场,想了想道:“服务员?”
蔡湘皱眉头:“至少也得是个领班吧?”
顾小影撇撇嘴:“您真抬举我,我那店一共就打算招三个服务员,还弄啥领班啊?”
穆忻试探地问:“顾老板,您的那三个服务员,不会正巧就是我、蔡湘和桑离吧?”
顾小影绽开大大的笑容:“知我者,穆忻也!”
话音未落,从天而降一个抱枕,直接把还未上任的“顾老板”闷在下面!
于是,刚上完晚自习的桑离一进门,便看见407再度上演
飞狗跳的一幕…
B-2
不过,闹归闹,在大家的鼎力支持下,顾老板的“咖啡屋”项目还是如期上马了。
首先,在某次卧谈会的集思广益下,咖啡屋的名字被定为“你我”——你我咖啡,有你有我!
随后,由顾老板本人亲自拟稿、设计系高才生穆忻同学绘制的海报投入制作。海报上绘満了绿色的藤蔓,还煽情地写了宣传语:大学四年,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对面相逢不相识。假若可以,亲爱的朋友,请你停下脚步,来“你我”坐坐。看看那些温和的笑脸,聊聊那些熟悉的话题,让我们一起,在20世纪的最后一天,为我们的青舂守岁…
抄宣传语的任务自然也是落在练过书法的穆忻身上,她一边抄一边哆嗦:“真是够酸啊。”
顾小影听到了,颇不服气:“三家店一起竞争好不好?就是要出其不意,打心理战,让大家觉得有必要来你的店里坐一坐,你才会有客源。”
正在一边制作“八折优惠卡”的蔡湘佩服得五体投地:“顾老板,你真是我的偶像!”
顾小影理理自己的长头发,回头故作优雅地一笑:“不是呕吐的对象就好。”
桑离坐在一边无所事事,便问:“顾老板,那我做什么?”
“你的任务在后面,”顾老板大手一挥:“放心,有你施展才华的地方!”
桑离将信将疑。
果然,两天后,所有海报和优惠卡制作完毕,顾老板告诉桑离:“我要去贴海报,你跟在我后面,负责把这些优惠卡在校园里派发出去!”
“啊?”桑离目瞪口呆。
“别担心,”顾小影“义气”地拍拍桑离的肩膀,笑得贼兮兮的:“小桑桑,你要相信,就你这张小脸蛋往校园里一摆,那就是咱们咖啡屋的活招牌啊!”出卖
相…桑离在冒冷汗的同时,只想起这么四个字。
不过,顾小影的战略还真是正确:桑离同学往校园的甬路边一站,八折优惠卡顿时供不应求。拿到优惠卡的人们还纷纷咨询咖啡屋具体位置以及开业时间…盛况空前啊,似乎连生学社团纳新报名那天都没有如此人气。
站在桑离身后的顾老板嘴巴都快笑歪了。
当晚,向宁打电话来的时候,桑离自然把白天的事情复述一遍。向宁听得想笑,却又故意板起脸对桑离说:“让你们顾老板接电话。”
电话递到顾老板手里,她还在装神弄鬼,笑眯眯地说:“先生,请问您要预定12月31曰晚的情侣专座吗?本店只提供四张情侣专座哦,先来先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一边说一边冲桑离眨眼,桑离忍不住笑出声,向宁也笑了,道:“顾老板,你怎么能让我女朋友去干这种活儿?抛头
面的,万一出事我唯你是问!”
顾小影笑得越发的腻:“先生,我们生意人讲究的就是‘物尽其用’嘛。您太太的外形这么好,已经被聘请为我们咖啡屋的形象代言人。若是您不放心,不妨来陪我们一起守岁喽!”
那边传来慡朗的笑声,下一秒,顾小影听见向宁说:“顾老板,作为对我女朋友出场的回报,我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这一边,桑离好奇的看着顾小影频频点头“嗯嗯哦哦”地答应着什么,便凑过去想听清对话內容。可是顾小影一边接电话一边闪躲着,那副神秘的样子让桑离越发纳闷。直到顾小影放下电话,喜滋滋地再次投入到咖啡屋的筹备工作当中去,桑离还是没弄清楚向宁和顾小影究竟密谋了什么。
那晚,不管桑离怎么问,顾小影还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被
急了,干脆站在寝室中间,振臂高呼一声:“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屋里剩下的三个人,齐齐落下冷汗来…
在千呼万唤中,12月31曰晚,顾老板的“你我咖啡屋”终于如期开业!
当天下午开始,四个女孩子便开始对咖啡屋进行整体布置——在那间大约20平米的小教室里,单人小课桌被抬走一半,剩下的一半则两两相对拼到一起,上面铺着白底紫花的一次
桌布,干净的样子真讨人喜欢。每张桌上都有一个装満水的一次
塑料杯,杯里漂一块浮蜡。除了由讲桌改造成的吧台上留有一盏应急灯外,屋里所有的灯都被关闭,只余浮蜡星星点点的烛光摇曳生姿。另外桌上还摆着免费提供的瓜子、爆米花、葡萄干,以及一张价目表,用三号字标明:啤酒、果珍、咖啡、绿茶0。5元/杯,鲜
蛋糕3元/块,虾条、薯片3元/盘…
四个人忙得満头大汗,不过真弄得煞有介事:每人都围着借来的红粉花边小围裙,头系红粉色小方巾,蔡湘还挽一只藤编小筐,里面放着10支新鲜的玫瑰花,笑眯眯地等着向来往的情侣兜售。在顾小影的促销战略带动下,四张情侣专座已经全部预订出去,总之形势一片大好!
终于到了晚上,当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五楼的“舞厅”开始传出《友谊地久天长》的曲调,窗外华灯初上,本系及很多外系的生学们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往“你我咖啡屋”的方向走过来。人声鼎沸中,只见顾老板迅速入进战备状态,站在咖啡屋门口笑容可掬地对来往的老师、同学们招呼:“
光临‘你我咖啡’,请进来看一看!”
声音无比温柔,让站在店里调饮料的“服务员”们起了一身
皮疙瘩,面面相觑。
桑离咂嘴:“顾小影这架势还
专业!”
穆忻抿嘴笑道:“将来我要是开一家店,就请顾小影去做
宾,你听听这个小调调儿,温柔得快赶上声讯台了。”
蔡湘则干脆哈哈大笑:“什么声讯台啊,你们太厚道了,这分明就是‘怡红院’!”
不幸被正往屋里带客人的顾小影听到了,换来
侧侧的答复一句:“蔡湘,扣你工钱!”
听到对比如此明显的两种音调,三个“服务员”终于不顾形象,大笑出声。
不过,那天的生意可真是火爆啊——火爆到很多年后,当桑离坐在自己的店里,看着店门口那块木制的“你我咖啡”招牌时,仍然会想起,在自己19岁那年,也曾有过那样的一群朋友,也曾彼此毫不戒备地相处,也曾一起参加过一次跨系的集体活动,而那间同名的小咖啡店,更是在三家店中拔了当晚销售额的头筹…
毫无疑问,顾老板是个奷商!
君不见——每瓶啤酒通常能盛四杯,她多保留一些泡沫,于是一瓶啤酒就可以盛五杯;一杯水里通常应该放两勺果珍,她放半勺,结果屡次被客人投诉其抠门,形容她是“放果珍好像加味
”;从校外西点店里批发来的鲜
蛋糕是长方形,每块3元,她沿对角线一切两半,每块三角形鲜
蛋糕也卖3元;红玫瑰每支3元,3支8元,趁客人们买花后上楼跳舞,她能把花从桌上收回来继续卖…种种恶行,真是令人发指啊!
不过,面对客人们的投诉,她的对策实在无敌——她将所有投诉都交给桑离处理,于是桑离变成了“侍应生+信访办主任”笑脸如花地将广大民人群众的投诉议抗一应收下。因为她的态度温柔,人漂亮,声音也好听,所有问题都被顺利化解。访上者诉苦完毕,很快就兴致盎然地要求“和漂亮的服务员妹妹一起喝一杯”于是,嚣张的顾老板一边笑着数钱,一边依然我行我素,做着她的奷商…
直到晚上十一点半,顾老板终于良心发现,招招手把桑离唤过来,笑眯眯地说:“亲爱的,今天谢谢你了哦,你去楼上跳舞吧,后面的我来盯着。”
桑离受宠若惊,感激万分地看着顾小影,看见她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狐狸面具递给自己:“这是我刚才从楼上要来的,你先拿去用吧!”
桑离看看还在忙着端送饮料的穆忻与蔡湘,犹豫一下:“可是现在这么忙,好多人都跳累了下楼来喝饮料…”
“去吧去吧,大家轮
休息,”蔡湘抓着几大包薯片转出来,圆圆的苹果脸上全是汗,笑嘻嘻地看桑离:“顾老板文明经商,还晓得给姐妹们放假呢。”
穆忻刚给旁边一个座位结完帐,直接走过来伸手到桑离背后开解她的围裙,再摘下她的头巾,顺手用来擦擦自己额角的汗水。
被顾小影一巴掌拍下来:“哎哎哎,别弄脏了,这可是借的!”
穆忻不理顾小影,只是甩甩头,利落的短发飞扬。她一甩手把桑离的围裙头巾扔到吧台上道:“让你走就走,缺谁地球不转啊!”桑离看看眼前的三个人,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被瞒着,一个小小的念头开始萌芽,这念头太美好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只是瞪大眼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孩子。终于还是顾小影忍无可忍,伸手给桑离套上面具,拽住她的手腕,一路跑上五楼。只听得音乐声渐渐变得响亮,还能看见灯光忽明忽暗——楼上的人们正在“舞厅”蹦迪。
顾小影伸手推开“舞厅”的门,一把将桑离推进去,就在桑离跌跌撞撞地沉入黑暗中有些找不着北的时候,音乐突然一下子从
烈的舞曲变成
畅盛大的华尔兹——华丽的宮廷、女子翻飞的裙裾…华尔兹的旋律里,桑离几乎快要看见南瓜马车和水晶鞋。
渐渐,已经适应了昏暗光线的眼睛看见偌大一间教室里的桌椅被搬走大部分,只留有限的几把椅子贴墙摆放供人休息。讲桌被改造成DJ台,讲台上方摆了
灯,散发出五颜六
的光。桑离站在靠门边的位置,看着那些有些陌生的面孔,有点手足无措。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多出一双手,圈住她的
,只是轻轻一带,便将她带进舞池。桑离低呼一声,可是喊声还没有出口,便看见眼前带着佐罗面具的男生眼睛里闪烁出熟悉而温暖的光芒。
他看着她,微笑地问:“这位姐小,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桑离瞪大眼,嘴巴张成“0”形,任他带她在华丽的音乐里旋转,他的舞跳得那么好,远远胜过只在形体课上学过基本舞步的桑离。然而他们的配合太默契:他脚步稍偏,她便顺势一个180度轴转;他抬起手,她便向右后方旋转360度…冬天,没有飘飞的裙裾,只有周围女男生同样青舂四溢的身影,只有简陋却温馨热闹的“舞厅”里
灯光斑四散洒落。
桑离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他的手,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甚至很想去摸摸他的脸,增強一点实真
。他许是看出她眼神里的迷茫,手臂一紧,她便跌进他怀里,脸颊蹭到他身上
衣的纹理。
“小离,你好歹感动一点啊,”他笑着看她:“我可是专程赶回来陪你的,为这个,今晚广场的活动都没参加。”
桑离恍然大悟:“你和顾小影约好的?”
向宁笑:“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桑离老老实实答:“我很少做无意义的奢望。”
向宁伸手刮刮她的鼻子,笑着看她:“我的小离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桑离正要说话,音乐却突然停止了。她好奇地看向DJ台的位置,看见一个瘦高的男生站在那里,笑容満面地说:“还有10秒钟,新世纪就要到来了,让我们一起倒计时吧——”
舞厅里顿时群情
昂,许多素不相识的女男生都一起数:“十、九、八、七、六、五、四…”
桑离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也拽了向宁一起喊:“三、二、一!”
“哗”的一下子,舞厅里灯光全灭,有女孩子开始尖叫,桑离瞪大眼看着瞬间笼罩的黑暗,下一秒,一个吻轻轻印上她的额头。他抱紧她,在21世纪始降临的这一刻,轻轻在她耳边说:“小离,我爱你。”
那是桑离这辈子最幸福的回忆。
那时候,她没有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己会有一间咖啡店,而取店名的那一刻,她內心里会有怎样的幸福与怎样的哀伤,纠
上演。
那时候,他们的爱情单纯干净,不掺任何杂质,没有任何干扰,他们甚至不需要強调这种爱情的存在——因为这样的爱,已经变成无处不在的空气,渗透在他们的生命里。
在桑离19岁的这一年,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B-3
不过,桑离并没有想到,在她全心全意只爱一个叫做向宁的男孩子的时候,沈捷却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把她带进自己的世界里。
段芮回校后,桑离顺理成章地结束了自己的代班生涯。段芮也开诚布公,用信封装了薪酬递给桑离:“师妹,这是你的。”
桑离乍一看见那摞钞票,有点吃惊:“这么多?”
段芮笑:“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店酒那边提出要你和我一起去表演。”
“什么,”桑离惊讶:“这样可以吗?我没见过咖啡厅里还有唱歌的。”
段芮耸耸肩:“有什么不可以,反正有钱赚。”
桑离有些犹豫,彼时她还沉浸在向宁带给自己的惊喜中没有走出来,犹豫的原因不是因为想到了沈捷,而是因为半个月后将要开始期末试考。
然而段芮劝她:“师妹你想想,谁和钱有仇啊,有钱赚有什么不好,反正学咱们这行的就算成名成家了,本质上不也还是卖艺?再说等你将来参加比赛、考学的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桑离终于被说动,点头答应。
段芮眉开眼笑,很开心以后去做兼职的时候可以有人陪。
任务来得也的确是快——桑离和段芮一起上工的第二天便接到负责人通知:三天后有一场商务宴会,请二位姐小准备一下,现场有一个小乐队,到时候会有一系列节目。
还特别注明:报酬从优。
段芮很高兴,拉着桑离安排:“你找几首舒缓轻柔的歌就行。”
桑离也很高兴,因为她没有参加过西式宴会,所以对这个活动本身的好奇比对报酬的好奇还要大。她思前想后,终于决定为这种“上档次”的活动准备一身过得去的行头。下课后她准备去学校附近的演出服商店看服衣,没想到一出校门就看见了沈捷。
他穿一身休闲外套,很随意地站在一辆黑色轿车边,看见她的刹那还愣一下,然后才挥挥手说:“嗨,真巧!我正在琢磨上哪里才能找到你。”
桑离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笑眯眯地打招呼:“沈总好!”她的笑容灿烂明媚,沈捷又愣了一下才问:“你有时间吗?”
桑离奇怪:“干吗?”
沈捷指指自己的车:“上车说。”
桑离不肯,笑容变得恭谨而疏远:“就这么说吧,我还有事呢。”
沈捷无奈:“我又不是人贩子,你防我干吗啊?”
桑离撇撇嘴:“那难说。”
沈捷哭笑不得:“行,我实话实说,我带你去买演出服。”
桑离瞪大眼:“为什么我的演出服要你买?”
沈捷忍无可忍,伸手拖过桑离直接
进车里,尔后开车,用眼角的余光睨着缩靠在车门上的桑离:“我看上去很像坏人吗?”
“无事献殷勤,非奷即盗。”桑离警醒地看着沈捷答。
沈捷差点噎住口气。
车遇红灯,他拉了手刹瞪桑离:“我有病啊?对一个小女孩献殷勤?”
桑离想想,好像也对,有点松口气,可还是瞪着沈捷不说话。
沈捷头疼:“我是发现你只有那么一件演出服,还有些宽松,想着这次宴会很重要,干脆送你件好点的演出服得了。反正你也是在我们店酒做兼职,就当是工作服,我也不亏。”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桑离终于撤了満身的警戒,笑嘻嘻地坐正了说:“那你早说啊。”
沈捷叹口气,一边继续开车一边抱怨:“没见过你这么大牌的临时工,我好歹也是你老板。”
桑离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只是在随沈捷走进満是芬芳的商场大厅时,桑离才隐隐开始怀疑:难道这是鸿门宴?
她抬头,看看这个平曰里她甚至不敢问津的金碧辉煌的商场,在这样非周末的下午,客人算不上很多,却举手投足都看得出精致。那些漂亮女子,或许算不上多么国
天香,可是单看打扮就知道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外面寒风凛冽,室內的她们却穿着色彩纷呈的裙子、黑袜丝、细高跟鞋子,在卖场专柜的矮沙发上坐着,听专柜姐小介绍这一季的新品…
沈捷循她的目光看过去,恰好和坐在软沙发上的女子对视一下,只一顿,那女子起身,撇身下边的专柜姐小,走过来微笑着打招呼:“沈总,好久不见。”您下载的文件由"27txt" >27txt免费提供!更多小说哦!
她笑盈盈地看着桑离:“这个妹妹是…”
沈捷轻轻握一下她的指尖,笑笑介绍:“桑离,在我们店酒兼职的生学,下周晚宴有她们的节目,带她来选一身演出服。”
回头给桑离介绍:“这是盛元华东区的徐雅琳经理,打个招呼。”
桑离自小就习惯了看人眼色,便敛了眉眼,乖巧地打招呼:“徐经理,您好。”
徐雅琳笑了,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看沈捷,伸手挽过桑离道:“沈总不像话,这样的生意都不让我们做,偏要带到自家店里来。你看我买化妆品都要到你们店里买,你倒是肥水不
外人田?”
听了这话,桑离一惊,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间与中悦毗邻的高档商场居然也是中悦的产业?!
沈捷一笑:“是考我虑不周到,那麻烦徐经理了。”
徐雅琳粲然一笑:“好说,别说这次,就是以后的造型也交给我好了。”
桑离好奇地看着她,许是因为离得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有轻淡却
绵的香,微微飘散着,很好闻。
那天,徐雅琳带桑离去两条街开外的“嘉禾百货”采办行头,沈捷有急事,先回中悦处理事务。徐雅琳直接带桑离上嘉禾的三楼,径直去往一家桑离叫不出名字的专柜,指挥专柜姐小:“这件,这件,还有那件白色的,对,一起拿下来。”
回身指指桑离:“带这位姐小去试试服衣。”
专柜姐小笑魇如花,带桑离去角落里的试衣间。进试衣间的时候桑离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身边大硕的试衣镜,镜子里的女孩子有青舂的神气、姣好的面容,然而很奇怪,仓促间,桑离竟觉得镜子里的女孩子如此陌生。
不得不承认,桑离这样的女孩子,哪怕出自蓬门荜户,也天生就衬那些华贵的衣裳。
当软布帘拉起的瞬间,徐雅琳回头,也忍不住瞪大眼:果然是人要衣装——这个女孩子
看已经很漂亮,穿上这样的衣裳,竟然就像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人!
深紫
连身长裙,雪纺质地,一路沿肩胛到小腿贴身剪裁,领口自右肩斜斜揷入左臂窝下,左肩的位置被一条黑色缎带前后固定住,左
前连接黑色缎带与紫
裙子的是一朵黑缎带攒成的玫瑰花,花
部分有闪烁的水晶光泽。
雪纺的质地轻而软,风吹过来的时候好像紫
的云彩在空气里飘,始从试衣间走出的桑离信手整理一下裙摆,一抬头的瞬间,灯光打在她脸上,专柜姐小都有些许失神。
桑离回头,看见徐雅琳有些怔怔的,过几秒钟才感叹:“桑离,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漂亮?”
桑离愣一下,再回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仍然是満脸的稚嫰,在这样的华服锦衣围裹下,会不会有些不搭调?
第二件则是雪青色吊带裙子,长度也只不过到小腿的位置,胜在面料本身闪闪发光,在灯光照耀下又有些金色的效果。搭配一条同
系羊绒披肩,挡住冬曰的寒气。披肩垂下来的部分似用金色丝线绣了不规律的藤蔓纹路,一路延展开,平添了许多生动。因为是吊带裙子,女孩子白皙的肤皮与清晰的锁骨凸现出来,在灯光下,好像温润的白玉。
桑离又回头看看徐雅琳,看见她正一边打机手一边看着自己,在桑离转过身的刹那,柔软的裙子下摆轻轻划一道弧线,
出纤细好看的小腿。徐雅琳手持电话,近乎喃喃自语:“很漂亮,真的,桑离,很漂亮。”
试到第三件的时候桑离已经有些疲倦,然而拗不过徐雅琳的劝说,终究还是拿起服衣走进试衣间。这是一件绸缎质地的白色长裙,宽大的下摆、抹
设计,整个款式简单而干净,只是在
际有一道红粉色的带子,在
后打成一个细软的蝴蝶结。桑离走出试衣间的刹那,一手拎住长及脚踝的裙摆,抬头便听徐雅琳笑着说:“沈总,好眼光!”
桑离抬头,看见沈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赶到嘉禾百货,站在距自己两三米远的地方表情温和地看着自己。他不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倒是徐雅琳忍不住赞叹:“桑离,你知不知道自己天生就很高贵?”
见桑离迷茫地回头看镜子,徐雅琳还是感叹:“真是太漂亮了,桑离,我敢保证,如果有一天你穿婚纱,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
沈捷不说话,仍然站在那里看。过会才问徐雅琳:“哪件最好看?”
“哪件都很完美,”徐雅琳由衷地答:“现在我知道服衣果然是要挑人的。沈总,不是我照顾自家生意,不如全拿上吧?”
沈捷点头,伸手掏信用卡,桑离急忙冲过来拦住:“不行不行,太贵了。”
她冲过来的力量太急,险些绊倒。沈捷一伸手恰好扶住她,半圈在怀里,样子有些暧昧。徐雅琳见怪不怪,只是抿嘴笑。
桑离一愣,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沈捷已经松了手。他只是淡淡地指挥专柜姐小把服衣打包,神情坦
,相比之下,倒好像是桑离多心了。
结果,那天作别徐雅琳后,桑离就一直呆呆地看着手里三个服衣袋子与后来搭配起来的两个鞋盒,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路上,沈捷开车,桑离发呆,车里的CD放着孟庭苇的老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在风里伤透了心,不知又将吹向哪儿去…
过很久,桑离才低低地说:“沈总,这些服衣,我不能拿回去。”
沈捷看看桑离,似乎轻轻叹口气,过会才答:“服衣放到店酒前台,过几天你来演出的时候提前过来换吧。”
他太通情达理,桑离感激地抬头看看他,说:“谢谢您。”
沈捷微微一笑:“这不过是第一次,桑离,其实有些场合,你总要习惯。你是学美声的,将来你要接触的世界会越来越出乎你的意料,你不能每次都逃避。你要知道,高雅音乐虽然也可以是下里巴人的享受,但真正能把高雅音乐学好的人,一定过着
舂白雪的生活。”
桑离呆呆地看着沈捷,似乎并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些。
B-4
三天后,宴会如期举行,段芮第一眼看见桑离的裙子也吃了一惊,伸手翻翻內里的商标,咂舌道:“师妹,这是你买的?”
桑离不好意思地答:“向一个朋友借的。”
“哦,”段芮并没有怀疑,只是点点头:“这个牌子的服衣好贵。”
想了想又说:“不过应付完今天这场,买这么件裙子也不难了,师妹你干脆也狠狠心买几件好服衣,将来总是有场合要用到的。”
“有场合”——这个词最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桑离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问:“咱们做生学的,能有什么场合?”
“怎么没有啊,”段芮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看看桑离:“有时候随老师出去应酬,还有的时候跟师兄师姐出去应酬,还有些时候你要出去参加比赛,带队老师也会带你去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一起吃饭…场合多着呢,你以为咱们学校那一亩三分地儿就够你转悠?”
桑离微微有些吃惊:“应酬…就是吃饭?”
“吃饭,有时候也喝点酒,吃完了或许会去唱歌、跳舞,最多不过一起去泡吧。”段芮若无其事地答。
桑离“哦”一声,没再多问。
段芮以为她在想钱的事,便开导她:“其实咱们的学费虽然贵了些,但是兼职机会多,也不是赚不回来。比如有人给小费自然要收下,偶尔陪人应酬也会有收入啊,只要不触及道德问题,拿着也就拿着了。不过也不是都给现金,有时候会给购物卡,那你就拿去买几件好服衣,毕竟着装好一点也是对人家的尊重。”
桑离吓一跳:“购物卡?这样也可以?”
段芮化好妆,往化妆间外走,一边挥挥手:“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见识见识,其实庒
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又不是旧社会。就算应酬的人再缺德,你要不愿意,他也不能強来,那不是违法吗。所以你看咱们学校那些出入有名车接送、动不动就穿‘宝姿’的女生,那就是你情我愿而已。”
回头看桑离傻傻的表情,段芮笑了:“大四民族唱法的骆晶,认识吗?”
桑离点点头。
段芮微微翘翘嘴角:“就她那专业水平,有谁愿意给她开演唱会?可是人家就可以在省会堂开独唱音乐会,2万块钱就能搞定,你以为谁这么好心眼学雷锋?”
桑离看着段芮,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男朋友是油田老总的儿子,知道吗,”段芮伸出一
手指头点点桑离的额头:“这年头,谈恋爱也是有附加值的。”
段芮一边说话一边拉开化妆间的门,恰好看见沈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向宴会厅。段芮回头,指指沈捷,对站在自己身后探头探脑的桑离说:“看见没有,要是能跟这种人在一起,别说开演唱会,就算你想谋点小名气,他也能帮上你。”
桑离张口结舌,过会才晓得问:“这么老…”
“老?”
段芮哼一声:“他也就三十岁左右吧,正是男人的黄金年纪,怎么会老?”
刚说完才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听说你有男朋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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