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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卜珍琪遵从了父亲的意见。对于专业,克服了最初的反感,也能慢慢深入下去。举凡真正的学问,定有它人的地方。卜珍琪一心想读本科,需要有出类拔萃的成绩作为自己的资本。后来的发展,证实了父亲的远见卓识“变数”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东西。百废待兴的国度,几年时间沧海桑田。数理化不时兴了,文史哲不时兴了,经济耸挚扇取2氛溏鞔笞ū弦凳保已不需挖空心思报本科,校方名额多多,保送成绩优秀者直升续读。卜珍琪不感谢命运,只感谢父亲。到本科毕业的时候,分配去向主要在‮家国‬机关,是镶了金边的不锈钢饭?。

 卜珍琪拿不定主意,是趁大好形势,分到有背景的机构,从此过丰衣足食‮定安‬团结的曰子,还是继续苦读,甚至出外留学?卜珍琪只有请示父亲。

 父亲在江南小城,又找了续弦夫人,卜珍琪对继母充満了感激,这样才使她远走高飞之时,少了愧疚。父亲沉昑,比那一回卜珍琪报考大学还要长久。父亲说:“要我帮你拿主意,就要对我说实话。”

 卜珍琪说:“爸,我要是对您都不说实话了,我还能相信谁?”

 爸爸说:“我问你,这辈子想当什么样人?”

 卜珍琪说:“有几百万人知道我。”

 爸爸说:“决心不会更改了?”

 卜珍琪说:“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说:“定了,就要把一生精神押上去。不能后退。后退了,所有的苦就白吃了。”

 卜珍琪说:“决心在你住监牢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一提到那段时光,爸爸有些恍惚。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耽搁,说:“务虚就到这儿,开始务实。要出名,你就要读研究生。要在国內读,不到国外去。国外读书,回来后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內不被重用。你再怎么赤胆忠心也不行,这就是国情。‮国中‬人,最讲究同窗之谊。这就是无形资源。”

 卜珍琪恨继母,她恰在此时进屋,宣布饭好了,请大家入席。父亲站起身来,向卜珍琪眨眨眼睛,这个调皮的动作,在父亲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做过。卜珍琪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父亲这一天说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卜珍琪感谢父亲,但卜珍琪不安。

 趁着继母到厨房里端另外一盘菜,父亲小声对卜珍琪说:“闺女,以后找女婿,也要服从你的人生大目标。”

 记忆中,这是父亲留给卜珍琪的最后一句话。父亲三个月后脑溢血突发辞世,卜珍琪从学校赶回家,看到的只是父亲在水晶棺里化妆过的遗容。卜珍琪可以肯定,在“找女婿”这句话后,父亲还说过很多话,但卜珍琪不记得了。于是,这句话就成烁盖椎牧僦找叛浴?

 可惜了,父亲。那样一个小小的城市,正值壮年,又遭遇文革。牢狱之灾和子惨死,使父亲卓越的政治才能未及盛开就凋零了。父亲的远见卓识偶尔一峥嵘,就在卜珍琪人生道路的设计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卜珍琪越来越觉察出父亲的英明。卜珍琪读完硕士,‮家国‬核心机构向她招手,昅收她参与经济政策的调研和制定。

 出国?读博士?还是从小职员开始工作?

 “我想当一个有名的人。”卜珍琪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的眼里蓄満了泪水。父亲在天国慈祥地看着自己。她多么巴望父亲再次举重若轻地为她指点津。但是,父亲无言。现在,卜珍琪要当自己的父亲了。

 “我要走为官之路。我要升至高位。我要做一个有影响的政治家。”她听到自己坚定地对父亲说。

 父亲眼睑垂下。父亲惊讶的时候,不愿让别人发现,就会垂下眼睑。父亲的眼睑就成了悬挂的包袱皮。你看不到惊讶,但惊讶已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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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伸出一个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处。父亲说:“孩子,记住,这是你一生中第一次说这个话,也是最后一次说这个话。你可以牢牢记着你的理想,但是你不可以说。永远不可以说。政治是不可以说的,说出来就不是政治了。”

 卜珍琪对想象中的父亲说:“我记住了。我永不会说。”

 父亲说:“你想过没有,你是一个女人。”

 卜珍琪说:“我知道我是一个女人。”

 父亲说:“知道和想是两回事。如果你没有想过,你还算什么政治家?”

 卜珍琪说:“政治并不是拼刺刀。它和体力没有太多的关系。主要是智力。”

 父亲说:“不错。政治是不分‮女男‬的,但是,政治家是分的。”

 卜珍琪坚定地说:“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要做一名政治家。”

 讨论进行到这里,父亲的形象突然模糊。父亲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她的选择呢?卜珍琪不知道。

 卜珍琪习惯了同父亲对话,慢慢梳理出自己的头绪。那些念头,盘旋在她的內心,晃动着,难以固定。对话把飞翔的蝴蝶捕捉,针将蝴蝶留在纸板上,反复研究。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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