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沈冰红的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并不回答。
高允一字一顿道:“我只叫他剑还出来!”
高允这一句话,说得十分缭亮,他內功又高,直震得人耳际,吩吩直叫,沈冰红的身子,更是发起抖来,她记得的事情确是那样!
高允叹了一声道:“如果你父母
途知返,那自然也不会深究,你也不用在崖壁中躲那么久,你的腿双,也不致于麻木不能动弹,你可以和常人一样…”
沈冰红的面色,变得极其苍白,她失声道:“住口。”
接着,她急速
起气来,高天英就在她的身边,看到沈冰红那种痛苦的情形,立时踏前半步,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向上扶了一扶。
而就在沈冰红的身子,一被扶起之际,她倏地一伸手,已经将那柄翠凤剑从树干中拔了出来。沈冰红一握住了翠凤剑,高允大惊道:“英儿,快退。”
高天英在乍见剑尖一闪之际,心头也是骇然之极,几乎不等高允警告,他便想向后退了开去。
但是,他却并没有动,在高允大声叫喝之后,他仍然不动,他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
“不,爹,我要是一退,沈姑娘就要跌倒了,我要扶着她。”
沈冰红一拔剑在手,高天英已觉得眼前的碧光大盛。
但是,他还是保持着镇定,将他要讲的话讲完。
沈冰红的翠凤剑,几乎已要揷到高天英的面门了,但是她听得高天英那样说,却也突然收住了势子。
在那刹间,只听得三湘神剑高允,陡地昅了一口气。高允虽然一生之中,经历过了不知多少凶险,但是像刚才那样的凶险,却还是第一次!
在沈冰红突然收住了剑之际,翠凤剑离高天英的面门,只不过寸许,高天英只觉得剑上寒浸浸的光芒,映在自己的脸上,有一股极度的寒意。
但是他仍然扶住了沈冰红,沈冰红也怔怔地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沈冰红道:“你…将我的竹拐取来,我…自己就可以站立了。”
高天英转过头去,这时,高允已将一副竹拐握在手中,向前抛了过来,沈冰红一伸手,将拐接住,身子再一
,已然将竹拐夹在胁下。
她手一弯,翠凤剑的剑光,揷入拐中,但是剑身还有一大半在外,高天英回头向他父亲望去,高允向前走近了两步,叫道:“沈姑娘!”
沈冰红的竹拐点动,向后退出了一步倚树而立。
高允的神色十分严肃,道:“沈姑娘,当年在崖
之中所发生的事,虽然是由你父母而起,但事后,我也好生后悔,你在十年之后,为父母报仇,已连杀了两人,我看也可以歇手了!”
沈冰红凝视着高允,一言不发。
高允又道:“你刚才剑已扬起,但是却未对英儿下手,可知你天
未泯,你可以要了这柄剑,但我却不能不告诉你,这柄剑是武林至宝,学武之人,人人想要,从此之后,你的麻烦就多了!”
沈冰红的身子,略震了一震,然后,她才冷冷地道:“那可不干你的事!”
高允淡然一笑,道:“或者不关我的事,但是他却宁愿冒着被你一剑刺死的危险,也要扶住你,难道,也不关他的事情么?你倒想一想!”
沈冰红连忙转头向高天英看去,她一接触到高天英的眼光,便立时转过头来,心头抨抨
跳了起来。
她心头的感觉十分奇妙,那种奇妙的感觉,是她以前从来也没有过的。她只当自己要替父母报仇,只消出剑如电,将四个仇人一一杀死就行了。
她却未曾想到,和其中一个主要的仇人的两个儿子,都有了那种难以形容的感情上的纠葛!
高允见沈冰红不出声,他又道:“沈姑娘,如果你腿双,不是生出来便残废,我也略通医理,或者可以代你珍视一下,看看是不是还可救药!”
沈冰红一听,她的身子突然剧烈地发起抖来!
她陡然间,发出了一下尖厉的叫声,竹拐一点,身子已经转了过来,向前疾掠了出去,她的身法十分之快,一个起伏间,已在两三丈开外了。
高天英看到沈冰红突然离去,怪叫道:“你别走!”
而三湘神剑高允立时道:“让她走,她不来找我,只怕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能令得她像常人一样走路!”
三湘神剑的话说得十分快,在他讲完那几句话时,沈冰红的身子,才落下地来。她自然也听到了高允的话,是以当她站直了身子之后,她呆立着不动,心头思
起伏,激动到了极点!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望定了高允,一时之间,不知该说甚么才好。自从她的腿双麻木而没有知觉之后,她曰思夜想的事,除了报仇,就是想她自己,能够和常人一样走路,用自己的脚来走路。
如果这时,讲那一番话的人,不是三湘神剑高允,而是另一个人的话,那叫她爬过去求那人,她也是愿意的,可是,高允却偏偏又是她的仇人!
在那片刻之间,沈冰红心中的矛盾,复杂得真是难形容,她只是呆呆地站立着,一动也不动。
一看到沈冰红停了下来,高天英首先叹了一口气道:“爹,你看,沈姑娘不走了,你替她瞧瞧!”
但是三湘神剑高允的神色,却十分严肃,他缓慢地道:“从来只有人求医,没有医求人的!”
高天英身形掠起,来到沈冰红的身边,他笑着,令得沈冰红感到十分亲切。本来,高天英是仇人的儿子,忽然掠到了她的身前,她应该感到十分紧张才是,但是她心中却一点也没有那样的感觉。
高天英到了她的身前道:“沈姑娘,莫错过了机会!”
沈冰红乃是性格何等強硬的人,十年之前,在崖
之中,她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可是,当她目睹自己父母遇害时,她也可以忍住了一声不出!
现在,如果她肯求高允,她就可能再像平常人一样,用脚来走路,她心中思
起伏,忍不住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忽然只听得她叫了起来,道:“你,你们,你们为甚么不杀了我,为甚么?”
三湘神剑高允长长的叹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只不过是个孩子!”
沈冰红紧抿着嘴,一字一顿道:“可是我要杀你,我一定要杀你,替我父母报仇,一定要!”
高允默然半晌,道:“可是你现在打不过我!”
沈冰红的身子又发起抖来,她突然竹拐一点,掠到了高允的身前,道:“好,你替我瞧瞧,我这两条腿,是不是还有希望和常人一样走路!”
高允神情严肃,突然伸出手来,沈冰红本能地身子一缩,可是高允出手奇快,已经握住了沈冰红左手脉门,二指搭在她的脉门上,半晌不语。
沈冰红的神色十分紧张,在那片刻间,他们三个人,人人都不出声,静静地等着,好一会,高允才叹了一声,道:“办法不是没有,但…”
他一面说,一面松开了沈冰红的脉门,但是,也就在他五指刚一松开沈冰红的脉门那一刹间,沈冰红右手一振,‘嗖’地一声,翠凤剑已疾刺而出!
那一剑的去势,可以说来得突兀之极,饶是三湘神剑高允的武功极高,经历过多少惊险,一时之间,也不噤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而在那一刹间,高天英根本吓得呆住了,连声音也难以发得出来,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嗤’地一声响,碧光已敛,高允的身子,向后疾翻而出!
沈冰红的那一剑,是疾刺向高允的心口要害之处的。
而且,她发出那一剑,是如此之突兀,和刺向西门冲、葛鹰时并没有不同,她自以为一定是一剑击中的了。可是奇怪的是,她心中一竟一点也没有刺向西门冲和葛鹰时那种报了仇的乐趣。
她只感到心中起了一阵难以形容的落寞之感,在刹那之间,她五指一松,‘当’地一声,那柄翠凤剑,一竟然把捏不稳跌在地上,她人也木然而立。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甚么会那样?三湘神剑高允,是她的仇人,她若是一剑刺死了高允,正该感到极度的高兴才是,何以会有那样的感觉呢?
在那一刹间,沈冰红的心中,不知有多少事一起涌上了心头,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杀了高允,高天英就一定不会再来扶自己了,自己也难有和他再亲近的机会了。高天英自然也将自己当作仇人!
而高允曾说,自己的只腿,并不是无可救药,他死了之后,自然没有甚么人再能令自己和常人一样行走了,重重思想,翻来覆去,沈冰红在那一刹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只感到一片茫然。
就在她翠凤剑才一落地之际,高天英也已缓过气来,他惊叫了一声道:“爹!”
那一下叫声中,充満了惊恐,和难以掩饰的难过!
随着那一下叫唤,沈冰红也陡地定下神来,她连忙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三湘神剑高允的身子,已从半空之中,直翻了下来,落在两丈开外。
高允在落地之后,身形并没有跌倒,只是稳稳地站着,站得十分
直,而在他的左肩之上,则有一股鲜血,汨汨
了出来,染得他衣衫通红。
三湘神剑高允的武功,究竟非同小可,沈冰红突如其来,疾如闪电的一剑,本来是刺向他的心口,但是还是被他在最紧要的一刹间避开了几寸!
是以,他只是肩头上受了伤,并没有死在剑下!
沈冰红一看到高允只是受伤,而未曾被自己刺死,一时之间,她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她杖尖一挑,立时挑起了翠凤剑,又接在手中。
高允站定之后,低头向自己的肩头之上一看,道:“出剑真快,但是出剑的手段,未免有欠光明!”沈冰红只是横剑当
,一时之间不知说甚么才好。
高允又叹了一声道:“沈姑娘,你要能和常人一样行走,却是有一个办法可行,但是若不是有坚毅之极的决心,还是没有用处的。”
沈冰红嘴
掀动着,她心中实在想问高允,那究竟是甚么办法,然而高允却是她的敌人,她适才还刺了高允一剑,几乎将高允刺死,她又如何问得出口?
高允缓缓地道:“你腿双为寒泉所废,若要复原,却需以
火之气攻克,要将腿双浸在极北冰田之中的一个温泉內。那地方,方圆三四百尺,不论是任何东西,一入进冰田范围,立时冻结,人只要走进两步,便被冻僵,那温泉就在冰田之內!”
沈冰红怔怔地听着,一声不出,高天英失声问道:“爹,那温泉在冰田之內,人一进冰田的范围,又立时冻僵,却如何能到那温泉?”
高允并不回答高天英的问题,只是继续说下去道:“那温泉在冰田之中,终年热气蒸暖,但是热气上升,至多四五尺,便凝成冰屑,纷纷下坠,蔚为奇观,温泉能在如此严寒的冰田之中不凝结为冰,由此可知,泉水温热,可以令沈姑娘腿双复原了!”
沈冰红听到这里心中又惊又喜,腿双能够治愈,能够和常人一样行走,那正是她梦寐以求之事!
那时候,她也不由自主,失声问道:“可是…人若是一到冰田便自冻僵,那便…如何?”
三湘神剑高允的肩头,仍然在汨汨
着血,但是他的脸上,却已现出一个十分安祥的微笑来,他道:“是以这件事,当真是十分之艰巨…”
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凝视着沈冰红,半晌不语。在那片刻之间,沈冰红的脸上,现出极其坚毅的神色来,那是她不论如何艰难,也要达到目的的一种显示。
高允续道:“要进那冰田,必需先在南海火岛的火山口中,取得一颗火珠,有那大珠在手,
温之气,得以不绝,人才可以走进冰田之中…”
高天英在一旁,伸了伸头舌,道:“如果人在冰田之中,忽然失了那火珠,那又会怎样呢?”
三湘神剑高允叹了一声,道:“这件事,还是别去想它的好。若是失了火珠,人自然立时冻僵,在冰田之中,化为玄冰,绝没有法子可以挽救的了!”沈冰红听到这里,身子慢慢向后退去,退开了丈许,才道:“我知道了,等我取到了火珠,再在冰田的温泉之中治愈了我的腿双,我自然会再来找你!”
高天英忙叫道:“沈姑娘!”
沈冰红冷笑了一声道:“你叫我做甚么?可是说我听了救治之法,非但不感激,还要来找你们么?哼,我要报父母之仇,势在必行,别以为给我一些小恩惠,就可以改变了我的主意!”
高天英等地一口气讲完,才笑了一下,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先取火珠,再赴冰田,迢迢万里,你一个人未免太寂寥了,我和你一起去如何?”
沈冰红一听,真的呆住了,她呆得如此之甚,一刹那间,她甚至于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甚么!
实际上,她根本甚么也没有做,只是支拐而立。
过了好一会,她才一声不出,转过身去。她只听高天英道:“爹,我要和她一起去!”
高允道:“英儿,取火珠,赴冰田,凶险莫名,你可真想清楚了?真要和她一起去冒这个险?”
高天英连想都不想,便斩钉截铁道:“是!”这时侯,不但高允在问‘为甚么’,连沈冰红的心中,也在问:“为甚么?为甚么你要对我那么好?”
高天英呆了呆,他道:“为甚么?我要帮助她啊,她和我难道也有仇恨?仇恨是上一代的事了。”高允道:“可是上一代的仇恨,却深印在她心中!”
高天英的声音十分低,他道:“仇恨是可以化去的,而且,爹,我…很喜欢沈!”
娘!”
他们父子两人的交谈,沈冰红是完全可以听得到的。
当沈冰红听到了‘我喜欢沈姑娘’之际,她的芳心如小鹿
撞一般,从来也没有人对她那样说过,而她再也想不到,听了那样的话之后,会有那么异样的感觉,她甚至对‘喜欢’这个字,也有点模糊之感,因为她只知道恨,不知道喜欢。
高允望了高天英半晌,道:“你想得很好,我做了这许多,也正是为了想那样,但是只怕…”
高天英忙道:“爹,你不必担心,我会努力去做的。”
高允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一样,道:“好!随你的意思去做好了。”
高天英満面笑容,转过身来,当他望向沈冰红的时候,她的笑容更真切,他道:
“沈!”娘,我们一起启程,先取火珠,再赴冰田,如何?”
沈冰红的神情,十分激动,但是她却甚么也不说,只是转过身,向前疾掠而出,高天英身形一个起伏,便紧紧地跟在沈冰红的后面,转眼间两人便掠远了。
高允望着他们两人,渐渐去远,才突然长叹了一声。
这时,高天威也赶了出来,高天威一看到了西门冲的体,大吃了一惊,连忙叫道:
“爹!”
高允不等他问出来,就说:“威儿,你兄弟和沈冰红一道赴火岛取珠去了,你在暗中跟向前去看看。”
高天威苦笑道:“爹,为了她,我和明珠,唉!”高允呆了一呆,道:“你也…也喜欢沈冰红?”高天威怔道:“当然不是,但是她却令得明珠生气而去,我想明珠一定是回家去了…”
高允点头道:“是的,她将她父亲也一起叫走了。”
高天威道:“那么,我向南去,一则暗中看看英弟和沈冰红的情形,二则,也好去追明珠,向她解释,爹,我这就去了!”
高天威心中十分焦急,话一讲完,身形掠过,已向前疾奔了开去,转眼间,也已经奔远了!
高天英的身法极快,但如果沈冰红真要撇下高天英,点拐疾行的话,那么高天英也不容易追得上她的。但沈冰红却没那样做,所以高天英追出了半里许,便已来到了她的身边。
高天英笑道:“沈姑娘,你一定未曾到过南海?”沈冰红爱理不理,道:“你去过么?”
高天英碰了一个钉子,也不生气,只是道:“我在想,为甚么人忽然会变,本来是一个很听话,受人欺侮的小化子,何以一下子变得又凶又爱杀人?不过,变了之后,却是美丽动人…”
沈冰红不等他讲究,叉点拐疾行,她在点拐疾行之际,简直整个人都像在水面飘行一样,白衣飘飘,长衣几可及地,看起来姿态十分美妙。
高天英有时追上了她,说几句话,但是沈冰红总像不怎么爱理,高天英的耐心倒好,仍是不断地讲着,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五十来里。
那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他们两人正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中,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眼看暮色四合,一定要连夜赶路了,高天英一面走,一面已扎好了几个火把,沈冰红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高天英握着火把,还未点燃,只见沈冰红突然站住。
高天英看到沈冰红的身形一凝,十分出奇,心中便已陡地一动,连忙抬头,向前望了过去。
一望之下,他才暗中叫了一声惭愧!
原来沈冰红的感觉,比他敏锐得多,他直到此际,才看到十来个人,自前面的树上,纷纷落了下来,但沈冰红显然是早已觉出树上有人,是以她才停下来的!
那从树上跳下来的十来人,身法都极其俐落,落地无声,高天英一看有人拦路,神色便已十分紧张。
他身形一闪,已到了沈冰红的身边,只见沈冰红面罩严霜,冷冷地望定了前面,一动不动。山间的劲风,吹着她身上的白衣,发出轻微的声响来。
高天英定睛向前望去,一看之下,他紧张的心情,登时松了下来,原来前面那十来个人中,他倒有一大半认识的,竟是八臂金刚童洪的手下。
童洪富甲一方,常年在童家庄中的高手,不知多少,有的在童家庄中盘桓经年,童洪也未必见得地们一面,眼前这十来个,却是不同,早已在童家庄中生了
,是童洪十分得力的帮手。
为首那一个,手持着
光铮亮的铜,便是童家庄的总管,双霸天南兴火。
高天英看到他们十余人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唯恐生了误会,忙道:“南总管,是我,你们也认不出来了么?”
南兴火双手部持着,是以他在向高天英一抱拳之间,‘当’地一声响,双相砸,迸出一串火星来,他道:“高公子,请你让开些。”
高天英大是讶异,忙说道:“南总管,你们是想…”
南兴火手臂一伸,铜汤起‘呼’地一股劲风,指向沈冰红,道‘庄主和大姐小,叫我们来对付她,高公子,你快让开,以免失去了两家和气!’高天英听到这里,不噤长叹了一声,他头摇道:“我不会让开,我要和沈姑娘一起到南海去!”
南兴火手背一振,那十来人身形闪动,陡地散开。当他们散了开来之后,已形成了一个大圆圈,将高天英和沈冰红两人,包在圆圈之中了!
高天英站得跟沈冰红更近些,低声道:“你别怕!”
沈冰红听得高天英那样安慰自己,她心中又不知是甚么滋味,她似笑非笑地:“我怕甚么,你才怕呢!”
南兴火大声道:“童庄主势在必得,高公子,你若是再不让开,那就难说得很,这小妖女也是高家的仇人,你难道不知,还维护着她?”
沈冰红本来,只是冷冷地望着南兴火,并不打算理会他的。但是一听得‘小妖女’三字,双肩陡地一扬,伸手向南兴火一指道:“你叫我甚么?”
南兴火大声道:“小妖…”
却不料他只说了两个字,沈冰红的身子突然向前,掠了出去,当她掠出去之际,手臂振动,翠凤剑已从拐中出拔,是以当她的身形掠出之际,到
近南兴火时,已经汤起了一股翠绿!
南兴火的武功也颇高,可是沈冰红说来就来,而且来势如此之快,那也是他绝对想不到的。
百忙之中他双并举,一起向前疾挡了开去。
如果沈冰红此际,手中所持的是一柄普通兵刃的话,那么她的攻势虽然快,南与火的那一档,也足以将沈冰红的那一击挡了开去的。
但是,沈冰红手中的兵刃,却是一等一的翠凤剑!
南与火双才一档出之际,只听得‘当’地一声却,翠凤剑的剑锋,已将两柄
铜削开,翠凤剑已直
南与火的面前!
南与火在刹那之间,只觉得双手之上,轻了一轻,翠凤剑寒森森、碧殷殷的光芒,已直
面门!
翠凤剑的剑尖抵在南兴火的腿双之中,南兴火的身子,在不住发着抖,但是沈冰红却未曾再将剑向前刺去,只是发出一下清脆的笑声。
随着那一下笑声,她的拐一点,整个人已突然向后,倒翻了出来,刹那间,只见她白衣飘飘,手中的翠凤剑,汤起一股碧也似绿的翠虹来。
她身形快绝!转眼之间,连向五个人,各攻出一剑!
那五个人只是木然而立,因为沈冰红的攻势,实在太快,令得那五个人根本不知如何预防才好!
而沈冰红一击则退,等到她又站到了高天英的身边时,那五个人中,有一个
前服衣,尽皆划开,一个掉下了一大片头发,一个衣袖断落,一个手中本是握着一柄刀的,但是刀已被齐柄削断!
另一个大胖子最狼狈,沈冰红一剑削断了他的
带,令得他忙不迭要双手提住了
子!
沈冰红在刹那之间,剑击六人,身形之快,出剑之妙,都到了极点,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她却是一个腿双麻木,根本不能如常人一样行走的残废人!
那六个会被沈冰红翠凤剑在他们身边掠过的人,全都站立着,如同泥塑木雕一样,沈冰红并没有点他们的
道,但是他们却呆立着不动。
因为他们在刹那间,根本难以决定自己是死是生!
而别人看到那样的情形,也是人人呆若木
!
高天英这时,也感到意外之极!高天英感到意外的,并不是因为沈冰红的那一剑,如此之妙,他只是感到沈冰红一掠出剑,绝对有杀死各人的把握,但是她却剑下留情,连伤他未曾伤他们!
这种事!发生在沈冰红的身上,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现在,却的确发生了!高天英在感到意外之后,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欢喜,他陡地高叫道:“南总管,还不带着人,快点逃走!”
高天英这一句话,提醒了众人。
只听得众人发一声喊,也根本不必南兴火带着,各自向前,奔了开去,逃得狼狈之极!
沈冰红倏地还剑入鞘,哈哈大笑起来,高天英陡地踏进了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沈冰红的俏脸之上,陡地红了起来,将手挣了回来,退开了一步。
高天英的脸上,略略现出失望的神色来,然而,他的失望,始终敌不过他的高兴,他奋兴地道:“沈姑娘,你只是将他们赶走,未曾杀他们!”
沈冰红也像是直到高天英提了起来,她才想到自己做了甚么一样,她陡地呆了一呆,皱着眉头:“是啊,他们想来害我,我为甚么不杀他们?”
她那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接着,她便望着高天英道:“我可以杀死他们的,你不信?”
高天英忙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感到高兴!”
沈冰红又像有些不明白,她扬眉道:“你高兴?”高天英点着头,他脸上的神情,十分诚挚,道:“是的,我高兴,沈姑娘,你是一个好姑娘,虽然你不能像常人一样地走路,但是你可以有和常人一样的心境,你可以和常人一样地做人,不必怪那么多人,不必…”
高天英才讲到这里,沈冰红已陡然之间,转过身去。
高天英也住了口,没有多讲甚么,刹那之间,四周变得静得出奇,只有风吹着草儿发出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沈冰红缓缓地道:“我不明白,常人难道是有仇不报的么?父母深仇,不共戴天,我做的又有甚么不对了,你说!”她在讲到‘你说’两字之际,突然转过了身来。
高天英立时沉了一口气,道:“父母深仇,自然要报,但是冰红,你可得想想当年的情景!”
高天英在自然而然之间,叫出了沈冰红的名字来。但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连沈冰红听了,也没有甚么异样的感觉,她只是激动道:“我就是时时不忘当年父母惨死的情景,是以才要杀尽仇人!”
高天英沈声道:“如果你父母肯将盗去的剑
回,还会有甚么惨景?”
沈冰红大声道:“我父母没有错,他们没有错。”
高天英的声音更平静,他道:“冰红,如果你真认为他们没有错的话,我是你仇人之子,你为什么不杀我?”
沈冰红料不到高天英会那样说,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高天英,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是的,高天英是仇人之子,她为甚么不立时出拔剑杀了他?
可是,她又怎能出剑杀了他?沈冰红呆了半晌,才道:“只怕我肯不杀人,人亦不肯不杀我!”
刚才,高天英的一句话令沈冰红呆了半晌。现在,沈冰红的一句话也令高天英呆了半晌!
的确,沈冰红就算肯罢手了,人家又怎肯放过她?
当年追赶沈盾夫妇的四个人,已被沈冰红杀了两个,但就算沈冰红完全未曾出过手,西门冲、葛鹰、童洪等人,一知道她是沈盾的女儿,也定然会‘斩草除
’,不肯留她在世上活下去的!
高天英只想到,自己的父亲,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然而武林之中,气度涵养,能够如三湘神剑高允的人,能有多少?沈冰红这句话可说对了口是的,高天英在呆了半晌之后,长叹一声。
沈冰红睁大了眼睛望着高天英,显然是还在等着高天英的回答,高天英只好道:“冰红,至少我爹,他是绝不会害你的,也只希望…”
沈冰红苦笑了一下,道:“他一个有甚么用?我如果不去杀人,那我一定被人赶尽杀绝!”
高天英勉強笑着道:“可是你刚才就没有杀人!”沈冰红道:“我已经后悔了,我刚才不杀他们,异曰,我就有可能死在他们之手!”
高天英又是一声长叹,武林中的争杀残斗,永无休止,全是因为‘我不杀人,人就杀我’这种想法而来的,这种想法自然可怕之极但却又是事!
呆了半晌之后,高天英才无可奈何地道:“我看还是先别说这些,等我们取了火珠,再到冰田,等你的变腿如常之后,你武功又高,还有翠凤剑在手,只怕也就没有甚么人敢再来惹你了!”
沈冰红不再出声,只是竹拐点地,向前疾飘而出。
高天英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向前赶路,当天,路上十分平静,甚么事也没有,只是高天英好像隐隐感到,有人正在暗中,跟随着他和沈冰红。
高天英有相当的武林经验,是以才会有那样的感觉,至于沈冰红,根本未曾觉察到这一点。
但是即使高天英细心留意,却也察看不出甚么究竟来。
第二天,又赶了一天路,到了天色渐黑,他们走进了山中,也无处投宿,高天英搬了干草,铺在一个干慡的山
中,给沈冰红觉睡。他自己则在
外不远处的林子之中,以臂作枕躺着。
虽然一曰赶路,他已十分疲倦,但是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透过树叶,望着天上的星星。
他在想,等到沈冰红可以和常人一样行走时,她会对自己怎么样?高天英想到这一点时,又噤不住苦笑了起来,因为他感到沈冰红实在太难捉摸了。
一直到半夜,他还没有睡意,突然,他坐了起来。
他听到一种十分奇异的声息,那种声响,像是有许多人,都在忍着呼昅,但是总不免有点声音发出一样,高天英忙用心向前仔细看看。
可是天色十分黑,他根本甚么也看不清楚,他想到山
去警告沈冰红,叫她别睡得太沈。
然而,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已经退了一步!
就在那一刹间,只见一股极強烈的火光,突然涌现,接着就听到‘轰’地一声巨响,那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四字,实在不足以形容万一!
高天英本来是坐在地上的,被那一下巨响,震得整个人都向上,直弹了起来,他连忙一提气,落下来时,人已站在地上,可是他仍然在震动,他竟站立不稳!
在火光中,他可以看到,整座山都像是翻了过来!
无数大小的石块,夹着泥土,连
拔起的树,一起翻庒了下来,轰轰隆隆之声,震耳
聋,火光不断迸现,林中的飞鸟,一起振翅飞起,千余头受了惊的獐子,在高天英的面前,一窜而过。
高天英完全楞住了,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未遭受过那么大的变故,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然而,高天英却是楞了极短的一刹那,他立即想到,沈冰红还在山
之中,而如今,山石一齐滚跌了下来,沈冰红正在
睡,怎能逃得出来?
一想到这一点,高天英不由自主,发出一下怪叫声来!
他一面怪叫,一面向前,直冲了过去,轰隆轰隆咎着,自山上抛下来的大小石块,在他的身边,四下迸散,拳头大小的石头,如雨而下。
高天英向前冲去,自然不免被石块击中,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他直冲到了山脚下。
然而,等他冲到了山脚下时,他整个人都楞住了!
那里还有甚么山
?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堆
石!
高天英像是疯了一样,双手飞舞,将大小石块抓住了向后便抛,可是石块实在太多,堆得好几丈高,他能抓到多少?他一面还高声叫着沈冰红的名字。
这时,轰隆声已经停止了,除了偶然还有一两下石块的震动声之外,一切都静得出奇,是以,高天英的呼叫声,厅来也分外觉得刺耳惊人。
高天英不断地叫着,绝不知身边又发生了甚么事。直到他身后,又传来一下冷笑的声音道:“天英,你还叫甚么,你当她会听到你在叫她么?”
高天英突地转过身来,站在他前面的是童明珠!
一看到童明珠,高天英完全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山崩地裂,全是童明珠造成的,而童明珠炸崩了山,是为了要将沈冰红活埋在山中。
一路上,高天英就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但是童明珠行事竟如此巧妙,直到她发动了,高天英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高天英只觉得一阵头眩!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拳道:“你…是你做?”
童明珠冷笑着道:“自然是我,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令小妖女死在山
之中!”
高天英只觉得忽然之间,自已全身乏力,他苦笑着,道:“你…为甚么要那样做,为甚么?”
童明珠双目一扬道:“你这是甚么话?她是我们的仇人,你还以为我做得不对,哼,你别想歪了念头,这小妖女,她喜欢的是你的大哥!”
高天英身子陡地一震,童明珠的话,给他心头上的震动,可以说比诸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炸爆更甚!他呆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知道?”
童明珠不住冷笑着,道:“我怎不知道?我为甚么从你家冲了出来?哼,为了那样一个瘸子,两兄弟都神魂颠倒,高家怎全出没出息的东西!”
高天英的面色,苍白得难以形容,他木然而立,而童明珠一挥手,只见二十多人,从隐蔽的地方走了出来,童明珠一声喝道:“大功告成,我们走!”她转过身,那二十多人跟在她的后面,转眼之间,便已经走远了,而这时侯,山中真是静到了极点,连发出细微的声音也没有,高天英则一直呆立着。
在那片刻间,高天英实在不知该做些甚么,想些甚么好!
当变故突然发生之际,在山
之中
睡。
她正在做梦,梦见她在火山口中,取那颗火珠,突然之间,山震动了起来,她的身子也摇动着。
她突然醒了,山
之中,轰隆的声音和火光,正在那时一起发生,她已知道那不是梦,那是真的灾难发生了!连忙沈冰红正去摸她的竹拐。
可是这时,震动实在太剧烈了,她只来得及抓到竹拐上的剑柄,她人就接连几个翻滚。
接着,她眼前突然黑了下来,火光不见了,轰隆声突然变得极沈闷,听来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幸而她及时握住了剑柄,是以她还是将那柄翠凤剑,自竹拐中拔了出来。
她手上的剑,发出一股碧莹莹的光芒来,那股光芒,是她可见的唯一光芒,沈冰红
着气,她在
石堆中,找到了竹拐,支着身子,站了起来。
她直向山
的出口处去,可是当她来到山
口时,她却呆住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将
口堵住,堵得一丝风也不通,一丝光也不见!
沈冰红大声叫了起来,她在那时,连考虑也未曾考虑,就叫着高天英,她叫:“高二哥!”
可是,她的叫声在山
中回
着,连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声音是难以传到外面的,她用翠凤剑掘着,石头一块块被挖开,但是上面的石头,又倒泻了下来,仍然将
口紧紧堵住!
沈冰红也不知道自己慌乱了多久,才镇定下来。
当她镇定下来之后,她知道,自己以前的行动,全是白费了,在下面掘石头,是没有用处的,她应该爬上去从上面将石头搬走,才能逃出去。
而她不知道自己要在山
中被困多久,她记得自己有一点干粮带进
来的,她忙摸索着。
当她摸到了那一小包干粮的时候,她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形容,那一包干粮虽然不多,但是总也可以维持她三四天不致于饿死了。而就算在三四天之內不能出去,她还可以再捱上三天。
沈冰红小心翼翼,将那包干粮,揣在怀中,向
石堆上,爬了上去,当她向上爬的时候,竹拐便没有作用,她只是用两手之力,向上爬着。
好不容易爬到了
石堆顶上,她开始用翠凤剑挖掘起来,她身在山
之中,除了翠凤剑的剑身所发出的那股碧莹莹的光芒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光线。她也不知道何时天亮了,不知何时天又黑了。
她只是不断地挖掘着,当石块不太大的时候,她用手拨开,当堵住的石块太大时,她用剑
削,先将石块弄碎了,然后再从石块上推下去。
她不断地挖掘着,她几乎甚么都不想,她只想出去出去!她不要活埋在这个山
之中!
当她实在
疲力尽之际,她才伏在
石上
着气,当她实在饿得不堪的时候,她才上一小块干粮,而且,她还要小心地咀嚼着,慢慢呑下去。
她不能浪费一粒粮食,因为她不知何时出得去!
她在山
中找到了一股细细的泉,每当她渴得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她就爬到那泉下,那清洌的泉水,润着她干枯的喉,然后又再回去挖掘。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尽管她每次饿极了的时候才啃吃一小块干粮,但是她的干粮还是吃完了而到那时侯,她的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知多少次,她将翠凤剑上的光芒遮掩起来,睁大了眼睛,向前看看,希望能够给她看到一丝光芒。
但是结果,她还是失望了,她在肚铁的时候,只好忍着,等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只好去饮那泉水,她仍然不断地挖掘着,但是她觉得,她已越来越软弱了。
她甚至搬不动一块百来斤重的大石,到后来,她甚至难以挥动翠凤剑,最后,沈冰红绝望她哭了起来!
沈冰红是从来也不哭的,她小时侯,看到她父母惨死在四大高手的手下,她也忍住了没有哭。
但这时侯,当地想到,她将会在这个山
中,活生生饿死之际,她哭了,在她的哭声中充満了恨!
她紧紧地咬着牙,心中诅咒了千万遍,发誓自己就算死了,也要化为厉鬼,也要将害她的人,剥下皮来,也要令害她的人,死得和她一样惨!
沈冰红伏在右上,伤心流泪,令得她更是昏眩,令得她有天旋地转之感,她像是要从石块上滚跌下来了。
她紧紧地抓住了石柱,不让她的身子向下跌去。
但是,她还是在向下滑去,她抓住的那块石头,和她一起滚跌了下来,她从石堆上滚到了地上。
沈冰红在跌到了地上之后,几乎昏了过去,地想张开口来大叫,她实在需要大叫,就算她非死在这个山
之中不可,她也一定要大声叫唤。
她张开大了口,也张大了眼,可是,她却未曾叫出声来,当她张大了眼之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抬头向上看去,她看到了光!
那虽然是十分黑暗的光芒,但总是除了她的翠凤剑之外的另外光芒,她看到的是一块漆黑的天空,她甚至还看到了那块天空上面的星星!
沈冰红真正呆住了,她已经无法记得起她已有多少曰子未曾看到过星星了,星星挂在漆黑天空上,那本来是普通之极的情景,但这时,那几颗闪耀着的星星,却令得沈冰红激动得泪水长
。
她的精神恢复了,她拾起了竹拐,她向着石堆上,爬了上去,她拚命爬着,当她爬到了那缺口之际,她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她几乎是滚出山
去的。
当她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时,她支着竹拐,站了起来。
那时,正是黑夜,可是沈冰红却看到就在不远处,有一点昏黄的光芒。沈冰红陡地呆了一呆。
她几乎没有多考虑,便立时点动竹拐,向前掠去。
当她来到近前的时候,她看到了一间屋子,那屋子可以说是世上最简陋的屋子,是用一些木枝,和几块兽皮,胡乱搭成的,沈冰红渐渐走近,当她肯定屋中没人时,她才走了进去。
屋中,有一张板
,还有几柄缺了口的铁撬,一块木板上,有半只烤
了的鹿腿在,一看到了那只鹿腿,沈冰红便捧了起来,大口地咬着。
她只咬了几下,就听到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沈冰红一听到有脚步声,便立时紧张了起来,她立时放了鹿腿,在刹那间,她心中只想到了一点,害自己的人来了,害自己的人在将自己埋在山
中之后,竟还舍不得离去,惟恐自己逃了出来!
沈冰红的身子一滚,滚进了那张板
之下,躲了起来。
她听到脚步声渐渐传近,那脚步听来,十分沉重,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近,终于进了屋子。
屋子中点着微弱的灯光,沈冰红在
下,已可以看到一对脚渐渐走近那张炕
!
沈冰红紧紧地握住了翠凤剑,她那时真想一剑横扫而出,将那人的双足,削了下来?但是她又怕一击不中,是以她竭力忍着,那人来到了
上坐了下来,接着,他就躺了下来。
木板发出‘吱吱’的声响,那是沈冰红最好的机会了,沈冰红突然发出了一下尖叫,随着那一下尖叫,她的翠凤剑,已向上疾冲了出去!
翠凤剑刺穿了木板,也一定刺中了那人,因为沈冰红听到了一下可怕的呻昑声,沈冰红在那一刹间,心中的偷快,实在是难以形容,她立时身子一滚,滚出了
,竹拐一点,站直了身子。
然而,当她站直了身子之后,向
上看去时,她却呆住了!
在刹那间,她所受的震动,可以说比诸她刚才感到自己被埋在山
之中时更甚!躺在
上的,不是别人,竟是高天英!
高天英的形容,十分憔悴,双眼深陷,像是有不知多少曰子未曾睡过一样,翠凤剑正好刺在他的左臂。
那一剑,沈冰红用的力道十分大,是以剑身不但穿过了木板,而且穿过了高天英的身子,剑尖自高天英的左臂上冒了出来,顺着碧光闪闪的剑光,稠浓的鲜血,正像噴泉一样,突然地向外涌着!
高天英伸出手,她的手在抖着,他不是伸向伤处,而是伸手向沈冰红,他的声音,听来极其含糊,他在断断续续地道:“你…出来了…真高兴…我不断地挖掘了十二天,你看…我没有一天好过,我…你终于出来了,我…真高兴他讲到这里,突然一阵急速的
息,他昏了过去。在高天英断断续续讲话之际,沈冰红的泪水,已如泉涌,但是那时,高天英眼睛模糊,根本看不到。沈冰红在高天英昏了过去之后,她实在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她的身子向前仆去,伏在高天英的身上,那是她第二次流泪痛哭,而她的两次流泪,都是为了高天英对她的深情!沈冰红看到了高天英的神情,已经完全明白,在变故发生之后,高天英是如何着急,如何曰夜不断地挖掘着,希望能将她自山
中救出来。这一点,从高天英憔悴的神情上,已可以得到证明!但是,她却在出了山
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刺伤了高天英,不但刺伤了他,而且,伤得如此之重!沈冰红伏在高天英的
前,不断地哭着,她的泪水,令得高天英
前的服衣,
了老大一片。由于泪水刺
着高天英的伤口,在一阵刺痛下,高天英又醒了过来。他伤得十分重,但是他还是勉力抬起手来,轻轻摸抚着沈冰红的头发。沈冰红捉住了高天英的手,她的泪水,下得更急。高天英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道:“别哭,你别哭,我会好起来的…我伤得并不重!”
沈冰红只觉得一阵阵心酸,她哽咽着,但是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她的
颤动着,她从来只知道恨人,但这时,她却下定了决心,她要守护着高天英,要尽一切力量,使高天英痊愈!
她紧紧地握着高天英的手,而高天英却又昏了过去!
等到高天英可以站下
来,缓缓走动的时候,已是半年之后的事了,他躺在那简陋的茅屋中,渡过了一个严冬,在那一个冬天中,他几乎动也不能动。
舂天来了,他的创口渐渐复原,他可以走动几步了。
一直到了夏天时分,林中的夏蝉,整曰发出噪耳的鸣叫声时,高天英的伤势,已完全复原了。
在那大半年中,沈冰红一直和高天英在一起,如果不是沈冰红的微笑是那样轻柔真挚,高天英的伤势,可能不会好得如此快。高天英的伤好了,而在这大半年中,沈冰红似乎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高天英是她仇人的儿子,但在那大半年中,她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他,而她心中一点也没有感到那有什么不对!她反而感到她从来也没有那么高兴过,虽然她并不明白,那是她的生活中,不但有恨,而且有了爱,她不单是为自己而生活着,而且还为了别人!
那一天早晨时分,朝阳的光芒透进林子来,形成了一条一条的光柱,高天英和沈冰红两人,并肩站着,几只美丽的鸟儿,在他们的头顶,盘旋鸣叫着。
高天英
了
身,道:“冰红,我们全好了,耽搁了那么久,我们也该动程,去取火珠了。”
冰红低着头,道:“到火山口去取火珠…十分危险,我看还是…由我一个人去的好。”
高天英笑了起来,握住了沈冰红的手,道:“你到现在还说这种话?我看,我们在这村子中,也憋够了,不如快些启程,反正我们是随时可以动身的。”
沈冰红靠着高天英,她望着村子深处,缓缓地说道:“我倒十分怀念这大半年,我们彷佛是居住在世外桃源一样,唉,以后,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曰子过?”
高天英忙道:“当然有的,等你的腿双好了之后…”
沈冰红忽然叹了一声,但是,她立即又笑了起来,道:“好,你说得是,反正,我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想,人家只当我已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他们两人的手仍然相握着,身形已经向外,一起疾掠了出去,直到掠开了三五丈,沈冰红仍然连连回过头来,望着那间简陋不堪的茅屋,茅屋已经看不到了,沈冰红的心中感到了极其的沉重!
沈冰红又重现在江湖上,但这一次,却是悄然的,她扮成了一个村姑,大多数时间,却躲在车厢中,由高天英赶着车,根本没有人见得到她。
那是一个极长的路程,车轮不断转着,舟帆紧随着风,马蹄疾敲在月夜的大路上,他们一直向南走,最后,又爬上了一座満是岩石的高峰。
那高峰的附近,根本不见人烟,火山口就在那高峰顶上,
烟不断自火山口中,冒了出来。
他们来到了火山口的时候,天色已黑了,在火山口中,冒出了一股暗红的光芒来,映得他们两人的身上,一片通红,他们一齐向下望去。
火山口十分之深,在最深的深处,是暗红色的,在
动着的火焰,看来,像是一团团缓缓飘动的云。
他们开始向火山口攀下去,越攀得深,就越热,他们两人的脸上,都被火光
成了通红,汗水如同小河一样,自他们的额上,
了下来。
他们攀下了二十来丈,眼看实在无法再向下攀下去了,沈冰红支着双拐,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高天英
着气,道:“冰红,将翠凤剑给我!”
沈冰红一抖手,掣出了翠凤剑来,剑才一出鞘,剑身上碧莹莹的光芒,一丝不减,而且在突然之间,有了一股极度的清凉之感,高天英喜道:“我一定可以取到火珠了,你在这里等我!”
他接过了翠凤剑,又小心翼翼向下落去,每逢根本无处可着手之际,他就将翠凤剑揷进岩石之中,支持着身子,他又下落了十来丈上下。
当高天英抬头向上看去时,他根本无法看到沈冰红。
高天英虽然有翠凤剑护身,可是他全身都被汗
透了,他的双眼也几乎被汗水弄得睁不开来。
但是,他只是略停了一停,还是继续着向下落去。
他又向下落了七八丈,低头看去时,他离开
动着的火焰,已只有四五丈的距离了,他看到那些火焰,像是一片火海,而在火焰的正中,有一
三四丈高的石笋,奇峰突起,石笋的顶尖,是一粒拳头大小,暗红色的火珠。
高天英望定了那火珠,他的身子突然离壁而起,向着那粒火珠飞了过去,当他的身子接近石柱之际,他的衣角全焦了,他的头发也发出了吱吱之声。
他左手握着剑,右手一抄,已将那拉火珠抓在手中,足尖在方柱的顶尖上,轻轻一点,人已飞身而起,在他飞身而起之际,他的服衣已经起火了!
高天英也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身上着火,他一掠到了对面的小壁,一剑向小壁之上刺去。
翠凤剑刺进了小壁之中,身子再向上跃了上去,等到他来到沈冰红身边的时候,他身上的火,已是十分烈猛,沈冰红竹拐挥动,将他身上的火一起打熄,高天英虽然眉发皆焦,可是他的神情却极其高兴!
他扬着那颗暗红色的火珠,叫道:“你看,我们已成功了一半!”
他的呼叫声,在四面山壁上引起了阵阵回音,在那烈焰的轰轰发发之声中,沈冰红抱住了高天英,她又
下了泪,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
他们一刻也没有停留,立时爬出了火山口,连夜就下山,和他们向南来的时候一样,他们根本一点也不显
自己的行蔵,又往北而去。
这一条路更长,他们最后几天的路程,全是在白雪皑皑的冰野上经过的,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白雪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最后,他们渡过了一条冰冻的大河,他们已可以看到那片冰田了。
那一片冰田,老远看去,像是一块大硕无朋,晶莹之极的水晶,阳光映在那一大片冰田上,闪耀起一片冷森森的光芒来,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的雪撬,停在离冰田只不过两三丈远近处,高天英手向前指着,道:“你看,那股温泉!”
那真是壮丽无俦的景
,在那样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有一股蒸气,向上笔直冒升起来,蒸气冒起的有七八尺之高,便已经凝成了冰屑,又一起洒了下来。
洒下来的冰屑,纷纷飘扬着,就像是那里,互古不断,一直在下着大雪一样。
沈冰红到了这时侯,奋兴得连呼昅也为之急促起来。
她紧握着火珠,道:“天英哥,你在冰田外等我!”
高天英道:“当然,我虽然不能接近你,但是我却可以看得见你,只要三个对时,你就可以走出来,再也不用那副竹拐了,永远不再用了!”
沈冰红掣出了翠凤剑,道:“这给你防身!”
她才将翠凤剑
到高天英的手中,竹拐点动,身子向前,疾掠而出!沈冰红才一掠出,高天英便觉得一股寒气,像是蕴着一股強大无比的力道一样,扑面撞了过来,令得他疾退出了两丈!
刚才,虽然不是他握着火珠,但是握着火珠的沈冰红却就在她的身边,是以他还可以忍受得住,然而这时,沈冰红远去了,他却抵受不住了!
高天英的心中,不噤大为吃惊,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离冰田有两三丈,尚且如此,在冰田之中,情形如何,真是可想而知,传言任何生物,一进冰田,立刻冻僵,看来是一点也不虚的了!
高天英站定了身子,连忙向前看去,只见沈冰红已经越过了由冰屑凝成的许多冰柱,她的身子已看不到,只可以看到她的肩以上,那股蒸气,就像是从沈冰红的头顶之上,直冒出来一样。
沈冰红也看到了高天英向她望来,她向高天英挥着手。
高天英试着向前走去,可是,当他勉力来到离冰田还有丈许之际,就像是有万千柄利刀,在向他刺来一样,身子把不住发抖,
得他退了回来。
高天英就在雪地上等着,饿了,吃着他们带来的干粮,渴了,就呑着积雪,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也过去了,雪地上平静得甚么声音也没有。
第三天,太阳才一从东方升起,高天英就奋兴得在冰田的四周围,跳来跳去,因为,那是最后一天了!
而等曰头正中时,高天英更是高兴得难以形容,他看到沈冰红在向他做着手势,他也向沈冰红做着手势,他甚至感到,自己可以看到沈冰红的笑容!
就算他看不清,他也可以想像得到沈冰红一定是在笑着,因为算起来,只差一个时辰了!
然而,突然之间,高天英却呆住了,他首先看到在雪地上,有十来个小黑点,那十来个小黑点,正在向前移来,动作之快,快到了极点!
转眼之间,高天英已可以看清楚那些小黑点是甚么了,那是十来匹马,马上全有人骑着。
雪花在马蹄上翻飞着,溅得老远。高天英的心中,突然紧张起来,他奔了过去,拔起了揷在雪地上的翠凤剑,那十来匹马,已来得十分近了!
突然之间在最前面的一匹马上,一个人飞身而起!
那人身上,被着大红色的斗蓬,当她飞身而起之际,斗蓬扬了开来,白雪的地,腥红的斗蓬,相映得十分夺目,而在那一刹间,高天英也已看清楚那是甚么人了!
那是童明珠!
当他看清是童明珠之际,童明珠已经落了下来。
童明珠才一站定,便一声冷笑道:“好啊,你果然在这里,小妖女呢?她在甚么地方?”
高天英还未曾回答,另外十来骑,也已赶到,八臂金刚童洪厉声道:“高天英,你贪恋小妖女,竟连她与我们有刻骨之仇,也忘记了么?”
高天英也知道事态严重,他连忙说道:“童伯伯!”
怎知他才说三个字,童洪便已一声大喝,道:“少废话,你让开,明珠,你看到了没有?小妖女在那里!”
随着童洪向前一指,已有两个人自马上疾跃前去,大声道:“庄主,让我们去将她擒了来。”
那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前疾扑而出。当他们扑到了离冰田还有丈许时,突然呆了一呆。
但是,他们在一呆之后,还是向前,疾扑了出去!
高天英大叫道:“不可…”
但是,当他那一声‘不可’叫出口时,已经迟了!
那两个人已经窜进了冰田的范围之中!而当他们才一穿进冰田的范围,他们两个人,便从半空之中,直跌了下来,他们的身子,跌在冰田平滑的冰面上!
由于他们扑向前去的势子十分急,是以当他们跌到冰面上之后,他们的身子‘嗤嗤’地向前,疾滑而出,直到撞到了一块冰块,才停下来。
这时,在冰田外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那两个人的脸上、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冰。
薄冰在迅速地加厚,转眼间,两人都已成了冰人!
童洪等人,都不噤大吃了一惊,高天英忙又说道:“童伯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这件事,还是…”
然而,高天英还是没有机会将话说完,八臂金刚童洪突然扬起掌来,‘呼’地一掌,疾拍而出!
高天英猝不及防,身子陡地一仰,堪堪将那一掌,逃了开去。童洪又已叫道:“先将他手中的翠凤剑夺了下来,不必对他客气,一齐上!”
随着童洪的呼喝声,童明珠一抖手,一剑已然剌出。
高天英身子在雪地疾凉了开去,但是童洪等十余人一齐
了上来,将高天英围在当中。
高天英并不想伤他们,但是童洪等人的招数,却是绝不留情,不数招间,高天英已是险象环生!
在冰田之外发生的变故,冰田正中的沈冰红也看到了!
她的腿双,已渐渐有了知觉,她已知道自己的腿双,快可以和常人一样,只要再等土小半个时辰,她就可以走出冰田,去帮助高天英了!
高天英挥动着翠凤剑,勉力支持着,他大叫道:“童伯伯,你难道要取我的性命!”
童洪声若轰雷,道:“这等吃里扒外的小畜牲,留存在世上,又有何用!看刀!”
他一面呼喝,一面大砍刀已挟着呼呼的风声,砍了下来,高天英剑向后摆,将自身后攻到的人,
退了开去,他也连忙向后,疾退了开去。
童洪的那一刀,势子实在太猛,砍不中高天英,却陷进了雪地之中,当他再拿起砍刀来时,带起两股积雪,他高大的身形,在积雪飞舞中,又
了过来。
高天英一退再退,又快返到冰田的边缘,丈许处了。
在她的背后,虽然没有人,但是寒气
了过来,却令得他几乎连挥剑也难,他
得大叫一声,倏地向前,剌出了一剑,翠凤剑向前疾刺,童洪也有所忌惮,高天英才向前又踏出了几步。
但是,他刚定了定神,童洪却又步步紧
了过来。
高天英勉力支持着,有好几次,他几乎被
进了冰田之中,他只盼沈冰红快快自冰田之中,走了出来!
可是这时侯,时间彷佛过得出奇的慢,曰头在半空之中,几乎凝止不动,高天英叫得声音也哑了,但是童洪父女的手下,却仍是绝不留情!
高天英在紧急的情形之下,
得不能不还手,他刺伤了两三个人,童洪更是咆哮如雷,大砍刀舞得更紧。
他们正在剧斗间,突然又有两匹马,疾奔了过来。
在还根本看不清马上的是甚么人时,便已听到三湘神剑高允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童二弟住手!”
紧接着,两骑驰到,正是高允和高天威两人到了!
童洪突然一个转身,他根本不容高允有讲话的机会,‘呼’地一刀,已然向高允疾砍而出!
高允一拉马头,避开了那一刀,高叫道:“童二弟!”
他才叫了一声,便听得高天威大叫道:“爹,看二弟!”
高允抬头看去,也不噤大吃一惊,叫道:“明珠!”
一听得高允叫自己的女儿,童洪也连忙回过头去,只见童明珠正在不顾一切,连人带剑,向高天英疾刺而出,高天英不想伤害童明珠,而童明珠的剑势,又如此之疾,他
得向后退去。
但是童明珠一剑不中,第二剑又已剌出,长剑的去势,比第一剑还要凌厉,高天英已被
到了冰田的边缘,高允、高天威、童洪三人,一起惊呼起来。
他们三人一起惊呼,不但是因为看到高天英已来到了冰田的边缘,而且,是因为看到,沈冰红已从温泉之中,拔身而起,向前疾凉了过来!
沈冰红的胁下,并没有支着竹拐,她是用她自己的双脚在走动,在向前疾掠而至,来势快疾!
而就在这时候,童明珠的第三剑,又已疾刺而出!
沈冰红在向前掠来之际,已看出高天英不想伤害童明珠,而童明珠出手如此之狠,她心中大是焦急,急叫了一声,道:“天英哥!”
高天英再一听到沈冰红的声音,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他身子向后疾退而出!
童明珠只觉得寒气扑面,已无法再进攻,她一声尖叫,手臂振动,长剑已脫手,向前直飞而出。
高天英再也料不到童明珠会有此一招,他身子一侧,长剑已在他的肩头疾刺了进去!
那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令得高天英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又向后退出了丈许,他竟退进了冰田之中!一进冰田,高天英立时感到了一阵窒息,他根本不能再动弹分毫,而就在那一刹那间,沈冰红也到了他的身边!
沈冰红一声惊呼,她在刹那间,根本不及去想别的,就将手中的火珠,向高天英的手中
去。
高天英的手中一有了火珠,一股温暖,令得他又清醒过来,但是当他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沈冰红就在他的身前,用她自己的脚站立着,她的一只手向前伸着,脸上的神情,十分安详,那只有一个做了一件十分満足的事的人,脸上才会有这样的安详的神情,但是,在她的脸上,已起了一层薄冰!
高天英撕心裂肺地高叫道:“冰红!冰红!冰红!”
可是沈冰红却一动也不动,而她脸上的冰屑,在渐渐加厚,不但是她的头脸上,她的身上也是一样。
高天英想伸手去抱住沈冰红,但是当他抬起手来之后,他却向后退了开去,沈冰红身上的冰,迅速加厚,转眼之间,她像是被包在一重厚厚的水晶之中!
高天英脸上的肌
菗xx揷着,他知道,沈冰红死了!
沈冰红是为了救他,将火珠给了他,才会死去的。
沈冰红竟为了他,而牺牲自己,他呆呆地立着,不但他呆立着,在冰田之外的所有人,连童明珠在內,也一起呆立着,他们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过了好久,高天英才用力出拔了揷在他肩头的长剑,慢慢地走出了冰田,他直来到了童明珠的面前,童明珠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开去。
高天英的声音,显得十分疲倦,他也没有甚么责备的意思,他只是道:“好了,你要杀的人已死了,你还留在这里做甚么!你可以回去了!”
高允和高天威两人,忙向前走了过来。高天英提高了声音,道:“走!走!你们全离开,就让我们两个人留在这里,就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高允的声音十分沉痛,道:“英儿,沈姑娘已死了!”
高天英转过头去,望着冰田中的沈冰红,他的声音更平静,道:“不,我当她活着,我当她没有死。”
他慢慢向前走去,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当他又来到沈冰红的身边之际,两行热泪,已涌了出来,泪水在他的险上
过,向下滴来,等到滴在冰田上时,已成了一颗颗的冰珠子。他背对众人,道:“你们走吧,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她,我再也不会离开这里,因为她在!”
太阳已渐渐西沉了,夕阳映得天际一片红,凝在沈冰红身上,晶莹的冰屑,也泛起了一片冷森森的红光,每一个人在雪地上的影子都显得特长。
高天英一直站着不动,童洪、童明珠等人先退了开去,跨上马,走了,高允和高天威两人,互望了一眼,长叹了一声,也上马缓缓离去。
只有高天英一个人,不,只有高天英和沈冰红两个人了。
天色,渐渐黑了起来,终于,上弦月升了上来,沈冰红身上的冰屑,看来更晶莹,她一直维持着伸手将火珠交给高天英的势姿,站着。
她会维持着那样的势姿到永恒,因为当她伸出手来的一刹间,她为了她所爱的人,而全然忘却了自己,那种感情,就是永恒的感情。
高允和高天威在以后,又曾到过冰田很多次,开始他们还劝高天英回家去,但后来他们也不再劝了。
高天英在冰田附近,盖了一座茅屋,他每天所做的事,几乎只是痴痴地对沈冰红。
他不知道沈冰红是不是知道他一直在陪着她,但是他却必需那样,除了那样,他没有任何生存的意义了。正是:人生常恨,曰月盈亏。
“冰天侠侣”一文,也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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