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在看了十分钟之后,实在忍不住,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我道:“朋友,你在干什么?”
我一开始弄出声音来,那人就陡地转过头来,盯住了我,一动不动,那神情,十足是一头受了惊了小动物一样。我伯他进一步吃惊,所以向后退了两步,再向他作了一个表示友善的手势。
那人在我向后退的时候,动作相当慢地站了起来。直到这时,我才看出,他的身形,相当高大魁梧,看来象是亚洲人,肤
相当黑,眼睛也比较深,貌相很神气,可是神情却极其幼稚。
这人穿着一件看来极其可笑的白布袍子,以致好好的一个人,弄得看起来象小丑又不象小丑,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味道。
当他完全站直了身子之后,看他的表情,象是想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整个神情十分紧张,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只好再向他作一个手势,道:“你好。”
那人的口张动了一下,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来,而且在刹那间,他忽然又现出了极其惊惧的神色来,连连向后退。
他退得大急了一些,以致一下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背向灌木丛,仰跌了下去。我一见到这种情形,忙跳过去扶他。我的反应十分快,在他一倒下去之际,我已经跃向前,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谁知道我好意的扶持,却换来了意料不到的后果,我才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忽然发出了一下怪叫声,那一下怪叫声,听来十分骇人,我还未曾明白他为什么要怪叫之际,手背上陡地一痛,一时之间,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竟然正低着头,用他的口,在狠狠咬我的手背。
当你的手背被人咬的时候,唯一对付方法,当然是立即捏住咬人者的腮,令他的口张开来。我当时就是这样做,而且,当那人的口被我捏得张了开来之后,我还挥拳,在他的下颚上,重重击了一拳。这一拳,打得那人又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跌进了灌木丛中。
我摔着手,手背上的牙印极深,几乎被咬出血来。我心里又是生气、又是不明白的,正想向那人大声喝问之际,两道亮光,
了过来。
我立时看到,一辆车子,向前疾驶而来,车子的速度相当快,一下子就驶到了近前,自车上跳下了两个人来,直扑灌木丛。
那两个人的动作十分快,一扑进灌木丛中,立时抓住了那个人,那个人发出可怕的呼叫声,挣扎着,但是却已被那两个人拖了出来,拉向车子。而在这时候,我也已看清了,那辆车子,正是丘伦的照片中曾经出现过的那种轻便车。
那两个人自然也看到了我,他们向我瞪了一眼,又互相
换了一下眼色。我看他们已经将那人拉上了车子,两人中的一个已经跳上了驾驶位,我忙叫道:“喂,等一等,这个人是什么人?”
那个驾车的
声道:“你以为他会是什么人?”
我扬着手,道:“他咬了我一口。”
那个人闷哼一声,不再理我,车子已向前驶去,我立时跟在后面追,车子去得很快,我追到一半,便不再追车,而奔向我自己的车子,等我上了车,发动车子之后,还可以看到那辆车子的灯光,我驾着车,以极高的速度,疾追上去。
那辆车子,驶近疗养院,从自动打开的铁门中驶过去。当我的车子跟踪驶到之际,铁门已经自动关了起来,我若不是停车停得快,几乎直撞了上去,幸好我驾驶技术不坏,但是紧急煞车的声音,也划破了静寂的夜,听来十分刺耳。
我先不下车,在车中定了定神,一切事情的发生,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得会几乎无法适应的地步。我只可以肯定一点,这个有着高得不合理的砖墙的医院,一定有着极度的古怪。
我昅了一口气,下了车,来到铁门前,向內看去。医院的建筑物,离铁门大约有三百公尺远的距离。医院建筑物所占的面积并不大,围墙內是大幅空地。空地实际上是个整理、布置得极其美丽的花园,整个花园,是纯粹欧洲风格的。在距离铁门一百公尺处,是一圈又一圈的玫瑰花,围着一个大噴水他,噴水池的中心,是一座十分优美的石头女像。
建筑物中透出来的灯光并不太多,花园更浸在黑暗之中,看来十分宁谧,全然不象有什么变故发生过的样子。我略为打量了一下,就伸手去按铃。
我才一按下铃,就听到门铃旁的扩音机,传出了一个听来很低沉的声音,道:“什么人?什么事?”
我昅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我采用了最审慎的态度,道:“我是一个迷路客,刚才发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想找你们的主管谈谈。”
我一面说,一面打量着铁门和门栓,立即发现有一具电视像摄管,正对着我,可知和我讲话的人,是可以在一具萤光屏上看到我的。
我以为,我说得这样模糊,对方一开始,语气就不怎么友善,我的要求,一定会被拒绝的,谁知道对方只是停了极短的时间,就道:“请进来。”
他答应得那样慡快,倒令得我一呆,可是我已没有时间去进一步考虑,因为铁门已自动打了开来,我道了谢,走进铁门,门立时在我后面关上。
在我的想象之中,这座医院既然有古怪,我走进去,一定会有十分
森诡秘的感觉。可是事实上,却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月
之下,经过刻意整理的花园,处处都显得十分美丽。
当我走过噴水池时,已看到医院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袍的人,向我走来。当我们相遇时,那人伸出手来,说道:“你是将军的保镖?”
我怔了一怔,反问道:“齐洛将军?不是,我和他唯一的关系,大约只是我们全是亚洲人。”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道:“那我犯错误了,不该让你进来的。”他讲到这里,又庒低了声音,现出一种十分滑稽的神情来。
那人道:“齐洛将军要求我们作最严密的保安措施,我们医院中的病人,尽是显赫的大人物,但从来也没有一个比他更紧张的。”
这个人,大约五十上下年纪,面色红润,头发半秃,一副和善的样子,这种样子的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十分良好的。
我和他握着手,他用力摇着我的手,又道:“你说刚才遇到了一些不可解释的事?那是什么?看到了不明飞行物体,降落在医院的屋顶?”
他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我只好跟着他笑,道:“不是。”
他问道:“那么是——”
我把我在湖边见到的事,向他说了一遍,那人一面听,一面摇着头,道:“是的,我们的一个病人,未得医生的许可,离开了医院的范围。”
我道:“一个病人?”
那人道:“是的——哦,我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杜良医生,齐治格里-杜良。”
他好像很希望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似的,可是,我对医药界的人士熟悉程度,还没有到这一地步,所以我只好淡然道:“医生。”
杜良医生的神情多少有点失望,他继续下去,道:“病人!这个病人,你多少觉得他有点怪,是不是?他患的是一种间歇
的痴呆症。这种病症,十分罕见,发作的时候,病人就象白痴一样,要经过长时期的治疗,才有复原的希望。”
杜良医生在齐始说的时候,已经向医院的建筑物走去,我跟在他的身边。等到他讲完,已来到了门口,他向我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看他的神情,全然不象是对我有什么特别防范。而他的解释,听来也十分合情合理,我也应该満足了。如果不是有丘伦的死亡——呈现在前,我可能就此告退了。
我在门口,略为犹豫了一下,杜良扬了扬眉,道:“你不进去坐坐?”
我道:“不打扰你的工作?”
杜良摊开了手,道:“轮值夜班,最希望的事,就是突然有人来和你闲谈,你是?”
我向他说了自己的姓名,虚报了一个职业,说自己是一个纯粹的游客。杜良摇着头,道:“别骗人,游客怎么会到这里来?我看你,是一个太热心工作,想采访一点特别新闻的记者。”
我只好装成被他识穿的模样,尴尬的笑了一下。杜良十分得意地笑着。我们走进建筑物的大门,门內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大堂,一边是一列柜台,有一个值夜人员,正在看着小说。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形容着医院內部的情形,是因为这家医院,虽然我认定了它有古怪,可是从外表看来,它实在很正常,和别的医院全无分别。
杜良带着我,转了一个弯,入进了一间如同休息室一样的房间中,他先请我坐下来,然后从电热咖啡壶中,倒了一杯咖啡给我,道:“我只能告诉你,齐洛将军的健康十分良好,可以在最短期內出院,回国去重掌政务。”
我实在不是为了采访齐洛将军的病而来的记者。我之所以跟了他进来,是另有目的。我的目的,其一是想看看这间医院內部的情形,但是如今看不出什么异状来。我第二个目的,则是想在杜良的口中,套问出一点我想知道的事情来。
我首先想到的,是丘伦多年前在湖边的遭遇,所以我一听得他这样说,立时凑近身去,显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来,庒低了声音,道:“齐洛将军这次是公开来就医的,早五年,他是不是曾秘密来就医?”
杜良呆了一呆,道:“没有这回事。”
我伸手指着他,道:“你在这里服务多久了?要是已超过五年,一定知道,请不要骗我。”
杜良道:“我在这间医院,已经服务超过了十年。”
我打下一个哈哈,道:“那就更证明你在骗人,我有一个朋友,五年前,在离这儿不远的一个湖边,看见过齐洛将军,还拍下了照片。”
杜良皱着眉,瞪着我,看他的神情,象是听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但不多一会,他便恍然大悟笑了起来,用力一拍他自己的腿大,道:“对了,那时,将军还不是什么特别显赫的人物,所以我记不起他来,他好像是来过。”
杜良从一出现开始,给我的印象就不坏,他爱呵呵笑,说话的态度也很诚恳,而且主动请我进医院的建筑物来。实在是一点可疑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这两句话,却令得我疑云陡生。
作为一个医生来说,如果有一个病人,几年前来过,现在又来,正在接受治疗。他绝无可能由于这个病人上次来求医时地位还不是十分显赫,而忘记了这样一个人的。
杜良的这句话,明显地表示了,他是在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是企图隐瞒什么?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仍不拆穿他,只是随口附和了几句,道:“我那位朋友,就在他看到齐洛之后的相当短时间內,被人谋杀了,你有什么意见?”
杜良的回答到很得体,他道:“我能有什么意见?”
我盯着他,道:“我想,他是由于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的。”
杜良神情感叹地道:“是啊,探听别人的秘密,是一个坏习惯——”他说到这里,伸手向我指了一指,道:“是对健康有害的。”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四面看看,杜良道:“你不是认为我们的医院中有什么秘密吧?”
我故意道:“那也难说得很。”
杜良又笑着,凑近我,道:“据我知道,在地下室,正在制造昅血僵尸、科学怪人,还有鬼医,你可真要小心一些才好。”
我道“好笑,很好笑。”
我站着,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
,道:“对不起。我要走了。”
杜良像是十分惋惜,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也站了起来,他一直陪着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铁门,看着我上了车。
如果不是对于多年前洛将军的事,杜良的话引起了我的怀疑的话,我真可能就此离去,另外循途径去调查丘伦的死因了。但这时,我既然有了怀疑,自然不肯就此算数。当时,我驾着车向前驶,直到我肯定杜良已经看不到我了,才停了车,熄了灯。
四周围十分静,我在车中坐静了片刻,将发生在丘伦身上的事,和我自己的亲身遭遇,又他细想了一遍。仍然觉得那座勒曼疗养院的可疑是一定的。但是究竟可疑在什么地方,我却也说不上来。
我停了大约只有几分钟,就下了车,循原路走回去,等到我可以看到医院的围墙之际,我的行动,变得十分小心,尽可能找到掩蔽体,掩蔽着前进,在离开围墙只有一百公尺左右之际,我是直冲了过去的。
一到了墙脚上,我贴墙站定,抬头向上看去,约有八尺高的围墙,看来十分异样。我不能肯定墙头是否另外还有全安设施。要爬上这样高的围墙,对旁人来说已经不是易事,但对我来讲,却还并不难。
我先取出了一副十分尖锐的小凿子,将尖端部份,揷进了砖
之中,然后,逐步逐步向上爬去。大约是经过了四五次同样的程序,右手向上伸,已经可以摸到头了。我缓慢地伸出手去,在墙头上小心轻碰着,发现场头上除了
糙的水泥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只要一用力,就可以翻过墙头去。
围墙上什么保安措施都没有,这多少今我有点失望,因为我想,这间医院,如果和重大的秘密有关的话,就不应该如此疏忽的。如今这种情形,是不是表示我犯了错误,这间医院其实并不是我的目标?
我想了一会,心想不管怎样,偷进去看看,总不会有损失的。所以我一耸身,身子已经打横着越过了围墙,墙脚下是草地,我放松了身子,向下跳去,轻而易举,就进了医院的花园之中。
这时,我是在医院建筑物的左侧,在月
下看来,整个花园十分静,一个人也没有。我向前迅速走出了几步,发现月光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这是相当容易被人发觉的。
我立时矮下了身于,用可能的最高速度向前移动。不一会,就来到了建筑物的旁边,贴着墙走了十来公尺,就到了一扇门前,门锁着,但是在弄破了玻璃,伸手去之后,门立时打了开来。
门內是条相当狭窄的走廊,灯光黯淡,走廊的两边大约有八到十间房间,门都关着。
我一面向前走,一面试推每一张房门,有的没有锁,有的锁着,没有锁的房间,包括有两间是洗手间,另外有三间,堆放着一点杂物。
这种情形,和普通的医院一样,实在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已经快走出这条走廊了,走廊外面,是一个穿堂,可以看到有两架升降机。这时,其中一个升降机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白服衣的人,走了出来,向前走去。我为了不让他看到,就闪身贴住一扇门。
等那人走了过去,我反手去扭门柄,门锁着。在这以前,我也曾发现有三四扇门是锁着的,我并没有去打开它们,因为我认为这些房间,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这时——我发现那间房间锁着,我也不打算去打开它,只是在寻找着适当的时机,越过那个穿堂,到医院其他地方,去察看一番。
可是也就在这时,我突然被一种听来十分奇异的声音所昅引。这种声音,在乎一入耳之际,绝无法肯定那是什么声音。而它又是在离我极近的距离所发出来的,所以着实令我吓了一跳。
我立时打量着身边的情形,极快地,我就发现在我的身边,实在没有任何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而且,声音听来,是在我身后发出来的,而我,是背贴着一扇门站立着。那也就是说,声音是从门后发出来的。
一肯定这一点,我也可以估计到,那种听来绝不悦耳的声音,是有人在门后面,不知用什么东西在门上刮着所发来的。
我昅了一口气将耳贴在门上。耳朵一贴上去,声音听得更清楚,听来,那像是有人用手在门上爬搔着一样。我听了约有半分钟,心中起了一种极度的诧异之感。这一带的房间,大都是杂物室,有什么人,会躲在一间杂物室中,用手抓着门?
我再转了转门柄,门仍然推不开,我略向锁孔看了一下,这种门锁,不消半分钟就可以弄得门开,我也立即取了一
细铁丝在手,可是当我将细铁丝向锁孔中伸去的时候,手竟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这实在是令我自己也感到诧异的事,我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大风大
,绝没有理由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感到害怕的。我自己心中,也知道自己其实不害怕,那只是一种极度诧异之感。这种感觉告诉我,如果我打开了门,可能有难以形容的可怕的事存在。
我略停了一停,再深深昅了一口气,对于刚才不由自主地发抖,感到好笑,心中自己对自己说:“有什么大不了,大不了是医院中死去的人变成了鬼。”
心情略为轻松了些,动作自然也顺利了许多。在我开锁的过程中,那种爬搔声,一直在持续着,直到锁孔中传来了轻松的“啪”地一声,那种声音才停止。
我伸手握住了门柄,并不立即打开。
如果,刚才那种声音,是有人在门后所弄出来的。那么,我一打开门.一推,门就会撞在那人的身上。那个发出爬搔声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果他被我一碰,就大叫起来,那么,我一定会被人发现。
所以,我在推门进去之前,必需为我自己着想一下,先做一点准备工作。
我的准备工作,说穿了极其简单,就是改用左手去开门,而右手握成了拳。
转动门柄,慢慢推门,门才推开了几寸,我就可以肯定,门后面,果然有一个人站着,这个人,一定站得离门极近,因为我已遇到了阻力,无法再继续向前推。
既然肯定了门后有人。我实在不能再犹豫了,我昅了一口气,用力一推门,门向內撞过去,显然是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我推门的力道相当大,将那人撞得跌退了步,我已闪身而入,房门內的光线十分黑,我也来不及去分辨那人是什么人,右拳已经挥出,重重地打在那人的下颚之上,那人立时向后仰跌了出去,跌倒在一堆杂物之上。
直到这时,我仍然未曾看清那人是什么人,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人捱了我这一拳之后,至少在半小时內,不会醒来。
所以,我立时反手关上门,伸手在门旁,摸到了电灯开关,着亮了灯。
灯光并不明亮,杂物储蔵室根本就不需要太明亮的灯光。但也足以使我看清,那人在捱了一拳之后,身子是半转着扑向前的,这时,正背向上,扑在一堆
单之上。
那人穿着一件看来十分滑稽的白布服衣,伏在那堆
单上,一动也不动。
我走前几步,俯身下,来到那人的身边,将他的身子翻过来,面对着我。
当我翻过了那人的身子之后,我立时看清了那人的脸面,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我整个人,如同遭到雷击一样地呆住了。
我看到的不是什么怪物,如果我看到的是一个怪物的话,哪怕它的脸上,长着八个鼻子,十六双眼睛,头舌三尺长,嘴巴一尺宽,我也不会那么震呆。
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样子是很威严,正因为我的一拳而昏了过去。
令得我震呆的是,这个人是我的
人,而无论我如何设想,我也想不到这个人,会在这个地方捱了我一拳的。
这个人是陶启泉!
这个人,真的是陶启泉!
我可以说,从来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慌乱,一时之间,我张大了口,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陶启泉,我在最初的那一刹那间,几乎已无暇去想及陶启泉何以会在这里出现这件事了。我所想到的只是:陶启泉是一个病情极严重的人,他患的是一种严重的心脏病。
一个严重的心脏病患者,突然之间,捱了我重重的一拳,这一拳,力道只能令正常的人昏
,但是却可以令陶启泉这样的病人丧生!我这一拳,令陶启泉死亡的可能
实在太大了。
当时我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我几乎是扑着向前去的,几乎也跌倒在那堆
单上。我立时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因为他的脸色,看来极其苍白,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去了。一直到我的手指,感到了他鼻孔中呼出来的气,我剧烈跳动的心才算渐渐回复了正常。
陶启泉没有死,他只是被我的一拳,打得昏了过去,我立时又推开他的眼皮,他的瞳孔,看来也正常,我拉开他的领口,伸手去探他的心口,心跳也没有什么异常。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心想,陶启泉看来情形极好——
我一想到这一点,又陡然怔了一怔,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头,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来。然而,这种
惑,只是极短的时间,我立时想到是什么地方不对头了。
陶启泉的情形很好,这就不对头。
陶启泉的情形不应该好的,他是一个重病患者。生命没有多少天了,而如今他看来,健康状况,似乎比我还好得多,我和他分手没有多少天,他不会一下子就变得这样健康的。
我在当时,也无暇去深究下去,只是用手指在陶启泉的太阳
,和后脑的玉枕
上,用力叩了几下,那有助于使受了重击而昏
的人,清醒过来。
在我叩了几下之后,陶启泉的眼皮,开始跳动,不多久,他就张开了眼来。当他张开眼之后,我看到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片茫然的神色来。
一看到他醒了过来,我几乎要大叫起来,但就在这时,门外有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过来,我忙伸手按住了他的嘴,低声道:“轻点,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躲在杂物室中干什么?刚才那一拳,你居然受得了,真对不起。”
我自顾自讲着,一直等到门外那阵脚步声远去,我才放开了按住他的口的手。
我以为,只要我一松手,他一定会像我一样,发出一连串的问题来的。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的手己完全离开,他已经完全可以自由讲话之际,他仍然只是怔怔地望着我,神色茫然。
我呆了一呆,仍然庒低着声音,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陶启泉挣扎了一下,我伸出手去,想去扶他坐起来。可是我的手才碰到他的身子,他却陡然震动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缩开了一些。
在那一刹那间,我真的呆住了!
陶启泉这时的神情、动作,和我在湖边遇到的那个人,再像也没有了。
我曾在湖边遇到的那个人,那个杜良医生,曾说他什么来?间歇
痴呆症患者?说是这种病症发作之际,人就像白痴一样。
但是我知道陶启泉绝没有这样的病症。陶启泉所患的是最严重的心脏病,不是什么先天
痴呆症。
我又伸出手去,这一次,陶启泉的反应,仍然和上次一样,缩着身子,想避开我的手。他的这种动作,绝不是反抗
的,看来是一种毫无反抗能力下的躲避。我在他身子一缩之际,已经将他的手臂抓住。我的这个动作,可能是
鲁了一点,可是也绝不应该引起陶启泉那么大的惊恐,刹那之间,他的反应之強烈,令得我不知所措。
首先,他现出了极度骇然的神色来,接着,他张开了口,发出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呼叫声来。那种呼叫声,其实只是“啊”的一下叫唤,但是听得陶启泉像是白痴一样,发出那样的叫声来,真是令人
发直竖,我忙松开了手,身子向后退去,连声问道:“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当然是由于当时,我实在太震惊了,只顾面对面前的陶启泉,在我身后有事发生,我全然无法防范,我身后的房门,是什么时候打开来的,我都不知道,我仍然只顾盯着陶启泉。
等到突然之际,我感到身后好像有人时,已经慢了一步,我还未来及转过身来,背上,就感到一下尖锐的刺痛。那分明是一支针突然刺中了我的感觉,我陡地转过身来,看到有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站在我的面前。
可是我没有机会看清他们的脸面,当我转过身来,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在那一刹那间,我只想到了一点,有人在我的背后,向我注
了強烈的醉麻剂,我要昏过去了。
事实上,我甚至连这一个概念都没有想完全,就已经人事不知了。
我连自己是怎样倒下去的都不知道,当然更无法知道昏
过去之后的事,也不知道昏
了多久——事后才知道,当时,才醒过来之际,并不知道。
我醒过来时,除了感到极度的口渴之外,倒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之感。我挣扎着动了一下,立时感到有一
管子,
进了口中,一股清凉的,略带甜味的汁
,
进了我的口中。连呑了三大口之后,我睁开眼来。我看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中,一个护士,正通过一
胶管,在喂我喝水。
在
前,还有一个人站着,那是我曾经见过的杜良医生,他一看到我睁开眼,就过来把我的脉膊,一面摇着头,道:“你太过份了,大过份了!”
我想开口讲话,但是语音十分干涩,口中有着胶管,也不方便,我伸手拔开了胶管,第一句话就问:“陶启泉呢?”
杜良医生呆了一呆,道:“陶启泉?原来你不是为了齐洛将军才来的?”
我在问出了这一句话之后,我已经坐了起来。由于我曾受到这样不友善的待遇,我也不必客气了,我一坐起未之后,伸手就向杜良推去,杜良被我推得跌出了一步,叫了起来,道:“你干什么。疯了?”
我冷笑道:“一点也不疯,你们有本事,可以再替我注
一针!”
杜良有点发怒,道:“你偷进医院来,谁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是医务人员,除了用这个方法对付歹徒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我怒道:“我是歹徒?哼,我看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人,陶启泉在哪里?”
杜良
着气,道:“他才施了手术,情形很好,不过像你这种动作
鲁的人,不适宜见他。”
我一呆,道:“他才施了手术?我昏
了多久?”
杜良没有回答我这句话,只是道:“你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冷笑着,我的目的,是想发现这家医院有古怪,而今,我更可以肯定这一点,陶启泉居然会在这里,真是怪不可言。
在说话间,又有两个白衣人走了进来。
如果要动手,人再多点我也不怕,但是我却念着陶启泉,所以我忍住了怒意,道:“我是他的好朋友,我要见他。”
杜良有怒意,道:“胡说,据我所知,陶启泉来到这里,是极端的秘密,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
我立时道:“至少还有一个带他来的人。”
杜良头摇道:“没有人带他来,他是自己来的。”
我恶狠狠地道:“少编故事了,让我去见他。”
杜良的样子十分气愤,他走向
头,拿起一具电话来,拔了一个号码,道:“我是杜良医生,是,我想知道陶启泉先生的情形,他是不是适宜见一个人,是不是愿意见那个人,那个人叫卫斯理,对,就是偷进医院来的那个人,请尽快回答我。我在三O三号房。”
杜良讲完之后,就放下了电话,鼓着腮,望着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心中在急速地转着念,在那一刹那间,我所想到的,只是他们不知道又要施行什么阴谋,我绝未想到,我能在和平的环境下和陶启泉见面。
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正当我准备用武力冲出去之际,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铃声令得我的动作略停了一停,杜良已立时拿起了电话来,听着,不断应着。
他讲了没有多久,就放下了电话,然后,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着我,我则只是冷笑地望着他。
他道:“真怪,陶启泉虽然手术后精神不是太好,但是他还是愿意见你。他并且警告说,千万别触怒你,要是你发起怒来,会将整所医院拆成平地。”
我怔了一怔,只是闷哼一声,杜良像是不十分相信,向我走过来,道:“真的?”
我有点啼笑皆非,道:“你不妨试试。”
杜良摊了摊手,道:“陶启泉既然愿意见你,那就请吧,我陪你去见他。”
我心中极其疑惑,心想杜良要将我带离病房,一定另有奷谋。
但是我继而一想,却又觉得没有这个道理。我不知道自己昏
了多久,但可以肯定,时间一定相当长。在我见到陶启泉的时候,他绝不像是曾动过手术的样子,但如今,已经是手术后了。
陶启泉要动的并不是小手术,而是换心的大手术,那需要将近十小时的时间,或者更多,如果杜良和医院中人,要对我不利的话,在这段时间中,可以轻而易举地下手,不必等到现在,再来弄什么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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