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由于我们之间的谈话,越来越是热烈,而且敌对的成分也越来越少,那持
的汉子,也放下了手
。我实在捺不住好奇,道:“那么他——”
我指了指持
的汉子,罗克道:“他是我的一名生学。我们医院中,一个清洁工人,站出去,就可以令世界名医惭愧死。”
我不噤由衷地道:“是,你们已经掌握了生命的奥秘,在你们的手上,好像没有不治之症这回事?”
杜良摇着头,道:“你错了,我们不过有某种突破,这种突破,对于延长人的生命,有某种程度上的帮助而已。”
我挥着手,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公开这种突破,而要躲起来,甚至不惜改容貌,蔵头缩尾地工作?”杜良和罗克的脸上,都现出一种极度深切的悲哀来,这种深切的悲哀,绝不是任何人所能假装出来的。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杜良道:“公开?现在人类的观念,还未曾进步到这一程度。”
我大声道:“如果对人类有利的事,在观念上,一定可以接受的。”
罗克冷笑道:“哥白尼的学说,对人类的前途是不是有利?他被人烧死了。”
我立时道:“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罗克道:“几百年,对人类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人类的观念,一样是那样愚昧落后。”海文也参加了辩论,道:“不见得,人类的观念在飞速地进步,你能举个愚昧落后的例子么?”
罗克“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听来有点放肆,但是,却充満了自信。
他道:“节制生育,是对全人类都有利的事情。可是直到现在,还有多少人对人工
产,对孕避在呶呶不休。”
海文的脸红了红,道:“那主要是宗教的观点。”
罗克道:“对,但是当那么多人,精神无所寄托,而受制于宗教观念之际,人类的观念,能说是进步吗?”
我揷言道:“这个问题迟早会解决的,而且,赞成节制人口的观念,已经成为主
了。你举的这个例子,说服力不強。”
罗克挥着手,他的神情也渐渐变得激动,他道:“那么,优生学呢?优生学的观念,有多少人可以接受?”
我呆了一呆,向海文望去,海文的神情,也有点疑惑。我们当然知道优生学的意思,但是所谓优生学,却也包括了许多不同的见解,不同的內容,我不知道罗克是指哪一种而言。
我问道:“你说的优生学是——”
罗克大声道:“地球上的人口太多了,低劣的人所占的比例太大了,应该改变这种比例,使优秀的人得到更好生存的机会。”
我皱着眉,道:“那应该怎样?展开大杀屠,将你所谓不优秀的人全都杀光。”
罗克“嘿嘿”冷笑道:“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证明你对生态学的知识一无所有。人口不断膨
的结果,大杀屠会自然产生,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会大规模地消灭人口,这是一种神奇的自然平稳力量。但是这种平衡的过程,是不公平的。”我和海文望着他,听他继续讲下去。
罗克又道:“譬如说,大规模的战争是减少人口的一个过程,在战争中,人不论贤愚,都同时遭殃,一个炸弹下来,多少优秀的人和愚昧的人一起死亡,人类的进步,因之拖慢了不知多少。”
我曾听过不知多少新的理论,但是像罗克这样的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时我的心情,与其说是骇异,不如说是震惊来得好些。我失声道:“那…你们在从事消灭所谓愚人的工作?”
我在这样讲的时候,连声音都把不住在发颤。因为罗克的话中,我可以听得出,在他的心目中,地球上的人,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他所谓“愚人”、“低等人”
罗克苦笑了一下,道:“真应该这样做。但是我们还始终是这个时代的人,我们的观念再新,有时也很难突破总体的概念。例如杀人是残酷的这个观念,我们就很难转变为杀人是慈悲的。”
海文喃喃地道:“杀人和慈悲连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罗克道:“其实,很多人心中明白,用无痛苦的方法减少一大批活着不知干什么,生命过程和昆虫、植物并无分别的人,对于其余的人是极度有利的,但是既然人人认为每一个人,即使他的生命过程像昆虫,他也有生存的权利之际,这种行动,自然不可能展开,虽然明眼人看出,这样下去的结果,是全人类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海文伸手划了一个“十”字,道:“谢天谢地。”
我双眉紧锁,罗克的这种观念,我自然不能接受,但是我倒也并不否认这种说法有可供深思之处,那牵涉的范围太广,我不想和他再争论下去。
我道“那么,你们在做什么工作呢?”
罗克道:“我们致力于尽量挽救优秀者的生命。”
我闷哼了一声,道:“你所谓‘优秀者’,正确的称呼,应该是成功者,像陶启泉,像齐洛将军,像辛晏士,像阿潘特王子——”
罗克道:“凡是成功的人,一定是优秀的人,凡是优秀的人,也必定成功,两者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不必多咬文嚼字。”
对于罗克这样的说法,我倒也无法反驳。我一转念,看到丘伦坐在罗克和那汉子的中间,对于我们
烈的争辩,他像是一句也未曾听进去,神情仍然是那样茫然,看来和白痴无异。
我向丘伦指了一指,道:“在我看来,丘伦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在你们心目中,他或许是一个低等人,所以你们才将他囚噤了六年,使他变成疯呆?”
杜良和罗克两人,本来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似乎绝没有什么难题可以难得倒他们。可是我一提起丘伦,两个人不约而同,一起抿紧了嘴,不再出声。
我进
道:“如果连他也只好算是低等人,那么,消灭低等之人之后,地球上还能剩下多少人?一万?八千?”
杜良道:“我们并不认为他不优秀。”
我道:“那么,为什么他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杜良伸手在脸上摸抚了一下,道:“他的事,是一个意外,真的是一个巨外。”
我再进
,道:“什么意外?我看不是意外,是你们的犯罪行为之一。”
罗克怒道:“你真是一头驴子。”
我道:“骂人是驴子,并不解决问题,我只要将丘伦的事,公诸社会,你们任何工作都难以继续下去了。”
杜良又惊又怒,道“你不会这样做。”
我十分肯定地道:“我会的。”
杜良说道:“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装出一副狠劲来,道:“有时我做事,不一定要对自己有好处,损人不利己,也是好的。至少,我可以替我的朋友出气。”
我之所以要装出一副狠劲来,是因为我已经发现,杜良和罗克,虽然曾经用过不正当的手段对付我,例如曾使我醉麻昏
了十二天,刚才又拿
指着我,可是他们对于这种事,都显然并不熟练。
也就是说,他们本质上是科学家,是知识分子,是很容易对付的人,我这样
他们,就有可能令得他们把事实的真相透
出来。果然,我的恐吓看来生效了。罗克和杜良都十分愤怒,可是却全然无法对付我的样子。过了一会,杜良才道:“丘伦已经死了。”
我和海文陡地一震,丘伦已经死了,这是什么话?丘伦明明坐在车子里。显然他的神态有异,但绝不是一个死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在我还来不及对杜良的话作出反应之际,杜良又道:“他是一个意外中丧生的。”
我指着丘伦,张大了口,仍然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不必说什么,用意也十分明显:丘伦明明在这里,你怎么说他在意外中丧生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杜良和罗克互望了一眼,杜良向罗克投以一个征询的眼色,罗克缓缓地点了点头。杜良道:“这里不是详谈的好地方,我们到医院去再说,好不好?”
我本来想拒绝他的建议,但是转念一想,就算到医院去,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所以我道:“好,希望到了医院,能有进一步的具体说明。”
罗克和杜良两人不再说什么,我驾着车,向医院的方向疾驶而去,到了医院的门口,我想减慢速度,可是围墙的大铁门却自动打了开来。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闷哼了一声,杜良道:“我们有足够的金钱,所以这里的一切设备,远超乎你能想像的范围之上。”
我一面将车直驶进去,一面道:“那你对我的想像力未免估计过低了。”
杜良想要回答我的话,但是罗克却碰了他一下,道:“等一会我们有太多的话要说,现在何必为这种小事争论?让他自己看好了。”
杜良不再说什么,车子已在医院建筑物前,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白外衣的人,自医院中走出来,打开了车门,那持
的汉子,挟持着丘伦走下车去,丘伦一点也没有反抗。
我叫了起来,道:“等一等,我们将要谈论的事情,是和他有关的,我要他在场。”
罗克道:“他在场,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道:“不行,我要他在。”
罗克怒道:“不能完全听你的,因为你什么也不懂。你真要坚持,那就算了。”
我斜着眼,道:“你不怕我去揭秘?”
罗克冷冷地道:“我们可以搬一个地方,我看阿潘特王子的领地,就会十分
我们。”
他的态度強硬了起来,我反倒没有办法了,只好闷哼了一声,一副悻然之
,出了车子,看他们将丘伦带走。
海文也出了车子,另外又有一个人自医院中出来,杜良道:“海文姐小,你也没有必要参与这件事,真的,等卫先生知道了究竟之后,如果他自己判断,可以让你知道的话,那一定会告诉你。”
海文连忙议抗道:“不行,丘伦是我的朋友,何况又是我发现他的。”
杜良的神情十分真挚,道:“姐小,我不会损害你,我是怕有些事实,会令你曰后的生活,变得十分不愉快,所以才劝你离去——”他指了指出来的那个人“他会送你回去。”
海文把不定主意,向我望了过来。我心想,如果有什么变故的话,海文不在身边,我可以不必照顾她,也方便得多。何况在事后,是不是将一切事实告诉她的取决权在我,如今让海文离去也好。
我打定了主意,向海文道:“你放心,事后我会将一切经过告诉你。”
海文接受了我的提议,她略为犹豫了一下,道:“丘伦好象有病,请他们尽力。”
我道:“你放心,我就是为了他来的。”
海文低叹了一声,和自医院中出来的那人,走了开去,到了一辆车旁,一起上了车。
我看着她离去,才转身和杜良,罗克一起走进了医院,医院的一切,看来仍然没有什么异样,我的意思是,医院看来仍然是医院。一直到走进了会客室,我上次和杜良见面的所在,仍然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当杜良一伸手,按下了一个看来象是灯键一样的按钮,有一道暗门打开,我们三个人一起入进那个暗门之后,我却不免暗暗心惊。
暗门之內一个小小的空间,明显地是一座升降机,升降机正在向下落去,我估计,大约下降了三十公尺左右。从升降机下降的高度来看,整座医院的地下,另有天地。
等到升降机的门打开,已经可以看到一间布置得极其华丽舒适的房间,那是一间类似客厅的大房间,有三组极舒服的沙发,
面的一幅墙上,悬着一幅大幅的马蒂斯的作品,
人的金黄
调,看得令人有窒息之感。
杜良说过,他们有足够的金钱,这一点,单从这间房间来看,已是毫无疑问的事。
在房间中,有五个人已经在,我们一出升降机,那五个人都客气地站起身来,和我打招呼。杜良向我一一介绍了他们。
杜良讲出来的名字,对我来说,全无意义。但是我可以知道,这五个人在这里,等着和我见面,他们原来的名字,讲出来一定又会令得我张大口说不出后来的,不过杜良既然没有介绍他们原来的名字,我自然也不好意思问。
我还没有坐下,一个半秃的中年人,就打开了一只酒瓶,酒香四溢,他替每人倒了酒,我接过了酒杯,晃着,杜良道:“卫斯理先生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他的行动,对我们的事业,构成了一种威胁——”
我笑道:“这样的介绍,未免太不友好了。”
杜良道:“对不起,这是事实,科学的精神,就在于接受事实。”
我耸了耸肩,不再说什么。杜良又道:“当然,他不能中断我们的工作。他威胁着要揭发我们,我们也可以再‘失踪’一次。问题是,这个人有过很多怪异的经历,我们的工作,也有必要让世人知道——至少让一个像他那样的人知道,所以,才请了他来。他可能还在自鸣得意,以为是他的威胁奏了效。”
杜良的话,越说越令我狼狈,我不得不提高声音,道:“好了,我说丘伦意外丧生的事。”
我之所以提出丘伦“意外丧生”的事来,是因为这件事,我料定他一定无法自圆其说的,也好别让他这样得意。
杜良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声,道:“丘伦先生在医院附近,看到了一些…现象,如果他当作没有这件事,也就好了,可是他偏偏来追查。”
丘伦第一次到医院来,情形和我第一次来差不多,杜良医生接见他,丘伦仔细观察着,看不出什么来,不得要领而去。
丘伦当然不肯就此算数,他第二次再来,情形也和我一样,是爬墙而入的。
可是,他只是一个记者,虽然身手还算是矫捷,但是不像我那样,过惯冒险生活,而且,医院的围墙也实在太高了些。
当他爬上了墙头,想向下跳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他整个人自墙头上跌了下来。这样的高度跌下来,当然难免受伤,本来也不至于丧生,糟糕的是,他的头部,恰好在下跌时,撞在一个水泥的起凸物上。
当然不幸之至,丘伦几乎立时丧命。
杜良一本正经说了丘伦“意外死亡”的结果,我听了之后,却哈哈大笑,道:“这是什么样的谎言?就算我未曾见过活生生的丘伦,也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杜良却继续道:“他的尸体,我们将之草草埋葬在林子中。”
我怔了一怔,那具骸骨,警方证明是丘伦的,那么,丘伦早已死了?我站了起来,又坐下来。一个有着浓密胡子的人道:“要和他从头说起,不然,他不会明白的。”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互相望着,我本来还想讥笑他们几句的,可是却忍了下来。因为整个气氛,并不适宜讥笑。这些人的态度,都十分认真,他们之间,显然有着一个极其重大的秘密,而他们目前的情形,显然是正在决定是不是要向我透
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对他们来说,一定极其重要,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那么严肃和郑重,令得我也受了他们的影响,不能再胡调一番。
首先打破了沉默的,仍然是那个大胡子,他道:“咦,我们不是早已决定了向他透
一切的吗?”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子,苦笑了一下,道:“决定是决定,可是等到要做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记得我们曾花了多大的代价,来从事我们的工作,曾花了多大的努力,来保守我们的秘密。”
另一个矮个子叹了一声,道:“哥登,那就由你来对他说好了。”
在那瘦个子叹着气,说了那两句话之后,全场响起了一阵无可奈何的低叹声,每个人的神情,都变得看来十分凝重和优郁。
大胡子(他被人称哥登,那自然是他的名字)又叹了一声,仍然不出声。
在这时候,我感到我应该表示一些态度了,我收起了敌对的神情和不屑的态度,倒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感到在这里的所有人,每人一定都有他们说不出的苦衷,所以才联合起来,同心协力,保守着这样的一个秘密。
我站直了身了,道:“各位,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只不过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喜欢寻
究底而已。而且,在这所医院中,我感到有犯罪的气味在。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如果各位的秘密,与犯罪事业无关,那么这个秘密,我只会说给一个人听,她是我的
子白素,而这个秘密,也绝不会自我们的口中,传到第三人的耳中去,白素,我的
子,我和她之间,实在没有秘密可言,所以我才要告诉她。”
我的话,讲得十分诚恳,讲完之后,虽然我没有听到回答,但是在那些人的神情之上,我可以感到,我的话已经被接纳了。
沉静依然维持了片刻,这期间,杜良、罗克和哥登等几个人,又一次
换了一下眼色,杜良才沉声道:“所谓犯罪,不犯罪,实在是没有标准的。”
我陡地一怔,刚想反驳他的那样说法,杜良已立时接了下去道:“那只不过是观念问题而已。”
我“哼”地一声,道:“别将问题扯得太远,犯罪与否,只有普通的道德标准的。”
罗克的声音听来相当尖——我知道他一定是这个集团中的重要人物,因为陶启泉就是他出马接到这里来的——他的神情看来也有点激动,道:“当然是观念问题,哥白尼被烧死,就是当时的观念,认为他的说法,是异端琊说,不能让它在世间流通。”
我多少有点冒火,道:“可是哥白尼,他是那样的一个伟大人物,你们之中,谁能和他相比?你们发现了什么?创造了什么?是不是你们认为自己,走在时代的尖端?”
哥登朗声道:“哥白尼的精神,是一切科学家都应该遵循的典范,我们的成就,或许不如他伟大,但是我们凭一个崭新的观念在行事。”
哥登又朗声道:“走在时代的前面,这一点,我们倒不必妄自菲薄。”哥登的口气极大,我瞪着他,正想又要发作几句,他已经深深地昅了一口气,道:“好,我开始了,如果我有讲得不对的地方,各位随时指出来,这件事,是我们大家一齐告诉一个完全不属于我们的外人,并不是我一个人说出来的。”
好几个人,立时大声表示同意,其余的人,也各自点着头。
哥登又昅了一口气,才道:“从哪里说起好呢?当然先从自己说起。卫先生,在这里,你所能见到的人,全不是我们的本来面目——”
我揷言道:“是的,你们全经过整容手术。”
哥登道:“彻底的整容手术,其目的是要在整容之后,连自己的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得我们,我们甚至改窄了声带,以求发出来的声音和以前全然不同,所以我们之间有些人,声音听来有点怪。”
是的,罗克的声音就很尖,这些人,苦心孤旨,究竟是为了什么?
哥登又道:“我们这些人,全是科学家,有的是医生,有的是生物学家,有的是遗传学家,有的是生物化学家,我们在未曾整容之前,在科学界,都可以说是顶尖的风云人物。”
我忍不住问:“那你们整容的目的是什么?”
哥登居然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当然是为了使人家认不出我们来。”
我又道:“那又有什么目的?”
哥登沉寂了一下,道:“目的是我们在做的事,我们明知是对全人类有利的,是一项惊天动地的大突破,可以改变整个人类的文明。但是,这件事,却不能为人类现阶段的观念所接受。”
我摇着头,道:“说出来,什么事。”
哥登道:“当然会说出来的,但是要从头说起,你才会明白。”
我摆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势姿,准备听他叙述。
哥登望了罗克和杜良一眼,道:“事情应该从那天,你们俩迟到的那天开始,是不是?”
杜良和罗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哥登又补充了一句,道:“罗克和杜良——那时候,他们当然不是叫这个名字,他们和我是大学的同事,后来我们都相继离开了大学,在一个由基金会资助的研究所工作。”
由于我知道杜良和罗克的原来名字,所以我也知道那个研究所,是什么研究所。不过,如今写出这个研究所的名字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们的活动,只是从研究所开始而已。
但是可以肯定他讲一句,如果不是第一
的科学家,是绝不能被那家研究所聘为院士的。
哥登说要从那天迟到开始,就从那天迟到开始吧。
研究所的走廊宽敞而明亮,来来去去的人很多,漂亮的金发女郎,名衔是助理研究员的吉娜,在走廊中四下张望着。
看到她,和她打招呼的人,都停了下来问她:“吉娜,你在找什么人?”
吉娜反问:“看到杜良博士没有?或者罗克博士?哥登博士正在找他们,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到我办公室来了。”
被问的人都摇着头,吉娜仍然焦急地向门口张望着,直到看到杜良和罗克一起从门口走进来,她忙向他们急步走了过去,道:“两位总算来了,你们再不来,哥登博士会把我
死。”
罗克和杜良互望了一眼,杜良笑了起来,道:“一定是他又自以为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吉娜庒低了声音,道:“可能他真的有了发现,今天他一早就到了实验室,一进去,我就听到他怪叫,接着他叫我打电话给你们,他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一面说,一面甚至在跳舞。”
杜良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跳舞,哥登跳舞?倒真要去看看才好。”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走向升降机,两人的步伐又快又大,以致穿着窄裙的吉娜姐小要加快移动,才能追得上他们,而吉娜姐小的快步,引来了不少经过的男士怪异的目光。
进了升降机,到了三楼。
研究所的规模十分大,整幢六十三层高的大楼,全属于这个研究所。研究所的课题,也包罗万有,最近,甚至有人在研究浴缸的水
拔起之后,水
出去时所造成的漩涡,何以在东半球和西半球会方向不同。
这些研究的题目,绝大多数,都是乍一看来,一点实用价值也没有。但是许多许多发明,许多许多科学上的新成就,就是从一点一滴,看起来丝毫无关紧要的小研究的成功结果汇集起来的。
三楼,是罗克、杜良和哥登三人的噤地,事实上,每一层的研究室、实验室,全是这些实验室主人的私家地,任何人,即使是这个主持研究所的基金会的主席,如果不得主人的允许,也不能随便入进。每个研究员,都保持着自己的“领地”
一出升降机,哥登便直着嗓子在叫:“你们终于来了,来,给你们看点东西,你们迟到了。”
罗克和杜良笑着,看到哥登站在他自己的实验室的门口,半推着门,那种迫不及待等他们两个人,又怕其他人撞进去的样子,都觉得好笑。吉娜这时,也跨出了升降机。
一看到吉娜也向实验室走来,哥登又嚷叫了起来,道:“吉娜姐小,请你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吉娜也习惯了,科学家总给人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所以她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而罗克和杜良,走进了实验室,哥登将门关上,指着一具电子显微镜,神情紧张而奋兴,甚至张大了口,再也讲不出话来。
一看到这样情形,杜良和罗克两人,也开始加快脚步,一起来到那具显微镜前,他们甚至互相推着,像小孩子去争着看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
杜良的个子比较大,他一下子推开了瘦削的罗克,将眼凑了上去,他只看了几秒钟,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转过身去,罗克忙也凑过去看,一看之下,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还用手指着哥登,像是哥登做了一件再也愚蠢不过的事情一样。
哥登立时
红了脸,怒吼道:“看看清楚!”
杜良止住了笑,摇着头,道:“看清楚了,大学二年级生一看,就可以看清楚那是什么。”
哥登又吼道:“好,那是什么?”
罗克看出哥登的神情极其认真,他也变得严肃起来,不再笑,道:“那是脊推动物在母体子宮內的最早形态,时间大抵是卵子受
之后的十五天,细胞已开始裂分、成形,我的答案对吗?”
哥登走了过来,挥着手,看样子,像是想打罗克,他的声音仍然很大,道:“好,那么,告诉我,是什么脊椎动物。”
罗克和杜良呆了一呆,杜良道:“你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谁都知道,最初几天,几乎所有脊椎动物的形态全是一样的,一头骆驼和一只青蛙,没有分别。”
罗克道:“当然是青蛙。”他望着哥登,道:“自从你第一只无
繁殖的青蛙,热闹过一阵子之后,到现在已经快有三年了吧,怎么还乐此不疲?你早已养大了几十只无
繁殖的青蛙了!”
哥登
红了脸,道:“青蛙,你爸爸才是青蛙。”
罗克和杜良都皱了皱眉,哥登的脾气虽然不好,但也决不会出口伤人,他们知道自己所讲的话之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令哥登真正伤心了。
他们沉默了片刻,才道:“好,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请你告诉我们。”
哥登深深昅了一口气,神情变得严肃之极,庒低了声音,道:“那是我。”
杜良和罗克在问哥登的时候,已经迅速地想过了不少答案,但是就算他们想了一万个答案,也决不会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
两人呆了一呆,道:“什么叫‘那是我’?”
哥登的样子,十分恼怒,但是也有一种近乎恶作剧的奷猾,他道:“那是我,就是说,那是我,你们看到的,是我!”
杜良首先震动了一下,向后退出了一步。罗克的脸色,跟着也变得煞白,两个人同时张大了口,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哥登脸上那种恶作剧的神情更甚,他凑近震惊得脸无人
的杜良和罗克,庒低了声音,道:“明白了么?我,就是我。”
杜良和罗克两人像是见到恶魔一样地向后退着,杜良叫了起来,道:“不能,你不能这样做。”
罗克的声音更在剧烈地发颤,他叫道:“天。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哥登伸出双手,按在他们两人的肩上,道:“我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事情再简单也没有,就像我取了一个青蛙的细胞,用无
繁殖的方法,培育出一只青蛙来一样。我已经用这个方法,培育出许多只青蛙来了,是不是?唉,你们的神情,为什么这样吃惊?”
杜良和罗克不但吃惊、而且还在冒冷汗,汗自他们的额角不断地渗出来。
哥登呵呵笑了起来,道:“而且,我用无
繁殖方法,培育一只成年青蛙的过程,越来越快,是不是?开始时,需要几个月,到后来,只要几天,就有一只青蛙出来了,是不是?”
杜良叫了起来,道:“别老问是不是,青蛙是青蛙,你是你。”
哥登的神态,极其咄咄
人,道:“我是什么?”
杜良和罗克,叫了起来,道:“你是人。”
哥登陡地叫了起来:“人是什么?”
杜良呆了一呆,他显然有点气馁,声音也没有那么大,他道:“人,就是人。”
哥登却还不肯放过他,用手指直指着他的鼻尖,道:“你是一个生物学家,告诉我,用你的知识告诉我,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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