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年轻人止住了笑声,道:“你巳和奥丽卡谈过了?”
土耳其皇仍然有点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年轻人又道:“你准备先到莫斯科去,找一个金头发的女人,那女人和苏联家国
全安局有关?”
土耳其皇又点了点头,年轻人却摇着头,他之所以头摇,是因为他实在不明白,何以奥丽卡明明知道自己捏造事实的始末,而土耳其皇又是曾和他商量过的,何以还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年轻人昅了一口气,再庒低声音,道:“那个金发女人原来的名字叫伊娃?”
土耳其皇现出较紧张的神情来,道:“我全知道了,你不必提醒我,这件事,需要极端的秘密,即使我们三个人之间,也是别作讨论的好!”年轻人本来又想轰然大笑起来的,可是他看到土耳其皇那种严肃,紧张的样子,他倒笑不出来了,他叹了一声,停了片刻,才说道:“你知道这件事是怎么来的么?”
土耳其皇像是不知道年轻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瞪大了眼望着他。
年轻人伸手拍了拍土耳其皇的肩头,从他想见那位希特勒先生开始,以及他如何假设这个希特勒,是想在找一个人,或是在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又再进一步假设这个希特勒,就是那个德国元首,所以才又捏造出苏联家国
全安局的那一派鬼话来的全部经过,向土耳其皇,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土耳其皇很耐心听着,绝不打断话头。年轻人在讲完之后,摊了摊手,用十分诚恳的声音说道:“你看,这一切,全是我制造出来的,如果你只不过想骗他一点钱,我倒可以理解,可是,奥丽卡有的是钱——”
年轻人摇头摇,现出不解的神情来。
土耳其皇这时,伸手按在年轻人的肩上,神情也很诚恳道:“多谢你将这一切经过告诉我,不过有一点,你还未曾明白!”他顿了一顿,立时道:“你的假设,完全是和事实吻合的!”
年轻人陡地一怔,双眼睁得极大,屏住了气,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土耳其皇后退了一步,道:“你还不明白?你的猜测,完全猜中了!”
年轻人的脸上肌
,有点发硬,勉強地摆着手,土耳其皇大声道:“你怎样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他——”
土耳其皇讲到这里,陡地降低了声音,道:“他就是那个德国元首,只不过改变了容貌,声音,习惯,他故意用原名,为的就是叫人想不到他就是他,他也的确是在找他唯一爱过的那个女人!”
土耳其皇的声音很急促,一面说,一面还挥着手,年轻人则一直后退着,直退到了沙发前,坐了下来,才道:“你有什么根据?”
土耳其皇现出很有把握的神情来,道:“他自己告诉我,亲口说的!”
年轻人吁了一口气道:“他亲口告诉你的,这对他应该是一件最大的秘密,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土耳其皇扬了扬眉,道:“很简单,因为他爱那个女人,他要我替他找那个女人,他还给了我那个女人的照片,你看!”土耳其皇说着,将一张照片,递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了相片,看了一眼,也不噤呆了。
照片显然年代久远了,而且,不能说是一张照片,只能说是半张,因为照片本来是两人合影的,但是另一个人,已经被剪去,照片上留下来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背景是一间宽大的,有着玻璃窗顶的大房间之中。那个有玻璃窗顶的大房间,年轻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那是著名的“鹰巢”
而那个美人,年轻人也一眼可以看得出,是当年德国元首的妇情伊娃。
年轻人抬起眼来,望着土耳其皇,苦笑了一下,道:“好了,就算那家伙真是希特勒,那女人在苏联家国
全安局的手上,这一点,也只不过是我的玩笑!”
土耳其皇道:“虽然只是你的假设,但是只要她还在世上,那是唯一她所在的地方了!”
年轻人皱着眉,土耳其皇那么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年首先攻进相林的是苏联红军,首先攻进希特勒总部的,也是苏联红军,其中的情形,究竟如何,外间所知的,不外只是种种的传说,而不是真相。
年轻人怔了半晌,才道:“他一定对你说了很多,当时约情形怎么样?”
土耳其皇自然明白年轻人所问“当时情形怎么样”是什么意思,他立时点着头,说道:“你先得听我说,我去见他的情形!”
年轻人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
,双手
叉,放在脑后,道:“你说!”
土耳其皇道:“我去见他的目的,本来,只不过是为了他的钱看来实在太多,想帮他花用一点,我先见到了那可厌的女秘书——”
想起了那一份表格,年轻人不噤微笑了起来。
土耳其皇接着道:“可是,我照你教我的话一说,女秘书立时和他通话,他立时叫我进去,我见到了他,他显得很神经质,一见我,就吼叫着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条件,别一个走了一个又来,只管说,你们要什么条件,我只不过要她!”我当时实在不知怎么应付才好,他忽然又双手掩着脸,发起抖来,他那种神经质的动作:宝在不是假装出来的,而——”
年轻人揷了一句,道:“我知道,那个德国元首,就是神经质的。”
土耳其皇道:“是,当时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我心中也起了疑惑,可是不等我再发问,或是用话去试探他,他已经先投降了!”
年轻人反问道:“投降?”
土耳其皇道:“是的,投降,我猜他是受不住感情上的庒力才投降的,当时,他放下了掩住脸的手,在那一刹间,我觉得他陡地苍老了许多,他本来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但是在那时,看来完全是一个老人,他断断续续地对我说,他曾有过世界上的一切,直到现在,他仍然拥有许多世人所梦想的东西,可是,他失去了他的爱人,失去了返二十年,他已经超过八十岁了,他不可能一直活着,他愿意用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换他所爱的人回来!”
土耳其皇停了一停,喃喃地道:“这不是很动人么?”
年轻人只是闷哼了一声,没有别的表示。
土耳其皇又道:“我完全相信他的感情是真挚的,那绝不可能是假的!”
年轻人逍:“接着,他就向你说,他就是那个德国元首了?”
土耳其皇道:“不,接着,他说起了他和她失散的经过,我一听,就知道他就是那个德国元首了!”
年轻人立时坐直了身子,道:“他怎么说?”
土耳其皇道:“在他诉说的时候,完全像是在喃喃自语,他说,在匆匆举行了婚礼之后,他就走了,离开了地下室,经过一条早就安排好的密道路口,离开了柏林,因为他知道,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的逃亡,除了他的新婚
子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年轻人皱着眉,道:“多少有点不对,根据可靠的记载,他在结婚之后,还有许多高级将领和他见过面!”
土耳其皇道:“是,记载是那样,可是他说得很明白,在地下指挥总部之中,有一个外人所不知道的密室,他在婚礼举行之后,去换服衣,那时就是他逃亡的开始,他进了密室,逃走,而预先躲在密室中的那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替身就出来,这时,只有他
子一个人知道,他已经走了,出现在高级将领面前的,只不过是替身。”
年轻人昅了一口气,道:“如果那是真的,那么,这是历史上最大的谜!”
土耳其皇又道:“他又说,他也想不到,敌人来得那么快,本来,他的计划是,当他离开德国之后,再安排和他
子相会的,可是他自己才一脫险,整个柏林已被盟军占领,他失去了任何联络,只好自己远走他方,他一直到了乌拉圭,躲了下来,经过了长期的整容,在六○年代初,搬到了瑞士,他需要长期地改变习惯,接受各种各样的治疗,使他看来年轻,他早在逃亡之前,已经将极大数量的财产,和搜刮来的各种珍宝,转移到了全安而秘密的地方——”
土耳其皇说到这里,脸上不噤现出奋兴的红色来,说道:“你可知道,他的那些钱和宝物,使得他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年轻人呆了片刻,道:“当时,你的反应怎样?”
土耳其皇道:“我只是听着,听他断继续续地讲着,等他告一段落时,我才这样问他:“元首,你将这一切告诉了我,不是将你的秘密完全暴
了么?”他的回答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要找到她!”你看看,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见到她的
子!”
年轻人站起来,又坐下,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那是他全然料不到的。
土耳其皇接着道:“他答应,只要我们能找到他的
子,他可以给我们一切,老天,你可知道,他手中旁的不说,单是那一百多幅油画,已经——”
年轻人挥着手,打断了土耳其皇的话头,可是当土耳其皇住口之后,他又不出声。
过了好久,年轻人才道:“你已经和奥丽卡见过面,她的意见怎样?我和她之间——”
土耳其皇道:“我知道,当时我对希特勒说,我可以替他找到他的
子,但是必须有两个人和我一起工作,希特勒就派人叫奥丽卡来——”
年轻人闭上眼睛一会,他想起奥丽卡戴着面纱,离开店酒的情形。
土耳其皇又道:“希特勒又对我说,自从上两年开始,他一直用他这个名字,在各种引人注目的场合出现,希望他的
子能主动来找她,可是没有结果,他也想到,他的
子,一定是在苏联、那和你的猜想,完全一样!”
年轻人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苦笑,这种情形,实在是令他不知所措的,他本来全然以开玩笑的心情,来作种种假设,谁知道这些假设,全是真的。
年轻人道:“你还未说到奥丽卡!”
土耳其皇道:“是的,你一定很得罪了奥丽卡,我从未看到她加此盛怒过!”
年轻人皱着眉,不出声。不错,他是得罪了奥丽卡,他这时,也有点相信奥丽卡和惨死在古屋中的那个女人是没有关连的。但是事实是:朱兰死在古屋中。不过眼前一连串的事,似乎又和朱丰、朱兰两父女,一点关连都没有,年轻人找不出任何地方,可以将朱丰父女惨死和这个希特勒联系起来。唯一的联系,只不过是希特勒曾参加了朱丰遗物的拍卖,但那决不足成为两者之间有关连的根据。
看来,那是两件完全立独的事,可是连年轻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虽然一点证据也没有,但是他总觉得这些事,是有关系的。
年轻人自管自皱着眉在沉思,土耳其皇接着道:“我向她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怒不可遏,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这件事,非要我们三个人合作不可,所以,我想你们应该忘记那件不愉快的事。”
年轻人怔了一怔,有如梦乍醒的感觉,他望着土耳其皇,缓缓地说:“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说服了奥丽卡,她肯和我合作?”
土耳其皇神情高兴地点了点头,而年轻人也在这时,脑海之中,有千百个疑问在打着转。
不错,奥丽卡对这种事有趣兴,但是她绝不是天真到了单为趣兴就肯做这种事的人,一定还要有好处,可是,什么样的好处,能使她隐忍怒意呢?
年轻人一想到这个疑问之际,思绪还十分混乱,他想到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朱兰的死就是奥丽卡下的毒手,奥丽卡表示受了冤枉,那是装出来的。在那样的情形下,奥丽卡为了利益,自然比较容易放下这件“不愉快的误会。”第二个可能,利益实在太大,大到了使奥丽卡感到,就算被人冤枉,也不值得再计较。
年轻人一面迅速地转着念,一面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
土耳其皇连续不断地拍着年轻人的肩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个人是希特勒,他曾经拥有大半个世界,他现在还拥有不知多少财富——”
土耳其皇讲到这里,不由自主,
息起来,不知是因为奋兴,还是紧张,接着又道:“而他现在,宁愿什么都不要,换回他的
子!”
年轻人昅了一口气,道:“他难道没有想到,就算他的
子真的还在,年纪已经接近六十岁了!”
土耳其皇立时说道:“他也不是年轻人!”
年轻人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这一切,全是不可能的,根本不能成立的事。但是,一切堆上来的事,仿佛都从不可能变为可能。
土耳其皇扬了扬头,道:“别犹豫了,我可以保证,在我们以前的任何买卖之中,没有一桩能比这桩的利润更高的,除非你没有勇气!”
年轻人不噤有点啼笑皆非,道:“这不是勇气的问题,事实上,那个女人是不是在人世,还是疑问,就算她还活着,也不一定在苏联——”
年轻人的话还未讲完,土耳其皇已经眨着眼,笑了起来,道:“她一定在,一定会被我们找到!”
年轻人陡地一呆,但是他的发怔,只是极短时间的事,他随即明白了。他睁大了眼,土耳其皇的神情很高兴,道:“你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三个人合作的原因。”
年轻人昅了一口气,庒低了声音,道:“骗局?”
土耳其皇立时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应该说,由我们设计,使一个已失去了人生乐趣的人重新燃起了生命之火。”
年轻人“哼”地一声,道:“由奥丽卡假扮那个女人?那何必要我,只要你们两个人就可以了!”
土耳其皇来回踱了几步,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才又转回身来。
土耳其皇转过身来之后,望定了年轻人,道:“一定需要你,我和奥丽卡已经有了初步的行动计划,你是不是要和她见一见?”
年轻人皱着眉,未置可否,土耳其皇已经走向电话,拿起了电话来。
年轻人的心绪很
,而土耳其皇的声音又很低,是以他并没有听到土耳其皇在电话中,讲了一些什么,土耳其皇只讲了几句话,就放下了电话,转过身来,道:“走吧,我们应该在一起商量一下!”
年轻人本能的反应,是想拒绝,可是他却非但没有开口拒绝,而且也没有作拒绝的动作,他只是看来有点发怔,却跟着土耳其皇,走了出去。
年轻人的心境,实在很矛盾,他不想参与这件事,可是整件事,从朱丰被杀算起,又有着太多的疑窦,如果他不参加进去,他就无法揭开这些谜。
跟着土耳其皇离开了住所,上了土耳其皇的车,车子一直向郊外驶去,不一会,就驶进了一幢建在海边崖上的房子的花园之中。
车子还没有停下来,年轻人已经看到了奥丽卡。
在花园的一个噴泉之旁,奥丽卡侧对着车子的来路,站着,一动也不动,噴泉的水落在水池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四周围的环境很幽静。
车子停下,土耳其皇先下车,年轻人略停了片刻,也下了车,奥丽卡站着不动,风吹着她的脸纱,年轻人和土耳其皇一起向前走过去。
奥丽卡仍然站着不动,土耳其皇大声道:“他来了!”
奥丽卡的声音很冷淡,道:“你对他说就可以了,何必又带他来?”
土耳其皇笑着,一副和事老的样子,道:“算了吧,这是一件大事!”
奥丽卡始终没有望向年轻人,只是向前略走了几步,在噴水池边,坐了下来,年轻人一直不出声,土耳其皇拍着噴水他的边,示意年轻人也坐下来,三个人全坐下之后,是一阵静寂。
土耳其皇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先将计划的大概说一说,看看你有什么意见。”
年轻人无可无不可地点着头,土耳其皇指着奥丽卡,道:“首先,我们都应该肯定,由奥丽卡来假扮那个女人,一定可以瞒过希特勒。”
年轻人并没有立时回答。
年轻人没有立时回答,并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要将这个可能,好好地想一想。
在过了约莫两分钟之后,他才道:“是的。”
他的回答很肯定,是有根据的,第一,希特勒和他的
子,已经分开了将近三十年,第二,现在的化装术,可以使奥丽卡彻底变成第二个人,第三,奥丽卡可以先
读有关那女人的一切资料,以她的随机应变的能力而论,的确可以假冒得天衣无
。
土耳其皇立时道:“所以,问题就在于要希特勒相信,这女人真是我们从苏联家国
全安局的手中弄出来的,这一点最重要!”
年轻人挥了挥手道:“等一等,你们已经完全肯定,两个希特勒是一个人?”
土耳其皇望向奥丽卡,显然是要奥丽卡回答这个问题,奥丽卡却仍然望着在阳光下光芒闪耀的噴泉,她的声音很平板,道:“是的。”
年轻人立时道:“为什么?”
奥丽卡仍然像一尊石像一样地坐着,但是她的回答也来得很快,道:“除了他,没有人可能有那批美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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