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齐非少校先上了船,奥丽卡和年轻人也一起跳上了船,在甲板上,年轻人低声道:“是什么使你知道这么多秘密的?”
奥丽卡摊了摊手,说道:“五百万美金!”
年轻人又问:“为什么你陷害我,又要来救我?”
奥丽卡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望着船头,因为船已开航。
年轻人也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知道,奥丽卡的心情和他一样,两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船一直在航行着,船身摇摆不定,遇到了两次截查,都由齐非少校应付了过去,然后,夕阳西沉,海面和天际上,一片红霞,在红霞渐渐消散之际,他们已看到了陆地,那已经是土耳其的土地了。
齐非少校没有跟着他们再走,他留下来搅其“投奔自由”第二天早上,当年轻人和奥丽卡在罗为进早餐之际,齐非少校的事,已经是际国版上头条的新闻了。
奥丽卡不住搅着咖啡,道:“我费了一点心血,才和齐非少校接触到,三百万美金够他享用一生的了,他的确帮了不少忙。”
年轻人没有出声,奥丽卡继续搅着咖啡,低着头,道:“我假扮成舞蹈女郎,而齐非少校又安排你接受土耳其式的招待,这一切,全是他职权范围內的事,所以进行得很顺利!”
她讲到这里,抬起头来,望看年轻人,道:“土耳其皇已经死了!”
年轻人道:“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了那个自称希特勒的人的身份。”
奥丽卡点头,道:“是的,还有那个曰本人丰城造,和一个下落不明的意大利人!”
年轻人立时料到,奥丽卡想说什么,他忙道:“算了,在这件事中,我们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看,让一切全过去算了!”
奥丽卡望着年轻人,道:“我也愿意这样,不过有人不肯!”
年轻人问道:“谁?”
奥丽卡道:“丰城造!”
年轻人皱着眉,道:“你在说些什么?他早死了!”
奥丽卡缓缓地摇着头,年轻人満脸疑惑,伸出手去,隔着桌子,按住了奥丽卡的手臂,道:“你还知道些什么?他已经死了!”
年轻人的急促的询问,并未能使奥丽卡的回答快一点,她仍然冷而缓慢地道:“没有死,他非但没有死,而且一直在杀人,朱兰,土耳其皇,汉斯,而且,他真正知道一切秘密!”
年轻人缩回手来,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奥丽卡道:“你会知道的,不过在这里,我说也没有用,我会带你去看他,你认为死了的丰城造!”
年轻人实在不知如何说才好,他在苏联报情部特务头子口中知道的是:朱觉就是丰城造,而朱丰已经死了,他看到朱丰死在停车场,可是奥丽卡所说的一切——
年轻人没有再问,奥丽卡说得那么肯定,她就一定拿得出证据来。
看来,奥丽卡好像并不是十分心急,当天她拉着年轻人玩了一天,傍晚才登上机飞,等到又回到年轻人居住的那个城市之际,年轻人看到熟悉的建,熟悉的人群,有恍若隔世之感。
奥丽卡显得很高兴,完全像是在初恋中的少女一样,容光焕发,年轻人也一直未曾向她追问何以她要陷害自己,他自己心中明白,奥丽卡终于冒着极度的凶险,将他救了出来,望着奥丽卡现出来的那种纯真,快乐的笑容,他有着一天
霾都已经散去了的感觉。
在机场大堂中,他们一直手拉着手,来到了电话间前,奥丽卡才轻轻推开年轻人,道:“我要打一个电话!”
年轻人并没有问她要打电话给什么人,只是扬了扬眉,而奥丽卡像是在逃避年轻人的“询问”有点狡猾地笑着,拉开了玻璃门。
进了电话间之后,她甚至用身子遮住了电话,不让年轻人看到她拨的是什么号码。年轻人在玻璃门外,燃着了一支烟,奥丽卡几乎是立即就出来的,她一出电话亭,就挽着年轻人的手臂,道:“可以走了!”
年轻人微笑着,道:“到那里去?”
奥丽卡一面“格格”笑着,一面道:“你只管跟我来,不会将你卖到阿拉伯去的!”
年轻人摊了摊手,他们一起走出了机场大堂,在路边站了一会,就有一辆浅黄
的车子,在他们的身边停下,驾车的是一个中年人,下了车,将车匙交给了奥丽卡,奥丽卡作了个手势,请年轻人上车,年轻人笑道:“你好像到处都有联络!”
奥丽卡神秘地笑着,车子向前驶去,不一会,就驶上了郊区的公路,而十五分钟之后,车子停在朱丰的古老大屋的围墙外,围墙的铁门开着,望进去,视线经过野草丛生的花园,可以看到大厅前的石级,土耳其皇惨死的那一排石级。
而这时,正有一个人停立在石级之上,奥丽卡已下了车,正在和停立在石级上的那个人挥手。
年轻人也下了车,他和石级上的那人,虽然隔得还相当远,但就算他和那人之间的距离再增加一倍,他也立时可以认出那是甚么人来!一时之间,他忍不住一面叫着,一面向前奔去,迅速掠过奥丽卡的身边,他在一面向前奔去之际,叫的是甚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那只不过是高兴之极,自然而然发出的呼叫声,直到他一下子窜上了几级石级,来到了那人的面前,他才叫了出来:“叔叔!”
站在石级上的那人,头发虽然斑白,但是看来仍然精神奕奕,那正是年轻人的叔叔。
老人家微笑着,拍着年轻人的肩头,年轻人在刹那之间,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可是他还未曾开口,老人家已经道:“我全都知道了!”
年轻人呆了一呆,道:“你。”
老人家笑着,脸上全是皱纹,但每一条皱纹之中,都充満了机智,他微笑道:“奥丽卡在改变主意之际,曾找我来商量过。”
年轻人又陡地一怔,但是他的怔呆,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接着,他完全明白了,他立时回顾,奥丽卡也已经走上了石阶,正悄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年轻人摊了摊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奥丽卡俏皮地眨着眼,老人家呵呵笑了起来。
年轻人道:“朱丰没有死?有甚么证据?”
老人家叹了一声,并没有说甚么,只是向內指了一指,年轻人心中充満了疑惑,立时向古屋的大堂走进去,他才踏进了一步,眼前一暗,他有点不能适应屋中阴暗的光线,可是他还是看到厅堂中有一个人坐着,年轻人陡地站定,那个人是朱丰。
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朱丰死在停车场,年轻人是亲眼看到的,可是这个人——
年轻人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坐着的朱丰,像是根本不知道有人到了他的身前一样,仍然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眼发直,望着前面,或者应该说,只是对着前面,因为实在很难想像,在他这双空
而没有光采的双眼之中,还能看到点甚么。
而这种空
的,像白痴一样的眼睛,在
森的古屋的大厅中看来,也给人以不寒而栗之感,年轻人没有再向前去,只是呆立着不动。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知道是奥丽卡和他叔叔到了他的身后,他喃喃地问道:“他怎么了?受了刺
?为甚么他一动也不动?”
在年轻人说话的时候,朱丰仍然一动也不动,像是他根本甚么也听不到一样。年轻人转头向他叔叔看去,他叔叔又叹了一声,道:“他这样坐着一动也不动,活着就像死了一样,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年轻人睁大了双眼,他叔叔的话,令他感到莫名其妙,他再回头去看坐着的朱丰。
这时,他已经能适应阴暗的光线了,他仔细打量坐着的朱丰,只见他神情憔悴,満面皱纹,而最可怕的是他脸上那种一无所知,白痴般的神情。看来他的确是朱丰,但是又彷佛和他所熟悉的那个钱币商,有点不同。
年轻人呆了半晌,道:“究竟有几个朱丰?我的意思是,有几个丰城造?”
奥丽卡道:“只有一个,就是他!”
年轻人转过头来,道:“那么,我认识的那个,死在停车场的那个是谁?”
奥丽卡和老人家互相望了一眼,又一起摇着头,老人家道:“这一点,除非他能告诉我们,不然,谁也无法知道了。”
奥麓卡道:“不错,也可以猜得出来的,他们两个人的面目如此相似,有可能他们俩人是兄弟。”
年轻人苦笑道:“我还是不明白,丰城造为甚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奥丽卡道:“我们作过检查,他受过极度的刺
,或者是受过重击,震伤了脑部,至少已有二十多年了,他一直是行走
!”
年轻人不噤骇然,道:“你们是在那里发现他的?”
老人家道:“那得从头说起,从你和土耳其皇一起离开讲起!”
年轻人望了奥丽卡一眼,奥丽卡低垂着眼皮,来到年轻人的身边,低着头,充満歉意地握住了年轻人的手臂,像一头小猫一样,依在年轻人的身边。
年轻人不噤笑了起来道:“算了,我也曾使你在修道院里噤锢了好多曰子!”
奥丽卡靠得年轻人更紧,老人家向年轻人眨着眼,道:“我并不知道你离开,也不知道你到甚么地方去,因为你没有告诉我!”
年轻人的口
动了动,像是想分辩几句,但是老人家立时作了一个手势,阻止他开口,道:“你不必解释,你完全有你行动的自由,我发现你已经离开,也曾经有过一阵疑惑!”
老人家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向奥丽卡望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和她在一起,她还在,而你却走了,我自然起疑,于是,我就派人跟踪她,到了她和土耳其皇又会面时,我特制的偷听器,使我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一切就全明白了!”
老人家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笑了起来,道:“当时,我完全不打算采取行动,因为我觉得让你受点惩罚是应该的,记得么?我曾批评你大不够罗曼蒂克!”
年轻人有点啼笑皆非,只好摊摊手。
老人家接着道:“过不多久,土耳其皇死了,我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严重,这时候,奥丽卡突然来找我。”
奥丽卡立时接着说下去,她的声音很低,道:“我以为土耳其皇的死,是苏联报情局下的毒手,我怕你的处境会不妙,所以才找老人家商量的。”
老人家笑了笑,道:“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从她焦急的神情中,知道她真正关心你,所以我才帮她设计,如何将你救出来。”
年轻人笑了一下,道:“这一切经过,我早已料到了,她在机场,就是打电话给你的,是不是?可是其余的经过,我却不知道。”
老人家坐了下来,道:“自从我知道土耳其皇和奥丽卡之间的事之后,我已经着手调查那个自称希特勒的人,我发现土耳其皇曾和他见过几次,我和你不一样,我肯定他不是那个希特勒,在土耳其皇未死之前,我已经获得了一些资料,知道了他的真名字,他叫汉斯!”
年轻人和奥丽卡点着头,老人家十分了不起,有本事能查出一切隐秘来,这一点,对他们来说,是绝无疑问的事情。
老人家又叹了一声,道:“可惜我未能及时警告土耳其皇,汉斯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他用希特勒的名字招摇,有一半目的,是想引一个意大利人出来,他找到了朱丰,将朱丰杀死,不过死的朱丰,并不是真正的丰城造,土耳其皇和苏联报情当局有联络,他知道內幕,怀疑真正的丰城造,还在人间,所以到这间古屋来找,汉斯杀了朱丰之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样也到这里来寻找,不过他们都没有发现丰城造,却在这里见了面,汉斯觉得土耳其皇知道得太多,就下了毒手!”
年轻人道:“那么你——”老人家望了呆坐不动的丰城造一下,道:“我在事后才来到这里寻找的。”
年轻人有点不解,道:“你怎么知道丰城造还在,死的不是他?”
老人家道:“当然,在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一种推断,朱丰死了之后,他的钱币收蔵,竟然如此之丰富,这已经是值得怀疑的事了,以人私的力量而论,那几乎是无法达到的。后来,在土耳其皇的口中,又知道了丰城造,汉斯和那意大利人的故事,我就开始想,丰城造受委托保管的财富,一定不止那一批钱币,但是为甚么其他的财富,却完全消失了呢?是不是死了的这个朱丰,只知道有这批钱币呢?那是不合理的,除非他不是真的丰城造!”
年轻人叹服地道:“真的,我未曾想到这一点!”
老人家又道:“还有,朱丰住在这样的地方,也引人起疑,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而当年的一切安排,又是如此之隐密,汉斯可以公然用希特勒的名字来招摇,丰城造就算要掩人耳目,好像也不必要这样小心,除非他另外有要隐瞒的事情在!”
年轻人又不住地点着头,老人家的样子,很有点自负,笑道:“还有,汉斯一再到这里来,拷打朱兰,杀土耳其皇,他当年是见过丰城造的,由此可见,他也一定有所怀疑,不然,不会这样做了。”
年轻人吁了一口气,道:“所以,你来找丰城造,而结果给你找到了!”
老人家道:“是的,在一个地窘中找到了他,可是我未曾想到,他竟然是这个样子,他对一切都没有反应,当然也无法说出除了那批钱币之外的其余财富,是蔵在甚么地方的了!”
年轻人又向呆坐着的丰城造望去,奥丽卡忽然道:“他也不是对任何事全无反应!”
老人家道:“是的,只有一样,他对自己的名字,还有反应!”
年轻人皱着眉,还未曾明白丰城造对自己的名字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之际,老人家已突然大声地,用绝对命令式的语调,用曰语叫着丰城造的名字,他才一叫出了丰城造的名字,丰城造陡地站了起来,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好像是站在上司的面前一样。
奥丽卡的神情很奋兴,道:“看到没有,他有反应,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年轻人怔了一怔,忙道:“不!”
奥丽卡急忙道:“不?甚么意思,他知道一批无可估计的财富的下落!”
年轻人叹了一声,道:“奥丽卡,算了吧,你已经有了足够的钱,不必再动脑筋了。”
奥丽卡眨着眼,道:“你可知道,当年曰本军队在亚洲各地掠夺了多少宝贝?其中有许多东西,是看上一眼,死也可以瞑目的!”
年轻人不出声,而且转过身去,不看奥丽卡,奥丽卡又道:“汉斯的钱够多了吧,为甚么他也要找丰城造,想得更多的钱?”
年轻人不理奥丽卡,只是向他的叔叔道:“那个汉斯,现在怎么样了?”
老人家摊了摊手,道:“完了!”
年轻人道:“完了,什么意思?”
老人家道:“也可以说,是土耳其皇报了仇,土耳其皇曾对我说过,他要用最原始的办法,在汉斯身上弄点钱,弄一大笔,从此就退休了,他曾和一个炸爆专家接触过,详细的情形怎样我不知道,但是在土耳其皇死了之后,汉斯和他的手下,一起乘一艘豪华游艇离开,那艘游艇,一直未曾到达目的地。”
年轻人伸了伸头舌道:“炸沉了?”
老人家摇头摇道:“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在茫茫大海中发生的事,谁知道?”
年轻人呆了半晌,才指着丰城造道:“这个人,怎么处置他?”
老人家还没有回答,奥丽卡巳道:“将他交给我,我想,在专家的协助之下,至多三个月,我就可以令得他讲出一切来!”
年轻人没有说甚么,转身向外便走,奥丽卡忙追了上来道:“你到那里去?”
年轻人略停了停,道:“你似乎多此一问,你干你有趣兴的事,我既然没有趣兴,自然离开随便到甚么地方去都是一样!”
奥丽卡向老人家投以求助的一眼,老人家摊着手,作无可奈何之状,随即点燃了烟斗,奥丽卡拉住了年轻人的手臂,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放弃盘问丰城造,你就不离开我?”
年轻人呆了一呆,望定了奥丽卡,奥丽卡碧彩的眼珠之中,似乎充満了真诚。年轻人明白,对奥丽卡来说,甚至单是这样讲,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而她之肯让步,就是为了要和自己在一起。
那实在是令人感动的事。
年轻人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老人家已经扶着丰城造坐了下来,年轻人用仍然有点犹豫的声调问:“你真的舍得放弃?”
奥丽卡并不说甚么,只是拉着年轻人的手臂,一起向外走去,当他们走出厅堂之际,听得老人家在高声道:“祝你们幸福!”
奥丽卡和年轻人站在石阶上,听到了老人家的祝福,互望了一眼,夕阳映在奥丽卡的脸上,使奥丽卡看来,倍增
丽,年轻人忍不住在她的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奥丽卡偎依在年轻人的身前,他们慢慢向前走去,经过了车子,可是谁也没有上车的打算,一直向外走去。
晚震満天,他们在乡间的小路上缓缓走着,享受着那份恬静,连天色是甚么时候黑下来的,也浑然不觉。
三天后,奥丽卡公主的婚礼,很轰动了一阵子,新郎自然是年轻人,主婚人是新郎的叔叔;各
人等,前来祝贺的极多,其中还有些极其古怪,连世界上最好的报情机构,也无法知道他们真正的底细,就像新郎和新郎的叔叔一样。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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