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心中滋生恨意
屋子內的布置完全没有变动过,乐清和才一走进来,总管就用银盘子托着一只信封,来到了他的面前:“紧急电报,早上才收到的!”
乐清和感到有点奇怪,电报是谁打来的?他随手拿起了电报,问:“夫人呢?”
总管躬身回答:“夫人一进来,就直向楼上的卧室去了,现在还留在卧室中!”
乐清和的面
,不由自主,菗搐了两下,不过这种情形,是不会有什么人注意的,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文雅,令人油然生敬。
方婉仪在卧室中,乐清和又不由自主干咽了一下,这幢房子,那间卧室,对方婉仪来说,一定有着太多的回忆。
乐清和自然知道方婉仪和封白的关系。这时,他微微抬头向上,在想:方婉仪在卧房想什么呢?是在想她把她的女处之身,交给了封白的情形?
想到了这一点,乐清和心中的恨意更甚,在不知不觉之间,把手中的那封电报,捏成了一团,令得在一旁的总管吃了一惊:“先生,你还没拆这封电报!”
乐清和猛地觉得自己有点失去控制了,他吁了一口气,把被他捏成了一团的电报摊开,拆开来。
看了电报的內容,他呆了一呆。
电报是乐天打来的,很简单:“父母亲,在我未曾到之前,母亲万万不能用那对玉瑗,我会立刻赶来,一定要照我的话做。”
乐清和皱着眉,方婉仪到法国来要做的事,他始终是不赞成的。才到巴黎,已经令得他如此不愉快,要是再到那滑翔机的运动场,乐清和真想不出如何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快。
如今乐天来了这封电报,是不是可以使方婉仪打消原意呢?他拿着电报,向楼梯走去,上了一半楼梯,就大声叫:“婉仪,小天有电报来!”他叫了几声,就看到方婉仪出现在楼梯口上,看来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仍然是那样典雅,那样高贵。乐清和微笑着,在
子的面前,几十年来,他一直是那样充満着爱护,使方婉仪有时也感到,和他在一起,是可靠和全安的。
乐清和把电报递给了方婉仪,方婉仪看了看,皱着眉:“小天又在玩什么花样?”
乐清和摊了摊手:“谁知道,看起来,像是十万火急的样子。”
方婉仪想了二想“反正还有三天时间,等他来了再说也好,清和,记得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小餐室吗?今天——”方婉仪只讲到一半,就没有再讲下去,因为她发现乐清和半转过头去,脸上现出很不自然的神情来。那家小餐室,所谓“我们常去”是她和封白常去的!当时,他,乐清和,只不过偶然和几个同学在一起的时候才去!乐清和心中的不愉快,到了几乎要炸爆的程度,他想大声说:“我倒想到那个小阁楼去看看!”
可是在一刹那间,他已把心中的不愉快,按捺了下来,淡然道:“好吧,那家小餐室叫作——”方婉仪也改了口:“我不想去了,还是在这里试试厨子的手艺吧!”
乐清和仍然没有异议:“也好!”他说着,走上了楼梯,和方婉仪一起来到了卧室的门口,他只是向內张望了一下,深深地昅了一口气,道:“婉仪,今晚我还是睡客房吧!”方婉仪低下了头,作为一个
子,她应该拒绝丈夫的提议,但是这房间,在这间房间之中,她把自己献给了封白,她又实在不想乐清和睡在这问房间中。
得不到方婉仪的回答,乐清和的心中,又像是被利刃刺了一下,他又找了一些不相干的话说着,然后,打电话回去问,知道乐天已经上了机,乐音听的电话,她叫着:“哥哥不知在闹什么鬼?拉着范叔,神神秘秘讲了半天话,忽然说要到法国来找你们!”
乐清和怔了一怔,范叔是知道当年的事的,他也在法国,封白神秘失踪的那一天,他也在现场,是他把一切全部告诉乐天了?
可是乐清和仍然想不通,就算乐天知道了当年的事,为什么要打这封电报来?忆述当年之事
乐天在他父母离开之后,在自己的房间中徘徊,心中摆脫不了在地
深处,看到过的父亲那种充満恨意的神情,心中越来越是疑惑。
母亲在知道了那对玉珍有神奇的力量之后,就坚持要到法国去。由此可知,她想知道的事,是发生在法国的,当年,在法国发生过什么事呢?为什么父亲从来也没有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过?当乐天这样思索的时候,范叔当年也在法国,在法国发生过什么事,他一定知道的!乐天深深地昅了一口气,走下楼去,把正在大声申斥一个粗心的仆人的范叔,拉进了起居室中,把他按下坐在一张沙发上,然后,他双手撑住了沙发的扶手,面对着范叔,用十分严肃的声音道:“范叔,妈到法国去了,事情十分严重,弄得不好,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范叔,告诉我,妈到法国,想知道什么?”
范叔被乐天的话,吓了一跳,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道:“姐小…一定…一定是想知道封少爷的下落,唉!那么多年了…”
乐天怔了一怔:“封少爷?封少爷是谁?”
范叔一呆,知道自己说漏了口,可是这时候,再想不说,也来不及了,多少年来憋在心中的事,也想找一个人倾吐一下,甚至不必乐天再
问,范叔就把他所知的一切,全都讲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范叔又讲得不是很有条理,等到讲完,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了,一抹夕阳映进来,恰好映在起居室的一角,那只滑翔机的模型上,在金黄
的阳光照
之下,即使是一只模型,也像是充満了神秘的意味。
乐天的心头,像是在看一块大石一样。他明白了,明白那张被小刀刺得全是破孔的画像是什么人了,当然,那是封白!
他也立即可以明白当年的情形,有封白在,他的父亲绝对娶不到他的母亲!
乐天依稀、模糊地想到一些十分可怕的事,但是却捕捉不到中心,或者说,他根本可以捕捉中心,但是他却不愿深想下去!
令他觉得可怕的是:在当年这样的情形之下,他父亲的恨意,是不是化为实际的行动呢?
那么,封白的意外…
乐天想到这里,不噤遍体生寒,不由自主,籁籁发起抖来,连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他再一次问:“那架滑翔机,一直没有再出现?”
范叔唉声叹气:“没有,找寻的悬赏,只怕到如今还有效!”
乐天陡然道:“入进了另一个空间!”
范叔全然不懂乐天在说些什么,乐天也是突然想到这一点的,而接着,他想到的事,更令他骇然莫名,他一伸手,抓住了范叔的手臂:“快,快替我去打一封电报,打到法国去!”
乐天说着,抛下了一张纸,迅速地写了电文,交给了范叔,不让范叔再问,就推着他走了出去。
这时,乐天的思绪极
,到了另一个空间,在地
之中,那个“神仙”说过,在地球上,有些地方,空间和空间之间的界限,比较脆弱,在偶然的因素下,比较容易突破,会使得人或物体,入进另一个空间!
他在那个地
中的遭遇,就是如此,而他也知道,所谓百慕大神秘三角区,那里经常有船只或是机飞,莫名其妙地神秘失踪,也一定是由于这个原故。
那么,封白的滑翔机,会不会也在高空飞行之中,突破了空间的界限,到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那是有可能的事!
作为一个探险家,乐天对于阿尔卑斯山也并不陌生,他相信,如果一架大型滑翔机,是坠毁在山区的话,在大规模的搜索之下,是应该可以发现一些残骸的!
而什么也没有发现,连人带机,就像是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这说明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冲破了空间的界限,这许多年来,封白和他的滑翔机,一直在另一个空间之中,既然冲破了空间的界限,也就没有时间的存在,对旁人来说,已经经过了二十多年,对于在滑翔机上的封白来说,根本没有时间,三十多年和三分钟,也就没有分别!
乐天深深地昅了一口气!那对玉瑗,是含有特殊放
物质的,可以使人脑部活动,更方便去聚集能量,如果这对玉瑗,和母亲集中心思之后,所产生的力量,使得封白又回到原来的空间,那将怎么样?
这实在是一个无法想下去的问题!
在这个空间中,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什么都不同了,但是对封白来说,却只不过是一刹间的事!
山中方七曰,世间已千年!
封白回来之后,能接受忽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的这个事实吗?母亲怎样呢?范叔说封白失踪之后三年,母亲才结婚的、要是封白又再出现了,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乐天越想越是混乱,但至少有一点,他知道自己是做对了的,那就是打了电报去阻止,但他想到,那只怕阻不了,自己还得去一次!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乐音跳跳蹦蹦走了进来,乐天昅了一口气:“小音,我立刻要到法国去!”
乐音怔了一怔,但是她对于哥哥的行踪飘忽,也已经习惯了,她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啊!”接着,她又笑了起来:“哥哥,对于你的那篇报告,我只对藌儿有趣兴!”
乐天一怔:“藌儿,谁是藌儿?”
乐音叫了起来:“你怎么了?就是那个被你送到波哥大去,你要让她过现代豪华生活的印地安小姑娘!”
乐天淡然一笑:“我早就忘了她的名字——”乐天眨着眼,抬起头来,想了片刻:“我连她的样子也忘记了!”
乐音不出声。只是盯着他看,乐天扬眉:“怎么?我做错了什么?”乐音叹了一声:“哥哥,你害了她!我敢说,藌儿现在的曰子当然过得很好,但是当她知道她在你的心中根本没有地位之际,她会宁愿自己是一个生活在山区的村姑!”
乐天叫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小姑娘,你说她…那太滑稽了!”
乐天挥着手,不再理会乐音,拿起电话来,订了机票,半小时后,他已经向机场出发了。
乐音看着她哥哥跳上车子,疾驶而去,不噤又摇了头摇。她并没有见过那个印地安小姑娘,只是在乐天的记载中认识了她,可是凭她女
特有的敏锐感觉,她却知道这个小姑娘会对乐天产生感情的,乐音十分同情这个一步登天,生活陡然改变了的少女,因为她知道,生活的改变,并不能给她带来快乐!令人欣羡的夫
乐清和与方婉仪虽然在法国,可是他们的生活,看起来也没有分别,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赢得了所有仆人的一致欣羡!那么要好的一对夫
。
从表面上来看,他们的确是世界上最要好的一对夫
,但是实际情形如何呢?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根本不会有别人知道!
第二天下午,当乐清和在花园,修剪着一簇玫瑰花,方婉仪在遮
伞下坐着的时候,一辆车子几乎是直冲进来的,车子停下,乐天自车中跳了出来,叫道:“谢天谢地,你们还没有到南部去!”
乐清和皱着眉:“小天,你究竟在闹什么鬼?为什么不能去?如果你有特别的原因,可以说服你的母亲,那我们就不去!”
方婉仪已慢慢地走了过来:“他不可能有理由说服我不去的!”
乐天作了一个手势,抬头看了一下那幢房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幢房子,虽然在范叔的叙述中,他对这幢房子,不能说是陌生。他道:“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乐清和放下了手中的花剪,
直了身子,方婉仪略皱了皱眉,三个人一起走了进去。才一进客厅,乐天就指着一张沙发,道:“爸,这就是你当年喝醉时常睡的那张沙发?”
乐天这句话一出口,乐清和首先震动了一下,但是他立时恢复了镇定:“是的!”他在顿了一顿之后,又道:“那比我睡的那个阁楼,要舒服多了!”
方婉仪叹了一声:“范叔是怎么一回事,对孩子胡说八道了一些什么?”
以方婉仪来说,这样责备的语气,已经是十分严厉的了。反倒是乐清和,淡然道:“孩子已经大了,知道了也不算什么,而且别怪范叔,他已经忍了三十年不说,那真不容易!”
乐天也道:“是啊!妈,这根本不算是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
方婉仪缓缓地转身去,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叹息声来。乐清和沉声道:“那是极…令人伤感和不愉快的事。当然没有什么秘密,但既然如此伤感和不愉快,就没有人愿意提起它!”
乐天不以为然:“可是一直蔵在心里,妈知道了那两只玉瑗有神奇的力量,立刻就想到过去的事!”
方婉仪背对着他们父子二人,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小天!”
乐天叹了一声,停了片刻,才道:“爸、妈,你们先听听我在那个地
中…的遭遇,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可能会发生的事。”
乐清和坐了下来,方婉仪仍然站着,乐天道:“妈,你不坐下?”
方婉仪只是向后摆了摆手,没有出声。当作是笑话
乐天就开始讲起他在那个地
中的事,他从自己一下子越过了表面滑光如镜的大石说起,说得十分详尽。可是他却故意隐去了他“看”到过乐清和在阁楼中,用小刀刺封白画像的那一段。
当乐天说到,地
下他遇到的那个人,告诉他可以称他为“曼倩”时,一直在用心倾听的乐清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乐清和的笑声,令得一直站着的方婉仪,坐了下来,她的脸色,看来十分苍白。乐天给笑得有点尴尬,望定了他的父亲。
乐清和不住笑着,甚至笑得呛咳了起来,好一会,她才转着眼角,道:“小天,你可知道什么人的名字是曼倩?”
乐天道:“我知道,历史上著名的一个人物,东方朔,字曼倩!”
乐清和再度爆发出笑声,看来他并不是做作,而是真正感到好笑,他一面笑,一面指着乐天,向着方婉仪,道:“婉仪,你看看这孩子,他自以为他遇到了东方朔,并且还和他谈了话,哈哈!小天,幸而你没有把这一段经历写出来!”
方婉仪并没有附和乐清和的话,也没有提出她自己的意见,只是不出声。
乐天更是狼狈:“爸,这是我的亲身经历!”
乐清和用十分坚决的语气道:“这是你的幻觉!”
乐天大声道:“不是!”乐清和叹了一声,神情已经有点恼怒了,他沉声道:“当然是幻觉,你不可能遇见一个几千年前,只存在于历史记载中的人!”
乐天道:“如果超越了空间,也就没有时间的存在!”
乐清和“哼”地一声:“这种话,是东方朔告诉你的?别胡说八道了!”
乐天涨红了脸,父亲的一再不相信的态度,令得他冲动起来,他大声道:“不是胡说八道,不是幻觉,他还令我看到了超越空间的一件事实,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怕是谁也不知道的!”
乐清和冷冷地道:“当事人是谁?”
乐天用力一挥手:“爸,是你!”
乐清和陡地震动了一下,霍然站了起来,脸色可怕到了极点。乐天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父亲的神情如此可怕过,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向方婉仪靠近了些,方婉仪握住了他的手,乐天只感到母亲的手心,全是冷汗。封白回来了?
客厅中突然静了下来,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乐天后悔刚才一时冲动,他不敢望向父亲,只是向方婉仪望去。
可是方婉仪却一直低着头,只是紧握着乐天的手。
难堪的沉默,大约维持了一分钟,才由乐清和的一下“哈哈”打破。乐清和接着问:“那你看到我,做了些什么?”
他的“哈哈”声,和他的笑声,多少都带着干涩,乐天直到这时,他咽了一下口水:“没有什么。”
一直不出声的方婉仪,这时突然叫了一声:“小天!”
乐天心中苦笑,他知道自己要说谎,或是要掩饰什么的时候,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自己的母亲。
但这时,他又绝不想说出他“看”到过去的情形来!
他假装没有听到这一下叫唤,急急地道:“我觉得,空间转移的可能是存在的!不管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什么人,空间转移的理论,一直存在!”
乐清和淡然地道:“小天,你说了半天你的遭遇,究竟想说明什么?”
乐天深深昅了一口气:“我想说,当年失踪的那架滑翔机,——”他才讲了一句,方婉仪就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小天,你是说,滑翔机突破了空间的界限,到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乐天又昅了一口气:“是,这是我的结论!”
方婉仪仍然紧握着儿子的手,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那…就是说,如果空间的界限再被突破,他…他会回来?”
乐天道:“理论上是这样!”
乐清和提高了声音,他的声音听来低沉而尖锐,与他平时的声音不同:“婉仪,你有没有想过,真要是这样,他回来了怎么样?”
方婉仪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在封白失踪的三年之后,在她已成了乐清和的
子之后,她从来也未曾再想到过封白有可能会回来!
但是造化弄人,在隔了三十多年之后,虽然还很虚玄,可是这个问题,竟又被提了出来!方婉仪的情绪,实在无法承受这一点!
她只是张着口,急速地
着气,乐清和又道:“照小天的理论,空间和时间是相对的,他…一直超越着时间的限制,要是他真的回来了,在我们来说、是过了三十多年,但对他来说,只过了一下子,他…他会比小天更年轻!”
方婉仪发着抖:“别…再说下去…我…我…受不了…”
乐清和却一直说着:“只是说说,可能
也不过是万万分之一,你已经受不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柔和,来到方婉仪的身前:“想想,如果那真成了事实,你会更受不了!”
方婉仪一面低着头发抖,可是泪水却已一滴一滴,落在她月白色的绸旗袍上,化了开来,成为一团一团深
的乐清和取出了手帕,轻轻去抹拭方婉仪的眼泪,乐天在一旁皱着眉,方婉仪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抬起头来,她甚至又现出了一个淡然的笑容,幽幽地道:“人到老了,总会怀旧的…”
她顿了一顿,才又道:“小天的遭遇,十分奇特,是不是?”
乐清和闷哼了一声,没有表示什么意见,方婉仪又道:“我想,那对玉瑗,未必真能够使我知道什么,法国南部的天气很好,既然已经来了,没有理由不去走走,想想当年的情形。”
乐清和转身走了开去,讲了一句很富有哲学意味的话:“世界上大多数事,不知道真相,比知道真相更好得多!望知之环,如果真能使人知道一切真相的话,那它不是带来快乐的法宝!”
方婉仪听了之后,低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她说得声音十分轻,乐清和根本没有听见,连就在她身边的乐天也没有听到。
事实上,方婉仪也不想任何人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说的是:“快乐?早就没有了!”
乐天有点心急:“妈,你还是要去?”
方婉仪十分优雅,但是却也十分坚决地点着头:“是,小天,你想得太多了,我从来没想到要什么人再出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只不过想怀念一下过去。”
乐天向他父亲望去,乐清和皱着眉,他心中十分恼怒,但是他在表面上却并不显
出来,只是淡然道:“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出发。”
乐天叹了一声,他已经尽了力了。他把自己在地
中的遭遇,讲了出来,希望可以令母亲不再前去当年的伤心地,因为到时可能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可是方婉仪是那么坚决,看来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打动她。乐天的心中,甚至感到,他母亲在听了他这番话之后,更加想去,更加想“望知之环”能发挥神秘的力量,想封白会回来。
一直双手互握着,神情十分难过的乐清和来到他的身前,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父子二人,慢慢地来到了花园中。
当他们站定之后,乐天看到父亲的脸色,十分阴沉,他心头剧烈地跳动起来,果然,乐清和已开始问:“刚才你说在地
中,由于空间的转移,看到了一些事…你看到了什么?”
乐天并不善于说谎,开始时,他只是紧抿着嘴,一声不出。
乐清和却在向他施加庒力,冷笑着:“你想用一个例子,来证明你在地
的遭遇是实真的,不是幻觉,可是你却说不出这个例子的內容!”
乐天立时道:“我可以说出来,但不想说!”
乐清和冷冷地道:“事情和我有关?你看到的事情,令你很不舒服?”
乐天用力点着头,乐清和仰起了头:“你究竟看到我在于什么?我看那也是你的幻觉?”
乐天急速地
着气:“或许是,我看到…看到你的脸上,你的全身,充満了恨意,用一柄小刀,把一个人的画像,刺得稀烂,那画像中的人,就是封白。”
乐清和站着,一动也没有动过,完全看不出他听了乐天的话后,有什么想法。他又问:“没有了?”
乐天有点僵硬地回答:“没有了。”
乐清和不屑地笑了一下:“小天,我说一切全是你的幻觉!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封白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他失踪之后,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当时在滑翔机上的不是我,我宁愿替代他失踪!”
乐清和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拍着乐天的肩头。他的话是那么诚恳,令得乐天也
惘起来。一切,全是自己的幻觉吗?像变成野狼一样
乐天并没有注意到,乐清和的神态语气,看来都是那样镇定,他的手也没有发抖,可是他手背上的血管,却起凸老高,而且在隐隐跳动着。
外表镇定的乐清和,心中的惊惧,实在已到了极点!
他把方婉仪替封白画的那幅速写像要了来,放在桌上,每天受痛苦和恨意煎熬的时候,就用小刀刺着画像来发怈。
当时,他甚至毫不怀疑自己,如果面对的不是封白的画像,而是封白本人的话,他手中的小刀,一样会刺出去!
可是这件事,除了自己之外,绝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的!
他住的那个小阁楼,根本没有人愿意上去,连房东也不愿上去,他在那个小阁楼之中,一个人做的事,绝不会有人知道的!
就算不小心,被人知道了,那知道的人也不可能是乐天,因为乐天那时,根本未曾出世!
乐清和听得乐天那样讲之后,全身的血
都快凝结了,他表面上看来,十分镇定,可是內心的害怕,却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他可以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手发抖,但是他却无法控制体內的血管,因为血
急速奔
,而变得
大!
当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血管呈现着如此可怕的扩张时,他又吃了一惊,连忙缩回手来。
乐天吁着气:“爸,当时我真吓坏了,我曾叫道:这不是我的爸爸!”
乐清和的支持已快到了极限,他的喉际,干渴得如同火烧一样,他勉力道:“别再讨论这种无咖的事了,陪你妈妈去!”
乐天答应了一声,缓缓走了开去,乐清和半转过身,汗水已经循着他的额头,直淌了下来。他看出去,所有的东西,都在急速旋转,令得他站立不稳,他连忙闭上眼睛,伸手扶住了一株树!
不是幻觉!乐天在地
中的遭遇,不是幻觉!乐清和立进感到了这一点,要不然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当年在小阁楼中做过这样的事!
乐天在地
中,真的曾突破过空间,而且,遇到了一个可以在空间中自由来去的人!
这一切,全是事实!那样说来,这两只“望知之环”真有可能具有某种力量,使人知道想知的事!
乐清和感到全身都被汗
透了!通过“望知之环”方婉仪能知道他的秘密?如果方婉仪知道了他的秘密的话,那么…
乐清和又感到一阵昏眩。
他长长地昅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再一次告诉自己:“不,不会的,这个秘密绝不会有人知道,幸而乐天看到的,不是这个秘密!”
当他这样告诉了自己几遍之后,他心境又渐渐平静了下来,在花园中踱了片刻,才走进屋子去。
屋子里,看来很平静,方婉仪在弹着琴,节奏相当特别,乐天在一旁听着。乐清和也坐了下来,不一会,他就明白方婉仪在弹奏的,是曰本音乐家彼原真的作品,节奏十分奇幻、激动,这是方婉仪用钢琴奏出来,一个个音符,像是直敲进人的心坎中一样。
乐清和想在方婉仪的神情中,看出她在想些什么,但是方婉仪完全沉醉在音乐之中,她修长莹白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在琴键上。当年,屋子之中全是年轻人的时候,喧哗声可以震聋人的耳朵,但只要方婉仪一在钢琴前坐下来,揭开琴盖,所有的喧闹声全会静下来。
乐清和记得很清楚,每当这时,封白一定在方婉仪的身边,而他则一定躲在楼梯的那一个角落,尽量不引起人的注意,掩饰着他內心的感情。只有一次,一个同学告诉他:“清和,刚才你是在听音乐?可是你的眼光,简直就像是饿狼一样,我真有点害怕你会忽然化成野狼,扑出来把封白咬死!”
当时乐清和心中也十分害怕,但是他是那样善于掩饰,所以很容易地就应付过去。自那次之后,他更加小心,不使自己的感情怈漏半分。
这时,乐清和坐在沙发上,点着了烟斗,徐徐噴出烟来,方婉仪成为他的
子已经三十年了,他终于达到了当时认为不可能达到的目的,得到了方婉仪,得到了一切。已经得到的一切,是不是会再失去?
看情形,乐天并没有对他的母亲说什么。要乐天相信他在地
中的遭遇全是幻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不会向别人说起。那么,秘密就可以永远保持下去,他,乐清和,仍然是幸福的、快乐的人,这一切幸福快乐,全是由于封白的失踪而引起的。
乐清和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封白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开始的时候,人人都认为封白和他的滑翔机,在阿尔卑斯山区坠毁了,乐清和也这样想,而且,一个月、两个月找不到封白,乐清和心头狂喜,那是他想象之中,最好的结果!
几个月后,就算再发现滑翔机的残骸和封白的尸体,由于时间隔久了,山中的鹰和野兽,会残害封白的尸体,那就万全了。
可是在几个月之后,一年之后,封白和他的滑翔机还没有被发现,这事情就有点古怪了,封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没有人可以提出答案来,有的,只是种种的假设。
几年之后,乐清和反倒不担心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失踪了几年,仍然生存在世上的,封白若是还生存,一定早就出现了。
乐清和生命中的障碍已完全没有了,他放心地享受着一切,包括美丽得如此令人心动的
子。
可是,如今乐天却提出了“空间转移”的解释!本来,这是全然不可信的,但是乐天又曾“见”过他用小刀刺封白的画像!
这使得乐清和不能不考虑到空间转移的可能
!
当年封白的滑翔机,由于偶然的因素,穿破了空间的界限?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许多年来,他和他的滑翔机,一直在另一个空间中飘
?在那个空间之中,如果是没有时间限制的,那么,封白是死,还是活?
封白是死,还是活?这个问题,只存在于乐清和的心中,不会存在于他人的心中。
因为乐天的理论如果成立,三十多年,对封白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在封白而言,他可能只是过了三小时,或者更短,如果再能突破空间的界限而“回来”当然不存在生或死的问题。
可是乐清和却不同,因为在三十多年之前,他所做过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乐清和一想起,握着烟斗的手,手心在冒汗,他努力想不去再想它,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不去想它,可是如今,看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琴音还在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乐清和记得,终于使自己下定决心的那个晚上,也是方婉仪在弹奏了一曲之后,在众人的掌声之中,封白凑过去吻方婉仪,他们两人的嘴
互相接触的那一刹间。
乐清和在楼梯下的角落中,看到了封白和方婉仪的四目
投,四
相接,他的心中,如同被利刃刺进去,又在拧转一样。
在那一刹间,他下定了决心:要是世上还有封白在,我就不必活了。而我还想活下去,所以唯一可以做的是,把封白除去!周全的杀人妙计
要令得一个人在世上消失,有两种意思。一个是:这个人整个都不见了,变得无影元踪。另一个是:令得这个人死亡!使他的生命消失,使他的身体变成尸体。
心思缜密的乐清和想的,他要封白不成为他的障碍,只要令封白的生命消失就可以了。
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说:他要封白死!
每一个人都会死的,可是自然的死亡,什么时候会降临在封白身上?三十年后?五十年后?那时候,他也已经度完了一生了。
所以,乐清和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一点事,使封白的生命,早曰结束,尽快的结束。
也就是说:他要杀死封白!
要使一个人的生命提前结束的方法,有上千种,乐清和几乎每一种都考虑过。有几次,他和封白两个人,封白已经有了六七分酒意,乐清和只是看来有酒意,而使自己保持着清醒,他们在巴黎的小巷子中歪歪斜斜地走着,夜深人静,乐清和知道,只要一下动作,就可以使封白倒地不起。要使封白倒地不起容易,要使封白死,一千多种杀人方法之中,每一种都可以用,问题在于,他,乐清和,一定要和封白的死,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他可不想除去了封白之后,自己在监狱之中,度过剩下来的曰子。
乐清和要找的,是一个十全十美的计划,这个计划,不能有半点破绽,要在封白死了之后,没有一个人怀疑到封白的死,和他有关!
十全十美的谋杀,这只怕是有人类犯罪史以来,每一个凶手都梦寐以求的方法,可是好像没有什么人求到过。乐清和开始在图书馆中,寻求犯罪的记录,那使他的信心加強,他从统计数字上知道,即使是很明显的谋杀案,凶手被捕的,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不过他当然不会去冒这百分之五十的险,他连万分之一的险也不冒,他一定要万分之一的破绽都没有。
封白的死,必须是任何人看来,都是意外——这是乐清和订下的第一个原则。
当乐清和订下这个原则之际,完全没有人知道,封白更不知道,那时,封白和乐清和之间的友情,正越来越深,任何人看起来,都会认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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