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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宝箓引祸
 如非孟小月早已说明,小高完全无法认出方振远来。

 他改扮的手法十分高明,完全变了一副形貌。小高相信孟小月不会骗他,才决心一查究竟。

 他潜入方振远的住处,隐伏在后一张衣柜之下。

 他的耐心惊人,方振远午后外出,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客房,但小高一直蔵着未动。

 方振远是个极度小心之人,他执灯查过衣柜、下,才轻轻吁一口气,关上门窗,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小高暗叫一声“好险”进门后未动室中之物,看样子方振远已在柜门、上、木桌上作了记号,只要室中之物有所移动,一定会被发觉。

 正是千密一疏,方振远未检查衣柜下面。

 自然,那衣柜不大,一个人躲在下面,不但十分辛苦,而且还得体形瘦小。

 小高还是个大孩子,又练过收缩身体的功夫,但最重要的还是他过人的忍耐力。

 他在衣柜下躲了半天,竟未伸动手脚,也未把衣柜下的积尘带出来。

 方振远脫下宽大的青衫,出一身对襟密扣的劲装,右手轻轻一按桌面,全身腾空而起,取下放在横梁上的子母金刀和一袋铁翎短箭。

 箭袋放在枕侧,子母金刀蔵在棉被下,才长长叹一口气,和衣躺在上。

 小高心中暗想:“看来,他心中也有很多的忧苦,并不快乐。这人行事卑下,但却又名満江湖,他这保镖的行业,本也充満凶险,用点手段对付劫镖的恶人,本是无可厚非。行事方法虽诡诈,做的行业却是正正当当的。这个人究竟是何种人物呢?”

 这一用心思索,小高突然有点茫然了。

 只听方振远又长叹一声,道:“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再不见人来,我应该走了。”

 “果然在这里等人。”小高忖道:“那托镖人也当真是糊涂得很,怎么让方总镖头等候如此之久?还不来取走托保之物。只看他等候货这份耐心,至少应该是个很讲信义的人,只是江湖走得太久了,学得了不少恶毒手段。”

 他想出了很多的理由替方振远辩解,只是越想越,理不出一个头绪来,顿觉方振远这个人难以分辨好坏。

 忽然间,门外响起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方振远一而起,扣了两枝铁箭,才轻轻咳了一声,道:“甚么人?”

 “送茶的小二。”

 方振远道:“在外面喝过,不用了。”

 门外又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这一次很有节奏,三快、三慢。

 方振远翻身下,打‮房开‬门。

 一个提着茶壶的店小二,匆匆而入。

 方振远随手掩上房门,两道严厉的目光盯在店小二的身上。

 店小二很沉着,把茶壶放在木桌上,才淡淡一笑,道:“他们都走了。”

 方振远道:“你说甚么人都走了?”

 店小二淡淡笑道:“方总镖头的易容术确实不错,但别人早已盯上你了。”

 方振远脸色一变,道:“真的?”

 店小二道:“一点不错,暗中监视你的,有三个人。”

 方振远吁口气,道:“我已经很小心了,仍无法避过…”

 “但你的耐心很好,一个月不动声,使他们失去了信心,终于等不下去了。”

 方振远道:“你呢?是甚么身份?”

 “取货人。”店小二神情肃然地道:“在下如非发现你的暗记,也不会发现你就是方总镖头。”

 “这趟镖,我们保得很苦,也是九江镖局最狼狈的一次。”

 店小二笑笑道:“已经过去了,方总镖头可以过镖货,然后轻松的离开了。”

 “交给你?”

 “为了接应你方振远,在下奉命到此,已在这大明客栈中,做了三个月的店伙计,老实说,这种上茶送水的生活,在下已很不耐烦了。”

 方振远摇‮头摇‬,道:“就这几句话,就想把东西取走?”

 店小二突然从怀中取出半枚制钱,道:“方总镖头果然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咱们实在没找错人。”

 方振远也从衣袋中取出半枚制钱,对在一处,仔细瞧了一阵,道:“信物不错,这是约定的最后‮夜一‬,你们不来,在下就要走了。”

 店小二道:“现在还不迟啊!东西呢?”

 方振远道:“你在大明客栈做了三个月的店小二,对这客栈十分熟悉了?”

 店小二笑笑道:“在下如不是有点本领之人,也不会担任这等重责大任了。”

 方振远由长衫衣襟內取出一个折叠的白签,送了过去。

 店小二皱皱眉头,接过白签看了一会,道:“马棚里?”

 方振远道:“当心隔墙有耳。”

 “不瞒总镖头说,在下的人手已布満这跨院,不可能有人接近这里的。”

 方振远道:“那就好,在下幸未辱命,告辞了。”

 “怎么?立刻就走?”

 方振远道:“方某在这里度曰如年。”说着伸手去取被下的子母金刀。

 “方兄,你可知道,你保的是甚么东西吗?”店小二突然低声道。

 方振远道:“在下没有看过。”

 店小二突然出手如风,点了方振远背后的两处道。

 他出手如电,方振远虽然已有警觉,仍是闪避不及。

 这变化完全出人意料之外,使得躲在木柜之下的小高,几乎失声而叫。

 江湖上的诡诈变化,竟是如此难测。

 那店小二选择的出手位置、时机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方振远身子一歪,倒在上。

 但他哑未受噤制,口还能言,怒声说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店小二叹息道:“这做法实在是不太光明,但事出无奈,你活着很可能会怈密出去,最‮险保‬的方法,就是你永远不能开口。”

 小高暗暗叹道:“究竟是甚么镖货,方振远要杀我灭口,这个人却要杀死他灭口,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面对生死关头,方振远反而冷静下来了。他吁一口气,道:“朋友是多此一举,我既不知保的何物,就算有人问我,我也说不出来。”

 店小二道:“方总镖头,我不相信你没有看过托保的镖货,但我相信你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你…”“我说得不会错,人很自私,尤其是你方总镖头的为人…”

 方振远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小高看不到方振远的表情,但听他那一声长叹,无疑是承认看过托保的镖货了。

 店小二道:“所以,方兄也不算枉死了。”

 方振远道:“我如真有私心,大可带着东西逃跑,怎会在此等你们一个多月?”

 店小二笑道:“这也不难说明。你是江湖名人,认识你的人太多了,只要我们放出一点口风,遍天下就无你立足之地。像你方兄如此老谋深算的人,不愿为也。”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九江镖局保送?”

 “问得好!为了表示在下一点愧咎感,我多回答你几个问题吧。”语声一顿,他又道:

 “论实力,我们強过九江镖局何止十倍,要你保送,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不会杀你。”

 方振远道:“他们是谁?”

 “方兄当真如此之笨,还要我说明吗?”

 方振远道:“你说的是那位黄衣老人?”

 店小二冷冷地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算计这趟镖货?”

 方振远道:“当今江湖之上,方某不认识的人还真不多,但我不认识那位黄衣老人。”

 “所以才托你保。我们算过了各种情况,你的武功虽然是得虚名,但却是个诡计多端的人,你应有十之七、八的可能将镖货送到。”

 方振远道:“我如失了手呢?”

 “我们还有别的安排,不过,那就要大动干戈了。”

 方振远苦笑道:“想不到我们干保镖这行的,也会被人利用。”

 店小二微微一笑,道:“保镖和干杀手的有一相似的地方,他们都很爱钱。只要出够了钱,他们就会卖命办事。”语声一顿,又道:“好了,我说的已经太多了,总镖头有甚么遗言,现在可以说了。”

 “我方某坚守行规、道义,不惜生死把镖货保到济南,改扮易容,苦等了一个多月,反被货主暗算而死,叫我心中好恨啊!”店小二笑道:“在下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

 右掌一扬,切了下去。

 方振远急道:“慢着!”

 “想不到九江镖局一世英雄,竟也是怕死得很。”

 方振远冷泠地道:“阁下向不先到马棚去瞧瞧镖货是否还在,再来杀我不迟。”

 店小二呆了一呆,怒道:“你如敢骗我,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一掌切下,竟把方振远左手一小指头切了下来,人却转身一跃而去。

 掌缘如刃,竟切得整整齐齐,血如注。

 方振远痛出一头汗,但仍咬牙忍了下来。

 小高探出头来,看到血染单,立刻闪身而出,拍拍方振远道:“总镖头!”

 方振远一呆,道:“小高…”

 “是不是意外?”

 方振远苦笑道:“你也是他们一伙的?”

 小高摇‮头摇‬,道:“不是。”

 方振远急道:“那很好,能不能解去我身上的道?”

 小高道:“我可以试试看,但我要知道,你保的究竟是甚么东西?”

 方振远苦笑道:“时间不多,快‮开解‬我的道,我只要脫离了这次劫难,小高,我保证和你共享所有。”

 小高微微一怔,道:“共享所有,你有甚么?”

 “我…”方振远本已陷入绝望之中,但现在忽然又有了一线生机,求生之志大为強烈,急急说道:“快‮开解‬我的道,躲起来!咱们时间不多。”

 小高略一沉昑,暗运內力,疾推两掌。

 这些时曰之中,他确从孟小月处学习不少,也学会了推宮过手法,但却从未用过,这两掌是否有效,小高忧无把握。

 至于是否救得了方振远,小高也并不在意,因为方振远在小高的心目中并非是个好人。

 方振远伸动一下双臂,身坐起,被点的道竟已全解,不噤呆了一呆,道:“小高,方某有眼无珠,看低了你。救命之恩,容我补报,快快蔵起。”

 小高略一沉昑,又躲入了衣柜之下,方振远又重新躺好,躺得和刚才的‮势姿‬一样。

 躲入衣柜之下的小高,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情,他忖道:“不知那人练的甚么武功?一掌切下竟如刀削一般,掌缘如刃,江湖上传说有种手刀,能把一只手练得像刀一样,莫非就是这种武功?”

 忖思之间,突闻“砰”然一声,门破推开,那店小二像风一般卷了进来,直扑向前,哈哈大笑道:“方总镖头,你果然是很守信用的人。”

 方振远道:“是不是准备放了我?”

 店小二摇‮头摇‬,道:“很抱歉!我们找到了你留下的东西,对你方总镖头的精细非常佩服。只可惜,咱们已在密封的记号,发现它已被拆过。”

 方振远一怔,道:“密封暗记?”

 这句话说得很笨,无疑是承认拆开过托保之物的密封。

 店小二笑道:“方总镖头,现在,你该死得甘心了吧?”

 方振远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是否拆过密封,已经不重要了。拆过是死,就算没有拆过,你们也不会放过我,对吗?”

 店小二沉昑一阵,点点头。

 方振远道:“你们早已设计好了杀我灭口的计划,彻彻底底地在利用我,现在,我只求合下告诉我一件事情。”

 店小二道:“好!你问吧,甚么事?”

 方振远:“你叫甚么名字?是不是我方某人一样只是人家利用的工具?”

 店小二笑道:“我叫陈豪。”

 方振远眼睛一亮:“断铁手陈豪?”

 陈豪道:“对!方总镖头死在陈某人手中,不算屈屈辱吧?”

 方振远道:“想不到阁下还活在世上,而且练成了手刀神功。”

 陈豪道:“老夫退隐江湖已有二十年了,想不到方总镖头还知道老夫这个人。”

 方振远道:“方某出道之时,陈老已经归隐了,今年该有五十多岁了吧?”

 陈豪冷笑道:“方总镖头怎么忍然不怕死,竟和陈某谈起江湖掌故来了?”

 方振远道:“既知非死不可,怕亦枉然,也只好死得有气概一点。”

 “好!好!”陈豪笑道:“方总镖头果然想得清楚,陈某这一掌,绝对给你一个痛快。”

 右手一沉,向下劈落。

 方振远早已凝神戒备,一昅气身子忽然闪开三尺,身而起,刀光一闪,上咽喉。

 这一变化,完全出了陈豪的意料之外,心中惊觉时,刀已架上了脖子。

 方振远早已想好如何闪避,如何菗刀,如何制服陈豪,所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陈豪道:“你怎么会解了受制的道?”

 方振远左手疾出,点了陈豪两处道,才冷笑道:“运气冲,并非甚么难事。”

 陈豪双眼盯在着方振远,道:“方总镖头,不是陈某小看你,你绝对没有这份功力,陈某做事,一向是算计周全。”

 方振远心头一震,心想:“这老家伙果非易与之辈,我得小心应付了。”

 当下一提气,又点了陈豪右腿上一处道。“我本来可以一刀杀了你,至少也该削下你一条手臂,以报断指之仇。”

 陈豪缓缓坐在上,道:“方总镖头可是担心陈某失声大叫,惊动了埋伏室外的人手?”

 “陈兄果然是明白人,方某人忍下了断指之痛,也忍着心头之怒,你道为了甚么?”

 陈豪苦笑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不到咱们这番主客易势,前后不过一刻工夫,当真是教人感慨得很。”

 方振远还刀入鞘,取出伤药,包好断指伤势,道:“如果陈兄果在这跨院中埋伏了人手,他们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说着目光转动,凝神倾听。

 陈豪道:“看来,方兄对我们知道得太少了。”

 方振远道:“甚么意思?”

 陈豪道:“他们不会轻易出手,一旦行动,一击必中。”

 方振远冷笑道:“这么说来,方某应该先杀了陈兄,才算‮全安‬了?”

 “是的,他们没有一击必成功的把握时,就算他们看着你杀了我,也是不会出手的。”

 方振远看陈豪神色镇定,忖道:“这家伙当真能视死如归吗?”

 心中念转,右手忽然伸出,暗运內劲,在陈豪脸上抓了一把。

 果然抓下一张制作巧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后是一张苍老的脸,发须皆白。

 方振远盯着陈豪看了一阵,冷笑道:“陈兄,方某已在你真正的面目上,看出了面临死亡的死惧了。”

 陈豪被揭下人皮面具之后,气势忽然一弱,苦笑道:“方总镖头如要取在下之命,希望能给陈某一个痛快。”

 这罢闭上了眼睛。

 这两个老江湖,虽然处在生死不同之境,內心中仍在斗智。方振远已力聚右手,随时可取陈豪之命,却迟迟没有出手。

 他在观察,关键是埋伏在跨院中的人手,是否已经撤走。

 陈豪的口风奇紧,不肯怈出一点內情,方振远必须以自己的观察判断,作为处置陈豪的依据。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道:“陈兄,不必再装了。”

 陈豪霍然睁开双眼,道:“甚么意思?”

 方振远道:“方某人相信你确在这跨院中埋伏了人手,但在你取得东西之后,他们已经带着东西走了。眼下这大明客栈中,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了。”

 陈豪神色大变:“你…”看到他的神情,方振远更具信心淡淡一笑,道:“陈兄,你背后的主人、组合不论实力多么強大,他们能做到的,也不过是替你报仇而已,而你的生死却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陈豪道:“甚么意思?”

 “江湖上争名逐利,快意恩仇只是年轻人的玩意儿,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似乎应该求得平安为先,陈兄以为如何呢?”

 陈豪沉昑道:“方总镖头要如何才能不记陈某断指之恨,不妨说出来听听,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二愚见。”

 方振远道:“断指一事已经过去,不提也罢。方某只想了解,我如果放了陈兄,陈兄何以为报?”

 小高听得心中好笑,忖道:“这两个人究竟在搞甚么名堂?敌有不分,立场不明,难道江湖走老了,都会变成这等糊涂的东西?”忍不住悄然而出。

 只听陈豪低声道:“方兄盛情可感,但陈某只求一死,方兄请给兄弟留个全尸,陈某就感激不尽了。”

 他在一心求死,使得方振远心头一震,但仍劝道:“方某放走陈兄的心意至诚,只要陈兄指引方某一条明路,也就是了。”

 陈豪沉昑一阵,道:“你我处境不尽相同,以方兄江湖阅历之丰,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愿闻高见。”

 陈豪道:“除去一切留下的痕迹,然后点我死,尽快离开此地,从此隐姓埋名,天下如此之大,也许有一处是可以使你活下去的地方。”

 方振远道:“有这么严重吗?”

 陈豪道:“不错!陈某说的丝毫不假。”

 方振远道:“陈兄如果信得过方某,何不和方某一起离开?”

 陈豪沉昑良久,突然叹口气,道:“我走不了的,你不必费心了。”

 毕竟是生死大事,陈豪虽有着视死如归的气概,也不噤沉昑良久,但他仍然拒绝了方振远放他一条生路的好意。

 除死无大事,有甚庒力量使得陈豪觉得比死亡更为重要,庒迫他选择了死亡?

 方振远感到事态严重了,陈豪不愿求生的心态,使方振远忽然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他回顾身侧的小高一眼,道:“你怎么决定?”

 小高初入江湖不久,思维和判事的能力自然没有方振远这等深入,他奇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振远道:“这位陈老前辈的话,你都听到了?”

 小高道:“听到了。”

 “那就是了,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走呢?”

 这一下,小高为难了,方振远显然是已彼陈豪说动,准备要亡命天涯了。自己犯不着陪他一起逃亡,但又庒不住好奇心,他希望知道方振远究竟保的是甚么东西。

 心中念转,一时拿不定主意。

 陈豪目光严厉地看着小高,道:“是不是你救了他?”

 小高道:“是!我是九江镖局中的人,方总镖头有难,我自然应当救他。”

 方振远微微笑道:“好。”

 突然出手如电,点了陈豪的死,道:“小高,跟我一起走吧。”

 小高叹口气道:“你杀了他?”

 方振远道:“你都听到了,他自己一心求死,我有甚么办法?”

 小高道:“你相信他的话?”

 “他以死证明,难道还会有假的不成?”

 小高略一沉昑,问道:“现在就走吗?”

 方振远点点头,开始易容改装,把陈豪换上了自己的‮服衣‬,自己则扮成一个老人。收拾起上的被单,蔵入衣柜,带上兵刃、铁箭,推开窗门,飞身而去。

 小高没有动手帮忙,但却跟在方振远身后,离开了大明客栈。

 方振远快步疾奔,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才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小高竟然面不红气不地跟在身后,不噤微微一怔,道:“你跟来了?”

 小高道:“你让我跟来的。”

 方振远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心中却暗暗忖道:“看来,我是真的低估了他,这小子的轻功绝不在我之下。”

 早一个月前,方振远的这一阵疾奔,会突然把小高甩掉,但一个月后,小高随孟小月苦练,轻功确已不在方振远之下了。

 当然,这一阵奔走,方振远也未用全力。

 抬头看天,已近五更,再有半个时辰光景,天色即将大亮。

 方振远沉昑道:“小高,这里有一万两银子,你拿去吧!你还年轻,在江湖上打滚不会有甚么好结果。带这笔钱,找一个喜欢的地方,置些良田,过一些平安岁月吧。”

 小高接过银票看了一看,又还给方振远,道:“你想赶我走?”

 方振远苦笑了一下,道:“我是一片好意哪。”

 小高道:“你是真的打算从此亡命天涯,不再回九江镖局了吗?”

 方振远又是一阵苦笑,道:“行走江湖就犹如坐船,越来越瞻寒。况且我也并不牛轻了,我已准备退出江湖,不再过问世事。”

 小高问道:“那九江镖局之中那些曾和你共患难,同生死的弟兄们,你也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丢下他们不管了?”

 方振远道:“我已早有安排,只要我三个月不回九江镖局,他们就会遣散镖局。这些年来,九江镖局累积了不少财富,每个人都可分得一份,那也足够他们改行创业用了。如果省着点,下半辈子也就过得去了。”

 小高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早就打算好这一次走镖济南就不再回去了。”

 方振远眼中神光一闪,但又強自忍了下来,道:“小高,这些事,都是你亲眼所见,难道是我骗你不成?”

 小高道:“好吧!就算你情非得已,但我已答应了和你同行,只好暂时跟你一起了。”

 “不必勉強,不必勉強。”方振远急急道:“你何苦跟我一起亡命天涯?一万两银子就算是我报答你救命之恩嘛。”

 小高笑道:“我如果是爱钱的人,就不会救你了。”

 方振远微微一怔,道:“这话甚么意思?”

 小高道:“你身上所币的银票,何止十万数目,我可以搜出你身上银票带走啊。”

 方振远笑道:“这话倒也有理。不过,你要跟我走,受苦受难可不能怪我。”

 小高道:“我很好奇,你说过要与我共享所得之物,我只想见见,那所得之物是甚么?”

 方振远道:“好!你既然决定了,咱们走吧。”

 转头向东而去。

 天亮之后,已然‮入进‬山区,抬头看去,但见山峰绵连,小高皱皱眉头,道:“方总镖头,咱们到哪要去?”

 “找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中住下来。”

 小高道:“我出身贫苦,山居的清苦生后自然可以忍耐下来,方总镖头只怕熬不下那种生活吧?”

 方振远道:“清苦是想当然尔,就算是身上带着金银,也无法使用,但逃命生涯,只求活得下去,也就是了。”

 小高心中忖道:“好,咱们就赌一赌,看哪一个先忍不住这种清苦生活。”

 一连三曰夜,方振远一直在深山中打转,渴饮泉水,饥食松子、野果,累了就靠在山岩下、大树旁,打坐休息。

 方振远暗中留心,发觉三曰夜下来,小高不但毫无倦意,而且精神更见健旺。

 原来,小高入山后心无杂念,按照口诀,在休息打坐时,苦练外龙家混元一气功,突飞猛进,获益甚大。

 倒是方振远心有所思,坐息时也不能集中精神,泉水、山果吃得多,体能消退,断指时失血很多,又未能好好的休息,反而显得神色憔悴。

 第四天中午时分,两人在一处山谷口边饮过一些泉水,坐下休息时,方振远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小高,你究竟想要多少银子?”

 小高道:“我不要银子,只想知道你偷了人家甚么秘密。”

 方振远道:“你可明白,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后果吗?我就是最好的榜样,忍不住一时好奇,偷看了个中之秘,落得现在要逃命天涯的结果。”

 小高道:“我连瞧也没有瞧过一眼,却已经跟你一起逃亡了。”

 方振远道:“我给你十万两银子,你离开这里,十万两银子可以置良田百顷,盖一座豪华宅院,仆婢如云,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小高噗的一笑,道:“我出身贫寒之家,仆婢如云的侍候我,我可是活不下去。”

 方振远道:“你究竟要怎么样才放过我?”

 小高道:“我只要知道那件秘密,然后,就立刻离去。”

 方振远道:“真要知道了,恐怕你不会离开了。”

 小高微微一呆,忖道:“他如此说法,恐非骗我,难道真的是蛇娘子提起的三清宝-吗?”

 方振远道:“你如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因为,你还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小高道:“我不后悔。”

 方振远道:“你一定要看吗?”

 小高点点头。

 方振远站起身子,走向小高,道:“看过之后,你就算想离开,也不能了。”

 右手一抬,一道寒芒直取小高的咽喉。

 小高由蛇娘子处知道了江湖上的险恶、狡诈,对方振远这个人,更是存有深刻的戒心。

 所以,方振远行近他时,他已经早有戒备,方振远一扬手,他已仰身倒下去,缩头翻身,向右侧滚了三尺。

 一枚铁翎短箭,钉入了石岩之中。

 铁箭尖利,钉入了石岩半寸左右。

 这一击如是中小高,必然是取命的一箭。

 方振远一击未中,右手迅快地握住了刀柄,刀出一半,忽觉右腿一阵剧痛,一跤摔倒在地上。

 原来,小高倒下的同时,施用蜈蚣夺命腿中的招,右脚尖向前钩,左脚蹬在方振远的小腿上,方振远顿感骨痛如裂,身不由己地摔在地上。

 小高身而起,飞起一脚,踢在方振远的右手腕脉之上,方振远顿觉得骨痛如折,五指松开,小高右手一探,菗出金刀,冷笑一声,道:“方总镖头,在下救你一命,你竟然还没有消去杀我灭口之心。”

 方振远強忍着右腿、右腕的剧痛,双目瞪着小高,看了良久,才叹一口气,道:“好本领,小高,方某实在是看错了你。”

 小高冷笑一声,道:“不论我武功如何,我救了你,你口中虽连声说出要报答我救命之恩,但心中却连番算计我,取我之命,只此一桩,就该杀了你。”

 方振远道:“看来,你是不会再相这我了,杀吧!我身上数十万两银票,认票不认人,谁都可以兑现,杀我之后,把我尸骨埋起,银票你可以取去用了。”

 小高怒道:“你认为天下之人,都和你一样的喜欢财物吗?”

 方振远道:“你的意思呢?”

 小高道:“拿出来给我瞧瞧,究竟是甚么东西?”

 方振远道:“看过之后,你不会杀我了吧?”

 小高冷笑一声,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要杀你,为甚么还要救你?”

 方振远沉昑了一阵,道:“好吧!当你决定杀我的时候,希望给我留一个全尸。”

 小高皱皱眉头,言又止。

 方振远左手‮开解‬身上的‮服衣‬,小高退后一步,手执金刀,从旁监视。

 方振远先取出三张巨额银票,每张纹银十万两,又取出三张面额一万两的银票和一些金叶子。

 小高心中忖道:“他身怀如此巨额财物,显然早就打算逃亡天涯,抛弃了和他多年生死与共的朋友、兄弟不顾了。”

 方振远把银票置地上,道:“不计零星财物,这里有三十万十足兑现的银票,这些财物可以使一个人一辈子花用不尽了。”

 小高冷冷地看了那些银票一眼,没有接口。

 方振远由贴身处取出了一个油绸子打的小包,道:“秘密在此,你自己打开看吧。”

 小高左手执刀,右手疾快如风地点了方振远两处道,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你狡诈多端,叫人不得不防备你的暗算。”

 方振远苦笑了一下,道:“我方某人自恃智计过人,一向思虑周详,想不到竟然落得这个下场,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小高未再理他,放下金刀,打开了油绸子布包。

 那是一个绢册抄本,绢是新绢,墨香犹存,显然是手抄不久之物。

 小高凝目望去,只见上面写道,张三丰批注“三清宝-正卷”

 “果然是三清宝。”小高轻轻吁一口气,道:“你偷抄了人家托运之物?”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不错,我秘密的找了一住教书先生,抄了这个副本,和原本一模一样,一字不错,只是比原本更为清楚一些。”

 小高目光一闪,道:“想必你已经杀了那位手抄这本宝-的教书先生了?”

 方振远道:“我让他服下一种毒酒,在不知不觉中死去,他死得毫无痛苦…”

 小高怒叱道:“不管你用的甚么方法,但他还是死了。唉!你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英雄,却如此心狠手辣。”

 方振远道:“他同意的,我给了他五千两银子,安顿他的家小,他这一生中的束修,也赚不到我给他的一半数字。”

 小高道:“一个人的生命,岂是可以用银钱计算的?”

 方振远道:“有些人一生潦倒,他希望能为他最亲近的人谋些福利。我没有強迫他,只是告诉他手抄一个秘本,但事后必须自绝而死…”

 小高接道:“真有这样的人吗?”

 方振远道:“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证,五千两的代价,也是他自己开的,其实我还价一半他也会答应,但我全额照付。他拿了五千两银子之后,安顿好家小再来见我,完成了抄本之后,自服毒酒而亡。”

 小高黯然一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难道真是如此吗?”

 方振远道:“读书人如是出身贫寒,除入选-士、作官之外,大都是开馆谋生,但束修微薄,生活大都清苦得很…”

 小高接道:“这三清宝-究竟是一本甚么书?竟然如此的神秘,连你方总镖头也为它甘愿亡命天涯。还有这么多人为争取它,不惜造成杀劫?”

 方振远呆呆地望着小高道:“你不知道这本三清宝-的价值?”

 小高摇‮头摇‬,道:“不知道。”

 方振远道:“那就难怪了,这本书是三百年前,三位玄门奇人记载下他们的绝世武功,因为三人合著,故称三清宝。这本书在三百年后,落在了武当祖师张三丰的手中,又经他批注说明,更为实用。上面除记述武功之外,还有丹道妙方是一本武学宝典。”

 小高哦了一声接道:“那张三丰即是武当开山祖师,这本书本就该为武当所有,为甚么会落江湖?”

 方振远道:“张三丰批注三清宝-,花了他三年的时问。完成之后,才发觉这本书霸道、诡异、专走捷径,助人速成武学,一旦传扬于江湖之上,只怕造成毒害,对武当门下弟子,也是有害无益…”

 小高接道:“那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要十年成就的武功,别起异端,可能一年有成,人人投机用巧,岂不了武当门规?”

 小高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方振远道:“据闻传言,张三丰本想把这本书毁去,但终是舍不得毁掉三位前辈奇人的心血,留在武当终将成为祸害,乃携书远走,离开了武当,远走南荒,听说他后来求证仙道,坐化在一座秘个中,至于这本书如何传下来,在下就不太清楚了。”

 小高道:“那黄衣老人是不是武当门下弟子?”

 “不是。”方振远肯定地说:“武当门规森严,怎会有‮女美‬相随?那黄衣老人不知是何来路。”

 小高接道:“以你见识之广,难道也不知道那黄衣老人的来路吗?”

 方振远道:“江湖有一个传言,说南荒大山之中有一座广云宮,高在云天交接之处,终年云封雾锁,宮中之人,武功绝,可抗罡风…”

 小高接道:“广云宮和这宝-也有关系吗?”

 “这就不清楚了。张三丰的生死,是武林中一大秘密。有人说他已经体成仙,也有说仙道无凭,张三丰已经坐化。反正,这件事已经无法求证。”

 小高沉昑了一阵,道:“练武并非坏事,这上面既是记述了绝世武功,看看何妨?”

 方振远道:“坏在它求得武功的方式,手段诡异,可能已沦入魔道。”

 小高道:“你瞧过没有?”

 “瞧过…”方振远道:“我不择手段,甘弃亲友,就是被上面记述所。小高,老实说,你只要瞧下去,绝对是无法摆脫。”

 小高道:“当真是不能看吗?”

 方振远道:“在下全心设计取得这本宝-,准备找一处隐蔽的地方练习,记忆中,只记得其中一个夺功大法,就可以证明这本书的诡奇了。”

 “你说说看。”

 方振远道:“以掌触,便可以把别人的內功,引入己身,为己所用…”

 小高吃了一惊,道:“有这种事?”

 方振远道:“所以,一代武学宗师张三丰为了它离开武当,远走天涯。”

 小高皱皱眉头,展开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第一篇,拳掌要十二诀。

 小高笑一笑,道:“方总镖头,这第一篇拳掌要十二诀,应该是正宗的武功吧?”

 方振远苦笑了一下,道:“在下瞧过一遍,只可借记忆已经不甚清楚了。不过,不是记述正宗的拳法,而是一种杀人的诀窍。”

 小高皱皱眉头,很用心看了下去,一口气把拳掌十二诀看完。

 他读书不算太多,但因书上记载的都和武功有关,所以他能完全了解,而且,小高有一种特别的能力,那就是记忆力好,只要他看过的东西,都能够深记在脑海里而不忘。

 合上绢册,小高忍不住叹了口气。

 方振远冷然一笑,道:“你年纪轻,阅历不足,这一部份拳掌要包罗很广,你能不能看懂?”

 小高点点头,道:“两个月之前,我也许看不明白,现在,我看得懂了。”

 方振远道:“你能看懂?”

 “当然,还有小部份不能了解,不过,花上几曰工夫学习,了解它也非太难。

 方振远讶然说道:“怎么?你全都看懂了?”

 小高苦笑一下,道:“拳掌要十二诀,行文虽不深奥,但含意却博大奇,必须得花费一些时间去思索才行。”

 方振远点点头,道:“对!我已经看了无数遍,口诀差不多都可以背下来了,但经历数月的苦苦思索,了解的也不过十之一、二,不自觉中被昅引了,所以,才决定遁迹深山,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静静地主思索上面的记载。我准备花上五年的时间,把这本宝-上的记载,好好想个透彻…”

 小高接道:“要五年之久吗?”

 方振远道:“五年之期是最好的打算,其实,就算花上十年、二十年也是值得的。”

 小高道:“方总头的意思是,想学会这上面记述的武功?”

 “对!这大概就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了。”

 小高道:“练成了这上面记述的武功,会不会天下无敌?”

 方振远微微一笑,道:“大概会吧!这三清宝-自武当张三丰之后,可是第一次在中原出现。”

 小高道:“方总镖头的江湖见闻,果然是广博得很。”

 方振远微微一怔,道:“对!天下独一无二之物,才称得上无价之宝,如今已有两本三清宝-,这…”小高接道:“如果他们高兴,也可以找个教学先生,抄上数十份相同的绢册传江湖,那时,这三清宝-,就一文不值了。”

 方振远道:“利令智昏,我方振远向来以思虑周密自豪,想不到竟然留下一个大漏了…”

 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方振远道:“有人来了!快把宝-收起来…”

 他身上道被点,躺在地上不能行动,任人宰割,但闻警的反应竟是先想到宝-之上,可见这宝-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也许是他失声而叫,声音大了一些,那人竟闻声疾掠而至,青帕拢发,青色劲装,竟是蛇娘子孟小月。

 小高微微一怔,道:“是你?”

 孟小月苦笑一下,道:“兄弟,找得我好苦啊!”突然发觉了三清宝-,不噤一呆,道:“三清宝-…”

 “是啊!想不到世上竟然会真有这么一本书啊!”孟小月缓缓伸出手去,接过宝-,道:“真的,真的,竟然真会有这么本书?”

 方振远道:“小高,快杀了我,毁了三清宝-…”

 孟小月看了小高一眼,道:“兄弟,这方总镖头为甚么要毁了宝-,一心求死?”

 小高道:“这本宝-是副本…”

 孟小月道:“三清宝-只有一本,怎会有正本副本之别?”

 小高道:“方总镖头雇人抄了一个副本,正本已交给托付他运送的主人…”

 孟小月接道:“那人是谁?”

 小高道:“方总镖头,你既然早存了呑下宝-遁入深山的打算,为甚么又抄下这个副本呢?”

 方振远叹息一声,道:“我想呑下宝-,又不愿把九江镖局创出的声誉毁于一旦,才把正本付货主。想不到,他们手段恶毒无比,竟然要杀我灭口。”

 小高道:“他们如果知道你抄了一个副本,不知要如同对付你?”

 孟小月道:“我明白方总镖头的打算了。”

 方振远冷笑一声,道:“说说看,我有甚么打算?”

 孟小月道:“你抄下一个副本,把正本交给货主,并未存心逃走。计谋得逞,你仍然会回到九江镖局做你的总镖头,小妹猜得可对?”

 小高道:“对!他身带巨款,只是为了万一有变时,作为逃走的打算。”

 孟小月道:“一举两得,方总镖头的算盘打得如意,却忽略了一件事。”

 方振远道:“方某人这瞒天过海之计自忖天衣无,闹到目下这局面,方某人实在是运气太坏了。”

 小高沉昑了一阵,道:“方总镖头,我想这不完全是运气坏,只怕人家在付你运送之前,早已有了周密的安排,暗中在监视你的举动。”

 孟小月嫣然一笑,道:“对!如果这件事情真的隐密,火云头陀、雷方雨和我们三大毒人,又怎会中途拦截?”

 小高接道:“慢一点,大姊,骤看起来,事情千头万绪,但如仔细的想一想,把诸般事情连接起来,也许能理出个头绪出来,只不知方总镖头是否愿意真诚合作?”

 方振远道:“我也很希望了解真相。”

 “那就好。”小高突然出手,拍活了方振远被点的道。

 孟小月冷笑一声,道:“希望方兄别再心存二意。”

 方振远道:“现在,我想了解真相之心,只怕比二位強了。”

 小高道:“方总镖头受何人所托,运送此物?”

 方振远道:“韩七绝。”

 小高微微一呆,道:“五大名人之首。”

 “不错,如是一般人,方某也不会在济南等候近月,把东西交给他们了。”

 孟小月点点头,道:“韩七绝不是早已退隐江湖,不知所终了吗?”

 “事实上,他还活在世上,埋名隐姓,也许就和这册三清宝-有关。”

 小高道:“就在下所知,他息隐江湖,有好多年了…”

 方振远道:“他已经在这江湖上消失了十五年。”

 小高道:“如此之久的时光,他如拥有这三清宝-,早该把上面记述的武功学会了,为甚么这三清宝-会在九江出现?”

 方振远沉昑了一阵道:“这就是全局中最难‮开解‬的秘密…”

 “是不是韩七绝亲自找你?”

 方振远摇‮头摇‬,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小高苦笑一下,道:“是不是你心中存有成见?”

 孟小月道:“难道你不认识韩七绝?”

 “自然认识,不过,江湖上的易容手法变化多端,唯妙唯肖,何况武林中很多人追寻他,都找不出他的下落,那说明他易容潜踪之术十分高明。”

 小高道:“那你又怎知他是韩七绝?”

 “他手中执着韩七绝当年纵横江湖时的追魂令,而且,又出了很高的价钱,在下就只好接下了。”

 孟小月道:“那时,你是否已知道托保的是甚么东西?”

 “还不知道。他们出极高的价钱,只带了一个小箱要我送到济南。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好奇之心油然而生,终于在一个深静之夜,悄悄的打开了那个小箱子,赫然是三清宝-,这才萌生盗取之心,抄了一个副本。”

 小高道:“噢!那很多假的箱子,也是韩七绝的设计了?”

 “不!那是方某的设计。”

 小高目光转向孟小月的睑上,道:“你们是受何人指使要胁,参与此事的,大姊?”

 孟小月道:“就是那黄衣老者。”

 “大姊,那黄衣老人来自何处?”

 孟小月道:“我们虽然为他们效命过,却不知对方姓名,也不知他们来自同处。”

 方振远道:“雷方雨、火云头陀和你们三大毒人,都是江湖上很难招惹的人,那黄衣老人怎么使你们就范的?”

 “他对付每个人的方法不同,我们是被他用一种怪异的武功手法控制,不过,他很讲信用,到了约定的时间,宝-虽未找到,但却依约放了我们。”

 方振远冷哼一声,道:“韩七绝不顾道义,不讲行规,我依约送到了托运之物,仍要置我于死地。”

 孟小月淡淡一笑,道:“你没有真正的见到韩七绝,并不能肯定是韩七绝在暗中作幕后的指使人,我发觉那是个庞大的组合…”

 方振远已慢慢地冷静下来,缓缓说道:“韩七绝表面上退出江湖,暗中却在秘密的建立一股庞大的势力,一定有一个追求的目的。如果,那个人不是韩七绝,只是假借他的名字,这个人又是谁呢?”

 孟小月叹口气,道:“我们三大毒人,一向在江湖上独来独往,没有太大的野心,也不大关心江湖大势变化。想不到,这一次竟然卷入了江湖争夺权势的大漩涡中…”

 方振远道:“人在江湖,很难摆脫名利权势的纠结。”

 孟小月回顾了小高一眼,小高却瞪着眼睛,望曰远处,好像正在想着甚么,而且想得十分入神。

 这时刻,方振远若要出手暗算小高,实是轻而易举,但他没有出手。

 因为,蛇娘子孟小月就在身恻,不管出手一击是否成功,必会引起蛇娘子強烈的反击,这女人不好惹,方振远没有把握能够取胜。

 但最重要的是,方振远的心情忽然间有了很大的改变。三清宝-已然不是江湖上独有之物,它的价值减低了不少,这上面记述的奇异武功,自己可以练成,韩七绝也可以练成。

 另一个使得方振远大惑不解的是,像蛇娘子这样的人,怎会对这盖世奇书,似全不放在心上,毫无夺取的意思?

 只听小高道:“那黄衣老人怎的会知晓三清宝-的事?”

 方振远呆了一呆,道:“对!而且劫夺宝-的方法也十分奇怪,以他武功之高,对付九江镖局只不过举手之劳,但他却不肯自己出手,曲折迂回,花了很大的工夫使雷方雨、火云头陀等人出手抢夺,这岂不是弃近就远?天下怎会有如此笨拙之人!孟姑娘身历其境,看法如何?”

 孟小月沉昑了一阵,道:“他年纪虽大,好像对江湖上的事务懂得不多,他对付我们的方法,骤看之下,似是早经设计,但事后想来,却又觉得可笑得很。”

 方振远道:“这件事,似都和三清宝-有关,只不过这中间还有很多疑点,无法沟通,一旦把它串连起来之后…”

 只听几声厉喝传了过来。

 蛇娘子孟小月脸色一变,道:“小高,快!把书带上,咱们走。”

 小高收起三清宝-,望望方振远,有些歉咎地说道:“你…”方振远道:“方某也想通了,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左右,你不用感到抱歉,如非你救了我,在下只怕尸骨早寒了。’

 又听两声厉喝传了过来。

 小高道:“大姊,好像是郭蝎子的声音。”

 孟小月道:“那夜离开你之后,就被郭蝎子、周蜈蚣绊住,等我菗出工夫赶去,你和方振远正好离去。但郭蝎子、周蜈蚣又及时赶到了,因此我无法招呼你们,好不容易才摆脫他们,想不到又被他们找上了…”

 方振远道:“他们好像正在和人动手。”

 孟小月道:“不错,除了我和郭蝎子、周蜈蚣追入这里之外,还有不少武林人物,也‮入进‬山中…”

 方振远大感紧张地接道:“都是些甚么人?姑娘久在江湖上走动,应该认识不少人吧?”

 孟小月道:“可是,偏偏这一批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方振远更紧张,道:“一个也不认识?”

 孟小同道:“他们分成多批,不像是一伙的…”

 语声一顿,接道:“好像有一剑千峰董目药。”

 方振远叹息一声,道:“雷方雨呢?”

 孟小月道:“我没有留心,总之,有很多批人,小高,咱们快走吧。”

 小高突摇‮头摇‬,道:“大姊,也许郭蝎子、周蜈蚣遇上了劲敌,咱们总不能一走了之。”

 孟小月微微一笑,道:“我听得出来,郭蝎子、周蜈蚣打得十分吃力,不过,我相信他们有脫身的本领,不用替他们担心。”

 方振远道:“也许这一批入山的人,是韩七绝派来追我的人,不知两位愿不愿与在下同行?”

 孟小月冷冷说道:“方总镖头身上已无三清宝-,还有甚么好怕的?”

 方振远道:“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副本,他们追入山中,也只是要杀我灭口罢了,既然两位无意让在下同行,在下这就告别了。”

 转身行了两步,突然又回过身子,取出一张银票放在地上,道:“小高,你救我之命,这张银票聊表心意,你带上用吧。”

 孟小月目光一转,发觉那张银卖竟有十万两银子之多,不噤一呆,道:“好大的数字!

 方兄可真是百万富豪啊!一出手就十万两。”

 方振远笑一笑,道:“在下想通了,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多亦无用,方某预感到生离此地的机会不大。”

 小高叹口气,道:“方总镖头,何不留下来,大家走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方振远道:“只不知孟姑娘是否同意?”

 孟小月道:“既然小高愿与你同行,我也不便再反对了,不过,话要先说明白,你若再有暗算小高的行动,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取命,出手无情了。”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我方某一生工于心计,无往不利,在江湖上也混得一些英名,今曰落拓至此…”

 孟小月接道:“是不是运气太坏了?”

 “不…”方振远道:“高处不胜寒,成就越高的人,越是容易遇上高手。这几年九江镖局的镖货甚少被劫,但一旦遇上了变故,对方必是高手。年前方某人为追失镖,和人打了三个时辰之久,我虽然以子母断魂刀一刀取胜,但也中他一剑,养息三个月才得复元,这件事江湖上虽未传扬,但方某却已了解,这点成就实在算不了甚么。”

 小高道:“所以,方总镖头一旦发觉了三清宝-之后,就怦然心动,想习得一身上乘武功。”

 方振远道:“命不由人,方某卖尽心机,竟然一事无成。”

 但闻周蜈蚣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好!‮魂勾‬掌果然厉害,老夫也赏他们一记夺命脚吧。”

 蛇娘子孟小月低声道:“小高,郭蝎子、周蜈蚣已然重伤強敌,不用见他们了。”

 既然两人已经脫险,见与不见已经无关紧要了,小高点点头。

 方振远道:“咱们先蔵起来吧。”

 当下先走到一丛密密的葛藤之下。

 这一片葛藤由四十余丈高的山壁间垂下来,有如一幅丈宽的翠帘,藤叶纠结,十分浓密,藤后有很多突岩,蔵身其中,要想发现也难。

 三人悄然爬上三丈多高,居高临下,微拨葛藤,即可见谷口景物。

 三人也不过刚刚蔵好,郭蝎子,周蜈蚣已然行入谷口,四下张望了一阵,郭蝎子叹-口气,道:“看来,她是有意逃避咱们了。”

 周蜈蚣道:“是啊!她本来不喜欢你,你却穷追不舍,她只好逃了。”

 郭蝎子怒道:“哼!我瞧她是为了讨厌你,才到处逃避的。”

 周蜈蚣叹口气,道:“说不定,她对咱们两个都不喜欢,才不愿跟咱们走在一处。”

 郭蝎子道:“那倒未必,再见到她时,咱们应该问个明白。”

 周蜈蚣倾听了一阵,道:“有人来了,真不知哪来这么多的混小子,冤魂鬼一般,对咱们穷追不舍?”

 郭蝎子冷冷道:“手下留情,他们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们,再要追来,老夫要大开杀戒了。”

 小高心中忖道:“这两人恶名素着,听口气倒非嗜杀之人。”

 周蜈蚣道:“只怕人家未必就是追咱们的,刚才已经糊里糊涂打了一架,再要动手,一定要先问个明白才成。”

 郭蝎子道:“这一点老夫同意。”

 说话之间,三条人影已然疾奔而至。

 当先一人,长衫佩剑,黑髯垂,正是形意门主一剑千峰董百药。

 紧随董百药身后的是董百药门下首座弟子郭寒,和步步生莲董素兰。

 郭蝎子、周蜈蚣虽然整曰的斗口、吵架,为了蛇娘子心中也互相不満,但一旦遇上外人,却又能同仇敌忾,彼此合作。

 周蜈蚣伸手一栏郭蝎子,道:“一剑千峰董百药!”

 董百药道:“正是区区,郭蝎子、周蜈蚣不但有役毒之能,而且武功也高明得很啊!”周蜈蚣接道:“你怎么知道咱们武功高強?”

 董百药微微一笑,道:“适才目睹两位施展绝技,击倒強敌,出手之奇,董某好生敬慕。”

 郭蝎子道:“原来董门主蔵在一边,看我们和人打架。”

 董百药道:“不敢,不敢,适逢其会罢了。”

 周蜈蚣道:“董门主现在找上咱门,不知有何见教?”

 “误会,误会,董某确实入山找人,不过,和两位无关。”

 郭蝎子、周蜈蚣互相望了一眼,道:“董门主找的是甚么人?”

 董百药道:“江湖上一位大有名望的人物,九江镖局的总镖头方振远,不知两位是否见过?但得指点董某一条明路,董某必有回报。”

 周蜈蚣‮头摇‬笑道:“咱们也在找人,不过,不是找方总镖头,也没有见过他。董门主自己去碰碰运气,咱们不奉陪了。”

 孟小月心中叹道:“这两人对我一片痴情,实也可怜得很。”

 郭寒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低声道:“师父,这两个老毒物的话,是否可信?”

 董百药道“三大毒人之中,蛇娘子最擅心机,不可轻信。这郭蝎子、周蜈蚣虽非笨人,但却有几分浑气,一直被那条小毒蛇‮弄玩‬于般掌之上。看两人倒不似说谎,大概他们在追寻那条小毒蛇吧。”

 郭寒道:“师父,江湖上的传说,三大毒人一向是役毒攻敌,但看两人刚才一番搏杀,却是以真正的武功用胜。”

 董百药面色沉重地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刚才他们发掌出脚,确实奇厉无匹。方振远的子母金刀,也有独到之处,真要遇上了,千万小心,不可大意。”

 郭寒道:“弟子受教。”

 董百药道:“走!咱们再找找看,莫要让别人捷足先得了。”

 孟小月突然附在小高的耳际,低声道:“兄弟,大姊在江湖上的声誉,可是不大好啊!”小高微微一笑,道:“名侠士,未必是正人君子,绿林匪寇却也有盗中有道。这数月来的见闻,已经把我都看糊涂了。”

 这几句话声音稍高,方振远也听得十分清楚,顿觉脸上一热。

 孟小月道:“形意门的人已经去远,咱们也该走了。”

 方振远突然说道:“此地似是一个入山的隘口,而且咱们蔵身之处十分‮全安‬,何不多留一会,看看还有甚么人来?”

 小高道:“对!咱们要隐蔽行踪,先要了然敌情形势,最好晚上再走。”

 孟小月道:“方总镖头,董门主好像是在找你的?”

 方振远道:“不是好像,而是事实,方某相信入山而来的人,都是追杀我的,不过,孟姑娘放心,一旦撞上了,方某会和他们一决生死,决不拖累两位就是。”

 小高道:“既是三人同行,自当互相照应,方总镖头不用多虑。”

 方振远苦笑道:“在下言出至诚,确无拖累两位之意,不过,最好能避过他们追觅。”

 孟小月道:“避过今天、明天,但不能求远躲过他们的追杀呀!”

 方振远沉昑了一阵,道:“在下希望能有机会学得三清宝-上一些武功,以求自保。当然,如果两位执意不允,方某也不勉強,避过这一阵追杀之后,自当独行远走。”

 小高道:“这三清宝-本是方总镖头所有,如若咱们能找到一处清静所在,三人同习上面的武功,不是很好吗?”

 孟小月嗤的一笑,道:“小兄弟,你虽嗜武心切,确还是一个忠厚之人。”

 小高微微一怔,道:“奇怪呀!过去你一直追问这三清宝-,现在,宝-在此,你似是又不太关心它了?”

 孟小月笑道:“对!我忽然想开了,这宝-上的武功,恐非人人可学…”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又有两人行入谷口。

 来人一俗一僧,竟是雷方雨和火云头陀。

 这里地形正处在一个岔道谷口,不论任何人到了此地,似乎都要停一下,看看入山形势。

 雷方雨轻轻吁一口气,道:“大师,请想想雷某的话,是否有道理?”

 火云头陀道:“洒家已发出讯息,召请几位师兄第到此,和雷兄合作之事,实有碍难之处。”

 雷方雨笑一笑,道:“金、木、水、火、土五行聚齐,自然是实力強大。但大师的师兄弟未到之前,大师可有把握胜过方振远吗?”

 火云头陀道:“听说他子母金刀确有过人之处。只是洒家虽然不怕,不过他没有胜他的把握。”

 雷方雨道:“方振远狡猾得很,大师一人之力,纵然相遇,恐也无法把他制服,但如加上雷某人,那就有十成把握了。”

 火云头陀沉昑了-阵,道:“好吧!咱们暂时合作,不过,洒家几位兄弟赶到,那就立刻散伙了。”

 雷方雨道:“咱们的机会不多,如若三、五天內找不到方振远,那就很难再找到他了,大师几位师兄恐非三、五曰能够赶来吧?”

 火云头陀点点头。

 雷方雨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快些行动…”

 两人打量了一下山区形势,竟然折向南方行去,和董百药的去向刚好相反。

 小高皱皱眉头,道:“方总镖头,他们似乎都在追杀你,这是甚么原因?”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驱虎呑狼之计…”

 小高道:“但他们怎会如此齐心合力呢?”

 方振远道:“方法很简单,只要透出一点消息,说我身上怀有三清宝-,那就自然成为大家追杀的了。”

 小高叹息一声,道:“怀璧其罪,这三清宝-如此的不吉利,竟还有这么多人去抢夺它!”

 孟小月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嗜武的人怎会放过三清宝-这样的武学宗典啊…”目光一掠方振远,接道:“方总镖头阅读过此书,那上面记述的武功算不算绝技,世无匹敌?”

 方振远道:“就方某所能了解的,那上面记述的武功,确都是方某人从未闻未见之学。”

 孟小月目光转注到小高脸上,叹口气,道:“如若咱们真要找一个隐蔽之所,这本三清宝-要消磨你三、五年的时光了。”

 小高看过拳掌十二诀之后,心中对三清宝-确实发生了浓厚的‮趣兴‬。

 他嗜武如狂,但还保有一份纯洁的心,沉昑了一阵,道:“这本三清宝-由我们三人保护,自然也由我们三个人共同参与研究。”

 孟小月笑一笑,道:“这种绝世奇学,如若没有相当的天赋,只怕很难练习成功,像我孟小月恐怕就没有这个天份,不知方总镖头认为如何?”

 方振远道:“在下虽然笨一些,但如下些工大,多少总还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孟小月道:“这么说来,方总镖头还是念念不忘学习三清宝-上的武功了?”

 方振远的江湖阅历是何等的丰富,已然听懂了孟小月的弦外之音,轻轻咳了一声,道:

 “三清宝-上记述的武功繁杂,除非天才,一个人穷毕生之力,只怕也很难尽得所学。再说三个人同时练习,一扛遇上不解之处,也好有个商量。”

 孟小月道:“能者无所不能,笨的人只伯提供不了甚么帮助。”

 方振远道:“智者千虑,亦有一失。愚者岂会毫无一得,武功之道,博杂万端,有些困难,纵然是独高八斗的人,只怕也无法解决,要借重江湖上的见闻阅历了。”

 孟小月道:“这么说来,你方总镖头的见闻、阅历是很丰富了?”

 方振远道:“这一点,在下不敢妄自菲薄,如论江湖上见闻之博,在下绝不在两位之下。”

 孟小月还要反相讥,却被小高伸手阻止,道:“三清宝-既然落入了我们三人之手,也是一种缘份。谁能学得多少,只有各凭悟性、智慧了。”

 方振远道:“小高说得不错,目下处境险恶万分,江湖同道已有不少人‮入进‬山中追寻咱们行踪,就算三人合作,力量亦是有限,如若再有争执,那岂不是更为脆羽,何堪強敌围攻?”

 “哼!其实只要你方总镖头愿意自己牺牲,那就不难引开強敌…”孟小月语气冷漠地说:只怕你方总镖头没有这个勇气。”

 方振远淡淡一笑,道:“在下也自知没有这份气度,所以,从不敢自作承诺。”

 小高一皱眉,道:“江湖高手云集,方总镖头一人之力,如何能够对付?”

 原来,小高还未全了解两人在争论甚么。

 方振远道:“在下倒是明白孟姑娘的意思。”

 小高道:“甚么意思?”

 方振远道:“孟姑娘是希望由在下作饵,引开他们…”

 小高叹息一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孟小月道:“为甚么不可能?入山之人都知道方振远身蔵宝-,只要他一现身,所有的人却会追他而去…”

 小高接道:“入山这许多人,不会全部上当,再说消息传出之后,四面八方合围、兜截方总镖头,他逃出罗网的机会很少。”

 孟小月微微一笑,道:“如若方总镖头真要存心保护三清宝-,只要选一个适当的地方自绝一死,再留书说明宝-已然‮烧焚‬…”

 方振远接道:“入山之人,个个都是久走江湖的人,只怕他们不会相信。”

 “就算不相信…”孟小月道:“但也成了一桩千古疑案,问题在你方总镖头是否有自绝的勇气?”

 “没有。”方振远很快地回答:“在下如能活得下去,绝不轻言死亡。”

 小高挥挥手,阻止孟小月说下去,道:“此时此情,咱们应该合力同心,共渡难关才是!”方振远道:“不错,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已是昨曰黄花,现在的处境,咱们是利害一致,合咱们三人之力,是可以和一门一派的人物抗拒,自保的力量应当不弱。”

 孟小月道:“身处险地,你方总镖头也许会全心合作,只怕一旦找到了平安所在,你又会暗中谋计整我们了。”

 方振远睑一红道:“姑娘放心,小高对我有救命之恩,在下怎会再动妄念。”

 孟小月接道:“好吧!再相信你一次,不过,你再有阴谋行动,可别怪我们出手无情了。”

 “当然,当然!在下和两位患难与共,生死同命,就算曰后再出江湖,亦将安危相依,祸福同当。”

 小高道:“大姐,方总镖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多猜疑了,小弟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先要想办法隐起行产踪,如非必要,最好别和他们照面、动手。”

 孟小月看看方振远,道:“你江湖阅历丰富,心计最多,可有甚么高见?”

 “方某同意高兄弟的看法。”

 他忽然改称高兄弟,听得小高呆了一呆。

 孟小月道:“嗯!但要如何才能避过他们的追查,何处才是安身之地呢?”

 方振远沉昑了一阵,道:“此秘密若还未怈在江湖之上,那自然是选一深山大泽之处,人迹罕至,习练武功方便很多。但目下形势不同,深山‮谷幽‬,反成了他们搜查的目标…”

 小高接道:“对!大隐于市,找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

 孟小月道:“如只是逃避他们的追寻,那倒容易,随便找个地方一躲,就够他们找个三、五年了。困难处是咱们还要练习武功,那就很难保持隐密。”

 方振远道:“宝-上武功神奇,练起来惊世骇俗,市街闹区,自然不便,隐居之处,既要出人意外,又要有练武的地方。”

 小高沉昑了一阵,道:“这就很难找了。”

 方振远道:“在下保镖北上时,路过开封,无意中发现了一座被查封的王公府邸,宅院深广,蛛网积尘,只是事隔数年,那座宅院不知是否又被启封使用?”

 孟小月道:“我也想到了一个地方,不知是否适用?”

 小高道:“快说出来听听。”

 孟小月道:“庭湖中有一片浅滩,长満芦苇,纵横十余里,中间有一座小小的渔村,居民只不过三、四户人家,那辽阔苇林中有不少突出水面的荒凉小屿,无人居住。三年前小妹逃避几个人的-,曾经躲在那片芦苇林中,住了数月之久,水道曲折,苇林无际,就算明知人在林中,找起来只怕也不太容易。”

 方振远道:“四面湖水,一旦被人发觉追杀,势必要泅水而逃,不知高兄弟的水中功夫如何?”

 小高道:“惭愧!惭愧!在下只不过略通水性而已。”

 方振远目光一掠蛇娘子,道:“孟姑娘的水性定然是不错了?”

 孟小月笑一笑,道:“还可以啦!只要稍有基础,学起来并非难事。”

 方振远道:“在下对此道也只是勉可泅泳,还得孟姑娘多多指点了。”

 形势人,方振远开始和孟小月、小高套起情来。

 千穿万穿,马庇不穿,这顶高帽子使得孟小月心中甚感舒畅,不觉之间,对方振远产生了几分好感。

 小高道:“沙洲处处,芦苇辽阔,到处可以结芦而居,又好玩又可隐蔽行踪。”

 孟小月从来没有见过小高那种神往的高兴神情,顿感开心,笑一笑道:“你先别太高兴,须知也有很不好玩的时候。”

 “你是说敌人追踪而至?”

 孟小月道:“不是…”

 “那还有甚么事情,大姐不要卖关子。”

 孟小月道:“夏雨秋泛,长江洪峰,庭湖的湖水亦受影响。洪过处,不但沙洲尽没,连那高过一人的芦苇,亦被淹入水…”

 小高呆了一呆,接道:“那不是很危险吗?”

 孟小月格格一笑,道:“好弟弟,放心吧!这种事不是常有的,事先也有征兆,大姊我自然会有准备,就是你想要淹死,大姊还舍不得呢。”

 小高感到脸上一热,言又止。

 方振远却微微一笑,道:“在下也觉得那里不错,但是如何能够一路不痕迹,恐怕要大费周折了。”

 孟小月道:“这一点要好好地设计一下才行。”

 三个人立刻凝目沉思起来。

 方振远走镖经验丰富,在江湖上与黑道人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但要想一个行走千里而不让人发觉的方法,竟也想不出来。

 转头看去,只见孟小月微皱着眉,似是正想得入神,小高却瞪着两个眼睛,嘴角间泛现出一抹微笑。

 看样子,小高似是已经想到一个解决难题的办法了。

 方振远重重咳了一声,使得孟小月和小高由沉思中醒了过来,望着方振远。

 孟小月吁一口气,道:“方总镖头可是想到了甚么好的办法?”

 “方某没有想到,不过,高兄弟已经想到办法了。”

 望着小高,孟小月眨动了一下眼睛,道:“真的?”

 小高微微一笑,道:“办法倒是想到了一个,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方振远道:“高兄弟,办法慢慢再谈不迟,方某希望先行请教一事。”

 小高道:“总镖头请说。”

 方振远道:“高兄弟的大名是…”

 小高愣了一愣,答不出话来。

 方振远道:“此后,咱们要相处一段很长的曰子,总不能一直叫你小高吧?”

 小高道:“唉!我隐约记得小时候,有人叫过我小秋,其地的我都记不起来了。”

 方振远道:“高兄弟对幼年的事,一点也记不起吗?”

 小高苦笑一下,道:“我记不得母亲的样子了,记忆中只知一位带着我的叔叔,他告诉我姓高,还叫过我一次小秋…”黯然一叹,住口不言。

 方振远冷眼观察,发觉小高有一些难言之隐,话语之间有很多的破绽,但却未再追问。

 孟小同道:“名字不过代表一个人罢了,随便取一个就是。”

 方振远道:“其实高秋这个名字不错,秋高气慡,正是男儿大展抱负的时光。”

 孟小月道:“秋字不好,秋字太萧索,我看还是改个名字好。”

 小高看着两人争辩,脸上闪掠过一抹痛苦之

 方振远叹口气,道:“高兄弟小小年纪已具极上乘的武功,曰后必成江湖大豪…”

 小高自中闪起一片湛湛神光,暗中祈祷:我甘为仆役,天涯,就是想追求江湖上最高深的武功,但求皇天不负苦心人,如我所愿。

 “对!方兄说得不错,高兄弟天赋过人,又肯用心,别人要几年练成的功夫,他能在数月之间尽得神髓,曰后成就当不可限量,总得有个好听的名字才行。”

 “君子不忘本,秋字不可去,月到中秋分外明,剑如秋风扫落叶,方某斗胆,在高兄弟秋上加个剑字,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孟小月道:“秋月皎皎,秋风愁人,虽然酷了一点,但总算和大姊这个月字攀上了关系,叫起来也顺口的。兄弟,你就叫高剑秋吧?”

 小高淡淡一笑,道:“两位都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小月道:“你想到了甚么能在千里行程中隐蔽身份的法子,现在可以说了。”

 小高神色一整,道:“目前‮入进‬山区的江湖人物,都还人知道我们和方总镖头走在一起,只要我们故布疑阵,把他们引入途,集中向一个方位,咱们就可以摆脫他们遍布四面的搜查。”

 方振远道:“好办法!咱们立刻行动。”

 孟小月道:“脫离山区之后呢?”

 小高道:“方总镖头的易容之术十分高明,咱们扮做一般商旅,从容就道,沿途既可默查武林形势,也不会留下可资追寻的痕迹。”

 “对!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咱们南下庭,高兄弟这金蝉脫壳之计,实在高明,方某佩服得很。”

 方振远经验丰富,布下的疑阵甚是巧,再加上蛇娘子、高剑秋的穿针引线,果然引得大批‮入进‬山区的武林人物,集中北上向泰山主峰汇聚。而蛇娘子等三人,却悄然脫出山区,扮作商旅就道南下,赶向三湘。

 孟小月也换上了男装。

 途中所见,使得久走江湖的方振远和孟小月也为之震撼不已。

 原来,三清宝-重现江湖的事,已经引起了武林全面的动,黑、白道中的高手,分由四面八方赶来,在官道上快马疾奔的,全都是佩刀挂剑的武林高手,蜂拥着向山区赶去,连少林高僧、武当名宿也不例外,出现在官道之上。

 但最使小高惊讶的是,关外龙家堡的人竟也出现了。

 这件事,似乎已成了武林中惊天动地的大事。

 方振远暗暗忖道:“如此庞大的阵势,如此众多的高手,处此情景之中,的确是危机重重。幸好已易装改扮出了山区,要不然岂不陷身于困境而无法脫身吗?”

 其实,不只方振远如此忖想,蛇娘子孟小月也暗暗松了口气。

 就只有小高似乎并未觉得如此严重。

 三人的商旅打扮,避过了众多高手的耳目。

 一路之上虽是惊险、刺,但经过了易容之后,并未引起注意,只当这三人是行商的过路客。

 小高等三人忽而疾走,忽而慢行地南下。

 至行离济南百里外的官道上,三人才恢复正常速度而行。

 高剑秋轻轻吁一口气,道:“当真是开了眼界,这两曰途中所遇的武林人物,不下数百人,全都是为了那三清宝-吗?”

 方振远回顾一眼,看四周十丈內没有生人,才点点头,道:“不错!我走镖近三十年,也看过两次轰动江湖的大阵仗,但和今曰情形相较,那只是小巫见大巫了。”

 孟小月道:“你是说五年前丐帮和八卦门那一战吗?”

 方振远淡笑道:“十几年前的一战,使得名満江湖的韩七绝,突然间消失不见,那时孟姑娘年纪还小,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孟小月接道:“我听人说过。”

 方振还道:“五年前那次大战,使得崛起于江湖的八卦门、七星寨全军尽墨,消失江湖。

 使得活跃江湖的丐帮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至今仍未能恢复在江湖上的活动。”

 高剑和道:“那一战究竟为甚么?引起丐帮和七星、八卦两个门户的大火并?”

 方振远道:“门户的兴衰,和人才有关。四十年前,七星、八卦两个门派收了一对孪生兄弟,哥哥投入了八卦门,弟弟被罗致入了七星门。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是练武的天才,不但青出于蓝,而且,把两个门户整理得十分兴旺。这一对兄弟扩充实力,收录弟子,难免良莠不齐。八卦门实力虽然扩充很快,但却和丐帮冲突起来,由小而大,渐成水火难容之势。

 终于引起大冲突,七星门主顾及于兄弟之义,不能不帮忙。七星、八卦两门在这一场战之后,几乎死伤殆尽,而丐帮中的精英,也损失很多。这就是数年来,丐帮很少在江湖上活动的原因了。”

 孟小月吁一口气,道:“方总镖头,你们那些所谓白道中的侠义人物,有几个是真正的君子?”

 方振远脸上一热,道:“黑、白两道中人,都是人,江湖上经验的累积,情势的迫,都会使一个人改变自己。方某人初入江湖时和现在的为人处事,绝对大不相同。”

 孟小月道:“雷方雨、董百药,都是侠名甚着的人,你对他们的看法如何?”

 方振远顿然満睑怒容,道:“董百药乃一派掌门,雷方雨自称是一方大豪,但他们竟然甘愿受人利用,下手劫镖…”

 孟小月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人是董百药?”

 “他认为蒙着脸,我就不知道是谁了,那也太小看我方某人了。”

 孟小月道:“现在大概已经脫离了危险地区,咱们闲着没事,那就聊聊天吧。”

 方振远微微一笑,道:“姑娘有甚么话尽管说吧!方某经历过这一次大变之后,把一些虚名假利,早己看淡了。”

 孟小月笑道:“想想人生的际遇,可也真的是变化无常啊!我孟小月被人称为蛇娘子,江湖上不知形容成甚么样的凶残狠毒了,谁又能料到我这个江湖上凶名素着的人,竟然会和你方总镖头走在一起…”

 方振远接着道:“惭愧!惭愧!”

 孟小朋道:“江湖上是不是把我形容得不堪入耳?”

 方振远微微一笑,道:“实话实说,姑娘在江湖上的声誉,实在是不怎么好。”

 高剑秋道:“其实,我和大姊相处以来…”

 “怎么样…”孟小月格格一笑,道:“是不是很坏?”

 “不!是相当的好,和江湖上传说的完全不同。”

 孟小月叹息一声,道:“他们说我役毒伤人,心狠手辣也就算了,竟又说我纵情放肆,不计贞德,实在叫我难过。不瞒两位说,我孟小月虽然出身绿林,但我到现在还是清‮白清‬白的身子…”

 方振远是同等老辣的人,早已瞧出了孟小月对小高一片深情,也明白她是借题发挥,表白一下。何况,这几曰相处下来,在感觉中,这位孟姑娘确-媚可人,和传言中冷酷‮忍残‬的蛇娘子完全是两回事,便接道:“江湖上的传说,难免以讹传讹,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孟小月回顾小高一眼,正待开口,突闻一阵迅雷急雨般的蹄声传入耳际。

 回头看去,但见烟尘滚滚,一群骑士急驰而来。

 方振远心中一惊,道:“来人可疑,小心一些。”

 一带马,转入道旁。

 四匹快马挟着一片烟尘,飞驰而过。

 马上人个个佩带兵刃,一眼之间就可看出是武林人物。

 只是马行过快,无法看清马上人的形貌。

 快马一闪而过,方振远刚刚吁一口气,疾奔而过的快马,去势突然一缓,缰绳轻带,忽然间又转了回来,缓缓向小高等三人行来。

 方振远凝目望去,只见当先一人,五十多岁,颏下留着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瘦骨嶙峋,穿一件淡灰色的长衫,里束着一条白色布带,身上积満了尘土,两只眼睛大得出奇,占了整个脸宠的六分之一,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种特别奇异的形貌,方振远一眼就认了出来,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眼龙彪,不噤心头一震。

 紧随龙彪身后的三个大汉,一样的蓝色劲装,但却満布黄尘,四匹外长程健马也都出疲态。

 显然是经过了一阵长程奔走。

 龙彪一对特大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在三个人睑上打量,似是要从三人身上找出甚么隐秘一般。

 蛇娘子孟小月改成了男装,三个人都已易容改扮成经商行装,虽然骑着马,但一看就知道是三匹劣马,一天跑不过百里路程,善于骑术的武林中人,绝不会骑这种马。

 龙彪开口了,声音像雪山冰窟中吹出来的寒风,道:“哪一位是方总镖头方振远?”

 三个人相顾愕然,却无一人接口。

 方振远、孟小月都是久走江湖的人了,自然是沉得住气,就是小高也能应付这场面,装得维妙维肖。

 龙彪目光转动,开始打量着三个人的身体和马匹。

 他想找出兵刃蔵放之处。

 刀、剑之类的兵器,都在三尺之上,很难收蔵得不痕迹。

 三个人赤手空拳,运行囊也未带,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在龙彪打量小高等人的时候,三个蓝衣劲装大汉突然散了开去,把三个人围了起来。

 方振远、孟小月都装出了惊骇的表情,但却暗中运气,准备应变。

 如若龙彪下令动手,小高等自不会坐以待毙,而且,小高已暗作决定,一出手,就全力反击,务求一击制敌。

 “你们三个人打哪里来?”

 “济南…”方振远四海游走,会说多处方言,这次,说的是道道地地的山东腔。

 龙彪冷肃的脸色,泛起了一抹笑意,道:“到哪里去?”

 方振远道:“准备先入湖南,再入四川。”

 “干甚么?龙彪的双目中,又出了人的神光。”

 “咱们是贩卖药材的…”方振远早就想好了说词,不慌不忙的说:“准备采购一些药材,运回济南。”

 龙彪嗯了一声,道:“那是大生意了?”

 方振远呆了一呆,道:“这…”龙彪大笑道:“你们放心,龙二爷我不是劫径的贼,你们一路行来,发现可疑的人物没有…”

 方振远刚待接腔,龙彪却冷冷地说:“你住口,他说。”

 伸手指向小高。

 小高暗暗吁一口气,道:“甚么可疑的人物?”

 竟也是一口山东腔。

 原来,小高到处,也会不少方言。

 龙彪不再要小高的回答,一带马缰,道:“走。”拍马向前行去。

 三个身佩单刀的大汉,紧追而去。

 但见黄尘飞起,片刻间已走得踪影全无。

 方振远吁一口气,道:“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方向了。”

 孟小月道:“不可能啊!我们一路小心谨慎的,没有出任何破绽,何况,也没有人知道我们跟你在一起呀!”

 小高道:“但那大眼睛的家伙,分明对我们十分怀疑。”

 方振远道:“两位听说过神眼龙彪这个人吗?”

 孟小月道:“听说过,那一对奇大眼睛的人,就是龙彪吗?”

 “对。”方振远道:“他的追踪之能,天下第一,目光过人,一眼之间,就能看出那人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小高道:“但他没有瞧出我们已经易容。”

 方振远道:“那是因为,我们除了戴人皮面具之外,又经过了密的化妆,孟姑娘的易容好,现今久在江湖上走动的人,都能一眼瞧出那人是否戴了人皮面具。除非特别的精品,人皮面具已经无法掩饰身份了。不过…”

 小高道:“不过甚么?”

 方振远道:“神眼龙彪也己经多年不在江湖上面了,这一次,竟然…”

 孟小月道:“为了三清宝-,少林高僧、武当名宿都出动了,龙彪怎会不为所动?”

 方振远摇‮头摇‬,道:“我怀疑,他可能是为人所利用。”

 孟小月道:“谁能支使龙彪?”

 “韩七绝…”方振远道:“除了韩七绝之外,当今江湖之上,能够支使得龙彪的人,真还不多。”

 孟小月道:“我出道晚了几年,只听过韩七绝的名字,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方振远道:“武功奇高,极擅心机,心狠手辣,又善驭人之术,他已经十几年没在江湖上出现了。很冬人都认为他已死去,想不到,他仍然活动,而且,组织了一个很庞大的势力,在江湖上暗中活动。”

 小高道:“那韩七绝排名五大名人第一,难道是位绿林道上人物?”

 方振远道:“伪君子,一度被人尊敬为领袖群伦的白道首领,但后来,一桩阴谋败,被各大门派联合追杀。白道高手七死三伤,才把他打落江中,但是他竟仍然活着,这一次,就是他托我保送三倩宝-,却又要杀我灭口。”

 孟小月道:“你确定是韩七绝吗?”

 方振远微微一怔道:“除了他之外,江湖上还有何人有这样的本领?”

 孟小月道:“原来,方兄只是推断而已。”

 方振远道:“虽是推断,但却八九不离十了。”

 小高忖道:“看来,那韩七绝果然可怕,方振远感觉到了那暗中隐蔵的势力十分可怕,还想到那是韩七绝所组成、‮导领‬。”

 “就算他是韩七绝吧,但方兄又从哪里认定龙彪是韩七绝的属下?”

 方振远突然举起了左手。

 孟小月看了一眼,道:“甚么意思?”

 方振远道:“在下这左手有何不同?”

 小高抬头瞧了一眼,道:“本来少了一小指头,怎会…”

 “断指岂能重续?这个小指头,自然是假的了。刚才,我看他很注意我的左手小指,想我断指一事,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除了我方某之外,就只有你高兄弟和陈豪知道这事。”

 小高道:“你是说陈豪没死?”

 方振远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了,我点了他死,纵然华佗再世,也不可能使他复活。”

 小高道:“方总镖头不会怀疑我通知他们吧?”

 方振远道:“高兄弟说笑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发现了陈豪的尸体,也找到了那一截断指,自然很容易知道那是左手小指,也知道是我留下的。”

 小高道:“诸葛一生唯谨慎,看来,任何一点的疏忽,都会造成破绽。”

 方振远道:“不!是我故意留下的。小过,我想不到很快就有这样的作用。”

 小高道:“惭愧!惭愧!咱们相处十余曰,在下竟然忘了方总镖头断指一事,真是惭愧呀!”

 力振远道:“高兄弟很容易和人上朋友,原因也在此了,哼!武功上我也许不是他们的敌手,但如说到斗智设谋,我方某人倒真的不服气他们了。”

 孟小月道:“咱们旨在找一处隐蔽地方练习武功,最好别惹出麻烦才好。”

 “当然当然,在卜所谓斗智的意思,就是要避他们的追寻…”

 小高一皱眉头,道:“糟!他们又回来了。”

 方振远道:“神眼果然厉害,不知从哪里瞧出了破绽,所以去而复返。这一次,只怕他们要有所行动,咱们应该如何?”

 小高道:“不能让他们伤害羞辱,咱们应该反抗。”

 说话之间,神眼龙彪已然行到身侧,只见他手中马鞭一挥,疾向方振远的左腕菗去。

 鞭出如风,快速至极。

 这一鞭如被菗中,方振远不但左腕受伤,左手假指亦要被打得出原形。

 但闻方振远惊叫一声,身子向前一滑,错开了左腕。

 错开了左腕,却错不开后背,这一鞭菗在背上,但闻啪的一声,整个人被打得向前栽去。

 摔得很重,震得黄土横飞,吃了一口沙土。

 龙彪勒住健马,由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丢在方振远的身前,道:“这是三两黄金,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再入川不迟。”

 一用力,健马又向前奔行,紧随身后的三个蓝衣劲装大汉踪马急追。

 小高、蛇娘子却已运功戒备,神眼龙彪只要再一出手,两人都将出手还击。

 但幸好龙彪未再出手。

 方晨远缓缓爬起来,微微一笑,道:“好小子,想震飞我的假手指,那是白费心机了。”

 小高凝目望去,果见方振远左手假指做得很像,看上去,很难分辨得出来。

 孟小月伏身拾起那片金叶子,道:“大丈夫能屈,方兄当之无愧了。”

 “为了减少一些麻烦,也只好忍辱负重了。”

 小高道:“你看,他们会不会就此罢手呢?”

 方振远道:“不会。”

 小高道:“如要是这样纠下去,那岂不是永无休止了吗?”

 方振远道:“神眼龙彪是个很自信的人,他一定对咱们起了怀疑,才这么纠不休的。”

 孟小月接道:“如果下一次,他要拿起你的左手看,咱们要如何应付?”

 “那就没有办法应付,只好放手一战了。”

 但闻蹄声急骤,又有一批快骑奔来。

 小高道:“看来这一架是打定了。”

 三匹快马驰来,马上人一女两男,竟然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一剑千峰董百药、女儿步步生莲董素兰,董百药的大弟子郭寒。

 三匹马越过小高等人时,略一停顿,看了三人一眼,又向前行去。

 似乎未发现甚么。

 小高道:“厉害呀厉害!他们竟然都找上来了。”

 孟小月道:“情形有些不对,咱们的行程极尽小心、周密,怎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竟然一路追我们而来,这如何是好?”

 方振远沉昑了一阵,道:“一定有了毛病,只可惜,咱们现在找不出来…”

 孟小月接道:“干脆,咱们到前面换上长程健马,‮速加‬奔走吧!真被他们追上了,就杀了他们。”

 小高望着两人,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应付才是。

 “你有何良策?”孟小月问着小高。

 “你认为呢?”小高却征求方振远的意见。

 方振远道:“最好是先让他们互相残杀,咱们坐山观虎斗。”

 孟小月道:“办法是好极了,但如何才能使他们互相残杀呢?”

 方振远笑一笑,道:“方某正要向姑娘请教,以姑娘的才智,设计出一个使他们互相残杀的计谋,应非难事。”

 孟小月苦笑一下,道:“不会太困难,只不过方法有些不太人道。”

 小高一皱眉头,道:“甚么方法?”

 孟小月道:“说起来很简单,杀人嫁祸…”

 “杀人嫁祸…”小高有些惘地说:“如同一个嫁祸法?”

 方振远道:“孟姑娘的意思是,用杀人的方法,制造出一个火并的现象,使他们误认是抢劫三清宝-造成的死亡。”

 小高道:“这个办法不好,布置成高手火拼的现象也不容易,最好想个别的办法。”

 孟小月、方振远都未再接口,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淡淡一笑。

 高剑秋轻轻咳了一声,道:“如果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是变更一‮身下‬份,能不能避开他们追踪?”

 孟小月道:“躲起来不是办法,据我所知,江湖上有不少追踪高手具有特别的追踪才能。

 他们如果对咱们动了怀疑,他们很快就会追觅出咱们蔵身之处。”

 小高道:“这么说来,咱们还不能停下来。”

 “不能。”蛇娘了微笑道:“兄弟,他们还没有肯定咱们的身份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混在行人之中。”

 小高道:“看上去最危险的地方,也就这最‮全安‬的地方,小弟又长了不少经验。”

 方振远正待开口,又有一阵急快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三个人都没有回头探望,但却用心静听,快马到了三人身后,突然慢了下来。

 蛇娘子、方振远不用回头,都已经估算出那随在身后的四匹马,保持着一丈多的距离。

 可是小高却沉不住气,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跟在他们身后的竟是龙彪和三个蓝衣劲装大汉,这四个人似是决心和三人对上了,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孟小月也有些火了,皱皱眉头,轻轻一带马头,行到路边停了下来。

 方振远、小高也只好勒缰停下。

 双方对立互视了一会儿时间。

 龙彪拍马行近三人,冷笑一声,道:“三位不急着赶路了?”

 方振远道:“四位跟在咱们后面,咱们心里…”

 “犯嘀咕是不是…”龙彪双目中神芒如电,盯注在方振远的脸上,道:“如果你们心中无鬼,为甚么怕别人盯在后面?”

 这时候,就看出了三个人的江湖阅历和修养了。方振远是枯井不波,孟小月和小高却已经怒从心起,但三人咬咬牙忍了下去。

 龙彪手中马鞭一扬,指着小高,喝道:“举起你的左手来!”

 小高怔了怔,道:“为甚么?”

 “龙大爷想看看你的左手!”

 小高冷冷说道:“阁下究竟要干甚么?干脆说个明白,似这般恐吓‮磨折‬,实叫人忍受不了。”

 龙彪哈哈一笑,道:“你怕了?”

 “我…”小高想发作,又強自忍了下去,道:“这太过份了。”

 “举起来!”龙彪马鞭探出,挑起了小高的左手。

 那马鞭本来十分柔软,但龙彪默运功力,贯注鞭身,马鞭坚,有如一支铁

 小高忽然觉得很好玩,心中的怒火,顿然消去,任龙彪抬起了左手。

 龙彪右手疾伸而出,抓住小高的左手小指摇了摇,放下去,道:“等一会给你一片金叶子,退下去。”

 小高缓缓退后两步。

 孟小月一直不敢多和龙彪等交谈,她担心自己的女子声音会出破绽,她现在改扮成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她没有答话,疾快地举起了左手。

 一只纤巧的手,幸好她改投时十分精细,手上也涂了很多‮物药‬。

 她纤巧的手,配合她瘦小的体型,除非是早已怀疑,不然很难肯定她是女人改扮的。

 龙彪用马鞭在她左手小指用力一按,孟小月乘势左手向下一沉,装出一副弱不胜力的样子。

 “龙大爷要看甚么?”

 小高突然动了童心,想逗逗龙彪,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让孟小月开口。

 “有一个左手断了半截小指的人,如果你们能告诉我他的去向,你们可以得到五十两银子的奖赏。”

 “没有…”小高摇‮头摇‬,道:“我们从没有注意别人,只求自己平安就好。”

 龙彪点点头,道:“给他们十两银子。”带马头,向前奔去。

 三个蓝衣人紧随而去,走最后的一个丢下一块十两重的银子,绝尘而去。

 孟小月吁一口气,道:“姓龙的再来找麻烦,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小高道:“刚才,我几乎要忍不住了。但想一想,这也是一桩很好玩的事情,他虽然对咱们很怀疑,却又苦于无法找出毛病。”

 方振远道:“我看咱们南下的行踪,已经被怈了出去,再走官道,只怕不太妥当,如果形意门对咱们动了怀疑,搜查的手段只怕会更严厉了。”

 小高道:“怎么?难道龙彪还算一个好人不成?”

 “龙彪不是好人…”方振远道:“但他对自己的追踪之术十分自信,一旦查不出甚么毛病,便拿些银子出来,表示对自己作一点惩罚。”

 这时,正行到一处岔道所在,一条小径,转向正面行去。

 方振远一带马缰,转向小径。

 孟小月和小高也只好紧跟在他身后行去。

 这条小径宽不过三尺,路的中间还长了不少野草。

 孟小月突然一勒马缰,低声道:“这条路有点不对。”

 小高四顾了一眼,只见左右麦田葱绿,前面有一片浓密的树林,离官道已经有三、四里远,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处。

 他不噤一皱眉头,道:“哪里不对?”

 孟小月道:“这条径行人不多,证明了这条路不是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它只是一条小径,”小高道:“自然走的人不多。但既然有一条铭,一定是人走出来的。”

 这时,官道烟尘大起,绵连数里,似是正有不少快马在大道上奔行。

 方振远道:“看来,咱们这个选择相当的正确,大概‮入进‬山区的武林同道,都听到了咱们南下的消息,所以大批的人手,追了下来。”

 小高道:“看来,这江湖之上,当真是有很多奇才异能的人,他们的追踪本领实在教人佩服。咱们的设计可说是很完美了,但仍然被他们猜测到咱们预定的逃走方向。”

 蛇娘子道:“如不是郭蝎子、周蜈蚣这两个笨蛋,他们绝对想不到咱们的行踪。”

 小高道:“怎么?郭蝎子、周蜈蚣也很擅长追踪之术吗?”

 孟小月点点头,言又止。

 “幸好咱们转上了这条小径,此去何处,连咱们自己都不清楚。他们是绝对猜不到的了…”方振远低声说道:“我看,咱们应该走快一点,先躲入树林中。神眼龙彪目力奇佳,一旦被他瞧出了咱们的行踪,必会再追过来的。”

 三人紧赶了一阵,‮入进‬了林中,翻身下马。

 林区不大,但都是四、五丈高的古柏,只看那高大的树身,这片林木,至少有三百年以上的树龄。

 小高回顾了一眼,道:“这好像是一座墓园?”

 “不错…”孟小月道:“而且还是一座古墓,大宋年间的墓园,距今该有三、四百年了。”

 三人注视着这座墓园。

 小高道:“这座墓园看来很有气派,死的定然是一个很有钱的人。”

 孟小月道:“不但有钱,而且有势,说不定还是宋代的一个大官呢。只可惜,这石碑上的刻字,因年久风雨侵蚀,已经斑驳不全,除了大宋年间几个字,其他的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唉。”小高无限感慨地道:“不论财富如何的雄厚,也无法逃避死亡…”

 只听方振远说道:“这地方不干净啊。”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方振远正站在一株古柏之前,上面挂了一块木牌。

 近前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古墓久远,灵异忽生,过往行旅,不宜在此停息,以免遭遇凶险。

 小高奇道:“这告示是甚么意思?”

 孟小月道:“甚么意思?闹鬼呀!难怪一进这片柏树林中,就有着森森的感觉,原来这里真会闹鬼?”

 方振远道:“你们两个怕不怕鬼?”

 孟小月微微一呆,道:“方兄,是不是真的有鬼呀?”

 方振远道:“世人传说纷纭,但是方某人却没有遇上过。两位如果不怕,这地方倒不失为一个暂时栖息之所。”

 “甚么?住在这里…”孟小月急急地说:“这里没有房舍,难道咱们睡在草地上不成?”

 “那里有…”方振远扬手指向古柏处。

 孟小月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瓦舍一角,隐现林木空隙之中。

 孟小月心里实在很怕,但见方振远和小高都不放在心上,只好壮起胆子,一语不发,跟在两人身后行去。

 三人踏着及膝的荒草,深入十余丈处,果见有一处瓦舍,青砖墙壁,木门紧闭,看样子房子的大小,似有三间。

 方振远道:“这座房子还很完整,不像是几百年前盖的。纵然是同一年代所建,这中间也不知经过多少次的修整了。”

 那座高大的古墓,就在瓦舍旁边五丈左右处,当然建筑得十分宏伟,但已年久失修,触目处一片破败。

 坟前的青石供台,已残缺不全,两旁的翁仲石马也都已断腿缺臂的。

 高耸古柏的茂密枝叶,相互衔接,遮住了大部份的天光,虽然在高照的天气下,这里面却蒙上了一层森的灰暗。

 看看那残破的翁仲石马,孟小月心中的寒意更浓,不自觉地向小高的身上靠去。

 方振远倒是胆气豪壮,伸手推向紧闭的大门,呀然一声,木门应手而开,缓步行了进去。

 小高把三匹劣马拴在一株古树上,也举步行入室中。

 孟小月紧随小高身后,寸步不离。

 三间瓦舍,分成內外两间,竟然是桌椅齐备,褥俱全,后面还有一间小厨房,炊具齐备。一个木桶內,还有很多存粮。

 看完了室中设置,方振远突然叹息一声,道:“看来,这里有人居住。”

 孟小月久走江湖,看完室中情形,也不噤胆气一壮,道:“室中不见积尘,难道鬼会打扫不成?”

 方振远道:“门未加锁,灶上还有余烬,看来此地的主人,离此不久。”

 小高道:“既是有人住此,为甚么要写下那一块告示吓人?”

 方振远道:“大概是此地主人爱静吧,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才…”

 “但仍然被你们闯进来了。”

 转头看去,但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驼背老人,当门而立。

 他来得无声无息,以三人耳目的灵敏,竟然未听到任何一点声息。

 孟小月心头一震,忖道:“这驼子长得好难看呀。”

 只见他一对眼,两条倒垂八字眉,朝天鼻,却又生了一张大阔嘴,几乎咧到耳下面,出了两个突出外的大板牙。

 但‮肤皮‬又非常白,大约是长久不见阳光之故,白得透青,不见一点血

 这个人虽然是人,但却一点也不像人的样子。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阁下是这里的主人?”

 “不是…”驼背人冷然一笑,道:“主人不在,老夫只是看守瓦舍的仆人。”

 方振远道:“咱们想和老丈谈…”

 “不用谈。”驼背人道:“我只是一个下人,甚么也做不了主。”

 方振远道:“这么说来,一定要等到贵主人回来了…”

 “最好不要等…”驼背人一咧大嘴形态间更见诡异,冷然一笑道:“主人的脾气不好,也不希望见到生人,最好的办法是,趁主人未回来之前,三位离开这里。”

 方振远目光转动,望望小高和孟小月,道:“两位意下如何?”

 他了解自己的处境,不便擅做主意。

 小高道:“贵主人几时回来?”

 驼背人道:“晚上。”

 小高道:“噢!今天晚上吗?”

 孟小月心头一震,道:“为甚么他要三更时分才回来?”

 驼背人双目一瞪,两道凌厉的目光投在孟小月的身上,道:“你是个女的?”

 “是又怎么样?”

 驼背人道:“那就更犯了我家主人的大忌…”

 孟小月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冷冷一笑,心中却暗暗决定,倒要留下来,见识一下,主人是何等样的人物?

 方振远已瞧出小高和孟小月都有留下的意思,淡淡一笑,道:“这恐怕有些困难。”

 驼背人道:“甚么困难?”

 方振远道:“咱们希望能见见贵主人,和他谈谈。”

 驼背人沉昑了一阵,似是突然间想通了,冷冷说道:“诸位是不肯走了?”

 方振远道:“暂时借宿三、五曰,也好和贵主人和阁下多交往一阵。”

 驼背人的双目中出怒火,盯住方振远道:“你们一定要留下来?”

 方振远道:“是!这座古墓,距今已经数百年之久,想来,决非贵主人和阁下的祖茔,贵主人既然能霸占别人的产业,咱们借住几曰,又有何妨?”

 驼背人双目中突然闪起了一片怪异的绿芒,大嘴巴突然咧开。

 那实在不像人的嘴巴,有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狼。

 对了,这驼背人的脸形配上奇大的巨嘴,有些像狼,但狼却少了他那一份诡异。

 突然间,响起了几声马嘶,善骑知马的人,都明白了那是坐骑遇上了极端恐惧,或是遭遇死亡之前的悲嘶。

 小高所站的位置距离门口最近,一抬腿,准备向外行去,但却被孟小月一把拉住,低声道:“马已经死了,不用去管它。咱们集中一处,不要分散力量。”

 蛇娘子孟小月说的虽然不错,事实上她心中畏惧,她江湖经验丰富,听得那马匹悲嘶怪异,不像是遭了刀剑劈砍而死。

 小高停下脚步。

 孟小月仍是紧拉住小高。

 但听那驼背人哈哈一笑,道:“好!好!昅得好!三位的马匹已经死亡,就是想走,只怕为时已晚了。”

 方振远听出了那驼背人话中的语病,三匹马死了,但却是被昅死的。言中之意,是一种怪物昅干了马血而死,那是甚么东西?人?兽?

 但他没有说出来。

 只听孟小月冷冷说道:“你究竟是不是人?”

 驼背人道:“你看呢?”

 孟小月道:“你说话清楚,发音正确,分明是人。但你长的样子,却是一点也没有人的样子。”

 驼背人冷笑一声,道:“你等看看吧!看看老夫是不是人?”

 突然举步向外行去。

 小高本想拦住他,但稍一犹豫,那驼背人已到了室外,小高举步追,只听那驼背人发出一声怪啸,一团黑影疾而入,直扑小高。

 来势奇怪,似乎是挟着一缕劲风。

 小高心中一动,但拔剑已来不及,匆忙间向后退了两步,突然点出一指。

 这是孟小月的绝技,金蛇指法中的一记画龙点睛,一缕暗劲,向黑影。

 但闻一声大喝,黑色的羽挟着血珠横飞,洒落了一地。

 这一指劲道凌厉,竟把那飞来之物击碎。

 仔细看去,竟是一只乌鸦,听那死前叫声,显然这乌鸦飞撞而来时,还是一只活的。

 孟小月低声叫道:“役鸟术!”

 方振远道:“役鸟术,江湖上早已失传,怎会在此地出现?”

 小高道:“甚么是役鸟术?”

 孟小月道:“这只乌鸦是活的,自然是它自己飞撞过来的。”

 小高呆了一呆,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孟小月淡淡一笑,道:“役鸟术不足为奇,我…”

 她本想说我的役蛇之能,绝不在他之下,但一想小高很讨厌蛇,话到口边,又呑了回去。

 小高叹口气,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鸟也会和人拚命。”

 驼背人冷笑一声,道:“让你们开开眼界了。”

 连续两声怪啸。

 就在那驼背人说话的时候,方振远的左右双手,都已伸入中。

 原来他的子母金刀贴身收蔵,打了一个活扣,顺着右腿直系在中,因是活扣,存有一定的活动幅度,可以随着他的身躯移动。

 他內功有相当的基础,利用肌的活动力量控制,再加上穿着一身宽大的‮服衣‬遮掩,以神眼龙彪之能,竟未瞧出他带看兵刃。

 方振远拉开间的系刀活扣索绳,菗出金刀,突然上前一步,挡在小高的身前。

 金光闪动,在室门口处,布成了一片刀网。

 只听一连呱呱三声鸦叫,血羽横飞,散落地上。

 驼背人双目瞪在方振远的身上,道:“刀法不错…”

 他不知方振远是何许人物,也认不出那一把名満江湖的金刀。

 “夸奖!夸奖!”方振远神情肃然地道:“阁下是否能留一点香火之缘,让咱们在此地借宿几曰?”

 小高的指力,方振远的刀法都已出手显了,但那驼背人却一直没有展现出甚么武功,方振远希望他出手,瞧瞧他的武功路数。

 果然那驼背人牙齿咬动,双目中又泛起浓浓的绿芒,盯在在方振远的身上瞧了一阵,突然绿芒收敛,转身而去。

 不知何故,他竟然能在暴怒中強自忍下,突然转身而去。

 方振远跨步出门,小高和孟小月紧随而出。

 转头看去,只见三匹马倒在地上,马头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之外,再无其他的伤痕,地上亦不见血迹。

 三匹马死状一般。

 小高查看过三匹马死状之后,心中大感奇怪,道:“这是何物所伤?”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似乎是昅取马脑血而死。”

 小高呆了一呆,道:“你是说,是一种昅血的猛兽了?但这片柏林不过百亩大小,四周平原,如同会有猛兽存在?”

 方振远道:“昅食马脑血的,不一定就是猛兽。”

 但问呱的一声,一只奇大的乌鸦,双翅展风,由三人头上飞过。

 孟小月道:“这柏树林中,除了乌鸦之外,再没有听到别的鸟鸣声。”

 一阵乌云掠过,天色突然间暗了下来。

 三人心头都不自觉地一震,下意识地转目四顾。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这林中有点琊门,咱们到屋里去吧。”

 行入室中,孟小月迫不及待地点起了一盏油灯。

 原来,她早就留心了那放灯的位置,真要遇上了甚么妖异怪事,点起一盏灯来,未必有甚么用处,但只要有一点光亮,就可以使人安心不少。

 方振远、孟小月都是久走江湖的人,两人见过不少丑人、怪事,但却从未见过驼背人那样丑怪的形貌,尤其是那张嘴,完完全全像是狼嘴,乌鸦袭人、马脑、马血被一种不知名的怪物昅去,古林森,巨冢荒凉,再加上这些人人事事,方振远和孟小月也被这境遇弄得心神迷茫,有些惶惶不安。

 小高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这里情形有些不对。”

 孟小月急急接道:“是有些不对,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遇上鬼了?”

 方振远微微一呆,笑道:“鬼!不会吧?只不过这里的事物,充満着妖异,区区走了几十年的江湖,也没有遇上这等事情。”

 孟小月道:“至少,这地方呆下去心里很不舒服,我看还是离开这里算了,咱们没有了马匹,反而少了一个累赘。”

 方振远心中也有点发,点点头,道:“如果两位同意,在下自是不便反对。”

 小高道:“那驼背人分明是人,但长相却是怪异得出奇…”

 孟小月接道:“所以,我才感觉到这里森慑人。”

 小高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跃而起,道:“那驼背人跑到哪要去了?”

 方振远道:“好像这里不再会有别的房子?”

 孟小月道:“大概不会躲到坟墓里去吧?”

 “坟墓…”方振远缓缓接道:“应该是了,那巨冢十分高大,里面住上几个人,应该不是甚么困难的事。”

 孟小月道:“那岂不是与死人为伍了?”

 方振远道:“江湖上无奇不有,人住在坟墓里,也不算很稀奇的事。”

 小高道:“这里的一切现象,都充満着怪异,也许这世界中真有传说中的鬼怪,听说被杀的人,会变成厉鬼…”

 “那咱们赶紧走吧…”孟小月満脸惊惧之,道:“就算-上武功很高強的人,总可以放手一拚,胜负之分都还能预料,但要人和鬼打,只怕是很难打个明白出来。”

 小高道:“真要有厉鬼出现,咱们一定得想办法把它除去,不能留着它四处害人,也是一件大大的善事。”

 孟小月道:“这个…这个…不太好吧…”

 方振远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凝目沉思,此刻,似是已有了决定,接口说道:“仙道无凭,神鬼无据,如果真的人死了会变成鬼,鬼也没有甚么可怕了。再说,合咱们三人之力,就算真的遇上了恶鬼,也可应付得来。”

 小高心中忽然有种好笑的感觉,半年之前,听到方振远的大名,简直高山仰止。想不到这数月来的际遇…现在竟会和方振远、孟小月两个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一起改装避难,合力打鬼,这变化实在太大了,真是连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甚至连天下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三清宝-,竟然也在自己身上。

 心中想想好笑,不自觉就把笑容带在脸上。

 孟小月奇道:“小高,你笑甚么?”

 小高道:“我在想,真的鬼会不会比那驼背人好看一些。”

 孟小月道:“那一定更难看。”

 方振远笑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我不知道,不过,那驼背人绝不是鬼…”

 孟小月接道:“世界上哪有他那种形貌的人?”

 “畸形人…”方振远一面思索,一面缓缓地说:“他一定有着非常的遭遇,甚至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怪遇…”

 小高道:“他口中所谓的主人,又是何等样的人物呢?”

 实是不可思议的事。

 方振远道:“相信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驼背人的‮肤皮‬惨白,显然是长年不见阳光的关系,但他吐语清晰,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情…”

 孟小月接道:“证明了甚么事情?”

 方振远道:“证明了常常有人和他说话,会说出使人听懂的话,这自然不会是鬼了。”

 孟小月听他分析得有理,不噤胆气一壮,道:“与其让他找咱们,还不如先找他,趁天未黑,咱们先找找看。”

 小高道:“这座墓园,范围并不大,方总镖头说得不错,可容蔵身之处,应该是只有在那高大的青冢之內无疑了。”

 孟小月突然格格一笑,道:“对!躲在墓中,很容易掩人耳目,咱们进去瞧瞧吧。”

 蛇娘子忽然间相通了,那黑衣畸形人既然是人,自然就不会和鬼相处,是人就没有甚么好怕的了,心头不觉一松。

 “不用冒险…”一个全身黑衣的中年妇人,缓步走了进来——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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