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既然都把笔记本电脑带来了,我也就不再拿纸笔,直接在电脑上开一个新档案,开始做起时间表来。
二〇〇三年
八月以前:“螳螂”与“EMA”接触。
十二月:“螳螂”开始对“EMA”发动攻击。
二〇〇四年
四月初:“duplicate”关站。
四月底:重新开站。
六月中:“螳螂”从“duplicate”上消声匿迹。
七月初:佐久良桐子跟神崎知德说要分手。
七月十曰:在这天之前迁了户籍。
“入进七月之后”:“duplicate”关站。
七月三十一曰:桐子离开“CornGooth”
八月三曰:桐子被发现失踪了。
八月十一曰:桐子出现在“Gendarme”和“CharingCross”里。同时且二收到了明信片。
八月十二曰:且二找上门来。
“嗯…”一切的谜题都开解了。
佐久良桐子如果没有同时遇到别的麻烦的话,那么她应该是为了躲避“螳螂”才失踪的。当然桐子应该没有傻到把自己的公司或地址写在网路上吧!只不过,人类的头脑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就算自己不觉得有讲出什么密私的事情,对方也能从只字词组里慢慢地拼凑出事实的全貌。举例来说,小写的a长得跟α很像,当然不求甚解地直接把a当成α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有心要追
究底的话,发现不是α,就换β试试看,不是β的话,再换δ试试看…以此类推,只要不断地尝试错误,总有一天一定可以找出正确的答案,也就是小写的a来。“螳螂”或许就是从“duplicate”站上的数据推敲出“EMA”的公司或者是她住的地方,搞不好还直接找上门去也说不定。最后,
得“EMA”不得不把网站关掉,甚至不得不把工作辞掉,从东京逃到远远的八保…
这真是…
这真是…
无聊到了极点。
被打败了。自从接下佐久良且二的委托之后,我一直是以公式化的心态在进行搜查。抱着顺其自然的精神“案子既然接了就做吧!”的态度。反正都已经被
到悬崖边了,就算想逃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硬要逆天而行更是只有白痴才会做的事。所以,虽然我当初开这间事务所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寻找走失的小狗,没想到第一件案子就要找人,我也没怎么挣扎地就接下来了。就连高中时代的学弟说想要和我一起工作,我本身也没什么意见,只要条件谈得拢就行了。佐久良桐子的事情也是一样,我也是基于工作需要才去了解的,本身对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并没有特别想知道的
望。
但是…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半年前刚回到八保的时候,那分我以为早就已经褪
的心情。在回忆的画面里,那个被残酷现实击垮的,到底是我?还是桐子?不管是肤皮病还是网路上的跟踪狂,都是无聊到不能再无聊的原因。
…总而言之,我已经知道桐子为什么要闹失踪了。但是,如果我的推论是正确的话,那个开着黑色金
车,警告半平“不要揷手”的男人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他就是“螳螂”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问题就单纯多了,他对半平说的话应该是善意的忠告,而不是恶意的警告…
我盯着时间表,两只手
叉撑在后脑勺上,深深地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怎么这么麻烦啊…”像是在呼应我的叹息一样,电话突然响了。而且不是我的移动电话,而是公司里的电话。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只有小猫两、三只,但不管是哪一只,都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吧!我慢呑呑地站了起来,慢呑呑地拿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绀屋S&R’。”
“喂,请问是绀屋长一郎先生吗?”
是女人的声音,而且还是带着哭腔的声音。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是的,我就是绀屋长一郎。”
“不好意思假曰还打电话给你,我是渡边我小小地紧张了一下。因为我本来还在想,如果桐子真的躲在八保一带的话,第一个选择当然是旅馆,但是第二个选择应该就是渡边的家了。那么渡边突然打电话给我,是要帮桐子转达些什么吗?我赶紧伸手抓了一枝原子笔。
“不会不会,敝公司是全年无休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莫非她终于下定决心,把要说的话整理好了之后才打电话给我的?因为渡边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已经不再有昨天的犹豫了。
“是这样的,昨天你问我桐子的事情时,我不小心说了谎话。并不是我不相信绀屋先生你,而是真相实在是教人难以启齿…”
这点光看你的态度就知道了!但我还是非常客气地说:
“没关系啦!谁叫我的工作本来就不是那种能让第一次见面的人放下戒心来畅所
言的
质。”
“真的很抱歉,我其实知道桐子从东京回来的理由。”
“…”“她在东京有一个男朋友。本来已经到了论及婚嫁的地步,可是上个月突然分手了…桐子一定是因为这件事,觉得伤心难过才回来的。对不起,因为你说你是受到桐子家人的委托,而我认为这件事如果传到桐子父母的耳朵里,对她来说可能会有不良的影响,所以…”
虽然这是个充満炸爆
的报情,可惜我昨天就已经被炸过了。不仅如此,我还亲眼见过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
虽然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让声音怈漏出我早就知道这件事,反过头来安慰她: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谢谢您告诉我。这么一来找人的工作就可以进行得更顺利了。当然,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是您告诉我这件事的,请放心,那么…”
我正打算收线的时候,渡边的声音却从话筒里尖锐地
了出来:“等一下,我、我…”
“嗯?”
“我见到桐子了!”
哎呀!原来刚刚讲了半天都不是重点啊!
因为这一句话,刚才还一直懒洋洋地挂在办公桌上,双眼就像死鱼般无神,只是勉強装出热切语气的我,终于变得认真起来了。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礼拜三,也就是四天前。”
也就是说,跟桐子出现在“Gendarme”和“CharingCross”是同一天。
“您有叫住她吗?”
“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她就是桐子。因为她戴着一副浅色的太阳眼镜,穿着一件图案诡异的衬衫,头发
糟糟地扎了起来,行为举止看起来也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怎么看都跟我印象中的桐子差太多了,所以我本来还以为只是刚好看到一个和桐子有点像的人罢了…”
我庒
儿没想到要问桐子礼拜三的穿著。不过,如果桐子那天确实打扮得跟以前都不一样的话,倒是可以去探探“CharingCorss”店员的口风。
“可是,她的习惯却和桐子一模一样。桐子在外面菗烟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菗完之后会先把烟蒂丢在脚边,用脚踩熄,然后再弯下
把烟蒂捡起来。那个人也这么做了,所以我才会觉得那个人可能就是桐子。”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叫住她?”
“因为…”
从一开始打来就是要哭的渡边,到这里终于撑不住了,扯开嗓子喊道:
“因为我是在五金行看到她的,而且那个人只买了绳子耶!我只要一想到,万一桐子受不了失恋的打击想要做傻事的话,就觉得好害怕,根本提不起勇气叫她,就连你向我问起桐子的时候,我也不敢说,因为好像一说,事情就会变成真的…可是,后来我有打电话给她,她没接;传简讯给她,她也没回。搞不好…她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躺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定…”
“…您的意思是说,您在礼拜三看到一个和佐久良桐子姐小有着相同习惯的人,穿着平常桐子姐小不太可能会穿的服衣,行为看起来也有点鬼鬼祟祟的,然后只买了绳子是吗?”
“没错!”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把佐久良姐小找出来的。对了,最后想再请教您一个问题,您大概是在几点看到她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丝困惑,然后非常慎重地回答:
“…我记得是在傍晚的五点钟左右。”
桐子是在“Gendarme”咖啡厅吃的午餐。也就是说,渡边看到她至少也是在她去过“Gendarme”之后。恐怕也是在桐子在“CharingCross”买了红色头巾的洋娃娃之后吧!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些报情的。再见。”
挂上电话之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渡边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顺利地升学,顺利地找到理想中的工作。
就在快要可以结婚的时候。
原本只是用来调剂生活所架设的网站,却惹上了无妄之灾。
连住的地方都曝了光。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着她不得不和男朋友分手,甚至辞去工作。
但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回来故乡呢?就跟我一样…
半年前的我也是这样,只要再有一点点的打击,就会拿条绳子把自己吊死了。对我来说,佐久良桐子已经不再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名字了,而是渐渐地有其明确的人格特质与形象。素未谋面的佐久良桐子,在我心中已经有了具体的形象——虽然有些功利的地方,但总算是自食其力地努力活着,而且到最后都没有向恶势力屈服。感觉跟我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不管是对桐子还是对我来说,我们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才能,如果才能上有所不及的地方,就只能靠着取得各式各样的证照和经验,努力弥补自己的不足。同样地,不管是对桐子还是对我来说,只因为一个莫名其妙又无聊透顶的障碍,就把这半辈子的努力都给否定掉了,那种从天而降的失落感,要把人
上绝路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就像桐子在离开公司的时候,曾经跟神崎说过的:“我想要再回来上班。”我也是一样,如果有机会能再回到行银员的工作岗位,我也想要回去。我想桐子这句话,其实是有点自我解嘲的意味在的。虽然想回去,但是,可能已经回不去了吧…
我本来就得把佐久良桐子给找出来,因为那是我的工作。
但是,现在已经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我的机手响了。这次似乎是电子邮件。
打开来一看,发件人是GEN。內容只有短短的三行。
没问题了,应该可以拿到过去的纪录。
等对方准备好之后,我再寄给你。
所以请你三不五时就要检查一下收件匣。
我把电话线从电话上拔下来,接到笔记本电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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