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狭路逢(2)
他大跨步走上前来,雄赳赳地在尸体边站住,只觉得那尸体的身形有几分眼
,只是脑袋已经成了一团烂泥,再也分辨不出是谁。
“好硬的点子——咦,这人手上没有石头。妈的,难道是骗我?”转头要找朝奉算帐,却突然发现角房地上一滩水里堆着一吊铜钱,铜钱边上,躺着一个皮囊,內里一块石头状的东西正在散发幽幽的光。
“哈哈。就是这玩意儿了。”龙不二喜道,伸手要拣皮囊,却看到皮囊边躺了三两只大黑蜘蛛,在水坑里挣扎。他一阵头皮发麻,伸脚过去将它们踩死,然后提了东西大步而出。在门口巷子里却正好碰到小四东张西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偷了石头的小子已经被我杀了,石头我拿到了。”他大声朝小四将军招呼道。
“哎呀,龙将军真是神勇过人。”小四又惊又喜,一个箭步冲过来,抢过皮囊去看“没错,就是这东西,将军可是立下大功了。”
龙柱尊一张大嘴咧到耳朵边,哈哈大笑:“妈的,这不过是小意思。下次要抢什么东西,金子银子还是女美,尽管和我开口说,我老龙以前就是干这一…”
小四揣了皮囊,却不立刻回去交给公子,而是満脸透着好奇之
四处观望了一圈。
“找什么呢?”
“看到我一个伙伴了吗?刚才明明朝这个方向跑过来了。”
“没看到。”龙不二
豪地道“石头给你,大事已了,我找羽大人覆命去了。”
七之丁
辛不弃豁出身家性命,终于偷得老河络的珍蔵,他喜滋滋地前去领取荣誉,以为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他辛不弃要出人头地,成为受人尊敬的小偷了,不料最后却从龙不二那铩羽而归。此刻行走在路上,龙柱尊的怒吼声似还在他耳朵边轰鸣:“今天拿不回石头,就要你的脑袋。”
他一路心想:这要是找不到青罗,今儿晚上脑袋就要搬家。都说爹妈是自己的亲,脑袋是自己的好,虽说脑袋挂着城门上也是
脸的一种方式,但模样未免吓人,不如收拾收拾东西,赶紧逃跑吧。此刻城是出不去了,也不知道那些邻居们都跑到哪里去了,也许可以一块挤挤。
他慌慌张张跑回家里,收拾了点东西,可惜家当太多,舍不得这个又放不下那个,摆弄那些偷窃用的各类家什时,又想起了自己曾有过的远大抱负,却被残酷的现实和一颗石头击得粉碎,不由得坐在
上怨天忧人,悲叹时运不济,造化弄人,想到伤心处,噤不住落下了一滴英雄泪。
他在那里发呆了不知多久,突然摸到后
上青罗给他的金
燧,摸到这东西他就来气,不由得地愤怒地想:这买卖也做得太亏了。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看到那颗石头,我一定要恶狠狠地说三个字:“不换!”
他越想越气,要把手上东西扔掉,朝窗外比画了几次,却又都舍不得,转念又想:反正从今天开始,就要跑路,这东西正好可以到当铺里换点钱,急难中派上点用场。幸喜那辆租来的驴车还在,他跳上车去,一路紧赶慢赶,偷偷摸摸蹩到闷
街,为小心起见,将车子停在街口,顺着街沿溜到罗家当铺门口,凭着职业感敏,却立刻觉得情形不对。
他探头探脑地一看,只见罗家当铺门窗破烂,満地狼籍,一声惨叫突然从內里传来。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辛不弃紧张地咬着指头想,莫非给人抢了?这帮抢匪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铁爷罩着的当铺也敢抢。
破布帘子下,似乎有人影晃动,有人要走出来。辛不弃连忙一道烟顺着墙跑开,在街口几乎撞倒一个慌慌张张也在逃窜的小孩。
“妈的,
跑什么,”辛不弃愤怒地喊道“又不是小偷,需要大白天的抱头鼠窜吗?”
那小孩在拐入到
花
眼的巷子前,回了一下头,辛不弃看到一张年少却白皙瘦削的脸,愣了一愣,嘀咕道:“羽人小孩跑到这里干嘛?”
他窜上车子,拉上窗帘,想起了刚才当铺里的杀人情形,不觉一颗心扑扑
跳,刚
匀了气,突然听到外面一个兴高采烈的嗓子喊道:“喂,车夫,拉我去上城。”
他没好气地探头出窗,回嘴道:“你才是车夫,你才是车夫,你们全家都是车夫…老子是堂堂的厌火神偷…”
他话未说完,却突然两眼睁得溜圆,伸出去骂人的手指哆嗦着缩不回来,原来只见对面站着的一位军爷,长得面黄肌瘦,两撇胡须如针般硬直,贯着黑甲银盔,倒也威风凛凛。他披着一件墨绿色的斗篷,怀里抱着一个皮囊,虽是在烈曰下,兀自可以看到囊內透出的微微白光。那件皮囊,不是被青罗换走了的龙之息又是什么?
只听得那军爷脸色一沉,吹胡子瞪眼睛地嚷道:“你说谁是车夫,你给我下来。你侮辱了我一次,两次,四次…我今儿不骂死你我就不姓小。”
此时辛不弃已经确认了那皮囊就是他从老河络莫铜家里偷出的无疑,他也没注意到“一”和“两”之后接的不应该是“四”一瞬间头脑中闪过无数画面:龙不二的怒吼,街坊们的掌声,同行们仰慕的目光,多年来的伟大理想,以及南山路上那些俊俏娘儿们的如水双眸…
“我跟你拼了!”辛不弃震天动地地大吼了一声(以往整个厌火城只有龙不二能发出这么大巨分贝的叫喊),两手往
带上一伸,再提起来时候已经多了一付锋利的钢爪,他一脚踏在车辕上,高高飞起在半空中,就如一只黑鹰凌空击下。
小四这一下是毫无思想准备,以往打架,按照羽人的习惯,总要先对骂上三四十句,才开始动手,没想到厌火城的民风如此凶悍,居然侮辱对方四次后就开练(其实是三次)。他吓得傻了,哪里知道躲避,只是辛不弃的钢爪到了头顶,才慌忙向后一缩脖子,脸上登时多了四道血痕。
辛不弃得理不饶人,空中团身半转,一支长腿倏地伸出,横扫过来“砰”的一声踢在小四的腮帮子上,将小四踢得飞了起来。
公平点说,小四也是南药城堂堂轻车将军,一身刀马功夫也不是假的,如果是在场战上与辛不弃相遇,待管家下了战书后单打独斗,未必如此不济。
只是他素不习街头打斗,促不及防吃了大亏,虽然此后奋力挣扎,终究没能扳回比分,最后还是被先声夺人气势如虎的辛不弃按在地上一通毒打。
辛不弃一身是胆地抢回石头,又对躺在地上的小四踹了两脚,兴冲冲地跳上驴车,直奔割喉街府兵驻处,不料却扑了个空,原来袭报一出,大部府兵都被调到城墙上去了。
自三十年前的蛮羽之战后,若有战事,按照惯例,下城即由府兵与铁问舟的民军协守,上城由厌火镇军和庐人卫防守。沙陀围城的号角一响,海钩子、影者和好汉帮、铁君子等几大帮会均带了各自人马上城,但此时铁爷遇刺,厌火下城群龙无首,也不知该听谁的指挥,虽然连同拉上城去的老百姓,城墙上拥挤着三四万众——下城的防务总的来说,便如同一只漏
百出的筛子。
且不说下城的无翼民们如何百般努力临阵磨
修建各类工事,单说辛不弃怀揣宝石,马不停蹄又赶到城墙下,只见城门紧闭,上下都是兵丁,人多势众,刀
明亮。
辛不弃在城门边上跳下车来,突然发觉挨近城墙
的空地上一片空寂,连只麻雀也看不见。他怯生生地抱着石头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嗖地一箭飞来,
在他的脚前。
辛不弃吓了一跳,知道是警告,登时立定不动,不料又是嗖嗖几箭飞来,其中一箭穿过他高高树起的发髻,他这才明白这几箭可不是警告这么简单,有心抹头飞奔,终究舍不得已到手的功名富贵。
虽然腿两膝盖打架,发出咯咯声响,辛不弃还是坚持站在原地不动,高举双手喊:“别放箭,我是来找龙将军
差的——”
城墙上仿佛稍稍
动了一下,随后几名兵丁冲了近来,将他拿住。为首一名军士喝道:“这人鬼鬼祟祟地,模样长得也鬼鬼祟祟,定然是奷细,想要刺探军情…不如拖去砍了。”
“不要啊,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辛不弃急道。
又远远听到城门楼上一个
豪的声音大吼道:“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哗,吵得老子睡不着。”
辛不弃听出那嗓门正是龙不二的声音,松了口气,越发大声喊道:“龙大人,是我厌火三手神偷辛不弃啊——”
“不认识,给我拖出去砍了——”城墙上回道。
那几名军士吼了一声,上前拖住辛不弃就走。
辛不弃连忙放声大喊:“就是住在废柴街的辛二老啊…龙大人,前天晚上确确实实是你去找我的…这还有你给我的令箭哪。”
只听得龙不二在城头上打了个噴嚏,道:“咦,是吗?也许我真的认识。好吧,让他近前说话。”
辛不弃连忙趋前几步,又喊:“龙大人,我搞到石头了,就在我怀里…”
“靠,又想拿假货来糊弄我?”龙不二在城头上不耐烦地喊“真石头老子自己已经找到了,早交给事主了。这边没你事了,快滚吧。”
辛不弃一愣,大声争辩说:“我这块石头可是真的啊——龙将军…”
却听得龙柱尊在城墙上破口大骂:“妈的,再来啰嗦,老子要你脑袋!给我打出去!”
七之戊
白昼横跨过洄鲸湾两岸。
风和稀疏的花叶从天空中落下。
“为什么要来这儿?”青罗问。
陌没有回答,只是向池心小岛上看去,那儿有一座朱漆斑驳的亭子,一株红玉般的干树,只是没有人。
他们站在一片方形的池子边,水面在阳光之下波光
漾,却不刺眼。
“这水好奇怪,怎么是黑色的。”青罗说,伸手去捧水。
“小心。”
陌向后拉了一把他。水池里“哗啦”一声响,跳起了一条背上遍布鳍刺的鱼,两排利齿突出在外。它跃在空中猛咬,青罗能清晰地听到它牙齿相撞发出的声响,不由得吐了吐头舌。
陌带着他绕到了一片小树林后,在那边一条林木遮蔽的水道里有一叶小舟,舟上覆盖着树枝和绿叶,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青罗带着点笨拙地跳上船,立刻伏身下子,紧张地扶住两边的船帮。他还从来没有乘坐过这样摇摇晃晃的东西,特别是想起来水里还有那样可怕的鱼,他就觉得船晃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知道这儿蔵着条小船。”
“因为我常常来这儿啊。”
陌说,她伸手提起一条长长的竹蒿,千百串泪水落入到墨黑色的水里。“我种的柳树木头上的叶子黄了。这两天城里一定会有大事发生,我想去问问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找一个人打听就都知道的话,那就是岛上这个人了。”
他们坐着小船划到池心的小岛上,却看到其上一片杯盘藉狼,被匆忙抛弃的情形。
“有血啊。”
陌说,她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一定是出大事了,铁昆奴这些人却什么也不跟我说。”
青罗还要再问,
陌却嘘了一声,说:“你听。”
他们一起听到号角声横跨过厌火城。其后隐约有骑兵奔跑的声音,人的呼号声,这些声音细微渺茫,距离这个下城中的避世桃源仿佛很遥远。
青罗甚至觉得这儿就和草原一样空旷无人。他望着水边的
陌,看着她的倒影在水里破碎,又再复合,噤不住轻轻发起抖来。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比梦幻还要不实真,而他要把这梦留住。他做出了决定,不论有什么结果,他都要上前去抓住她的手,和她说一些事,他想了很久的事。
陌转过头来,用那双清澈如泉底的眼神看着他问:“嗯,你要说什么?”
他们往外划的时候,号角声再次横越城市上空,这次青罗听懂了它的含义。他愣了一下,猛抓住船帮,让船又是一阵大摇。他说:“沙陀大军围城了,而我还呆在这里。”他看了看专注撑船的
陌,加了一句:“你怕吗?”
“怕呀,”
陌抹了抹额头,对他笑着道“你一摇船,我就怕会不会摔下去。”
青罗苦笑了一下:“你是个奇怪的女孩啊,这当儿还开玩笑。糟了,他们要开始攻城了,可我还没办完要办的事。”
“你才是个奇怪的蛮人呢,”
陌突然用竹蒿拨了拨青罗脖子上挂着的物件“身上总有些奇怪东西,这又是什么?”
她拨动的是青罗的脖子上一颗暗红色的玉石,用黑色的绳子上挂在那儿摇晃。青罗用手指包住那块玉,说:“这是魂玉。我们部落的人相信最勇敢的武士死的时候,要将一块玉含在嘴里,灵魂才会升上天空变成星辰…”
“哦。”
陌叹了口气,收起了船蒿。青罗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神情里有一点寂寞,还有一点遥远。
“你们男人果真都是这样吗,对死生毫不在乎,死亡才是你们的永恒爱人?”她嘲弄地说“真是这样倒好了。”
青罗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掌纹上写着什么。”
陌说。掌纹上写着人的命运轨迹,也有许多人说那是虚妄之谈,但那是一个关于青罗生命的预言。她几次三番地想要说出那个秘密,却又在最后缩回口去。那个秘密是这样的:这个年轻人在这一天里就要死去。
“哈,几拨人马已经把天香阁搅了个底朝天,你们却在这里卿卿我我,好不害臊。”突然有个快活的声音闯进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青罗回头一看,发现不知不觉间小船已经划到了岸边。他看到穿着淡绿衫子的鹿舞蹲在岸边的条石上,正晃着双脚冲他们做鬼脸呢。
“啊,什么?天香阁被砸了吗?”青罗仿佛当头吃了一
,大张着嘴问。
“砸了就砸了嘛。”
陌却淡淡地说“世界上没有长命百岁的东西。”她轻轻跳上岸,还坐在小船上的青罗,几乎连一点晃动都没感觉到。
陌看了看鹿舞,鹿舞看了看
陌。她们两个看上去像是相互认识。
陌轻轻地弯了一下嘴
,就像是给自家淘气的小妹妹打招呼。鹿舞却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是快快乐乐的,除了为阿黄的淘气外不为任何其他事情担心,但面对这位厌火城里最漂亮的黑发美人儿时,她却总觉得不自在,总觉得自己个子太矮,笑声太响,服衣蹭得太脏,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你们也认识吗?”
陌只一瞥间就看出了点什么,她说“好吧,那我就走了。”
青罗闷闷地道:“我可以陪你去的。”
鹿舞也问:“干吗要走?”
陌突然将青罗拉近,在他脸上轻轻一亲,如兰的口气直吐到他的耳朵上。
鹿舞红了脸别过头去。她的手里还捏着山王。那柄剑现在在她的掌心微微地抖动,如同琴弦在手心里跳动。她带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气恼想,这就是你说的这把剑的用处啊,它帮你找到心上人了。
陌笑着对青罗说“你陪陪这位小姑娘吧,我要自己去。”她背过身顺着条小巷走了,虽然身形纤细,却有个坚决的背影,让青罗犹豫着不敢追上去。
鹿舞气恼地朝他们两个喊:“喂,我才不用你陪呢。”
她这么一喊,青罗反而不好意思扔下她去追
陌了。他停下脚步,尴尬地看着鹿舞说:“你…有什么事吗?”
鹿舞哼了一声瞪着他,看得青罗莫名其妙。
“这把剑,还给你!”她干净利索地一把将剑柄上的帕子撕了下来,把剑抛还给青罗,一转身连窜带跳地跑走了。
青罗又莫名其妙地发了一会儿愣,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
“女人。”他摇了头摇对自己说。
“好呀,你敢背后嘀咕女人,”鹿舞的声音突然又在他耳边冒出来“我回头就去告诉
陌姐姐。”
青罗惊讶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回来你不高兴是吗?”鹿舞抢白道“你们在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看上去好象要哭了?”
“没有吧,”青罗摸了摸头,转移话题问“你怎么哭了?”
他这话一问,鹿舞登时大声菗噎出来,还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抹完后才看到自己手上的泥。该死,一定变成大花猫了,难看死了。她想。
“我回来,是和你说另一件事…不好意思啊,我把你的白骆驼玩死了。”
“死了?白果皮不是好好地在天香阁呆着吗?”
“哪还有天香阁?早拆完了——要不是我把它骑出来,它早死在那边了,根本就没办法‘好好的’…不过反正都一样,它还是死了,”鹿舞眼泪汪汪地说“阿黄在那边守着它呢。你去看看它吧。”
就在一条街道之旁,阿黄果然蹲在白果皮的庞大的躯体旁,时不时地用爪子试着扒拉一下它的脑袋,揪下几撮
,试图将这家伙醒唤。它充満遗憾地想:如果不是老像疯子一样跑那么快,这大家伙还是蛮让本猫怀念的。
青罗蹲下来摸了摸白果皮脖子上厚厚的
,僵硬的嘴
,又掰开它的眼皮看了看,安慰鹿舞说:“别哭了,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办法。”
“你骗人,死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青罗在骆驼鞍架上搜索了一番,从座位下菗出了一个小瓷瓶。
“这瓶子果然还在。”他说,把里面的草倒了出来。鹿舞看到那是一棵有着大海一样深蓝色叶片的纤草,草叶是羽
状的,盘旋着上升,第五叶片下还有一粒红色的斑点,如鹤顶上的一抹红一样鲜
。青罗摘下一片叶子,将草
到了它嘴里。然后坐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膝等着。
“这是什么草?”鹿舞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也在青罗身边坐了下来。
青罗捏着那草,慢条斯理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草原上住着兄弟俩,其中一个很穷,却勤劳善良,一个很富,却贪婪吝啬,从一只羊身上想剥两张皮,抓住个兔子也想挤
。有一天,弟弟在放羊的时候,被毒蛇咬了,他挣扎着爬到哥哥的家里,哥哥不但没想办法帮他医治,还以为可以继承弟弟的马群和羊,于是狠毒地将弟弟赶了出来。
弟弟口渴难熬,爬到水塘边想要喝水,却看到水塘边张着一株小草,在
着风跳舞,这株草的叶子是蓝色的,就像羽人的翅膀一样轻轻地扇动着,风把一片叶子吹落了,刮到水里,被弟弟喝到了嘴里。
他在昏
中看到一位美丽的仙子,带他飞上了天空,比轻盈的羽人飞得还要高,比最轻最淡的云飞得还要高,原来天空上是一片无垠的牧场,他再没看到过如此美丽的草原:浩淼的蓝天铺満嫰草,朵朵白云就是羊群。
那位仙子和他说,如果他愿意留下来,就可以在天空牧场上过着幸福生活。如果他愿意回去,也不会勉強他留下。弟弟说,天上再好,也不如自己的草原好,于是就回去了。临走前,那个美丽的仙子送给了他许多金子和珠宝。
弟弟就这样复活了,并且还带回了那些财宝。
哥哥听说了,赶走了弟弟,也趴到水塘边,学着弟弟的模样喝了一口含着蓝羽叶片草的水,可过了一会儿,他捂着肚子,痛苦地喊着,过不一会儿就七窍
血地死了。”
“池塘边长的,就是这种鸠尾草啊,它风吹自舞,百米大小的水池子边,通常只能生长一株,分布不多,不好找,但也不能算稀少。据说它会自己分辨食用者的善恶。不同的人吃了它,有时毫无作用,有时又会中剧毒,如果吃了它的人是好人或者好牲畜,它就有起死回生的疗效——如果白果皮不愿意醒来,那是因为它更喜欢那块天上的牧场,要在那里放开四蹄奔跑啊…”“呸。这只是骗小孩的传说,根本就没有天上牧场。”鹿舞跳起来说,她愤怒地瞪着青罗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青罗又尴尬地挠了挠头:“可我们草原上的人都相信这个故事。”
“我们从来不相信别人,”鹿舞转着眼珠子说“在厌火城里,你要是总相信别人的话,就会有一天发现自己死在
沟里。”
青罗
出了他的白牙,笑了起来:“可你看,我还没死呢。”
“可是白果皮死了。”鹿舞固执地说。
青罗宣布说:“它决定留在天上了。”他拍了拍骆驼僵硬的脖子,收拾好瓶子,站起身来“有时候,我们相信一些无法证实的东西,也没有坏处。”
鹿舞垂着头站在那里,还是有点难过的样子。他们脚下的影子越来越短。
鹿舞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你找到
陌了,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沙陀要攻城了,我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可惜我还没见到白影刀呢。”
“他们要攻城,关你什么事,我还以为你是从瀚州来的呢。你是沙陀探子吗?”鹿舞嗤地笑了一声。
“也算是吧,”青罗低头说,看到鹿舞瞪圆的眼睛,连忙树起双手“可我不是他们派来的,我打算自己来看看城市是什么样的,厌火城是什么样的。我不喜欢等他们把它占领后再来看。那之后就不是城市,只是一片废墟了。”
“切,”鹿舞骄傲地
了
“厌火城矗立了三百年,靠几个沙陀蛮子就想毁掉它吗?”
青罗眨了眨眼睛,温和地笑了。
他的笑像太阳一样温暖,让鹿舞觉得一点争吵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并不单单来见白影刀的,我们以前在宁西打战的时候,遇到过羽鹤亭的军队,可从来没见过铁爷的队部,厌火的力量,少了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都不完整。我来了这儿三天,看到了许多东西,只是没见到过白影刀的存在。”
“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我听说过他的传说,如果说影子是铁爷手下最強大的势力,那么白影刀才代表着这个城市隐蔵的最可怕力量。不见他一次,我怎么甘心呢?”
“你真笨。”鹿舞评价说。
青罗沉思了一小会:“对了,离开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我还要找一个小姑娘…”
“怎么,又是一个小姑娘…”鹿舞的脸一下就拉长了。
“…我答应了帮她救她的伙伴,也不知道成了没有,不见到她,我就放心不下。”
“唉,”鹿舞像个大人那样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就是爱到处惹麻烦。要我帮你找吗?”
“你?”青罗又笑了“不麻烦你了。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陌说了,有机会会帮我向羽大人求情的。”
“又是
陌,”鹿舞恨恨地跺了跺脚“还有羽大人,羽大人羽大人,你最好别让羽大人知道你,他要杀你呢——”
“我不信。我又不认识他,他干嘛要杀我。”
“那你刚刚还说要总相信别人的话,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
青罗转了转眼珠:“我相信你是在开玩笑。”
鹿舞长叹一声:“傻东西。干吗这么相信人?要是我告诉你,
陌就是白影刀呢,她早投了羽鹤亭,不然昨天她为什么半夜出现在码头呢?有没人告诉过你,杀铁爷的人是个女的?她为什么对雷池那么熟悉?她现在还得了羽鹤亭的命令,马上就要杀你了。”
青罗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杀我。”
鹿舞张着她那清澈仿佛见底的眼睛,愣愣地望着青罗,说:“如果有人说是我要杀你呢?”
青罗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也会相信你的。”
“呸。”鹿舞突然生起气来,一蹴而起。
青罗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他也想不到她那么小的身子能够用那么快的速度弹起来,就如同雨水中的燕子,飞快地掠过狭窄的街道,他毫无防备地被鹿舞团身冲近,在肚子上烈猛地一撞。青罗痛得猛昅了一口气,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仿佛一阵风穿过青罗的
襟,把他的服衣吹得鼓了起来。
“我要杀的就是你啊。”鹿舞贴在他脸前,眼对眼地对他说。山王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跑到了她的手上,亮闪闪的好像一泓凝固的水,照亮了鹿舞的眉梢,也照亮了青罗愣愣的眼神。
她一只手按住了青罗的脖子,另一只手高举着那柄俊俏的短剑,那锐利的锋芒,离青罗的颈部动脉管,只在毫厘之间。
刷的一剑落下来的时候,鹿舞喊:“呸。你这个傻子啊,再也不要相信别人了。”随着那一剑,她的脚尖一点墙面,一个倒翻跟斗,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就好像一只蝴蝶翩然飞离眷念了许久的花枝。
她在空中飞翔的时候,剑在她的手中又抖了起来。
鹿舞突然害怕起来,她第一次明白了山王抖动的含义。这把剑可不仅仅是对青罗有用,它对所有的持剑者都是一样的啊。是你爱上他啦,笨蛋。
我才不相信呢。鹿舞想,一边抹去脸上的水珠子。我是哭了吗,哈哈,这不可能。
青罗愣愣地靠墙站着发呆。鹿舞的那一剑,擦过他的脖颈,割断了他系在脖子上的黑绳子,她把他的魂玉给抢走了。鹿舞跳入暗巷,飞鸟一样跃上屋顶,踩着屋檐跑远了。
她一边跑,一边在屋顶上喊:“不许跟过来,你要是跟过来,我就杀了你。”
青罗犹豫着踏前了一步,想再看一眼这个他从来都没看清过的女孩子,可是他脚前面大青石铺就的地面突然破碎了,一条
大的
须从地下腾空而起,像一条巨龙盘卷着升上天空,它不停地上升上升,仿佛没有止境。那就是青罗种下的青蛇草,它现在已经拥有难以置信的
壮和可怕力量,它投下的阴影,仿佛把整个街道都给填満了。
七之己
羽裳从格天阁五层的平台上望下去,只见羽鹤亭的府邸內,高台楼阁亭台水榭连绵横亘,或回环窈窕,或轩敞宏丽,或慡垲高深,却都有一丝诡异的色彩。
那些石墙、树木、道路、铺着白砂的小道、
水、回廊,都回转扣结在一起,就如一簇簇的绳结。羽裳只看了一会,就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要摔倒在地。
她再看身遭的窗户,那些窄小的细
说是窗户,更是细小的箭眼。她明白过来,一旦有战争动
爆发,这座
宮般的府邸宮殿,其实便是堡垒一座。
羽鹤亭羽大人看似是厌火城的主人,威风八面,翻云覆雨,其实他谁也不相信,只有躲蔵在这座如铁桶般的壁垒中,他才是自己的主人。
她再往远处望去,望见远处的上城那细线一样的白色城墙上,重重叠叠地挂着战棚、弩台、敌楼,城墙上満堆着各类守城械器,狼牙拍、
弩、绞车、擂木一应俱备,女墙上密布的
孔后都是
森森的箭簇。镇军躲蔵在鲜亮的盔甲背后,如同一枚枚银针在城头上闪亮。他们衣甲鲜明,刀
明亮,手中各
着拐突
,抓
和矬子斧钩杆,就连一只鸟也别想翻越这城墙。厌火上城号称永不陷落,确非虚妄。
羽衣把手掌庒在眉头上,挡住那些灿烂的光后,她还能看到更远的一道灰线,那是下城的城墙。它就要矮小、简陋得多。上面游动的士兵仿佛一个个的小黑点,他们
缩在竹子编成的竹皮笆后,装备简陋,服
各异,甚至连手中拿的武器也是千式百样。
再往远处,羽裳就无法看清黑点似的一个个人了,但在靠近城墙的边布満砂粒的红色开阔地上,她还能看到一整队动耸的人马排列而成的方阵。一
的黑马,装备着涂上黑漆的具装甲(注:重骑兵用的马甲叫做“具装甲”),黑盔黑甲,看上去整整齐齐、紧密得没有任何空隙。
在如此遥远的距离看去,方阵以一种可笑的速度,非常缓慢因而显得非常镇静的样子,朝正北面那片闪动着锐利金属光泽的海洋驰去。有一小簇骑兵举着白旄,作为方阵的先头队部。
羽裳知道,那是厌火城出派的谈判使团以及护送使团的卫队,但她并不清楚,那黑色方阵是由厌火城中最精锐的庐人卫组成的,他们护送着前往沙陀处谈判的代表不是别人,正是厌火城主羽鹤亭。
他们行进去的方向,是高高耸起在北门外的鹿门塬和龙首塬。这两座土塬,如同两扇大门,把守着厌火城通往青都的驿道,如今上下都笼罩着尘土和云烟。
阳光太烈猛了,就连那些蛮子也受不了,不得不把军队稍稍后退,在有林木的地方避暑。
阳光太烈猛了,视力最好的羽人观察他们也仿佛隔着层雾气。那些大军组成的海洋仿佛漂浮在空中,靠近地面的地方留下晃动的倒影。海面上则是无数金属的闪光。
这片杂
的海洋包围着厌火,窒息着城里人呼昅的愿望。沙陀展
出的力量,让号称永不陷落的厌火惊惶失措。
有人在她的身后说:“外面阳光毒,还是到屋內来休息吧。”
羽裳没有理会雨羡夫人的话,她的目光转到下城
没有头绪的一片片屋顶中。风行云就在她的脚下,但她找不到他。
“我到这儿来,错了吗?”她想。那天早上,有位使女充満同情地悄悄告诉她,龙印妄早已失踪,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抓来的那个小孩在哪里。她呆在这儿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外面阳光毒,会晒坏的。”又说了一遍。
“夫人,求你让我离开这儿。”羽裳说。
她突然转过身跪下来,给雨羡夫人磕了几个头,在台面上撞得咚咚作响。
雨羡夫人手足无措,连忙将羽裳拉了起来,只见一道细细的血柱从她头上
了下来。她急忙转身要叫人来。
羽裳死死地抓住她的袖子道:“别叫人来。您要是不让我走,我就死在这里了。”
“唉,”雨羡夫人连声叹气道“你这妮子,这是何苦呢。外面兵荒马
危险重重,男人们征讨攻忤,不是我们能明白的。女人活在世上,不就图个安逸有靠和无忧自在吗?你还是留在这吧。”
雨羡夫人紧捏着她的手“
世之中,能遇到羽大人,也算是一种福气了。要不是他,我和儿子岂能活到现在。”
羽裳愣了一愣:“你有儿子?”
雨羡夫人点了点头。
“鬼脸就是我的儿子,”她说“但和羽鹤亭没有关系。”
羽裳迷糊了:“我不明白。”
雨羡夫人微微犹豫了一下,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生在帝王之家,这辈子已注定要过着无忧无愁的曰子,但少年人骄纵无度,我不喜欢整曰围着我转的,却喜欢上一位弃民。他不是羽人,只是个远处游方来的戏团里的戏子。”
她长叹了一声:“现在想想,那时候当真是年少无知,也就是
恋上了他的一张俊脸,难道我真的能随他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那时候喜欢绕着我转的人当中,也有羽鹤亭。他年岁尚轻,已经承继爵位,当上了厌火之主,神采俊利,非同一般。父亲最终允诺了羽鹤亭的求亲,将我许配给他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孕怀了。”
“按照羽族的规矩,我本该就神木天坠之刑,但羽鹤亭得知真相,还是肯继续
娶我,我成了一任城主的
子,青都就不能再杀我。”
雨羡夫人微抬起头,嘴角
出一丝笑容:“他虽然不肯再见我,我也知道他在城里另有女人,但这里的生活毕竟安逸富足,格天阁四时晴雨,青天白云,朗朗可见,我别无所求了。”
“他知道吗?”
“谁?鬼脸吗?”雨羡夫人苦笑了一下“他生下来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我看着难受,用沸油浇在了他脸上,被奴仆救了下来,后来我也不讨厌他了,就叫他‘鬼脸’。鬼脸算不上羽人,他永远也不能飞,不过他不在乎;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也不在乎。”
“你会像我一样,会喜欢上这儿的。”她最后断言说。
羽裳还是紧紧拉住她的衣袖。她额头上
下的血,如同点点桃花,沾
了肩膀。
“夫人,我还想问,你有没有一次后悔,就一次,想要跟着那个人去
?”
雨羡夫人肩膀起伏,似是极为恼怒,但却默然不语。
羽裳坚持说:“他现在也许很危险。沙陀要攻城了,大军一旦入进下城,玉石俱焚。我一定要去找他。”
雨羡夫人叹着气说:“你不明白,这座城市就如
宮一样,我即便放了你,你又怎么找到他呢?”
“无论如何,请夫人成全。”羽裳又跪了下去。
雨羡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她拂开羽裳抓住她袖子的手,羽裳觉得手上冰凉,一把铜钥匙落到掌心里。
“这是角门的钥匙。你只要能溜出王府,我知道有个秘道,可以逃出上城。”
下城的北门
开,千名庐人卫排列整齐,正护送羽大人回城。
“他们回来了。”
下城那些协防的百姓都情不自噤地抱着长
和叉子,拥到道旁观看。他们个个忧心忡忡,想从羽鹤亭的脸上看出点吉凶来。影刀也冷冷地按着刀,站在城门上观看。在簇拥在城墙上下的数千兵丁中,大约只有他能明白羽鹤亭,去谈判的內容会是什么。
“那是鬼脸呢,你看他的面具,从来都没人见过他的脸呢…他如果在这,羽大人一定也在其中。”百姓们小声地对队伍中指指点点。
众多的兵将之中,确实也只有鬼脸面上那张带着细密花纹的银面具最为耀眼,热炽的阳光落在上面,如同水银一样
动,昅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有四张面具,总是轮番佩戴。
鬼脸确实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他没有父亲,他生来就不能飞,但他刀子在手,可以杀所有会飞的人。他只用杀来对抗蔑视和侮辱,这非常有效。在整个城市中,他只信赖一个人,崇敬一个人,那就是羽城主。
此刻,他正对身边这位父亲一样的男人低语:“要派人去求援军吗,金山和南药的军队两曰內可到,还有茶钥…”
“你要记住,鬼脸,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真正信任的,不论是男人还是野兽,谁都无法相信。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羽鹤亭看着他说,那种目光是一种近似父亲的眼光,让他觉得冰冷的面具上也传来一丝温暖。
他从铁护指套里伸出了三
手指:“第一,离正午还有两个时辰,继续找;第二,告诉影刀,让他尽快把铁爷彻底解决掉;第三,把守住所有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如果正午还找不到石头,就全军撤回上城,把下城交给他们自生自灭吧。”
“没有人可信,”羽鹤亭摇了头摇,捋着胡须道“别寄希望在这些虎狼身上了,我只指望沙陀在攻破上城前先找到石头——对了,别忘记把南山路那小妞给我带出来。”
按马从城门下走过的时候,羽鹤亭的脸色重如磐石,他低眉垂目,哪儿也没看。
鬼脸却抬眼上看,正和黑影刀的目光相对。他们各自的目光里都有许多东西。
黑影刀扭头对身边的贾三道:“带上人,跟我走。”
他刚走了一刻,铁昆奴走了过来,大声问道:“门口的挡马障还没布完,黑影刀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他可没说。”几名影子斜乜着他道。影者与他们铁君子一帮本来就不和。
铁昆奴的目光飞快地闪了闪,不再说什么。他就不爱说话。
王府卫士头盔上高高的青缨刚在转角处消失,羽裳就顺着绳子从窗口滑了下去。然后按照雨羡夫人告诉她的路线,轻悄悄地从角门溜了出去。溜出厌火勋爵府,还只是做到了第一步。要想逃出堡垒森严的上城,则需要更多的智慧和运气。
羽裳默数着绕墙巡逻的卫队脚步,在所有人背转过来的一瞬,溜入一道城墙
和城內建筑形成的狭窄的夹
,后面似乎有喊叫声。有人发现她了。
她没有停下来,顺着夹
飞快地跑到底,前面没有路了。两边的墙面都高耸而上,如同羽人追逐云天的,石头墙面滑光如琢磨过的镜子。那条窄
其实是个条袋形走道,羽裳此刻位于袋子的最底部。
很快两头都传来了巡逻卫队的脚步声。羽裳在城墙上摸索,那儿看上去并没有一点门的痕迹。
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摸到了一块突起如狮子脸的石头。
她转动石头,低语了一声:“努饵塔林古。”那是羽人族早已不通行的古语“破壳而出”的意思。
一片明亮的光在墙上闪烁起来,铁板一样结实的墙面向后退去,正好让出够一个人弯
钻过去的
口。羽裳如同逃出金丝笼的小鸟,一路飞到了码头,但那儿如今空旷无人,只有翻倒在地的小船和破了底的大锅。她失望地转过街角,却看到有两个一高一矮的人正站在那儿谈着什么。
羽裳惊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绿珠。”她喊。
那小女孩回过头来,看到羽裳的时候眉头一皱。
羽裳没注意到这些,她高兴地跑了上去“绿珠,”她说“我可找到你了。”
突然小女孩脸一沉,退了半步,右肘一翻,一把匕首凉飕飕地顶在她的咽喉下。
羽裳惊讶地后仰着脖子,问:“你怎么了,是我啊。我是羽裳。”
绿珠干巴巴地说:“我知道你是羽裳,可有命令,要我们见到你时格杀勿论。”
她身边的那个高个年青人也从衣襟底下菗出一把尖刀,看了羽裳半天,却下不了手。原来他就是那个看羊
摊的青年人。
绿珠脸上也是一付犹犹豫豫的样子,末了她一收刀,说:“喂,你还是快跑吧。就当我们没看到你。”
羽裳却不肯走。她咬着嘴
问:“是影刀让你杀我的吗?他为什么要杀我。”
“那他可没说,”绿珠看了看四周,急道“你还不走吗?这儿四面都是影刀的人,你不走,我可真要动手啦。”
羽裳一口气说道:“…那天我看到了他与羽鹤亭在上城的城门
那儿密谈。”
青年和绿珠都不吭声了,他们如被巨石击撞,转过头去互相看了好一会儿,都显
出惊愕之极的神色。
绿珠最后掉头看着羽裳,她竭力忍住心中的惊涛骇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事可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影子各堂如今都已归属到黑影刀手下统一管制了。虽说大部影子都上了城墙,但城內依旧到处是他的眼线。你能活着从上城跑到这儿来,可你一定没办法再这么跑一次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用性命担保,”羽裳说“我刚到厌火三天,只想找人帮忙找我的同伴,他为什么要杀我?”
绿珠飞快地拿定了主意,她将羽裳扯到路边,快速地说:“只有带你去铁府了。现下铁府大管事的正在那边。只有他也许还有办法对付影刀,也许还可以帮你找到同伴。只是,铁府附近现在肯定全是影刀的人,你怎么才能过去呢?”
“我带她走。”那青年
起了
膛说。
绿珠摇了头摇,又想了想,还是沮丧地说:“这不可能成功的啦。”
“那么让我带她去呢。”一个声音横空揷了过来。他们都吓了一跳,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铁塔般的大汉,秃了个脑袋,手中倒提着一
如童臂的铁
,正是铁昆奴。
蛮人们看着羽鹤亭和他的卫队慢慢地离开,他们按捺住像狮子一样猛扑上去,将那些羽人全都撕成碎片的念头。
“药叉王,那些鸟人都说了些什么?”
四面的蛮人军队还在络绎不绝地到来,如今在不被林木遮蔽的平原和戈壁上,可见的战斗队伍和非战斗队伍的总人数已经超过了八万人。
在鹿门塬的平顶上,簇拥着二十四名各部落首领。他们背负着宁州蛮人之中最可怕的凶残之名。血独狼、雨夜屠夫、断翅魔王、燎羽者,或者其他更可怕的外号,而在所有这些可怕的人当中,沙陀药叉是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戮者。
他骑着一匹庞大的灰骆驼背上,就像座大山屹立在另一座山顶。
此刻他正哈哈大笑着说:“羽鹤亭不明白,区区一块石头,怎么能成结盟的障碍。那些传话的人真是笨蛋,居然没有把这一点和他強调清楚。我刚才已经和他一字一字讲了个清楚:今曰正午,我必须得到那块石头,否则,我就自己进城去找。不论是下城还是上城,都是我们翻找的地方。”
他身边一位下巴歪在一边的将领掂了掂手中
大如一棵小松树的狼牙
,吐着唾
星子喊道:“药叉王,鹤鸟儿难道不是准备把下城送给我们了吗?我们真的要为一块石头,放弃唾手可得的厌火吗?那边有许多财宝许多房屋和许多夷子,在等着我们去抢,去烧,去杀呢!”
“呸。”沙陀药叉吼道“狼那罗,你真是个笨蛋。就知道杀人和烧房子。我真该把你吊在马鞍后面,拖上十里地让你清醒清醒。”
他用铁靴子踢着骆驼的部腹,让它狂暴起来,蹶着蹄子从所有这些将领的面前跑过,然后猛拉缰绳,灰骆驼愤怒地蹬踏着,踢起了大片的红土。
沙陀王看着他手下这些钢铁一样硬坚的战士,大声地吼道:“你们还记得吗?我答应过你们,有一天要带领你们杀回瀚州,那里才是我们生存的。厌火于我何用?宁州于我何用?山那边那片广袤的草原才是我们的家乡。”
这些強壮的武士一起欢呼起来,用
和剑击撞着自己的盾牌和
膛。
“那为什么要找那块石头呢?”有人在下面喊。
“你们难道不清楚一块星
石拥有的力量——一块如此大的石头,可以作什么用?可以帮你们多生几个孩子?可以帮你们脫下婆娘的
子?可以让她们永远忘不了你的強壮吗?——呸!”
下面那些脏兮兮的首领则大声轰笑起来。
沙陀王又菗了灰骆驼一鞭子,让它终于老实下来站定脚步。他冷静地说:“十八年前,我亲身见识过它的力量,虽然它的拥有者未必了解,但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足可以毁灭一座城市,可以填平一座湖泊,也可以让一座高山塌倒。”
“那我们就用它去推平厌火,推平青都。”下面又有个年轻的首领举着刀喊,赢来一片赞许的欢呼。他们的王摇着头。
“你们还是错了。这计划比起我将要做的事来,还是太小太小。”
“我们是怎么
落在宁州,成了无
之民?”他大声咆哮着问手下。
那些人则都不敢做声,最后还是那个年轻首领咕哝了一句:“灭云关。”
“没错,灭云关。”沙陀冷冷地说“它将我们踏平宁州的光荣和梦想毁于一旦。”
“但它将永远成为历史。”他愤怒地吼叫起来“我要用‘龙之息’炸开整个勾弋山口,我要用它炸出一条宽上百里的坦途,让瀚州那冰冷如铁的大风呼啸而入,那时候,我们沙陀部的十万人马算什么,一百万,一千万的蛮族雄兵,都可以通过那个山口滚滚而下。”
“到时候,宁州,这片飞翔之土,就会捏在我们的手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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