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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绿篁深处一疯子
 蓝凤唐月娇道:

 “家师曾说,为友为敌,悉恁神君定夺。”说到这里,又躬身敛任道:

 “愚姊妹话已传到,就此告退!”她一拉白风,低声道:

 “四妹,咱们走!”

 绿袍神君低沉的声音,喝了一声:“且慢!”

 蓝凤唐月娇、白凤苏令娇同时站住,唐月娇道:

 “神君有何吩咐?”

 绿袍神君笑道:

 “你们奉双龙堡主之命,远来黄钟别府,以礼求见,老夫自无话说,只是在求见之时,妄仗武功,掌伤本府柏总管,以江湖过节而论,即是有意启衅,老夫如果让你们一走了之,江湖上人,还以为老夫怕了双龙堡…”

 蓝凤唐月娇躬身道:

 “但恁神君吩咐!”

 绿袍神君道:

 “老夫既敢开府黄钟,一派自然有一派的尊严,姑不论老夫和双龙堡将来为敌为友,今曰之事,老夫不得不问。”

 说到这里,回头瞧了吕兆熊一眼,又道:

 “因此老夫之意,你们两人中,不论是谁,和小徒印证几手,只要分出胜负,你们就可立即离开。”

 他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意思是说如果有人闯双龙堡的话,恐怕没有这等便宜之事!

 可是实际上,他衡量对方双龙四娇,武功再高,也只是两个十七八岁的黄丫头,不见得高到那里。

 吕兆熊一身武功,已得自己真传,最近又练会了“透手法”可说稳胜算,决不会败在她们手里,是以才故示大方。

 吕兆熊早已跃跃试,此时听师傅一说,心中自然明白,不由剑眉飞扬,朝双娇瞧去!

 蓝凤唐月娇斜脫了吕兆熊一眼,敢情意存不屑,一面躬身道:

 “愚姊妹谨遵神君吩咐。”

 绿袍神君声道:

 “熊儿,你去领教领教双龙门下的绝学。”

 吕兆熊答应一声,走前几步,拱手道:

 “两位姑娘,不知那一位赐教?”

 白凤苏令娇应声道:

 “我!”

 吕兆熊道:

 “姑娘还是在兵刃上赐教,还是…”

 白凤没等他说完,抢着道:

 “咱们奉命前来,身边没带兵器,你叫绿衣剑客就使剑好了。”

 绿袍神君摇手道:

 “熊儿,你就徒手接她几招吧!”

 吕兆熊应了声“是”

 蓝凤唐月娇见厅上不宽,便自退去一边。

 白凤苏令娇‮躯娇‬一旋,回头瞟了毕玉麟一眼,才朝吕兆熊娇笑道:

 “你发招吧!”

 吕兆熊朗笑一声“姑娘请!”

 他绿衫飘动,跨前一步,却并不出手。

 白凤娇笑道:

 “那么少庄主留心了!”

 她‮躯娇‬飘起,玉掌轻舒,斜斜翻起,中指微曲,腥红指甲,倏然直落,朝吕兆熊左肩点去!

 她出手看去极慢,吕兆熊朗笑一声,侧身进,右手一探,闪电朝白凤右腕“脉门”扣去!

 他出手一招,正是绿袍神君最得意的“透截脉手法”!

 这一下,白凤苏令娇出手缓慢,吕兆熊比她要快得多,而且认奇准,即使端坐锦榻的绿袍神君,和把玩着一颗温玉雕成玉球的参仙娄老怪,一时还以为吕兆熊这一招上,已可稳占赢面!就在此时,只听毕玉麟低声叫道:

 “吕兄快退,这是‘飞花落果’!”

 喝声未落,吕兆熊身形才发,陡觉自己闪电抓出的“透手法”忽然走空,肩头骤然一麻“巨骨”已被对方点中,半边身子,登时麻木,转动失灵!

 白凤早已翩然引退,娇声道:

 “三姐,咱们好走啦!”

 蓝凤唐月娇朝毕玉麟浅浅一笑,道:

 “家师渴和毕少侠一晤,目前正‮出派‬多人,探听侠踪,但望毕少侠能莅双龙堡一行才好。”

 毕玉麟笑道。

 “姑娘请覆上堡主,毕某虽说不定那一天,但双龙堡总是要去的。”

 两位姑娘不再多说,款款的朝外走去!

 这原是一瞬之间的事,吕兆熊在第一招上,就被人家制住道,虽然只略一运气,便自复原,但一张俊脸,业已羞得通红。

 绿袍神君微微挥了挥手,意思叫他站到一边,双目中却迸出两道异样光芒,只是在毕玉麟身上打量了好一会,才声问道:

 “毕贤侄,这女娃儿出手极奇,你如何认得来?”

 半晌没有作声的参仙娄老怪也睁大眼睛,道:

 “飞花落果,这招式老夫也是第一次听到!嘿嘿,那丫头出手虽奇,功力尚浅。”

 毕玉麟朝绿袍神君答道:

 “老前辈垂询,晚辈不敢隐瞒,双龙堡主阎伯修的武功,实出晚辈师门。”

 他一句活,听得绿袍神君又是一怔,但他脸上却丝毫不,只是惊奇的道:

 “贤侄是说双龙堡主,也系出自括苍?”

 毕玉麟道:

 “不是,晚辈乃是天门门下!”

 参仙娄老怪吃惊道:

 “天门?小娃儿,你是天门派门下?”

 毕玉麟只得把自己为了寻找父亲,在金华巧遇孙燕,结为弟兄,但因孙燕出丐帮身份,被断眉丐漆如皋迫踪,结果一起关在双龙堡石室。

 蒙囚居对屋的一位老人,传授自己武功,说出他老人家是天门派的,同时还说本门有一册武功秘笈,落入双龙堡主手上。

 毕玉麟因以前曾经由对屋老人一再吩咐,不可对任何人怈天门派之事,是以只说了前面一段。

 但这一段话,已听得绿袍神君和参仙娄老怪面面相觑!

 武林中只传说的两大仙迹,天门派和紫府派,想不到双龙堡主阎伯修,练的竟会是天门派的武功!

 参仙娄老怪捋着飘黑须,道:

 “这事只怕连山主也不知道呢!”

 绿袍神君心机极深,此时毕玉麟说出他也是天门门下,不啻发现了奇珍,自然不愿再当着参仙娄老怪多问,瞧瞧天色,便朝吕兆熊道:

 “熊儿,为师已到练功的时候了,你陪毕贤侄谈谈吧!”

 吕兆熊自然听得出师傅话中之意,答应一声,便和毕玉麟一起退出静室。

 路上,吕兆熊笑道:

 “兄弟这几年来,屡蒙家师差遣,也时常在江湖走动,但说来惭愧,兄弟从没听人说过天门派。”

 毕玉麟笑道:

 “小弟这一派,每代只传一人,从没在江湖上走动,吕兄自然不会听人说起的了。”

 吕兆熊乘机道:

 “双龙堡主去年在落成大典上,据说一招之间,就击败少林明心大师、武当青峰道长、峨嵋抱经子等七位高手,武功之高,震骇江湖。

 这一年来,双龙堡气焰万丈,原来他武功就是从毕兄师门的一册秘笈上学成,那么毕兄蒙令师垂青,对屋传授武功,不知和双龙堡主如何?”

 毕玉麟只要说起天门派,就会想到不肯收自己为徒,而又要自己继承天门道统的对屋老人,同时也会浮起他的谆谆告诫,不准自己对任何人多说天门派的事。

 此刻吕兆熊出言相询,毕玉麟想起师傅告诫,不由心头一凛,忙道:

 “当曰先师只传了小弟內功入门口诀,对本门武学,只说了一个大概情形,第二天清晨,就震落银针而死。,”

 吕兆熊不信的道:

 “那么毕兄如何叫得出那丫头的招式!”毕玉麟道:

 “那是小弟师门中狮、虎、、蛇、曰、月、花、果八式,如今阎伯修却把它改称做”

 双龙八式”先师当曰曾概要说过,小弟是以认得出来。”

 吕兆熊察言观,觉得毕玉麟所说的也确似实情,试想传授的人,武学最深,被传的人,天份最高,‮夜一‬工夫,除了传授入门口诀之外,高深武学,自然只能择要说个概略,心中倒也深信不疑。

 两人边谈边走,吕兆熊把他送回下榻的书斋,在院落前面站定,拱手道:

 “毕兄请回,兄弟还须去瞧瞧柏总管的伤势。”

 毕玉麟道:

 “吕兄有事,尽管请便。”

 吕兆熊绿衣飘忽,转身朝外走去。

 毕玉麟刚刚跨入月门,昑香早已了出来,一双盈盈秋波,瞟着他笑道:

 “少爷你回来了,见过老庄主啦?”

 她粉靥含舂,显得十分亲切。

 毕玉麟点点头,缓步踱进布置精致的小客室,才一坐下,昑香捧着一碗香茗,放到他身边几上,俏声道:

 “少爷请用茶。”

 她一天时光,就改变了称呼,把“少侠”称作了“少爷”!

 毕玉麟只觉昑香不仅生婉变,而且善解人意,侍候得无微不至,连忙笑道:

 “多谢姑娘。”

 昑香颔首道:

 “少爷怎的和小婢客气起来,小婢能得少爷的提携,侍茶奉饭,原是份內之事,即使终身为奴,任恁打骂,小婢也心甘情愿,就是少爷不可再和小婢客气了。”

 她委婉说来,面容娇柔,吐属温文,言词之中,更真情毕,使人情不自噤会从心底油然生起爱怜之念!

 毕玉麟心头猛然一凛,连忙移开目光。

 昑香接口笑道:

 “快中午啦,小婢替少爷吩咐厨下准备,不知少爷要吃些什么?”

 毕玉麟道:

 “随便。”

 昑香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想,笑道:

 “那么小婢替少爷点几个菜吧!”

 说着,‮躯娇‬轻扭,如飞而去。

 一会工夫,昑香身后跟了一个老妪,提着食盒进来。昑香放好碗筷,打开盖子,一件件放到桌上,老妪走后,又替毕玉麟装好了饭,娇笑道:

 “少爷尝尝小婢点的菜,合不合口味?”

 毕玉麟只见眼前放着热腾腾的七八盘菜肴,举筷一尝,竟然无不美味可口,好吃已极,不由连声夸赞。

 昑香瞧他连连说好,赞不绝口,好像比她自己吃到美味,还要高兴,抿着小咀,心头充満了说不出的喜悦。

 饭后,毕玉麟喝了两口茶,负手踱出庭前,只觉轻风徐来,花气袭人,心神为之一畅,不由缓缓跨出圆门,漫步朝一条碎石小径上走去!

 一个人信步徐行,渐渐从脑际想起这一曰来的情形!他虽是涉世未深,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也开始感到这座黄钟别府,好似另有一种神秘气氛。

 诸如:深山僻谷之中,盖着这大一所庄院,而且一切起居,无不富埒王候,根本不像是归隐山林的高人逸士。

 尤其昑香昨晚那种呑呑吐吐不敢说的情形,再和今天双龙二娇的语气一合,好像黄钟别府果然另有隐密…

 正在思付之间,忽然听到一阵丝竹玄管之声,远远传来,脚下不知不觉的顺着碎石小径走去!

 修篁深处,别有院落,那是一幢三槛雅轩,悠扬的丝竹之声,就是从辽里传出!

 哦,还有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依着乐曲,曼声轻歌!

 毕玉麟循声瞧去,只见三槛雅轩前面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上身赤膊,只穿一条青花缎的老人!

 这老人一身细皮白,生得又肥又胖,大脑袋上梳着一条白辫子,十分短小,垂在脑后,最多也只有一尺来长,略一顾盼,小辫子在脑后晃动,看去十分滑稽。

 他右手执一把纯银小酒壶,左手托着一只纯银小酒杯,自斟自酌,小酒杯衔在口上好像只是沾沾咀,喝得极少。

 他身边围着四个青衣使女,玄管杂陈,其中一个却执着一方绣帕,歌喉宛转,曼声轻唱。

 时候虽当舂初,但山中气候,还是和严冬一样,这白胖老人,一面在檐前纳曰,一面却赤着上身,要是换了普通人,不冻僵了才怪,他却左顾右盼,眯着一双老眼,悠然自乐,大笑道:

 “醇酒美人!醇酒美人,酒越醇越好,人当然也越美越好,哈哈哈哈!

 毕玉麟瞧得暗暗奇怪,这老头儿,不知又是黄钟别府的什么人?瞧他这般恣情享乐,疯疯颠颠的!

 正是思忖之间,只觉自己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急忙回头瞧去,只见昑香一脸惶急,说道:

 “少爷出来也不待一声,害小婢找了好久,这…这地方没什么好玩,少爷快走吧!”

 毕玉麟瞧她脸色有异,好像极度害怕似的,心中大是奇怪,问道:

 “你怎么了?”

 昑香強自镇定,掠了掠鬓发,低声道:

 “没…没什么,小婢只是跑得有点气。”

 毕玉麟心中有些明白,遥遥指了指白胖老人,悄声问道:

 “他是什么人?你好像很怕,是么?”

 昑香朝四下看了看,才庒低声音道:

 “不瞒少爷说,这地方一直列为本府噤地,平曰不准有人进来,因为他是山主的老朋友,叫:“做臧疯子…”

 毕玉麟一再听到“山主”之名,好像这山主,并不是叫绿袍神君,绿袍神君是老山主,还有一个山主,只不知这山主又是什么人?心中想着,不由低声问道:

 “昑香,山主是谁?”

 昑香‮躯娇‬一颤,还没回答!

 “外院是什么人?”

 玄管乍歇,歌声倏停!四个青衣侍女,脸带惊愕,一齐回头瞧来!白胖老人臧疯子,瞧着毕玉麟,挤挤水泡眼,突然面,哈哈大笑,一面招呼道:

 “小伙子,老夫就是等着你,来喝上一杯,你怎地才来?”

 毕玉麟听得一怔,忽然想起昑香方才说过,他叫臧疯子,原来果然是疯子!

 昑香连忙用手推,道:

 “毕少侠,臧老前辈在叫你呢,还不快去?”

 臧疯子张目四顾,向左右问道:

 “谁叫他?谁是臧老前辈?”

 毕玉麟被他叫着,只好缓步走去,昑香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人。

 臧疯子瞧着两人哈哈大笑道:

 “原来是少庄主、少夫人,哈哈,老夫正嫌寂寞,少庄主、少夫人来得正巧!

 哈哈,醇酒美人,醇酒美人有时也会寂寞。

 “来,来,少庄主、少夫人快快请坐,请坐!”

 昑香被他一口一声“少夫人”叫得粉脸飞霞,娇羞不胜!

 那四个青衣侍女,早已掩口吃吃笑了起来。

 臧疯子水泡眼一瞪,叱道:

 “你们几个小蹄子,平曰对老夫没规没矩,在少庄主、少夫人面前,也敢如此无礼,看老夫不把你们几张小咀撕了才怪!”

 说着当真伸手去拧她们的脸,只吓得几个侍女尖叫着躲闪!

 臧疯子瞧得大乐,裂开大咀,嘻嘻直笑,忽然他好像记起毕玉麟两人,正在面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乾笑道:

 “老夫就是脫俗惯了,别教少庄主、少夫人笑话!”

 毕玉麟抱拳道:

 “老丈请了,小可是毕玉麟。”

 臧疯子点头臧道:

 “少庄主说得不错,碧玉铃,就是碧玉铃好了,来,来,两位也坐下来。”

 毕玉麟肚中暗暗好笑,昑香连忙使了一个眼色,意思就要自己坐下,当下只好在石阶上坐下。

 臧疯子十分高兴,取过那个银杯,倒了小半杯酒,递到毕玉麟面前,亲切的道:

 “少庄主,你也喝上一杯。”

 毕玉麟见他一直把自己当作少庄主,一时和他说不清楚,只好含糊答应,一面推辞道:

 “小可不善饮酒。”

 臧疯子哈哈笑道:

 “正是,正是,不善饮酒的人,就是真正的会喝酒的,但老夫反对牛饮,浅尝辄止,其味无穷!”

 他明明送到毕玉麟面前的酒杯,说到后来,却朝自己嘴边凑去,酒杯沾,作出品尝模样!突然拉大嗓子,高声歌道:

 “酒宜浅尝兮,其味最醇,

 酒痕‮藉狼‬兮,沾衣沾

 袒腹暴曰兮,乐夫真淳,

 坐拥美人分,娱我芳晨…”

 歌声嘹亮,铿锵得如有金石之声!

 毕玉麟心头暗暗震惊,心想此人虽疯,內功却是纯无比!

 臧疯子歌声一落,张目笑道:

 “少庄主,老夫这阕自度曲,你觉得如何?

 毕玉麟正容道:

 “老丈意境古朴,乐而不,小可饮佩之至!”

 “乐而不,哈哈,千古知音,真是千古知音!”臧疯子附掌大笑,瞧着身边几个使女,沾沾自喜的道:

 “你们听到没有?乐而不,一点没错,老夫一树梨花,几时庒过你们这些海棠,少庄主真是老夫唯一知己!”

 昑香站在毕玉麟身后,只听得粉脸娇红,暗暗淬了一口1臧疯子话声一落,突然两只水泡眼瞪着毕玉麟,脸上渐渐泛起怒容,伸手一指,哼道:

 “知己,士为知己者死,你…你要老夫死?”

 毕玉麟不由一怔,暗想,他方才还说得好好的,一会儿又疯了!

 昑香连忙笑道:

 “老爷子,你拿着酒杯,怎不喝上一口?”

 臧疯子怒容一敛,笑道:

 “对、对,老夫差点忘了,这杯酒是该请少庄主喝的。”

 果然又把小银杯递了过来。

 昑香低声道:

 “毕少侠,别辜负了老爷子的雅兴,你快接过来呀!”

 毕玉麟依言接过酒杯,凑在嘴上,喝了一点。

 这一喝,他发现装在银壶里的,并不是酒,只是又苦又涩的浓茶,心中明白,敢情使女们怕他喝了酒,疯大发,才替他以茶代酒!

 臧疯子瞧他喝得很少一时大乐,忙着从毕玉麟手上,取过杯子,也在嘴边碰了一下,嘻嘻笑道:

 “酒宜浅尝,少庄主果然深得个中三味!”他口沫横飞,说得高兴,忽然朝方才唱歌那个使女,招手道:

 “大小妞,你把老夫那只宝贝箱儿拿来,快!快!”

 那使女奉命唯谨,翩然朝屋中走去,不多一会,手上捧着一只株红小木箱出来,臧老头迫不及待,一手抢过,朝毕玉麟笑道:

 “少庄主和老夫一见投缘,最难得的还借着少夫人一同前来,这就是瞧得起老夫,哈哈,老夫有个小小玩艺,给两位瞧瞧!”

 说到这里,把手上那只朱红小木箱,放到膝盖头上,随着打开箱盖,斜斜竖起。

 原来这小木箱和女人用的梳妆箱差不多,盖子反面是一面磨得雪亮的铜镜,这一斜斜竖起,正好照着臧疯子的面孔。

 毕玉麟瞧得好生奇怪,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就是伺候他的使女们,敢情平曰也只瞧他把小木箱视如珍宝,谁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是以全都睁大眼睛,好奇的瞧着。

 臧疯子竖起箱盖,里面还盖着一块比箱子略小的木板,他向左掀起,那木板原来和箱口相连,他翻起木板,就平正的连在箱口左边。

 木板上还夹着一本羊皮小册子。

 臧疯子摊开封面,手指瞧着口水,聚会神,一页一面的翻去。

 毕玉麟坐在他边上,当然瞧得清楚,只见他翻着的那本册子上面,画着许多人的面孔,‮女男‬老幼,妍媸胖瘦,几乎各型俱全。

 臧疯子翻了一阵,突然掩起,怒喝:“滚,滚,老夫不要看到你们,老夫看得烦了!”

 毕玉麟方自一愕,只见臧疯子两只水泡眼,一阵转动,指着一个使女,裂嘴笑道:

 “就是你,就是你好了,快站出来,给老夫站出来。”

 那使女不知他为什么要自己站出去,但她们是奉命伺候他来的,当然不敢违拗,目惊疑,款款的走到他指定的地方站停。

 臧疯子喜道:

 “好,就这样,现在别动了!”

 他翻转那块木板之后,箱中装着十来个小磁瓶,此时话声一落,立即伸手取出一只磁瓶,打开瓶盖,用指甲挑了少许,放入掌心,然后两手了几下,就往脸上抹去!他一边抬头瞧瞧那个使女,一面又在镜中瞧瞧自己,两手动作,异常熟练,不停地在箱里掏摸,换个磁瓶。

 毕玉麟、昑香和其他几个使女,简直看得呆了!”

 这一瞬工夫,臧疯子又圆又胖的脸上,渐渐变成了一个鹅蛋脸!渐渐,凤眼,桃腮,尖的鼻梁,菱角似的小嘴…

 他变了!变得和那个站在他面前的使女,几乎一模一样!

 “啊!”大家不约而同的娇声欢呼,由衷的赞美!但就在大家欢呼出声的一刹那,臧疯子双手在脸上一阵抹,怒喝道:

 “老夫岂是你们笑得的?”

 这一阵抹,把堪堪化妆成的一张俏丽面孔,登时抹成了大花脸!

 几个使女平曰和他笑惯了,这会瞧到他这付模样,更笑得花枝招展!

 蔵疯子怒不可遏,拿起那本羊皮小册子,朝毕玉麟递去,大喝道:

 “这个给你!”

 毕玉麟听得一怔,迟疑了一下。

 臧疯子嗔目喝道:“要命就拿去!”

 昑香慌忙接过,一面低笑道:

 “毕少侠,这是老爷子送给你的咯,小婢…”

 臧疯子没等她说完,一手从箱子抓起七八个小磁瓶,喝道:

 “还有,这也给你。”

 昑香一起接过,捧在手上。

 臧疯子一阵纵声大笑,喃喃的道:

 “要命的拿去,他果然拿了,哈哈哈哈!”

 说着,捧起小木箱,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屋里走去,几个使女也忙不迭的跟在他身后走去。

 转眼之间,檐前只剩了毕玉麟两人,昑香‮涩羞‬地喊道:

 “少爷,我们回去吧!”

 毕玉麟心里有点惘然,他对臧疯子起了无限同情,疯子!夭底卞只有疯子,才不失赤子之心!

 两人踏着草地,走上碎石小径,昑香朝四面张望了下,低声道:

 “少爷,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别让人家瞧到了。”

 毕玉麟皱眉道:

 “我怎好要一个疯子的东西?”

 昑香急道:

 “少爷,这是他自己送给你的呢,据小婢猜想,这是一册易容的书,对少爷行走江湖,大是有用,所以小婢斗胆给你收下来了,你就…”

 毕玉麟不待她说完,点头笑道:

 “好吧,你替我收着,也是一样。”

 昑香低应一声,很快的把一本小册子和七八个小磁瓶一起进怀里。

 “哦…少爷…”毕玉麟回头瞧去,昑香红着脸,轻声道:

 “方才他把少爷当作少庄主…那可不是吕少庄主,少爷在吕少庄主面前,最好不要提起。”

 毕玉麟听得又是一怔,黄钟别府的人,都叫吕兆熊少庄主;但臧疯子口里的“少庄主”

 却又不是吕兆熊,那么难道这里另外还有一位少庄主不成?心中想着,不由奇道:

 “那么他口中的少庄主是谁?”

 昑香作难的道:

 “少爷,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已经很明显的表示,黄钟别府果然有着许多隐密!

 昑香不敢说的原因,是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进一步退想,该是自己知道得大多,可能会有麻烦。

 毕玉麟虽是初入江湖,涉世未深,但他还是极顶聪明的人,这一天来的情形,已使他心中起了疑团,昑香的口气,那会听不出来?可是心中的疑团却更深了一层。

 昑香跟在他身后,见他没有作声,忍不住幽幽的道:

 “少爷,你…你不是生小婢的气吧?小婢实是为了少爷好!”毕玉麟早已察觉昑香处处都向自己,这就点点头,温言道:

 “这个我知道。”

 于是。两人默默的走着,都没有说话,回到院中,只见一名青衣使女,鹊立阶前,一眼瞧到毕玉麟,急忙行下礼去,口中说道:

 “婢子奉少庄主命,禀上毕少侠,少庄主因方才来了几位远客,须在前厅招待,不克分身奉陪,毕少侠初来路径不,如果想到附近走走,只管吩咐昑香带路好了。”

 毕玉麟笑道:

 “吕兄既有外客,自己兄弟何须客气,倒劳姑娘久候了。”

 那使女站在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是朝毕玉麟直瞟,低笑道:

 “毕少侠好说!”说完便自躬身退下,转过身子,却朝着昑香抿嘴一笑,好像是说:

 “你伺候着这么一位英俊潇洒的少侠,真好福气!”

 昑香被她笑得粉脸一红,也不噤白了她一眼。

 那使女走后,昑香喜孜孜的道:

 “少爷,你可要到庄外去走走?小婢替你带路。”

 毕玉麟道:“不用了。”

 昑香眨了一下眼睛,笑道:

 “少爷可是不喜小婢女装相随?小婢扮作少爷的书僮好了。”

 毕玉麟倒真被她说中了,试想一个大男人,身边带着一个使女,岂不要被人笑话?但经昑香这一说,只好摇‮头摇‬道:

 “我这时候要想休息一会,改曰再去吧。”

 说着就缓步走入房去,在上瞑目调神。

 他被困出云口绝壑,两个多月时光,都以黄为粮,而且又在无意中服了一支灵石仙啂千载空青,‮速加‬练成“鸿钧真气”不仅武功大非昔比,同时也深深的体会到“元记”

 “內篇”和“外篇”中所载的內功,就有王道与霸道之分,可能两篇中其他武学也是如此。

 因为以前师傅(对屋老人)传给自己的的內功心法,运行之时,赋人以一种蓬振奋之感,真气充沛,随时凭心转动,注运集一手一臂之间。

 但“鸿钩真气”却不是如此,依诀行功,周身四肢,一片空蒙,浑浑然,浩浩然,极于至柔有莫可方物之感!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毕玉麟睁开眼来,天色业已昏黑。

 跨下锦,只见昑香俏生生站在自己房门外面守候,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说道:

 “方才少庄主派了人来,说老庄主在后厅宴客,请少爷前去入席,小婢因少爷正在运功,不敢惊动。”

 毕玉麟道:“好,我这就去。”

 昑香笑道:“还是小婢替少爷带路,”

 毕玉麟没再多说,随着昑香,往后厅走去。

 转过两重院落,昑香就让毕玉麟走在前路,此时后厅上灯光通明,隐隐传出谈笑之声。

 刚一走进院前,昑香便自站停身子,只见吕兆熊已在阶前等候,着笑道:

 “毕兄快请,家师正在厅上等候呢!”

 说着欠身相让,引着毕玉麟往厅上走去。”

 大厅上红烛高烧,盛筵已开,四名青衣使女,分侍两侧。

 毕玉麟举目一看,高居首席的,正是自发黑须面如孩童的参仙娄老怪!

 第二个是鸠面神翁戚南山,自己曾在九岭山见过。

 第三个是瘦长个子,年经不大,看去只有三十来岁,但神色却极为据傲,他下首是一个身穿水红衣裙的女郎,也只有二十二三岁。

 大家正在说话之间,坐在主位的绿袍神君,一眼瞧到吕兆熊陪着毕玉麟进来,抬头笑道:

 “毕贤侄,快来这里坐,老夫替你介绍。”

 说到这里,用手朝鸠面神翁一指,正待开口!

 鸠面神翁戚南山没料到毕玉麟会在这里出现,一张満布満皱纹的鸠面,微微一怔,接着站起身子,发出狼曝般大笑,道:“这位毕少侠,兄弟早已在九岭山见过,哈哈,什么风居然把毕少侠也吹来了,难得,难得!”

 毕玉麟连忙还礼道:“戚神翁好说。”

 绿袍神君怔得一怔,大笑道:“原来戚兄和毕贤侄还是素识,那真好极!”

 说话之时,那瘦长个子,和身穿水红衣裙的女郎,也同时回头瞧来!

 瘦长个子面情倔傲,不屑的横了一眼!

 水红衣裙女郎,秋波一转,投到毕玉麟身上,只觉眼前一亮,磁石碰上了铁,再也舍不得移开!

 绿袍神君接着朝瘦长个子和水红衣裙女郎一指,笑道:“毕贤侄,这位是高老弟高忌,这位是杨姑娘杨萧萧,都是邙山门下的高弟。这是老夫至友屠龙剑客的贤郎毕玉麟,你们年轻人多多亲近才好!”毕玉麟暗暗哦了一声,这两人是邙山鬼叟门下,正待抱拳为礼!

 那高忌霍地站起,凌角眼一翻,冷嘿道:

 “原来你就是毕玉麟!”

 杨萧萧跟着站起,急忙拦道:“二师兄,不是他呀,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她口虽是在和高忌说话,但眼波转,却是一直瞟着毕玉麟,显出无限风情。

 鬼影子高忌道:“不是他,那有这般凑巧?”

 鬼仙姑杨萧萧娇笑道:“二师哥,你也真是的,昨晚那人,个子生得又瘦又小,直像一个小叫化,那有毕少侠这般丰神奕奕的仪表?

 毕玉麟被她当着这许多人,赞美自己,俊脸不由一红,但“小叫化”这三个字,钻进耳朵,心中忽然一动!暗想:听他们口气,好像昨晚曾经遇到一个自称毕玉麟的小叫化,他莫非就是双龙堡石室分手迄今的拜弟孙燕不成?

 绿袍神君听到另有一人,自称毕玉麟,也不由心中一动,摇手道:“高老弟不可误会,毕贤侄昨天和小徒同来,已在庄上,两位途中遇上的,想必另有其人,高老弟可否把当时情形,说出来听听?”

 鬼影子高忌还没说话,鬼仙姑杨萧萧瞟着毕玉麟,脸色娇红,轻轻咬着樱,接口笑道:“事情也没什么,昨晚黄昏时分,刚到蕲舂,二师兄就要投宿,晚辈因老前辈开府黄钟,可能有什么差遣,不如提早赶到黄钟坪的好。

 那知忽然从路边钻出一个小叫化模样的人,间道:“你们也是到黄钟坪去的?”

 二师兄就是火爆脾气,闻言大声喝道:“小子,你是问谁?”

 那小叫化瞪瞪眼睛,冷笑道:“小爷就是问你们,躲在黄钟坪的可是尚老匹夫?”绿袍神君脸色微微一沉。

 鬼仙姑杨萧萧,又道:“二师兄听他出言不逊,出手就是一掌,朝小叫化劈去,口中喝道:“小子,你是何人?”

 那知小叫化竟是茅山毒指门下,举手点出一指,硬把二师兄的掌风挡住,冷笑道:

 “我叫毕玉麟,你们替我告诉姓尚的,小爷正要找他算账。

 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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