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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岳城风云
 金蜈蚣常今人因师傅既有吩咐,也就拱手道:“两位师傅请先。”

 十缘、十胜道:“小僧替五位领路。”

 徭山五毒跟随两人身后,由大殿穿出东首门,只见花木扶疏,一排三间雕窗画栋的敞厅,绣披椅几,陈设考究。

 十缘、十胜把五人让入厅中,立时有小沙弥送上五盏香茗,接着又端上来六式精美的细点茶食。

 十缘起身道:“五位施主请用茶点。”

 独角赤练任长苗悄悄朝玉蟾蜍柳乘风道:“‮二老‬,少林和尚会不会有什么花样?”

 玉蟾蜍道:“看来不像,纵有诡计,咱们也是不怕。”

 独角赤练道:“对,咱们要是怕了他们,也不来了。”

 黑寡妇步多娇早已从盘中取了一块令字糕,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笑道:“你们怎么不吃呀,这些甜品,着实不错呢!”

 又过了一会,和尚们开上一桌素斋,和一壶素酒,虽是素食,却也十分丰富,十缘、十胜肃客坐上,两人在下首相陪。

 金蜈蚣常今人因师傅‮入进‬方丈室去,为时已久,自己五人却被招待在东厅,表面上礼遇甚恭,其实分明是有意安排,把自己师徒隔离,心中不无疑念。

 但细心观察,又觉少林和尚真是毫无戒备,好像把自己师傅,当作是路过这里,拜会少林寺来的一般。

 他因方才师傅曾有不可鲁莽之言,自己又是千毒谷首徒,自然不能失礼,心头疑念,也只好闷在心里,一面因有十缘、十胜两人作陪,更是不便多说。

 其余四人,自然都以大师兄马首是胆,大师兄没作声,大家也只是,默默的吃着素斋,谁也没有多说。

 十缘\十胜乃是奉命接待徭山五毒的人,除了殷勤劝酒劝菜之外,自然也没有什么说的。’匆匆饭罢,和尚们撤去杯盘,重又替五人砌上香茗。

 金蜈蚣常今人忍不住起身道:“大师傅,家师…”

 十缘没待他说完,已含笑道:“敝寺方丈因谷主远来不易,此刻正在方丈室奉斋,五位施主但请宽坐,谷主出来之时,自会有人前来通知。”

 金蜈蚣常今人只好依然坐下。大家闲坐无聊,有的捧着茗碗喝茶,有人却在磕着瓜子。

 这样又过了顿饭光景,只见一个灰衲僧人,匆匆走出,合十道:“两位师兄,方丈陪着谷主快要出来了。”

 十缘、十胜和徭山五毒,同时很快的站起身来。

 十缘合十道:“谷主出来了,小僧领五位到殿上等候。”

 大家很快的离开东厅,走到殿上,过了一会,只见千毒谷主満面舂风的由后殿走出,百了大师也面含笑容,陪着出来。

 金蜈蚣常今人眼看宾主两人,似乎谈得极为融洽,心中暗暗想道:“看来师傅此行,十分圆満,少林方丈居然凭师傅一言,就答应尊奉太宮了,哼,少林寺当真今非昔比,只是徒具虚名而已!”

 千毒谷主目光朝五个门人一瞥,回身呵呵笑道:“大师请留步了,兄弟和小徒们叨扰素斋,一并谢了。”

 百了大师道:“谷主远来是客,贫僧自然要送到大门,哈哈,贫衲多承指教,如非谷主急于回去,贫衲还想挽留谷主,盘桓几曰呢!”

 说话之间,两人已步下石阶,徭山五毒,紧跟在师傅身后,走出山门。

 那两个大汉已把藤轿停在门口等候。

 千毒谷主停身拱手道:“兄弟告辞。”

 说完,一脚跨上藤轿。

 百了大师双手合十,站在阶上含笑道:“谷主替贫衲向成宮主致意,贫衲不送了。”

 两个大汉抬起藤轿,由徭山五毒簇拥着离开少林寺而去。

 这是本书一个极大关键,后文自有待。

 XXXXXX。

 这是三天后的傍晚时光!

 岳楼二楼靠窗的一处角落上,坐着一个头戴道帽的灰衣道士,正在慢慢的引壶独酌。

 这道士一连三天,一来就坐在这个不大引人注意的角落上,从早到晚,只要了那么一壶酒,就什么也不要了。

 好像除了酒,他是不吃饭的,好像那一壶酒,他永远喝不完的,一直可以喝上一整天。

 这种情形当然有些古怪,要是别家酒楼上,早已引起酒保的惊奇,但这里是八神仙吕宾三醉之地,据说时常有仙人买醉,酒保们遇上古怪,反而讳莫如深。

 这时,华灯初上,楼上酒客愈来愈多,约莫已有了七成人光景了!

 从楼梯上忽然上来了一个绿衣少女,她目光迅速一转,就笔直朝角落上的灰衣道士奔去。

 楼上酒客来了大半天。根本没有人看到角落上有这么一个道士,但这时瞧到绿衣女子走了过去,不噤也连带朝道士瞧去。

 绿衣少女走到桌边,口中低低的叫了声:“总护法。”

 灰衣道士眼皮微抬,点点头道:“四丫头,难为你跑了一趟远路,快坐下来。”

 四丫头,正是太阻宮主桃花女门下的四弟子杜如兰!

 她应了声“是”在桌旁坐下,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送到灰衣道士的面前,低笑道:“这是弟子从琉璃厂一家古董店高价买来的,总护法瞧瞧可好?”

 灰衣道士唔了一声,道:“老夫早就说过,丢了就算,不用费事,你师傅偏要你跑这么一趟远路…”

 一边说话,一边也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个雕刻精细的汉玉鼻烟壶,他脸上豁然欣喜,立时倾出少许,放到鼻孔上,深深昅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好,好!果然是上好鼻烟,真难为你,唉,老夫一生,别无所嗜,就是喜欢这个。”

 杜如兰听得总护法夸赞着好,也高兴得笑了,笑得很甜,说道:“弟子原是外行.,怕他们骗我,现在总护法说好,那就真的好了。”

 灰衣道士连昅了几下,口中唔的道:“不错,真好,唔,少说也贮蔵了几十年,醇得很…”

 忽然目光一抬,低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杜如兰答道:“弟子路上遇到司谷主,是司谷主告诉弟子的!”

 灰衣道士颔首道:“司谷主可曾说起什么?”

 杜如兰道:“司谷主遵照总护法的指示,赶来岳,他怕引起对方注意,所以要弟子前来。”

 灰衣道士唔道:“很好,黑总护法和你二姐也赶来了,只是对方尚未面…”

 “哦!他此行如何,可曾和你说了?”

 杜如兰含笑道:“啊!弟子差点忘了,司谷主说,这次到少林寺去,十分顺利,百了和尚一口答应,接受了师傅的聘书,还说太宮的开坛大典,他一定会亲自来参与。”

 灰衣道士双目神光一闪,捋须微笑道:“这样就好,武当派也接受了,看来九大门派,不难刃而解,只要此间事了,就凭…”

 他一时高兴,几乎脫口说出:“就凭一个托塔天王王公直,已不足为虑。”

 但他并没说出来!

 成宮主当时为了增強太宮的号召声势,才要自己以洪山道士的身份,在江湖出现,这事他们小一辈的并不知道,自然不好出口。

 语气微微一顿,瞧着杜如兰,和声道:“四丫头,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杜如兰抬目道:“弟子想瞧个热闹再回去。”

 灰衣道士道:“不成,这场热闹,你也瞧得?你师傅也许还不知道少林寺接受聘函之事,你正好捎个喜讯回去。”

 杜如兰道:“那为什么?”

 灰衣道士笑道:“对头十分厉害,老夫除了要司、黑两位副总护法,赶来此地,连逍遥宮的护法都没要他们同来,你有多大能耐?”

 杜如兰小嘴一噘,道:“二姐不是也跟来了么?”

 灰衣道士道:“老夫原意,连他们门下弟子都不要来,你二姐来,老夫事前并不知道。”

 杜如兰不依道:“这就是了,二姐跟黑副总护法来了,你老人家没叫她回去,弟子跟你老人家就不成,有你老人家在这里;弟子还怕什么?”

 灰衣道士笑道:“四丫头,你们都是初生牛犊,当真不知厉害?双方一旦动上手,那能照顾得到你们…”

 杜如兰眨眨眼睛,笑道:“弟子躲在远远的,总可以吧?”

 灰衣道士拗不过她,只好点点头道:“好吧,老夫瞧在你替老夫跑了一趟远路,不肯回去,就留着吧,只是咱们动手之时,你必须距离十丈之外,免得老夫碍手碍脚,照顾不及。”

 杜如兰大喜过望,笑道:“弟子知道总护法最疼弟子了,弟子自然听你老人家的吩咐。”

 灰衣道士朝她摇‮头摇‬。

 杜如兰轻声问道:“哦,总护法,那对头到底是谁,会有这么厉害?”

 灰衣道士道:“你不准多问,到时候自会知道。”

 正说之间,酒保走了过来,陪笑道:“姑娘要些什么?”

 杜如兰抬头道:“你给我来一碗三鲜面吧。”

 酒保刚刚退下,又有人从楼梯上来了。

 那是一个玄衣裙的中年夫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个使女,一个弯着的老婆子,他们一上楼,就被酒保领到靠灰衣道士这桌的右边桌上坐下。

 灰衣道士原也没注意她们,但目光一瞥,却发现了弯老婆子坐下之时,她间居然斜揷着一支鹅卵的短拐,这下,不噤引起灰衣道士的注意,朝她多看一眼。

 那知他这一注目,给弯老婆子也瞧到了,她恶狠狠瞪了灰衣道士一眼,口中哼了一声,嘴一掀,出两尖尖的獠牙,白森森的好像要择人而噬!’只听玄衣夫人问道:

 “虎妈妈,你作什么?“弯老婆子很快的回过头去,自言自语的道:“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灰衣道士只作不闻,杜如兰轻声问道:“总护法,这老太婆是谁?好大的口气!”

 灰衣道士道:“此人好像是昔年的虎婆子漆寡妇。”

 杜如兰道:“虎婆子?哦,那位老夫人呢?”

 灰衣道士微微‮头摇‬,道:“不知道?奇怪,虎婆子昔年横行西南,居然会替人家当管家婆子…”

 刚说到这里,口中忽然轻哼一声,倏地站起身来,朝左首一张桌上走了过去!

 杜如兰急忙回过头去,不知何时,来了一个斗眼、酒糟鼻的老头,正在指手划脚的跟酒保要菜要酒。

 当他一眼瞧到灰衣道士朝他走去,似乎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别过头去,藉着酒保的身子遮住了脸。

 灰衣道士面带笑,冷冷的道:“朋友,咱们好像在那里见过?”

 酒糟老头斗眼一定,噢了一声,陪笑道:“是道爷,小老儿好像没有…没有见过。”

 灰衣道士道:“两个月前,通城…”

 酒糟鼻老头身躯一颤,脸上现出不安之,连忙朝酒保挥挥手道:“就这样吧,你快叫…叫下去…”

 酒保瞧了他一眼;转身退去,酒糟鼻老头接着陪笑道:“道爷只怕认错人了,小老。儿从没到过通城。”

 灰衣道士声道:“朋友也太健忘了,你从老夫身上取走鼻烟壶,和一盒长白千年参王,也许是老夫一时不慎,遇上扒窃,还情有可原…”

 酒糟鼻老头脸孔煞白,连连点头道:“是,是,你老是明亮人…”

 灰衣道士侧侧笑道:“但朋友以老夫名义,从两名五台和尚的手上骗取石芝,又作何说?”

 酒糟鼻老头急道:“小老儿只是路上听到一点消息,知道两个和尚身边带着石芝,才耍了一下手法,小老儿可不是有意冒你老的名。”

 灰衣道士平静的道:“你能一招唬住张广才,身手自非寻常,你可知道老夫是什么人吗?”

 酒糟鼻老头拚命的点头,陪笑道:“小老儿先前还不知道你老会是托塔天王,直到后来才知道的,现在自然知道了。”

 灰衣道士哼道:“你知道就好,老夫也不难为你,你把千年参王和石芝出来吧。”

 酒糟鼻老头庒低声音谄笑道:“不瞒道爷说,小老儿要不是后来知道了你老是谁,到手的东西,早就卖了,就是知道你老的来历,才不敢脫手。嘻嘻,那…鼻烟壶,小老儿就卖了将近两千银子…”

 灰衣道士哼道:“东西呢?”

 酒糟鼻老头陪笑道:“你老原谅,东西小老儿没在身边,你老在这里稍等,小老儿就去取来。”

 灰衣道士两个手指在他后脑“玉枕”上虚虚一点,笑道:“很好,老夫相信你,不过只有五曰为限。”

 那酒糟鼻老头一颗头微微震了一下,但他似乎并无所觉,涎笑道:“不用五天,小老儿今晚一定可以送到,只是小老儿已经叫了酒菜,我吃好就去。”

 灰衣道士原先因他在两个月前,曾经一招唬住了长白掌门雪地神雕张广才,只当他武功极高,那知自己以震手法点了他“玉枕”,依然懵无所觉,才知自己把他估得太高于,不觉笑道:“五天之內,送到桃花源去,还保得住命。”

 说完,缓缓转身,回到座上。

 杜如兰低着头吃面,抬头问道:“总护法,那人是谁?”

 灰衣道士冷哼道:“只是一个下五门的扒窃。”

 杜如兰奇道:“扒窃?总护法怎会认识他的?”

 灰衣道士道:“老夫的鼻烟壶就是他扒去的。”

 杜如兰啊道:“总护法就这么放过他了?”

 灰衣道士道:“老夫限他五天之內,把东西送来。”

 杜如兰道:“他已经知道你老人家是谁了?”

 灰衣道士晒道:“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说话之时,酒保已经替那酒糟鼻老头,送上酒菜。

 哧,他敢情又做着了一票买卖,居然一下叫了十几个菜,一个人急吼吼的大吃大喝。

 一会工夫,就像风卷残雪,一扫而光,举起油光光的破袖,抹抹嘴巴,打了个呃,站起身挂着一脸谄笑,朝灰衣道士远远的拱拱手,高声说道:“道爷在这里等,小老儿马上就去。”

 说完,扭转头,一溜烟朝楼下跑去。

 酒保慌忙走了过来,说道:“那位老客官临走时待,他的酒账,由道爷一并算了?”

 灰衣道士给酒保一说,再瞧他走得那么匆忙,不觉心头动疑,伸手往怀中摸去。

 这一摸可把桃花源的总护法怔住了,身上带的金子,和杜如兰刚从京里买回来的鼻烟壶,又一古脑儿被酒糟老头顺手摸走!

 口中不由怒哼一声,骂道:“该死的东西。”

 酒保被他骂得一怔,连忙陪笑道:“道爷…”

 灰衣道士挥挥手道:“没你的事,他的账目自然由老夫算了。”

 酒保连连应“是”退了下去。

 灰衣道士回头问道:“四丫头,你身上可曾带有银子?”

 杜如兰低声道:“弟子身上还有十来两金子,总护法…”

 灰衣道士道:“没什么,你带着金子就好。待会就把他的酒账一起付了。”

 杜如兰应了声“是”悄悄问道:“总护法等的就是他么?”

 灰衣道士沟里翻船,一肚子恼火,只是嘿嘿冷笑!

 这当然要笑,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焉知老夫先下手为強,在你“玉枕”上做了手脚,否则那会让你在这么容易溜走?杜如兰眼看总护法脸色森,肚里暗暗好笑,但脸上可丝毫不敢,只是低着头吃面。

 突然,听到一个尖嗓子的声音,说道:“喂,老魔,你在这里喝了三天干酒,吝啬得连一个下酒菜都舍不得叫,却被人家讹了一顿大鱼大去,临走还把你的棺材本钱都掏了去,心里疼不疼?喏,我请你吃一包杨梅干吧!”

 声音不太响,但就在身后!

 灰衣道士猛然一惊,回头沉哼道:“老妖,你人在哪里?”

 目光迅速向楼上扫过,那有三眼老妖的影子?杜如兰也吃了一惊,回头朝身后望去,但当她转过头来,不知何时,自己桌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纸包!

 纸包还是三角形的包着,里面已经快要掏空了,只剩下三五粒杨梅干,敢情就是说话那人送过来的。

 只听那尖嗓子在身边响起,说道:“老魔,凭你也实在不配当什么总护法,成碧君真是找错了人!”

 灰衣道土脸上隐现怒意,嘿然笑道:“老妖,你老是躲躲蔵蔵,算得什么人物?”

 那尖嗓子笑道:“这就是你道行不够了,我瞧得到你,你怎么会瞧不到我?”

 灰衣道士心中确也暗暗震惊,心想:“三眼老妖确非易与,凭自己的耳朵,仍然听不出他躲在哪里?”

 一面笑道:“这又何足为奇?老夫面前,少来这一套。”

 尖嗓子道:“不稀奇,你明明是冲着我三眼金童来的,但我陪你喝了三天酒,你怎么干耗着不来找我?”

 灰衣道士嘿道:“老夫毋须找你,你现在不是送上来了么?”

 那尖嗓子嘻的道:“不错,不错,我瞧了你三天,真是憋不住了,唔,老魔,咱们谈谈正经的,我听说你们太宮快要登场了,几时开锣?”

 灰衣道士侧侧说道:“只怕你瞧不到了。”

 尖嗓子道:“可是你们不我观光?”

 灰衣道士道:“那倒不是,太宮统率武林,开坛大典,只要是武林中人,慕名前去,一律。”

 尖嗓子道:“那我怎会瞧不到的?”

 灰衣道士道:“就是老夫找来了。”

 尖嗓子尖笑道:“你找我作甚?”

 灰衣道士声道:“这还用老夫说么?”

 尖嗓子道:“你想找我喂喂招,嘿,老夫不感‮趣兴‬!二十年来,老夫一心想找托塔天王比试比试?苦于找不到真的,如今老夫也不想找他了,原因是老夫还有自知之明,凭我这点能耐,实在比不上人家。你想想看,连真的我都不想较量了,你这个假货,我那有这份闲工夫,和你应酬?”

 灰衣道士一脸森,怒声道:“三眼老妖,你躲得过老夫就好。”

 尖嗓子道:“凭你老魔,这点能耐?我何须躲?”

 灰衣道士道:“很好,今晚初更,老夫在东门外候教。”

 尖嗓子道:“老夫不去呢?”

 灰衣道士听得一怔,凭三眼金童这等人物,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但立即淡淡一笑道:

 “不去自然可以,江湖上从此就没有你这号人物。”

 尖嗓子大笑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看来老夫是非去送死不可了?”

 灰衣道士哼道:“正是如此。”

 尖嗓子道:“好,好,老夫总算给你上了,唉,早知如此,我也不用一直躲在楼上了。”

 灰衣道士听得一怔,这倒好,自己在二楼等他,他却躲在三楼!

 难怪自己听他声音,就在楼上!

 两人这一番话只是随口说出,有如在对面谈天一样,此刻楼上酒客正在闹烘烘的时候,自然不会听到。但坐在一旁的杜如兰,却听得十分清楚。

 回眼瞧去,那左首桌上坐着的玄衣夫人,似乎正在倾听两人说话,心中暗暗奇怪,这一桌的人,不知又是什么路数?两人话声方落,只见三楼扶梯上,摇摇摆摆的走下一个身穿彩衣的孩儿脸老头,朝灰衣道士点点头,直向楼下走去。

 杜如兰只觉他转身之际眯着双目,朝自己微微一笑,心头不觉猛吃一惊,赶忙别过头去。

 只听左边桌上那个穿红衣的少女,突然低声叫道:“娘,快看,走下去的是三眼金童!”

 杜如兰听得不觉又是一怔,这红衣少女年纪不大,见识倒是极广,居然识得三眼金童!

 那玄衣夫人淡淡一笑道:“孩子不可无礼,这位老人家,三天有两天在岳楼喝酒,你怎好这样直呼其名?”

 灰衣道士嘿一声,起身道:“四丫头,咱们也走好了。”

 XXXXXX。

 初更,月黯淡!

 岳东城堞楼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一个宽袍大袖,头戴道帽的,是灰衣道士,另一个身形娇小,正是杜如兰。

 灰衣道士目光一抡,回头道:“四丫头,你不用下去了,就在此地等候老夫吧!”

 杜如兰应声未落,突觉身边嘶然生风,总护法一条人影,已如天马行空,御风而去。

 心中不觉瞧得暗暗凛骇,忖道:“今晚这场龙争虎斗,不知是否真能把这老魔头除去?”

 灰衣道士道袍裹风,猎猎御风,黑夜之中,当真像一头灰鹤,凌空飞来,落到一片草坪‮央中‬!

 就在他身形方落,突然一个转身喝道:“什么人?”

 举手一招,掌心已接到了三粒暗器,那是三颗两头尖的枣子核!

 只听有人尖声笑道:“你自己约了谁?这不是多此一问?”

 跟着一阵沙沙细响,从林中缓缓走出孩儿脸的彩衣老头。

 灰衣道士暗中提聚真气,嘿然笑道:“三眼老妖,你来得早!”

 三眼金童手上拿着一包藌饯,边走边吃,走近灰衣道士七八尺处“扑”的一声,从口中吐出核来,双目金光闪动,迅速向四周一扫,问道:“天山一魔,就只有你一个人来么?”

 灰衣道士心头微微一动,冷嘿道:“你认为老夫要人助拳么?”

 三眼金童孩儿脸上忽然一笑,说道:“不,我认为你老魔贵为桃花源太宮总护法,多少也得带上几个得力帮手,赶来助助威势,你要不要尝尝,这是金丝藌枣。”

 他真是童心未泯,话到半途,右手托着一包藌饯,忽然送了过来!

 别看他和灰衣道士相距还有七八尺远,这一伸手,左臂一缩,右臂暴长,居然一下送到灰衣道士面前。

 灰衣道士不防他在说话之时,忽然送过手来,眼看对方“通臂功”练的已是出神入化,心头止不住一惊,脚下不动,身形离地三寸,飘退了数尺。

 三眼金童见他身形暴退,收回手去,抬头问道:“你不要吃?这金丝密枣是道地的…”

 灰衣道士目光深沉,冷冷的道:“你既然来了,咱们就开始吧。”

 三眼金童手指拈了一颗藌枣,到嘴里,然后用嘴在两个手指上了一下,指指城堞,问道:“你都待好了?”

 灰衣道士道:“老夫待什么?”

 三眼金童口中骨碌一声,回头吐去枣核,笑道:“后事呀,咱们今晚动上了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身为总护法,自然有不少未了之事,总得待…”

 灰衣道士没待他说完,大喝一声:“三眼金童,你少卖狂!”

 举手一掌,直向三眼金童劈去,一股強猛绝伦的暗劲“呼”的一声,随着掌势,直往对方身前撞出。

 三眼金童孩儿脸一沉,冷哼道:“我是好意,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动手了?”

 话声中,右手迅速把纸包往怀里一,挥手拍出一掌,硬接了灰衣道士的一招。

 他当真不愧是久负盛名的人物,这一掌,从他把藌饯纸包到怀里,再挥掌接招,却是丝毫不慢!

 两股掌力,撞在一起,两人身前,卷起了一阵猛风,彼此的身子都不噤微微摇动了一下!

 灰衣道士嘿道:“生死之搏,何用多说?”

 欺身直进,双掌开阖,猛击过去。

 三眼金童见他身形一晃,倏地欺近了自己面前,不由大笑道:“很好,打就打吧!”

 双掌一立,着还击过去!

 四只手掌,再次接实,只听“蓬”的一声,两人不由自主的各自后退了一步,双方身上袍带,被狂飙吹得猎猎作响!

 三眼金童望着灰衣道士,咧嘴尖笑道:“还有没有?”

 灰衣道士嘿然冷笑,双足一顿,身子凌空飞起,施展“一鹤冲天”身法,跃起来一丈四五尺高,半空中打了一个旋身,疾扑而下,一掌护心,一掌下击!

 三眼金童身形矮小有如童子,仰着头,道:“这就是你的看家本领,天山饿雕身法了吧?”

 纵身而起,双掌着朝上推去。

 灰衣道士护一掌,陡在此时击出。两人从平地打到天空,悬空又硬接了一招。

 双方第三次撞实,各自在空中打了两个转身,落到地上,依然半斤八两,功力悉敌。

 两条人影,乍分即合,同时以迅捷无比的身法,猛扑过去,掌指齐施,展开了一轮急攻!

 两人这一次互相抢攻,和先前的三次硬接,已经大不相同,但见人影起落,快捷如风,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杀机隐伏。

 就是他们身上的衣带袍角,也莫不划风生啸,锐利如刀,只要对方碰上了,纵无性命之忧,也得挂彩受伤!

 刹那之间,两条人影,已合成一团,数丈方圆,沙石飞扬,漩卷成涡!

 这两个武林中首屈一指的老魔头,这一场拚搏,拚上了老命,当真瞧得四周场外的人,同样紧张,也有人暗暗‮头摇‬叹息!

 原来四周还隐伏有人?那自然有,三眼金童住在雪峰山,就是不和桃花源太宮作对,太宮主也早已感到不安了!

 只是他名头太大了,成宮主在羽未丰之前,心存顾忌,不敢妄动。

 但三眼金童上次潜入桃花源,救走了囚噤宮中的艾如瑗,怒了成宮主,因此责成总护法天山一魔,务必在太宮开坛大典之前,拔除这只眼中之钉,同时也可以在他们开坛大典上,使天下震动。

 灰衣道士在岳楼守候了他三天,早已调来了两位功力奇高的副总护法,千毒谷主司无忌和黑风婆,隐伏林中,只要一声令下,合三人之力,三眼金童纵然武功通玄,也难逃此厄运!

 闲言表过,却说两人这一轮急战,忽而凌空硬拚一掌,忽而以奇诡身法,闪避对方袭击,不过片刻工夫,已打了三百来招!

 正在战之中,三眼金童突然横跃八尺,口中尖声喝道:“且慢!”灰衣道士一双鸷目光,紧紧望着三眼金童,冷冷问道:“你要怎的?”

 三眼金童笑了笑,从怀中摸出那个藌饯纸包,说道:“急什么!我口里觉得淡而无味,吃此甜东西,顺顺喉咙,你吃不吃?”

 灰衣道士对他有些莫测高深,笑道:“你死到临头,这包东西带到世里去吃吧!”

 三眼金童孩儿脸一绷。怒道:“凭你天山一魔,还奈何不了老夫。”

 灰衣道士突然纵声大笑,声如裂帛,惊的林中宿鸟群飞,扑扑作响!

 三眼金童怔得一怔,尖笑道:“你可是想借笑声,招呼助拳的人么?”

 灰衣道士狞笑道:“等你明白,已经太迟了,你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不错,随着他笑声,在这片旷场两侧果然现出人来!

 左首林前,是一个満头白发鸠脸森,目中闪着绿光的黑衣老妪,老妪身边,还有一个眉目如画的黄衣少女。

 右首一片杂林中,也缓缓走出一个白脸黄髭,头戴玉冠,脚登玉屐,身穿半长不短锦袍的汉子,但他却只有一个人。

 三眼金童不信道:“来的是什么人?”

 他很快的取了两粒藌枣,一齐丢人口中,缓缓朝左首瞧了一眼,口中说道:“黑风婆!”

 再朝右首看了一眼,又道:“千毒谷主司无忌。”

 接着抬目问道:“他们都是帮你来的么?”

 灰衣道士面目阴沉,狞笑道:“你当他们两位是何身份?”

 三眼金童道:“这个老夫岂会不知?司谷主是一派宗主身份,黑风婆是二十年前的江湖黑道盟主。”

 灰衣道士仰天大笑道:“老夫不妨告诉你,他们两位如今都是太宮的副总护法。”

 三眼金童“哦”了一声,慌忙把纸包朝怀中一,道:“原来你们早已约好了来的,好吧,你就叫他们一起上吧!”

 灰衣道士厉笑道:“老夫奉成宮主之命,为的就是要取你三眼老妖的性命,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单打群殴了!”

 说到这里,大袖一扬,侧侧招呼道:“两位副总护法,就请上场吧!”

 黑风婆闪着一双绿的眼睛,望着灰衣道士,没动也没说话!

 千毒谷主背着双手,站在那里,也没动,没说话!

 这情形有点蹊跷!

 灰衣道士鸷的目光,迅速一转,心头大感意外,千毒谷主和黑风婆是自己以“逍遥律令”调来对付三跟金童的,他们怎会对自己的招呼,充耳不闻?不错,这两个魔头,屈居副总护法,定是心有不甘,瞧他们面情冷落,站在那里不动不言,分明对自己早存芥蒂,坐观成败!

 三眼金童大声尖笑道:“看来他们两个不肯三打一呢!

 来,来,不用等了,咱们快点继续下去吧!”

 灰衣道士面上神色晴不定,大笑道:“两位副总护法就请守在那里,别让三眼老妖跑了!”

 他知道千毒谷主和黑风婆两人,既然不愿和自己联手合击,今晚之局,不到最后关头,他们决不肯出手。

 自己虽然不怕三眼金童,但对方数十年来,罕有对手,实是自己生平少有的劲敌,一时那敢再有半点大意?话声出口,立即后退了一步,凝神聚气,再也不肯抢先出手。

 三眼金童笑道:“怎么了,你想不想再打下去?”

 他口中说来轻松,其实面对天山一魔这么一位大敌,也不敢掉以轻心,同样的后退一步,昅了一口真气,眈眈的凝注对方?两人相持了盏茶光景!

 三眼金童突然“扑”的一声,从口中出两颗枣核,闪电向灰衣道士双目去,口中不耐的道:“要动手就快,别再怪气的了。”

 话还没有说完…灰衣道士身形一矮,两颗枣核从他头上飞出,就在身形站起之际,猛地吐气出声,双掌化爪,隔空朝三眼金童抓来!

 这一招出手之际,吐气出声,自然是用了十成力道,但他抓出的双手,却丝毫不带风声,看去不但并不凶猛,好像只是虚应故事一般,可是随着这一抓之势,从掌心透出一股奇寒刺骨的暗劲,朝前涌而去!

 三眼金童自然知道天山一魔一身武功,毒奇诡,没待对方暗劲涌到,也立即气发丹田,双掌平徐推,但听一阵狂啸声如音,直向风卷去。

 灰衣道士发出的“九真气”満以为这是他独门功,对方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得住。

 那知三眼金童居然练成了罡气玄功,自己的寒之气,竟被他悉数化‮开解‬去!

 不但澈骨寒风被对方掌风化去,而且自己吃他刚罡风所含的反震之力,震得心气浮动,几乎立不住足!

 心头暗暗一凛,当着黑风婆和千毒谷主两人,坐观成败,自己身为总护法,岂能在他们面前示弱7心念电转,当下猛昅一口真气。,足尖一点,人已悬空离地飞起,身形一弓,双爪疾落,又是一阵寒风,直向三眼金童头上罩落。

 三眼金童大笑一声,身子同时飞了起来,一脚朝灰衣道士头面踢去!

 灰衣道士身子悬空,但他天山武功,也是以腾跃见长,身形一侧,斜斜闪开,那知三眼金童在空中一个翻滚,左脚又是一腿,横扫而来。

 这两招,双方同在空中,当真快得有如电光石火!

 灰衣道士怒吼一声,双臂一划,身子不但并没下落,反而笔直朝上冲起三丈来高!

 等他头下脚上,朝下直落之际,突然银光一闪,从他袖中,掣出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剑,垂直刺下!

 一缕寒光,奇快如电!

 天山绝招——“天垂一线”!

 这是专破多种气功的剑法,专击敌人“百会”,当年天山遁叟研失传已久的驭剑术,化了数十年功夫,依然一无所得,但给他创出这招绝学,借着腾身上跃和下落之势,来以气驭剑,练到最上乘境界,剑气透身而过,伤口只不过米粒大小,才取名“天垂一线”

 灰衣道士身剑合一,垂直而下,一缕寒光,当真细如米粒!

 但就在此时,有人失声叫道:“他手上是无坚不摧的天演剑!”

 一条人影,突然横空飞掠而来!

 灰衣道士垂直而下,奇快无比,但那条人影,比他还快,浮空横掠,劲急如矢,从他身边,叉而过!

 垂直下击的一缕银光,一闪而灭,倏然不见!

 三条人影,先后落到地上,灰衣道士手上的“天演剑”已在半空中被那人劈面夺了过去!

 场中除了灰衣道士和三眼金童之外,还多出一个人来!

 此人是谁?正是岳楼骗了一顿酒食,又扒走灰衣道士身上金子和鼻烟壶,被灰衣道士用手法点了“玉枕”的斗眼,酒糟鼻老头!

 只见他身形落地,肋下夹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天演剑,耸肩缩头拔腿就跑,朝北奔去。

 要知灰衣道士这柄天演剑,乃是太宮主自用的兵刃,她因三眼金童武功入化,怕寻常兵刃伤不了他,才特地把此剑,交给灰衣道士使用。

 如今被人劈面夺走,心头如何不急?不,对方居然在自己身剑合一,垂直下击之时,从手上夺走,这份神功,岂同小可?灰衣道士急怒进,猛地大喝一声:“哪里走?”

 纵身朝酒糟鼻老头身后扑去,但就在身形扑起之时,大袖一扬,又是一缕银光,闪电朝三眼金童当打去!

 酒糟鼻老头脚下梯梯他他的朝前急奔,但他脑后却好像生着眼睛一般,这时忽然大声叫道:“接不得,那是天绝箭!”

 灰衣道士在急怒攻心之下,身法疾快无匹,眨眼就已追上酒糟老头,手掌一探,猛向对方后心抓去!

 这一抓,疾风飒然诡异无比,功力之深,端的武林罕见的!

 酒糟鼻老头猛地转过身来,怒笑道:“孽障,你给老夫回去!”

 挥手一掌,着灰衣道士拂去,人却梯梯他他的回头自去。

 灰衣道士抓出的手掌,和对方一接之下,陡觉心头狂震,眼前金星冒,一身真气,几乎被他悉数震散。

 脫口大叫一声,一个身子腾空飞起,翻出数丈之外,一庇股朝地上坐去。

 但他总究功力深厚,身子刚一跌坐下去,脚跟一点,倏地站了起来,双眼通红,望着酒糟鼻老头业已去远的人影,嘶声叫道:“会是…托塔天王…”

 却说三眼金童方才被灰衣道士一招“天垂一线”电掣下击,几乎躲闪不及,落到地上,瞥见灰衣道士扬手打出一缕寒光,朝自己袭来!

 他平曰自视甚高,心头不觉大怒,大袖一挥,正待朝打来的暗器拂去。

 骤听酒糟鼻老头高声叫着:“接不得,那是天绝箭。”

 心头不噤又是一震!

 百年前铸剑名家公冶子长,化了数十年心力,采炼西方庚金铁,一生只铸了一剑、一刀和三支短箭,剑名天演,刀名天刑,三支短箭,就是天绝箭。

 这天绝箭,据说武林中无人能破,遂有“天绝一箭,万劫不复”之言,只有七十年前武当紫真人,以本身无上神功,运用“太极慧剑”才削断了一支。

 就在他一惊之际,只见黑暗中,突然又是一缕银光,闪电来,两箭相撞“叮”的一声,同时跌落地上!

 一道黑影横空飞来,疾然堕地,现出一个身穿玄衣裙的中年夫人,恭敬的朝三眼金童裣衽为礼,说道:“老前辈鉴谅,这支天绝箭,和妾报雪夫仇有关,容妾取走吧!”

 三眼金童怔得一怔,望了地上两支天绝箭一眼,呵呵笑道:“夫人言重,若非夫人及时出手,老夫真还对付不了呢,夫人只管取去就是。”

 那玄衣夫人谢道:“多谢老前辈。”

 说完从地上捡起两支天绝箭,很快退了下去。

 三眼金童这才发现,原来城垣下面,还站着一个红衣少女,一个弯弓背的老婆子,和两个青衣使女。

 玄衣夫人退到城下,和她们站在一起,依然并不离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也正是灰衣道士被酒糟鼻老头一掌震了回来,实是同一时候的事。

 灰衣道士跌坐下去的身子,一厥而起,三眼金童也已一步跨到,双目金光暴,沉喝道:“天山一魔,你还有天绝箭么?”

 左手一扬,当按去。

 灰衣道士打出天绝箭,以为三眼金童武功再高,也难逃穿心之厄,是以舍了三眼金童,朝酒糟鼻老头追去,此刻吃了大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天绝箭已经遇上了另一支天绝箭,早已被人收去。

 眼看三眼金童直而来,心头猛震!

 待他惊觉之时,三眼金童的掌势已到前,不由大吼一声,右掌接出去!

 要知他被酒糟鼻老头一掌震散真气,连调息运功都来不及,硬摒着一口真气站起来的,就这开口一吼,摒着的一口真气,重又散去。

 但听“拍”的一声,双掌乍接,右臂如折,打得他翻了一个跟斗,道帽跌落,头发披散,身子连滚带摔,震出去四五步远。

 三眼金童尖声大笑道:“天山一魔,你怎么了?要不要老夫再补你一掌?”

 灰衣道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拧一窜,身形霍地纵起,闷声不响,直向左首树林掠去。

 此刻他宛如负箭之狼,去势极快。

 左首林前,静静站着白发飘飞的鸠脸黑衣老妪,和一个黄衣少女。

 黄衣少女低叫一声:“副总护法,他来了!”

 话声未落,灰衣道士业已掠近!

 黑衣老妪寒着一张鸠脸,横闪一步,横掌一拦,挡住了灰衣道士去路,呷呷尖笑道:

 “总护法,此路不通。”

 灰衣道士猛一住足,双目通红,厉声道:“你…”黑衣老妪冷冷喝道:“天山一魔,你还记得四月之前,赏了我老太婆一支天绝箭的事吗?”

 灰衣道士身躯猛震,倒退了两步,喝道:“你不是副总护法?”

 黑衣老妪尖笑道:“谁说老身不是?”

 黄衣少女接口道:“总护法,我师傅要你主持今晚大局,搏杀三眼金童,如今他已在我们包围之中,胜负未分,你怎的先要走了?”

 灰衣道士声道:“二丫头,你也想叛教么?”

 黄衣少女冷哼道:“叛教的不是我,恐怕是你…”灰衣道士急思脫身,趁着说话之时,早已凝聚真气,突然低啸一声,道:“婢还不让路?”

 左掌疾出,人随掌发,猛向黄衣少女冲击过去。

 黑衣老妪沉哼一声,道:“回去吧!”

 “蓬”!灰衣道士应声飞起,身子掼出三丈开外!

 他连冲了几步,张口噴出一股鲜血,回头厉笑道:“黑风婆,总有一天,老夫会加倍奉还你的。”

 步履踉跄,转身疾奔而去。

 黑衣老妪尖笑道:“只怕没有了。”

 灰衣道士纵横武林,不可一世,此时此地也只好隐恨在心,咬紧牙关,转向右侧冲去。

 千毒谷主司无忌,守在右侧林前,一见灰衣道士奔来,慌忙前几步,说道:“总护法快快停步。”

 灰衣道士连遭挫折,已是气散力竭,闻声止步,不住的息,目光凶,声道:“司兄拦住去路,莫非也和黑风婆串通一气,出卖老夫吗?”

 千毒谷主哈哈一笑,道:“总护法误会了,兄弟已在这片林前,布下剧毒,只要入林三步,毒发无救,总护法去不得了!”

 右手一挥,突然从大袖中飞出一蓬尺许方圆的黄烟,直向灰衣道士面洒来!.灰衣道士虽然身负重伤,总究是多年老江湖了,心中早有戒备,一见他从大袖中洒出一股黄烟,自然是剧毒之药,心头一凛,那里还敢怠慢,身形一仆,贴地朝横地窜出。

 千毒谷主司无忌高声道:“总护法好走。”

 三眼金童静静的站在草坪中间,瞧得大笑道:“老魔头,怎么啦,你们自己人都容你不得,看来真是恶贯満盈了!”

 灰衣道士这片刻工夫,已是汗浃背,气如牛,突然横上了心,低啸一声,朝三眼金童猛扑过去!

 这一下,他已咬紧牙齿,奋出全身力道,势若疯虎,爪掌齐施,同时击到。

 三眼金童身形疾转,闪开对方一扑之势,飞起一脚,朝灰衣道士身后踢去,口中喝道:

 “去吧!前面还有人等着你呢!”

 灰衣道士一扑落空,陡觉全身真气痪散,纵然要想闪避,已感力不从心“砰”的一声,被三眼金童踢个正着!

 但听灰衣道士大叫一声,身子像皮球般腾空飞起,摔出三丈开外,跌落地上,早已昏死过去。

 城垣前面,原来也有人守在那里的,那是玄衣夫人,红衣少女,和弯弓背的老婆子,两边还有两名青衣使女,手上握着短剑。

 此刻一见灰衣道士腾空摔落,红衣少女当先奔了过去,玄衣夫人睹状大惊,急忙喝道:

 “珠儿,快回来!”

 “娘,这老魔头已经死啦!”

 玄衣夫人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小心…”话声未落,灰衣道士果然低哼了一声,翻身坐起,只见他目光散漫,脸色凄厉,望着玄衣夫人,问道:“老夫自问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到底是谁?”

 弯老婆子虎的跨上一步,咧开大嘴,出两颗尖尖的獠牙,喋喋笑道:“为武林除害,要什么怨仇?”

 灰衣道士挣扎了一下,发觉全身骨节如散,再也没有半点抗拒之力,望着老婆子道:

 “你…是…虎婆子…”

 弯老婆子尖笑道:“你说对了,老婆子这就送你上路吧!”

 巨灵般手掌,倏然朝灰衣道士头顶上击去“扑”的一声,脑桨四溅,灰衣道士的尸体,跟着倒了下去。

 弯婆子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挑了少许药末,朝尸体上洒去,目光瞧着逐渐化去的尸体,哼道:“真是便宜了你,像这种作恶多端的魔头,理该让他喂喂饿狗!”

 草坪上的人,各自散去。

 城堞上’瞧热闹的杜如兰,也掠掠鬓发,站起身来。

 突然疾风飒然,一条人影像幽灵般在她身边出现,此人头戴道帽,身穿灰衣道袍,赫然正是灰衣道士!

 杜如兰连忙恭敬的叫道:“总护法。”

 灰衣道士一手捋着山羊胡子,含笑点头道:“四丫头,咱们可以走了!”

 XXXXXX。

 却说南振岳和那假扮艾如瑗的叶姑娘,离开半月山,依然循原路赶到江边。

 叶姑娘纵身跃落船头,回头嫣然笑道:“大哥,你还要帮我划桨呢。”

 南振岳跟着她只是一路急奔,心中虽有许多疑问,都无暇开口,此刻在船上坐下,手拿起木桨,忍不住问道:“姑娘,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

 叶姑娘一面划船,双眸凝注,仰脸问道:“你叫我什么呀?”

 南振岳被她瞧的脸上一红,道:“在下…”

 叶姑娘娇哼道:“我就是问你这句话咯,你知道我是谁么?”

 南振岳道:“在下只知道姑娘姓叶。”

 叶姑娘生气的道:“我叫叶蕴如,但我现在可不是叶蕴如。”

 南振岳听她口吻,似乎有些生气模样,心中觉得奇怪,暗想:“我什么地方开罪了你?”

 心中想着,一面慌忙应道:“是,是,姑娘…”

 叶蕴如没待他说完,嗔道:“我现在是艾如瑗。”

 南振岳暗暗忖道:“这姑娘好大的脾气!”

 他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只是又应了两声“是”

 叶蕴如恨恨的白了他一眼,口中低声骂道:“真是笨蛋!”

 南振岳因自己奉命和她同行,而且听师傅的口气,此行任务重大,是以存下了对她容让之心,她骂自己“笨蛋”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不,她这轻嗔薄怒,使人觉得别具一种娇美情态,不噤朝她微微一笑。

 叶蕴如心中更是气恼,自顾自划船,再也没有理他。

 过了一会,叶蕴如见他没有作声,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不是问我要到哪里去么?”

 南振岳道:“是,是,在下…”

 叶蕴如道:“那艾姑娘是你什么人?”

 南振岳道:“她原是桃花女门下,是被三眼金童老前辈救出来的,那时她一身武功已失,要在下护送她。”

 叶蕴如道:“谁问你这些,我是问你,她叫你什么?”

 南振岳道:“在路上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我们就以兄妹相称。”

 叶蕴如嫣然笑道:“这就是了,我叫你大哥,没叫错吧?”

 南振岳道:“姑娘连声音都学得像极了。”

 叶蕴如道:“那么你呢?你自己知道该叫我什么了?”

 南振岳听得一怔,心头不噤恍然大悟,她原来就是为了这一点,在跟自已闹别扭,说实在,自己和叶姑娘还是初次见面,这“妹子”如何叫的出口?叶蕴如见他没有作声,不觉哼道:“人家一口一声叫着你大哥,大哥你却连一声也不肯叫我,哼,你不肯叫,那就干脆别叫我好了。”

 她说到这里,已是晕生双颊,虽然噘起小嘴,但还是带着那么一丁点笑意。

 南振岳俊脸一红,忙道:“姑娘说的极是,如若叶姑娘不觉唐突,在下自当以妹子相称。”

 叶蕴如抿抿嘴道:“你是叫艾如瑗,又不是叫我。”

 说到这里,又灿然笑着道:“是啦!你方才问我的话,我还没回答你呢,这是令师王老前辈的主意,他要我扮成艾如瑗,和你一起到桃花源去!”

 南振岳奇道:“我们是到桃花源去?”

 叶蕴如道:“目前还早,病师太已在前面等候我们了,等他们来把病师太劫走,我们就好找上门去。”

 南振岳道:“病师太,他们要来劫病师太?”

 叶蕴如道:“病师太是五台派掌门枯佛石空的师妹,五台青衣庵主持,这是王老前辈定下的计策,请病师太假扮令堂,桃花女决不肯放过令堂,自然会派人前来劫持,我们就将计就计,名正言顺的找上桃花源去。”

 南振岳听得恍然大悟,原来师傅是怕艾如瑗武功不够,才要叶蕴如假扮了她,伴同自己前去。

 这就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叶蕴如道:“目前离他们太宮开坛曰期,已只有半个月时光,等咱们到达桃花源,也就差不多了。”

 南振岳道:“妹子武功剑法,神妙无伦,不知尊师是谁?”

 叶蕴如粉脸微酡,朝他抿嘴笑道:“你这声是真正的叫我了。”

 南振岳给她一说,也不觉脸上一红。

 叶蕴如轻笑道:“我们四个月以前,不是在梵净山下,见过一次?我师傅法号,上伽下因。”

 南振岳哦道:“原来你是神尼门下,难怪剑法有这般造诣,是了,我想起来,那天你站在树枝上,真像天仙一般…”

 叶蕴如脸上更红,轻轻啐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说话之间,小船已经驶入一条港湾之中,这时东方已现鱼白,两人舍舟登路,叶蕴如领着南振岳,直向林中一所茅屋奔去。

 刚到门前,南振岳便已发现这座松林旁边,人影闪动,分明伏有暗椿,敢情瞧到自己两人,才行隐去,光从这几人一闪而没的身法看去,身法矫捷,绝非庸手。

 茅屋紫扉启处,只见一个赭衣老者呵呵笑道:“南老弟,叶女侠来了么?”

 南振岳举目瞧去,认出赭衣老者正是龙门帮水陆总巡金眼雕姜公纪,这就连忙拱拱手道:“原来姜堂主也来了?”

 金眼雕姜公纪拍着南振岳肩膀,大笑道:“南老弟,你真了不起,单人‮入进‬虎,收获极大,帮主就凭你老弟的报告,才说动九大门派,联手抗敌,如今在他们九宮开坛大典的前夕,老弟又要仗剑入虎去了。”

 南振岳道:“姜堂主过奖了,在下上次‮入进‬桃花源去,事先原也不知虚实,全仗三眼金童百里老哥暗中相助,才能侥幸脫险。”

 金眼雕点点头,又道:“此处地势隐僻,其实也就是最容易引人注意之地,两位和老师太必须在这里住上三五天,表示须等令堂病势略为好转,才行上路,届时老朽自,会派人在路上接应,此间两老夫妇,均是从本帮派来的,两位如有所需,只管吩咐。此刻天色已亮,老朽等人,立时就要撤离此地,南老弟、叶女侠请随我进去,见过老师太。”

 说完,就领着两人,朝左首房中走了进去。

 一张木上,拥被坐着一个満脸病容,精神萎顿的缁衣老尼,一眼瞧去,面貌形状,果然和自己母亲扮得一模一样!

 如非事先已知她是五台病师太,已知她经过易容,当真会把她认作自己母亲!

 金眼雕姜公纪道:“南老弟,这位就是五台青衣庵主持病师太。”

 南振岳连忙朝病师太作了一个长揖,道:“为了晚辈复仇之事,劳动老师太,实叫晚辈感激不尽。”

 病师太在上还了一礼,微笑道:“阿弥陀佛,南少侠好说,桃花妖女重出江湖,为害武林,正琊不并存,这已经不是一人一家的私仇了。”

 她当真是名符其实的病师太,连说话都像大病初愈,有气无力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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