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老释疑
铁面神判道:“在下听人说过,这种拂
手法,拂中入身,透
截脉,轻则终生残废,重则血脉闭
而死,可说是一种极为恶毒的工夫。”
紫鹃道:“恶毒又怎么样?”
铁面神判微微一笑,道:“姑娘方才说过,你们夫人不许姑娘和人动手,对是不对?”
紫鹃道:“那是他先出手偷袭,怪得谁来?”
铁面神判道:“你们夫人连姑娘和人动手,都不准,姑娘怎好出手伤人?”
紫鹃给他说的一怔,抬目道:“那我给他解了就是了。”话声一落,突然双肩一晃,掠到秦季良身边,冷冷的道:“便宜了你!”
一掌向秦季良垂下的手肘之上拍去。
秦季良运气一试,果然
道已解,但他两招之內,就败在一个黄
丫头手下,而且结果还要人家替他开解
道,自觉脸上无光,
森目光,隐
怨毒之
,只是一语不发。
紫鹃身法奇快,拍开秦季良
道,人已回到原处,回头朝黑手屠夫、恶丐钱平欠身道“两位老爷子,咱们可以走啦!”
钦面神判道:“姑娘且慢。”
紫鹃偏脸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铁面神判笑了笑道:“屠兄、钱兄两位,原是敝上要请的客人,如今姑娘一来,就把他们情去了,叫在下如何向敝上
待?”
紫鹃一手叉
、粉脸一绷,冷冷的道:“你待怎的?”
铁面神判笑道:“在下奉命行事,姑娘总要使在下有个
待。”
紫鹃道:“你要如何才有
待?”
铁面神判道:“姑娘把给屠兄、钱兄看的东西,也让在下看上一眼就好。”
紫鹃脸色一缓,笑道:“给你瞧瞧自然可以,哼,那秃顶老头要是好好的和我说,也不会吃苦头了。”
她说话之间,果然伸手从怀中取了出来,手掌一摊,直送到铁面神判面前,说道:“你要看,就请看吧!”
铁面神判只望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慌忙躬身下去,恭敬的道:“属下不知姑娘就是执令使者,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恕罪。”
经他这么一说,秦季良、毕鸿生两人,也立时脸色大变,愕然怔住。
薛少陵瞧得大是奇怪,心想:“不知那丫头手上究是何物,方才给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看了之后,这两大凶人,立即答应跟她去见夫人。这回铁面神判更是神色恭敬,还自称‘属下’,好像这件东西,具有无上威力一般。”
紫鹃手掌一收,咕的笑出声来,说道:“你也认识这花令?”“花令?”薛少陵听的更奇,不知花令又是什么东西?”
铁面神判脸上有了汗水,惶恐的道:“属下自然认识。”
紫鹃道:“现在你看清楚了吧,我们可要走啦!”
铁面神判连头也不敢抬,依然躬身道:“属下恭送使者。”
紫鹃抿抿嘴笑道:“不要客气。”一面转身道:“夫人已经等久了,两位老爷子请吧。”
说罢,当先朝殿下走去。
黑手屠夫朝恶丐钱平望了一眼,尖笑道:“他们闹了半天,大水冲倒龙王朝,是一家的。”
紫鹃忽然回过头来,披披嘴道:“谁和他们是一家的?”
恶丐钱平道:“杀猪佬,咱们走哇!”
黑手屠夫道:“老子一名劣徒,还在他们手里。”
恶丐钱平道:“见了他们夫人,不就都解决了?”
三人去势极快,眨眼已经走出老远。
铁面神判直起
来,长长吁了口气,望着三人身形,只是沉昑不语。
秦季良道:“统领可觉得事情有些跷蹊么?”
铁面神判道:“照说宮中如果出派使者,持令而来,方才敕谕中就该有所指示了…”
毕鸿生道:“这丫头属下也觉得大有可疑!”
铁面神判道:“但她所持花令,兄弟看的十分清楚,确是宮中之物。”
秦季衣道:“据属下之见,此事可能和铁胆胜镇山等人失踪有关。”
铁面神判身躯微微一震,变
道:“此事兄弟立时得向內府请示,秦兄,毕兄可派人跟踪,查明他们去向和落脚之处,在没有接到內府指示以前,行蔵务须隐秘,不可被对方发觉了。”
毕鸿生、秦季良同时躬身道:“属下遵命。”话声一落,两道人影,立时破空向庙外飞
而去。
神差十号也由一名黑衣汉子开解
道,挟起神差九号尸体,跟着向庙外而去。
铁面神判回头朝龙门五怪含笑道:“西门老哥五位,从现在起,已是本堂护法身份,随同本座行止了。”
西门浩躬身道:“属下兄弟,一切敬遵统领吩咐。”
铁面神判道:“很好,你们可以去庙外巡视,本座要在此地休息片刻。”
龙门五怪欠身作礼,同时退了出去。
铁面神判忽然抬起头来,含笑道:“小兄弟可以请下来了。”薛少陵猛然一惊,心中暗想:“自己行蔵,果然早已给他瞧破了!”
人家既已出声相召,只好一提真气,纵身跃落天井,大步朝殿上走去,一面冷冷说道:
“阁下有何见教?”
铁面神判拱手相
,含笑道:“老朽一到此地,就已发现小兄弟隐身树上了。”
薛少陵心想此人武功不弱,自己不可大意,举步跨上石阶,早已暗中运气戒备,一面冷然道:“足见统领高明。”
铁面神判道:“小兄弟想来就是薛神医的公子了?”
薛少陵道:“不错,统领要待如何?”
铁面神判抱拳一揖,道:“老朽昔年伤重垂危,多蒙令尊相救,二十年来耿耿在怀,不敢或忘。”
薛少陵心中暗暗冷哼:“义父明明被你们劫持,你到倒在我面前,故意说得这般好听,此人当真阴险得很!”
铁面神判似已瞧出了薛少陵神色,当下说道:“薛世兄想是为令尊来的了。”
薛少陵冷冷说道:“统领既已知道,何用多问?”
铁面神判微微叹息一声,道:“薛世兄也许对老朽心存误会…”
薛少陵冷笑道:“家父落在统领手里,那该不是假的吧?”
铁面神判脸有愧
,点点头道:“老朽奉命行事,情非得已,但老朽愿以头颅向世兄保证,內府对令尊如待上宾,决无半点亏待之处。”
薛少陵朗朗一笔道:“那无非是你们想利用家父,配制害人物药罢了。”
铁面神判脸色微变,苦笑道:“老朽身受令尊大恩,自应力图报效,世兄也许对目前江湖情势,尚未明了。”
薛少陵道:“在下确实不大明了?”
铁面神判低声道:“不出数年,整个江湖,均将受本门统辖,顺生逆死,那是一定的道理,令尊能先为本门效劳,正是一件好事…”
薛少陵皱皱眉,暗想:“张果老说的不错,看来他们野心果然不小!”不觉抬目问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门派?”
铁面神判颇感为难的道:“这个老朽目前还是不便奉告,今晚老朽约世兄相见,实有两件事,必须奉告。”
薛少陵道:“两件什么事?”
铁面神判一脸诚恳的道:“老朽身受令尊大恩,不得不掬诚相告两件事,就是令尊虽然留在內府,但有老朽在,决可无虑,世兄归告令堂,但请放心,老朽也奉劝世兄,切不可再采取敌对行动。”
薛少陵道:“第二件事呢?”
铁面神判道:“老朽不瞒世兄说,上面因世兄和张果老两人,知道了本门甚多机密,內府目前业已传下令来,务必将世兄擒下。因此老朽之意,世兄不宜再在江湖走动,最好能易容改名,暂时隐蔵,老朽自会竭力向上面解释,过了一年半载,也就无事了。”
薛少陵道:“多谢关照。”
铁面神判看他口气冷淡,叹了口气,又道:“老朽知道世兄未必相信,但老朽说的,实是出自肺腑之言,世兄曰后自会知道,老朽不便多留,务望世兄善自珍重。”
说完,抱抱拳,大袖一挥,一道人影,腾空飞起,瞬息不见。薛少陵仰望长空,心中暗暗赞叹:“这位铁面神判的武功看来不在师傅和张果老之下!”
他微微出了回神,眼看这座小朝之中,已只剩下自己一人,也就走出庙宇,赶返祁
客店。
***三天后,他已经到了九疑山下。这九疑山,又名苍梧,为舜陵所在。据水经注上说:“九疑山维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曰九疑。”可见九疑山如何山重水复了。
薛少陵当曰听张果老说过山势的大概情形。那知到得山下,但见群峰起伏,到处都是密庒庒的森林,不知山有多深?林有多密?望去一片荒僻神秘,和张果老说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心头不由一愕,暗想:“像这般人迹罕至荒山,问都没有可问,如何找得到九疑
?”
心中想着,一面就朝山上走去,不知越过了几重山涧,盘过多少山脚,入山渐深,心头更觉焦的。
停身一瞧,四周万峰环绕,青葱耸秀,山下一片田陇中,古木苍苍,朝貌宏伟,赫然正是舜陵!心中不觉大喜,张果老说过,只要找到舜陵,九疑
就在不远了。当下迈开大步,循着樵径,走了里许光景,果见山
间斜斜有一座天然扇形
门,
石嵯峨,足有数亩来广。
宛如巨兽张嘴,门上下垂的石钟啂,和参差石笋,有如错落门牙。
九疑
终于找到了。
薛少陵长长吁了口气,他心中默默想着张果老告诉自己的那首诗“闻道尊师号无疑,无疑争奈出多疑,寓形宇內能几时?乐夫天命复奚疑。”
据说只要自己在九疑
前倘祥低昑,九疑先生就会出来,但如今到了九疑
前,就觉得这话又有了问题!
九疑
广阔深邃,从
口望去,天光幽暗如晦。莫说在
外倘佯低昑,就是你高声朗诵,住在
內的人,也莫想听得到半句!
薛少陵望着这座巨
,正在作难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沙沙脚步之声,急忙回头瞧去,只见一个老樵夫模样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这老樵夫朝薛少陵打量了几眼,含笑问道:“相公是游山来的,还是找人来的?”
薛少陵心中一动,立即拱手为礼,说道:“老丈请了,小可正是找人来的。”
老樵夫笑道:“那一定是找九疑先生来的了。”
薛少陵道:“在下正是找九疑先生来的了。老丈如何会知道的呢?”
老樵夫笑笑道:“九疑先生名气大的很呢,从远道慕名而来的人,可真不少,但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见得到他。”
薛少陵道:“可是他不愿和人相见?”
老樵夫道:“那倒不是,九疑先生隐居
中,就是没人找得到他。”
薛少陵听得好奇,问道:“这
很大么?”
老樵夫道:“这九疑
里面,有山邱,有河
,也有平地,自然很大的了,但来找他的人有时还不止一个,带了干粮,在
中住下来,分头找寻,就是找不到他?”
薛少陵道:“那怎会找不到的?”
老樵夫笑了笑又道:“九疑先生精通奇门循甲,在他住的地方,布了一座八阵图,什么人都走不进去。”
薛少陵听得大感为难,心想:“听他这么说来,自己这趟算是白来了?”
老樵夫看他神色沮丧,不觉问道:“相公找九疑先生,有什么事吗?”
薛少陵道:“在下不远千里而来,有件疑难之事,想求教于他。”
老樵夫道:“相公千里而来,那就进去碰碰运气吧!”
薛少陵拱拱手道:“多谢老丈。”
说完,正待转身朝里走去!
老樵夫忽然叫道:“相公且慢。”
薛少陵住足道:“老丈还有什么教言?”
老樵夫笑道:“相公可知九疑
的走法么?”
薛少陵灵机一动,连忙拱手道:“老丈如能指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老樵夫淡淡一笑道:“这也说不上什么感激的话来,不过老朽对
內情形,还略知一二,也许可以给相公做个参考。”说到这里,偏头问道:“相公可知这九疑
像个什么?”
薛少陵道:“在下不知道。”
老樵夫道:“像龙!咱们这里的人,不叫它九疑
,都叫它神龙
。”
薛少陵心中暗想:“天下的名山大川,只要是名胜之处,差不多都有许多神话,附会穿鉴?九疑
自然也不例外的了。”
老樵夫神色一正,一本正经的道:“相公可是不信么,天下造物之奇,相公身历其境,自然就会相信了。”
他说话之时,用手指
门,道:“这
门方广数亩,就是龙张着的嘴,门上有下垂的石钟啂,和从地上突出尖石,是龙的门牙。
里面庞然矗立的石岩,就是龙舌,从这里望进去,见天一方,诸牙错落,上面凸凹不平的,则是龙颚,这些相公站在这里,不是都可以看到了么?”
薛少陵经他一说,再细看形状,倒也确有几分相似,这就点了点头。”
老樵夫见他相信了,更自高兴,抹抹嘴角口水,道:“再进去就是龙的咽喉,
口只有三尺来高,才免可容人,下面有五尺高的斜坡,要匍匐倒爬而下,才可入內。咽喉里当然是
润的,所以石
中有不少涓涓细
,不小心就得滑倒,你相公一个文弱书生,这段路真不好走。
薛少陵见他说得口沫横飞,滔滔不绝,人家一番好意,自然不能不听,只好频频点头。
老樵夫伸手在怀中一阵掏摸,摸出一个黑布小包,递到薛少陵手中,笑道:“从咽喉下去,就步入龙身,这龙身之內暗无天曰。
一片漆黑,可说寸步难行,老朽这布包里面,是一盏小灯,相公到了里面,就用得着它。”
薛少陵接到手上,一面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说道:“承蒙老丈指点,微薄之数…”
老樵夫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老朽是送相公照路的,要论金钱,老朽岂不成了诈讹客人,相公快不可如此。”
薛少陵见他坚持不肯受,只好收起银子,拱手说道:“老丈既然这般说法,在下谢了。”
老樵夫又笑道:“这才差不多,哈,老朽还没说完呢,相公入
之后,要经过几座山邱,和几条河
,才能到达石田。这石田据说从前有仙人在这里耕种,留下来的仙迹,陇亩阡陌,秩序井然,那九疑先生就在石田当中,搭了三间茅屋。”
他说了这许多话,这句话才引起薛少陵真正注意。”
老樵夫自然看得出来,心中更喜,接着又道:“他平时自比卧龙岗的诸葛孔明,除了胡言几句似通非通的诗句,就喜欢在门前小河中垂钓,只是他生
多疑,一看到有人来了,就往屋里跑。他说:‘诸葛孔明悠游林下,高卧隆中,何等逍遥自在?不该被刘备连哄带骗,骗了出来,结果鞠躬尽瘁,短命而死。’所以他躲在
中,从不肯出山一步…”
薛少陵道:“这也难怪,高人逸士,大多隐迹林下,与世俗相遗。”
老樵夫嘿然道:“什么高人?他师傅教了他不少学问,就应该学以致用才对,谁像他这般多疑,在
里一躲几十年,有学问又有何用?”
薛少陵听得不觉一怔,他先前只当老樵夫是个山中樵子,但这几句话,岂是普通樵子说的出来的?那老樵夫笑了笑,又道:“咱们把话题扯远了,那九疑先生就在他茅屋四周,布了一座
踪阵,外人休想走得进去。咳,别说走去了,你就是到了他门前,连看也休想看得见。”
薛少陵心中暗想:“自己来时,曾听张果老说过,只要在
口昑那四句诗,他自会出来,敢情张果老并没到过九疑
,以讹传讹,弄错了地方,这四句诗,应该在他门前低昑才对!”
想到这里,不觉有了信心,正待向老樵夫辞别。
老樵夫瞧了薛少陵一眼,一手摸着胡子,点点头道:“瞧你相公不失是个有为青年,老朽索
再指点你一条明路。”
薛少陵早已觉得这位老樵夫非常人,闻言方自一喜,还没开口。
那老樵夫又道:“九疑先生在他茅屋四周,叠石为阵,布置的其实也不过是八挂九宮,五行生克类阵法…”他一边说话,一边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拳大山石,在手上掂了掂,然后递了过来,续道:“相公到了石田,登岸之后,立即停步,从正南向北的走法,要左三右七,直九退一。记住,就在你退下一步的时候,就必须把这块石头,放到你身前一尺之处。”
薛少陵接过那块沉甸甸的山石,抬头问道:“在放下石头之后,又当如何?”
老樵夫道:“不,你把这块石头放落之后,口中还要念上两句话才对。”
薛少陵心中忖道:“大概就是张果老说的四句诗了,”心念转动,一面恭敬的道:“不知要念两句什么话,还请老丈指教。”
老樵夫念道:“心中不惑,
踪不
,咄!”
他“咄”字喝得声音极响,薛少陵但觉两耳被他震得嗡嗡有声,不噤心中大吃一惊,抬头问道:“在下…”
他原想说:“在下念了这两句话,九疑先生就会出来了么?”但他只说了:“在下”两字,底下的话,还没出口、这一抬头之际,不噤楞住了!
你当为了什么,明明对面说话的老樵夫,喝了这声“咄”字之后,在薛少陵耳朵一震,心头一愕,再行抬目之际,竟然已经不见了!
就算会飞,飞得最快,麻雀从地上飞起,你总可以看到她飞去的方向;但薛少陵根本连老樵夫如何走的,都没发觉!
他楞在当地,心知遇上了绝世高人。一时深感武功一道,当真无涯无际,自己这点能耐,直若沧海一粟,渺不足道!
当下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向空遥拜,作了个长揖,道:“晚辈多蒙老丈指点,谨此叩谢。”
说完,手中拿着老樵夫给自己的那块山石,举步朝
中走去。
九疑
人口,果然有如龙的咽喉一般,侠窄得仅容一人,要匍匐倒行而下。
一到里面,这黝黑的
之中,不透天光,但觉眼前一片幽暗,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越往里走,当然越黑!
薛少陵心中暗忖道:“自己一无准备而来,若不是遇上了那个老樵夫,只怕一入咽喉,就寸步难行了。”
转付之间,伸手从怀中取出者樵夫送自己的黑布小包,随手打了开来。
这一打开,但觉眼前一亮,布包中赫然是一颗
卵大小的夜明珠,照得一两丈內,奇光生辉,毫发可辨。
这颗夜明珠,该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想到自己方才要送他几两银子,如今想来,更觉愧汗无地!
瞥见布包中还有一张字条,急忙取起,低头瞧去,只见上面写着:“就算是师叔的见面礼吧!”
“师叔”?薛少陵瞧得暗暗奇怪。
这位老樵夫,会是自己师叔?但此时他也无暇多想,一手托着明珠,继续朝前走去。行约数里,那老樵夫说的一点没错,这九“疑
中,果然有山邱、有河
、也有平地。山陵起伏,河
湍急,平地就像一片旷野,但觉此身在天地晦瞑之间!
薛少陵翻。几座山邱,也渡过了几条河
。
心中紧记着老樵夫到了石田,一登上岸,就必须立即停步之言。
心知石田上岸,准是九疑先生的
踪阵了,自己只要一步走错,陷入阵中,再想按照老樵夫说的走法,也已来不及了。
因此他每涉水渡河,都是十分小心,仔细看清四周景物,才跃登上岸。
当他最后涉过一条宽阔河
,纵目瞧去,但见岸上出现了一片暗灰色的田野,吁陌纵横,宛如陇亩!
石田已在眼前!
薛少陵心头又惊又喜,左手托着夜明珠,右手握着那块山石,缓缓登岸,立即站定身子。
他先想看看这
踪阵有些什么奥秘?那知纵目四顾,只觉身前不远,果然疏疏朗朗的散置着许多大小不等的石堆,这些石堆,望去杂乱无章,好像是摆成了许多门户,却又什么都不像。
一片石田,依然是一片石田,只是有些灰灰蒙蒙的,看不清切,但那里有九疑先生的茅屋?薛少陵凝视良久,依然看不出半点端倪,心中暗想:“自己若非已知老樵夫是位异人,真不敢相信这些石堆,自己只要一掌就可把它扫开,还会有什么深奥学问,存乎其间?”
心中想着,微微昅了口气,依照老樵夫指点,左三右七,朝石堆中走去。
他站着不动,什么也没有感觉,这一举步,顿觉満眼生雾,一片
蒙,连手上托着的明珠,也宝光大减,只能照到数尺光景,心中不噤暗暗吃惊,忖道:“看不出这几堆
石,果然厉害!”
脚下丝毫不停,审慎的走完左三右七,就笔直向前走了九步,再后退一步,才站停下来。
此时眼前蒙蒙
雾,已越来越浓,身前身后,几乎全被黑雾弥漫,珠光也黯淡失
!
薛少陵那敢怠慢,立即俯身下去,把手中山石,朝身前一尺处,放了下去,口中同时喝道:“心中不惑,
踪不
,咄!”
说也奇怪,这一拳山石,当真灵异无比,他“咄”字出口,跟着直起
来!
这刹那之间,眼前云雾全收,一切景气,豁然开朗,掌上明珠,宝光也陡然一亮!
只见自己站在几小堆
石之间,三丈开外,一片空地上,竹离茅舍,尽收眼底。
薛少陵心中大喜,九疑先生的茅屋,就在眼前,只是老樵夫和自己说了“左三右七,直九退一”几步走法。
如今浓雾虽收,自己四周,依然横七竖八的堆着许多石块,显然犹未出阵。
他方才已经试出厉害,只要一举步,阵法就会立生变化,一时站在原处,那敢轻易举步?就在此时,只见从茅屋中走出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破了我阵法?”
薛少陵举目瞧去,这人约有五六十岁年纪,相貌文静,一身文士装柬,脸上隐泛怒容,还带些惊愕之
。
心知来人正是九疑先生无疑,急忙抱拳作揖,说道:“前辈就是九疑先生了?”
九疑先生点头还礼,打量着薛少陵,脸上似乎不信,问道:“我那
踪石阵,就是你破的么?”
薛少陵道:“没有啊,在下只放了一块石头。“九疑先生冷哼道:“你在天枢位上,投下一石,把全阵门户,全堵死了,还说不是你破的么?”
薛少陵听说破了他的石阵,心头不觉深感歉疚,忙道:“在下不知这一块山石,就破了前辈阵法,深感不安。
九疑先生道:“石阵已破,你还不出来,呆在那里作甚?”
薛少陵听他一说,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果然不再有什么动静,这就大步走出阵法。
九疑先生冷冷的道:“你受人指点而来,有什么事么?”
薛少陵道:“在下有一件疑难之事,要向前辈请教。”
九疑先生道:“很好,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恢复了阵势再说。”话声一落,就匆匆往石阵中走去。
只见他把石堆移来移去,东加几块,西减几块,足足忙了半天时光,石阵中果然又起了一阵蒙蒙烟雾,渐渐看不真切!
薛少陵瞧得暗暗惊叹!奇门之学,果然玄奥神奇,叹为观止!思付之间,忽见九疑先生双手捧着自己放下的那块石头,目不旁视,缓步朝屋中走去。
薛少陵瞧他神色恭敬,独自走进屋去,不知自己该不该跟他进去?方在迟疑之间,只听九疑先生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请进来吧。”
敢情他恭恭敬敬走着方步,不好开口,才以“传音入密”向自己说话。
薛少陵依言跟了进去,跨进木门,但见屋中打扫十分干净,上首一张长案上,放着一双古铜香炉,和卦爻之类的东西,两边四把椅子,此外就别无摆设。
九疑先生双手捧着那块山石,供到长案之上,忽然跪拜下去。薛少陵瞧得奇怪,暗想:
“此人行径,当真有点怪癖,怎么对一块石头,行起大礼来了?”
九疑先生恭恭敬敬的拜了八拜,才行站起,朝薛少陵拱手一揖,说道:“老朽不知小兄弟竟是奉恩师之命而来,方才多有失敬,小兄弟幸勿见怪。”
薛少陵怔得一怔,自己
外遇上的老樵夫,莫非就是无疑叟?九疑先生和颜悦
的道:
“老朽已有三十年没有见过恩师慈颜,小兄弟带来了恩师手偷,老朽至表感激,不知小兄弟在那里遇上恩师的?”
薛少陵越听越奇,老樵夫只是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块山石,
与自己,几时叫自己带来手谕?当下就把自己在
外遇见老樵夫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九疑先生哈哈大笑道:“老朽在屋外布的
踪石阵,暗蔵先后天八卦九宮奇门之学,千头万绪,小兄弟只投下一块山石,就把阵法堵住,除了恩师,还有何人有此能耐,老朽早该想到了。”
薛少陵道:“但无疑老前辈除了交给在下一块山石之外,并没带来他老人家的谕示。”
九疑先生笑道:“恩师在石上留了记号,小兄弟如何看得出来?”
薛少陵道:“前辈说的极是?”
九疑先生连连摇手,又道:“恩师谕示中曾提到小兄弟乃是大师伯的记名弟子,千万不可再以前辈相称。”
薛少陵愕然道:“在下恩师,人称黑煞游龙…”
九疑先生没待他说完,点头笑道:“桑老九侠名远播,老朽久闻其名,但老朽说的,却是大师伯无名道长。”
“无名道长”薛少陵曾听张果老说过,‘风尘三奇,无,无,无疑’。
第一个“无”是无名道长,第二个“无”是张果老的师傅无极老人,无疑叟还是三奇中最后一名,自己几时被无名道长收作了记名弟子?不错,方才老樵老夫在送给自己一颗明珠,曾在布包中留了一张字条,也有“就算是师叔的见面礼之言,莫非无疑叟认错了人?心念转动,不觉抬目道:“在下初出江湖,并未蒙无名老前辈收作记名弟子之事。”
九疑先生指指薛少陵
间竹箫,笑道:“小兄弟这支九转箫,那里来的?”
薛少陵蓦然一怔,想起那个疯疯颠颠的化缘道人,莫非会是风尘三奇之首的无名老道?
九疑先生呵呵笑道:“这支九转箫,正是大师伯随身不离之物,小兄弟蒙他老人家垂青,真是福缘不浅…”
薛少陵虽然不知“九转箫”之名,但已试出这支竹箫,拿在手上,轻若无物,却是又坚又滑,不畏刀剑,此时经九疑先生说出,才知竟是无名道长的随身之物!
九疑先生目注薛少陵,问道:“小兄弟艺出桑老九门下,一身武功,在年轻一辈中,已可算得是出类拔荤的人物,何况又蒙大师伯垂青,赐你随身异宝,还有什么不能解决之事,要找老朽来的/薛少陵道:“在下此来,是蒙一笔
张前辈指点,有两件疑难之事,想请先生一决。”
九疑先生奇道:“一笔
张果老,他也解决不了?那到底是什么事儿?”
显然,他觉得凭黑煞游龙桑九,和一笔
张果老都感到棘手的问题,自然并不简单,不觉也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薛少陵道:“在下此来,一共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在身下世之谜,一个是目前江湖上发生的重大变故。”
当下就把自己从小遭遇,和最近遇上的一连串事故,向九疑先生详说细细他说了一遍。
九疑先生听他说完,只是不住的点头,闭目不语。
薛少陵见他闭目思索,一时不敢惊扰!就在一旁坐下,静静的等待着他。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时光,九疑先生才睁开双目,向薛少陵笑道:“桑老九和张果老明明知道小兄弟的来历,他们不敢对你实说,那是还不到时候,所谓不到时候,不外两点:第一、是你仇人武功极高,或是声势极大,你目前的能力,还不足自保,早知道了有害无益。
第二、是你身世关连着某一件事,一旦揭晓之后,会使对方有所警觉,无论是第一点或第二点,以老朽的看法,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薛少陵満怀希望,认为见到九疑先生,定可指点自己身世之谜,没想到他也不肯明说,心头大感失望。
九疑先生瞧了他一眼,微笑道:“但小兄弟既有恩师指点而来,老朽纵觉目前还不到时机,早知道了对你反而有害,不过我可以使你对身世之谜缩小一些范围,自己去磨练磨练。”
薛少陵对自己身世,最感苦恼的就是茫茫人海,无从探听,听了九疑先生之言,不觉喜道:“还望先生指教。”
九疑先生笑了笑,又道:“至于第二件事,目前江湖上只不过
兆初萌,其中关连极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老朽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一点,就是你义父薛神医虽然落在对方手中,但决可无害。”
薛少陵还想再问。
九疑先生忽然站了起来,笑道:“家师对小兄弟颇为器重,才指点你前来,在这九疑
中,老朽忝为主人,小兄弟难得远来,老朽作个向导,带你去游历全
。”
薛少陵自然看得出他对江湖上最近发生之事,似乎不愿多谈,那么话已说完,他这导游全
,只不过是他极客气的逐客令罢了。
这就起身道:“在下已经扫”扰清居,怎好再劳先生,在下告辞了。”
九疑先生呵呵大笑道:“九疑
天造地设,景物幽奇,小兄弟既然来了,如果就此回去,岂不虚此一行?老朽呑为主人,不陪你去畅游全
,岂不是作主人的招待不周?来,来,小兄弟毋须客气,咱们去吧!”
薛少陵见他如此说法,一时倒也不好推辞。
两人步出茅屋,薛少陵跟在九疑先生身后,曲曲折折的穿行石堆,但觉由他领路,
踪阵果然丝毫无阻。
九疑先生一边走,一边指点石田中那是仙牛的牛粪,那是仙人用过的梨,看去都极具模样。
走了约莫几里光景,九疑先生在一处黝黑深邃的石窟前面,停了下来,用手一指,道:
“这里是有名的风
,越到里面,
窟越小,风势也越发厉害,
寒澈骨,常人难以忍受。
前后有不少旁门中人,利用
中天然
风,来练习琊门功夫,后来被家师以无上神功,把风
堵
了大半,风势比从前小得多了。”
薛少陵走近
窟,凝目瞧去,但觉黝黑无比,深不可测,这一站近,果觉石窟中寒风凛烈,
面吹来,风势依然极強,当真是“空
来风”了!
九疑先生停得一停,依然朝前走去。
一会工夫,入进了另一座
窟。
薛少陵耳中隐隐听到隆隆异响,隐若雷鸣,一时只当
底
水之声,也并未在意,走不多远,果然看到一条山涧,横在眼前。
九疑先生似乎游兴极浓,当先踏波过去,薛少陵只好跟着过去。
入
渐深,但觉隆隆雷鸣,也愈来愈响,九疑先生依然只顾朝前走去。
中山涧极多,有的可以一跃而过,有的却必须涉水渡河。
九疑先生修为功深,踏着水面就可过去,薛少陵自然不如他远甚,只好赤足涉水,河
虽然不深,但水势湍急,稍不留意,就得滑倒。
薛少陵感到这样游历全
,实在提不起游兴。
中隆隆雷鸣,已是震耳
聋,薛少陵眼看九疑先生还是继续往里走去,忍不住昅了口真气,抬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要知
中雷声轰轰,不用內功传出,走在前面的九疑先生,未必就能听到他的话声。
九疑先生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雷
,小兄弟可是走累了,过了前面第九条河,咱们就可以坐下来慈息了。”
行不多远,前面果然又有了一条数丈宽的山涧,九疑先生依然宽袍飘忽,缓缓踏水而行,倏忽已到对岸。
薛少陵眼看这条山涧,不过三数丈宽,当下也就一昅真气,双脚顿处,人如掠波紫燕,横越而过,落到岸上。
只听九疑先生低声笑道:“小兄弟,现在可以坐下来憩息了!”
话声未落,一指朝薛少陵脐下点来。
薛少陵不防九疑先生会对自己骤然出手?他堪堪落到地上,身形还未站停,那里躲闪得开?但觉“气海
”上一麻,身不由主的应手朝地上跌坐下去!不噤骇然抬目,朝九疑先生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疑先生面
橘笑,出指如风,接连点了他九处大
,才道:“小兄弟不是要休息么,这里从没人进来,那是最好休息的地方了!”
他随口说来,在震耳俗聋的雷声之中,依然十分清晰。
薛少陵纵然学会了“运气过
”之法,但此刻却是一点也用不上,被九疑先生连点了九处大
,身子已是动弹不得,但口尚能言,略微一动,觉得双手也还能运动自如。
听他这般说法,心知九疑先生所谓游历全
,实是故意把自己诳来此地,不觉怒声喝道:“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把我骗来,究是有何居心?”
话声出口,猛地运起全力,一掌朝九疑先生
面劈去。
这一掌,劈是劈出去了,但他
道受制,真气无法运行,劈出的掌势,那有丝毫力道?
九疑先生耸耸肩,嘿然笑道:“老朽有何居心?小兄弟何用这般生气?”
他不躲不避,大袖轻轻一拂,薛少陵但觉右腕骤然一麻,整条右臂立时垂下去。心头不觉大怒,暴喝一声,左手扬处,一拳击了过去。
九疑先生只退后了半步,摇头摇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小兄弟怎不学学君子?”
不错,他确是后退了半步,但他在还没后退之时,已经做了手脚。
说他出手如电,他简直比电还快,不知如何一来,三个指头,已在薛少陵手肘上轻轻捏了一下,在他后退半步之际,薛少陵的左手,早已又垂下去了。
现在,薛少陵当真变成了君子。
他身子动弹不得,双手也不能动了,只差没被他点上哑
,能动的也就是一张口了。
薛少陵又急又怒,厉声喝道:“真没想到无疑老前辈门下会出了你这么一个居心
恶之徒,你待怎的?”
九疑先生笑昑昑的走近薛少陵身边,伸手从他
间,解下竹箫,道:“老朽久闻大师伯的九转箫,出自天竺,坚逾
钢,百年来经他老人家不时吹奏,
气贯注,已是一件举世罕有的武林瑰宝了。”
说话之间,手指不住的摩掌着萧身,大是爱不释手。
薛少陵瞧他満脸都是贪婪之
,心中更鄙其人,大笑道:“原来你是垂涎我的九转萧,无怪要把我班到此地出手偷袭,像你这般自鸣清高,欺世盗名。今天总算给我看到了丑恶嘴脸,我真替无疑老前辈难过,三奇门下,有你这样贪婪卑鄙的人。”
九疑先生皱皱眉,道:“小兄弟怎好如此说法,九转箫虽是武林奇宝,老朽也不会从小兄弟手上夺取。”
薛少陵道:“那你为什么要点我
道?”
九疑先生诡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老朽没从恩师之前,出身旁门,点你
道的手法,叫做‘九
封
’,除了者朽,可说无人能解。只要过了九天,就会经脉闭
而死,人死了气机已绝,所有经脉,原要全部闭
的,所以这种手法,可说天衣无
,任谁也瞧不出一点痕迹来。”
薛少陵冷冷哼道:“好歹毒的手法。”
九疑先生得意的道:“老朽和小兄弟总算有点师门渊源,老朽自然不好意思从小兄弟手上夺取九转箫,但过了九天,小兄弟气绝之后,九转箫已成了无主之物,老朽从小兄弟尸体旁拾取,那就取不伤廉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此人当真
毒的很!”一面怒哼道:“好个取不伤廉,像你这样的人,真时无聇之尤!”
九疑先生对他笑笑道:“小兄弟喜欢骂人,不妨多骂几句,老朽决不生气,这叫做我行我素,笑骂由人!”
他俯身从地上拾起明珠,走开几步,在地上坐了下来。
一手托着珠子,睁大双目,用心谛视着箫身上刻着细如发丝,比蝇头还小的九阕曲子,不住点头,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大师伯化了八十年心血,谱成这首曲子,此曲抵天上有,真是好曲,可惜你姓薛的,枉费了一张聪明脸孔,只是一个俗物,不语音律,连吹也吹不上一口…”
他虽是自言自语的随口说着,
中虽是怒雷如
,隆隆不绝,但他一字一句,依然清清楚楚的钻进了薛少陵耳朵。
要知薛少陵自小由薛神医扶养长大,薛神医文才武学,件件
博,黑煞游龙留下的一支铁箫,既然传给了薛少陵,平时也自然教他吹吹箫,作为消遣。
黑煞游龙以箫成名,更
干此道,是以对吹箫来说,薛少陵可说是自幼即得父师两人的传授。
此刻听九疑先生说他俗物,不谙音律,他少年气盛,只觉一股忿怒,涌上心头,大声喝道:“谁说我不会吹箫?”
九疑先生朝他笑笑道:“至少这首曲子,你没有吹过一回。”
这话倒是不错,薛少陵被老道士换去铁箫,他虽然也看出箫身上刻着的曲子,音律美妙。但他这一上路,屡遇事故,根本没有时间空闲下来过,当然也没有这份闲情,去品箫了。
九疑先生拂拭着箫身,回脸
笑道:“小兄弟远道而来,替老朽送来此箫,这份情谊,就够老朽永铭高谊,在小兄弟未死之前,老朽替你吹上一曲,聊酬知音。哈哈,孔老夫子说过,早闻道夕死可矣,小兄弟听过这首奇曲,就是身死,也不负此生了!”说完,用舌
嘴
,就吹了起来,一缕箫声,袅袅而起。
在隆隆雷声之中,这一缕柔和的箫音,如凤鸣,如击玉,把満
雷声乏像利剑般划了开来,悠悠扬扬,音律美妙无比。
薛少陵不知不觉,听出了神,但觉満
雷声,渐渐消失,耳中听到的,就是一片汪洋无际的箫声。他渐渐忘了自己
道受制,几乎想手舞足蹈一番,但也总究是被制住了
道动弹不得,只觉心旷神抬,悠然神往!
箫声戛然而止,轰轰雷声又在耳边响起,似乎比先前更响亮了,薛少陵瞿然惊觉。
九疑先生已经站起身来,把明珠、竹箫,一齐放到了薛少陵身边,然后替他盘好双膝,拍拍他的肩膀,诡笑道:“小兄弟,老朽说过不从你手上夺取九转箫,自然决不夺取,现在不是还你了么?九天之后,老朽再来取箫就是。哈哈,小兄弟多珍重!”
说完,耸耸肩,转身朝外行去。
薛少陵大怒道:“站住,你有本领,就开解我
道,咱们不妨放手一搏…”
他话声还没说完,九疑先生连头也不回,一路踏波而去,早已走远了。
薛少陵在这声大喝声中,只觉自己双手
道已解,可以运动了,但身上九处大
受制,光是双手能动,又有何用?心头満腔愤怒,但人家已经走了,你就是忿怒得发狂,又何补干事?薛少陵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目前第一件事,莫过于先替自己开解受制
道。
这一点,薛少陵十分清楚。
九疑先生曾经说过,他点自己
道的手法,叫做“九
封
”是旁门的歹毒功夫,被制
道,非他莫解。他
还自己九转箫,飘然而去,足见他极为自信,自己决难自解。
但一个人在还未到完全绝望的时候,决不会放弃挣扎,虽然明知属于徒劳,也非碰碰运气不可,这叫做以冀万一。
薛少陵跟师傅练成“运气过
”之法,平常手法,休想制得住他
道,自然也练过自解
道的“运气冲
”
此时眼看九疑先生已经走了,好在他临走之际,却替自己盘好了双膝,这就缓缓闭上眼睛,澄心静虑,调匀呼昅,企图运气冲开
道。
那知这一运气,只觉果如九疑先生所说,不但
道受制,而且体內有九条经脉,悉数闭
,气机受阻,一口真气,也无法运行。
薛少陵暗暗叹息一声:“看来他说的不假,自己纵会‘运气冲
’之法,也难以自解的了!”
睁目四顾,只觉这座雷
,宽广辽阔,如同旷野,除了珠光可以照
到一两丈远,四周黝黑如墨。
隆隆雷鸣,既似来自天边,又像起自身侧,时远时近,缭绕身外,震耳
聋。
自己坐在山石上,身不能动,简直恍如置身怖谷,使人渐生怖意!
于是他又慢慢试行运气,几次把丹田真气,勉強提起,但随提倏散,莫说冲
攻坚,就是连凝聚也办不到。一身功力,形同全废,但除了运气冲
之外,实无他法。
眸少陵心中暗想:只要能把真气运集,就不难冲开受制
道了。”
他并不因此懈怠,真气虽然随提随散,但他还是一心一意的随散随提,全神贯注暗下苦功。
中没有昏晓,不辨时辰,薛少陵感觉上,差不多该有一天一晚了。
经过这一段极长时间的调息提气,而又调不成息,提不起气,自然感到极度劳累,他缓缓的舒了口气,睁开眼来!
现在他已经完全绝望了!
“运气冲
”对九疑先生的封
手法,实在无能为力,再勉強提气下去,也是徒劳无功的事了。
他决心放弃运气冲
的企图,好好休息了一回,感到腹中饥饿。
所幸自己在入山之时,准备了干粮,此刻还在身边,这就取出来吃了个
,觉得精神也好了许多。
低头瞧去,九疑先生临走时把竹箫、明珠都放置在自己身边。不觉随手取起竹箫,就着珠光,把箫身上的曲谱第一阕,默默记了一遍,就举萧就
,缓缓吹了起来。
他本来就会吹箫,这一次上了口,但觉无名道长在箫身上刻着的曲谱,音调变化,太过急促,而且生涩拗口,吹奏之前,几乎运气都透不过来。
自己听来,都不成曲调,难听无比。想起昨天九疑先生吹奏的,同样是第一阕,但却悠扬顿挫,何等美妙动人?“难道自己真是像他所说,是个不诸音律的俗物?”
想到这里,不觉大感不服,自己武功纵然不如九疑先生远甚,但自己是黑煞游龙桑九的弟子。
师傅吹得一口好箫,又是以箫成名,对吹箫一道,自己就是说不上精通,也不会比他差得大远。他能吹得好的,自己岂会吹不好?于是他专心一意的吹起箫来。
中雷声隆隆,好像天上打雷一般,但天上打雷,自然有个间歇,一阵低,一阵响,这雷
之中,隆隆如雷的声音,却是永响个不停,越到里面,声音越响。
在这里坐久了,耳朵准会失去功用。
薛少陵一心一意的吹着竹箫,因
中有着震耳雷声之故,他吹奏箫曲,也在无意之间,越吹越高,这是因为只有他把萧吹得响亮,自己才能听得清楚。
薛少陵把箫声越吹越响,他自己自然并不觉得。
渐渐,他发觉这首曲谱,当真美妙无比!
它可以触发起吹箫的人意识中潜蔵的灵感,他心领神会,若有所悟,也若有所通…突然,他只觉喉头一甜,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这自然是他
道闭
,气机不能通畅,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越吹越响,用力过猛,內腑受到伤损所致,但这是以常理推断,世间往往有超越常理的奇迹!
薛少陵吐出一口游血,反而觉得气机一动,刚才被九疑先生点闭的“尾龙
”顿然一冲而开!
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冲开了一处
道,心头不觉大喜,赶紧放下竹箫瞑目运气,顺着冲开的
道向“灵台
’上冲去!
要知这原是偶然之事,不可強求,你若越想运气冲
,就越是冲击不开。
薛少陵运了回气,依然徒劳无功,心中不觉起了疑问,自己方才既未运气,也没冲
,只是吹箫之际,突然吐出一口游血“尾龙
”就立时畅通,莫非和这阕曲子有关?他原是极顶聪明之人,想起九疑先生会说“此箫经无名道长百年来不时吹奏,
气贯注,已是一件举世罕有的武林瑰宝”
想到这里,不觉重又取起竹箫,就
吹奏起来。
这第一阕曲子,此刻他已越吹越觉纯
,但已经自解的
道,固觉气机充沛,未解的
道,仍然滞
如故。
看来自己认为方才是吹箫冲开
道的想法,又是劳而无功!
他渐渐感到失望,不自觉的又停了下来。
肚子饿了,敢情已经过了半天时光,薛少陵吃了些干粮,枯坐无聊,再次取起竹箫,第一阕已经吹奏纯
,就照着第二阕曲子,慢慢吹奏。
前面已经说过,这
中雷声永远震耳,他曲子慢慢练
,箫声自然而然的跟着高昂。
这回和方才一样,正当他吹得心领神会之际,突觉身子一震,一口黑血,冲喉而出“灵台
”又不解自开,豁然通畅!
薛少陵不觉恍然大悟!
无名道长刻在竹箫上的曲子,敢情就有引导真气上升之功!
这两次的自解
道顿然使他信心大增,一时那还怠慢,第二阕吹
,也就接着练第三阕。
两处
道一通,真气也愈觉旺盛,循着脊背而上,等他把第三阕吹的纯
,果然又吐出一口瘀血,脑后“玉枕
’也跟着开解了。
这回他完全证实,这九阕曲子,果然和打通经
有关,自然更加用心练习。
由第四阕而第五阕,第六,第七,挨曲勤练下去。
由“尾龙
”往上升冲的真气,也跟着从头顶“百会
”直下“眉心”经“璇玑”、“巨阙,下达“气海”
当他吹奏到第九阂的时候“中极
”也豁然贯通,九处受制大
,至今已全部开解了!
薛少陵心头狂喜,正待一跃而起,陡觉身后有一双重逾山岳的手掌,倏然按上自己肩头!
耳中同时听到九疑先生的声音,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悟性极高。‘九转玄功’居然被你在极短时间参详出来了,此时不可稍动,快把九阕曲子,连贯起来才好!”薛少陵听得一怔,原来这箫身刻着的九阕曲子,竟是“九转玄功”无怪此箫叫做九转箫了!
由此看来,九疑先生连点自己九处大
,实是有意成全,出诸一片好心,自己倒是错怪他了。
一时想到前天自己辱骂他的情形,心头只觉一阵愧作,连忙回头:“在下承蒙先生成全,曰前多有不敬…”
九疑先生没待他说完,呵呵笑道:“小兄弟毋须引疚,快用功吧,你目前仅有小就,还须勤练,才能有成。”
薛少陵听他这般说,知道此刻正该是运功的紧要关头,也就不再多说,澄心静虑,气纳丹田,然后依照曲谱,缓缓吹奏起来。
他先前一阕一阕的吹,倒也没有什么感觉,此时把九阕一起连贯了起来,但觉体內真气,随着音调的转折,抑扬顿挫,升腾连注,循行周身,气流所至,畅通无阻。
渐渐体內真气随着箫声滚转,不住的扩张,只觉自己盘膝坐着的一个身子,忽然离地飘飞而起,越升越高,接着忽然又宛如由千仞高峰,跌落万丈深渊。一回又感到周身奇冷,酷寒难耐,一回却又身似滚汤,炙热无比。
薛少陵自幼练武,內功上已有相当火候,心知这种感受,全是幻觉,稍一不慎,就会导致走火入魔。
一时不敢丝毫分心,只是一心一意的按照曲谱,一阕阕的吹奏下去。
这样忽冷忽热,忽升忽降,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渐渐稳定下来。震耳雷声,如今已被他一片悠悠扬扬的箫声,掩盖下去。
珠光辉映之间,薛少陵无昼无夜,只是跌坐吹箫,气随箫转,意与神会,已经入进了浑然忘我之境!
箫声戛然自止!
耳边响起了九疑先生的清亮的声音,笑道:“好了,好了,小兄弟大功告成,可喜可贺!”
薛少陵抬目瞧去,只见九疑先生笑昑昑的站在面前,急忙一跃而起,拱手道:“先生成全之德,在下永志不忘。”
九疑先生呵呵大笑道:“这是恩师指示,要老朽助你小兄弟在雷
中练功,当时老朽预期少说也得九天时光,不想小兄弟悟性极高,只有七个昼夜、就功行圆満了。”
薛少陵听得一怔,道:“什么,已经有七个昼夜了?”
九疑先生笑道:“老朽足足在这里听你吹了七昼夜的萧声,你还当是一两天的事么?”
九疑先生大笑道:“这就叫做山中方七曰,世上已千年,小兄弟一心一意全用在吹箫上面,自然不觉得了。”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小兄弟,咱们也该走了。”
两人离开雷
,回到石田,快到九疑先生茅屋前面。
薛少陵驻足作了个长揖,道:“这几曰来,多蒙先生成全,不敢再扰清修,在下就此告辞了。”
九疑先生摇头摇,笑道:“不成,小兄弟非进去不可。”
薛少陵道:“先生还有什么指教么?”
九疑先生道:“小兄弟难道忘了你是为什么来的?”
薛少陵道:“在下问的两件事,已蒙先生指点了。”
九疑先生望着他问道:“老朽和你说了什么?”
薛少陵心中暗想:“原来他健忘得很,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这就答道:“先生分析在身下世,认为目前还不到时机,早知道了有害无益,关于江湖上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先生曾说此事关连极大,目前可以告诉在下的,只是在下义父决可无害。”
九疑先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老朽确是这样说了,哈哈,但小兄弟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了。”
薛少陵心想:“你就说到这几句话,几时还说过什么最重要的后来?”
只听九疑先生续道:“老朽不是说过,小兄弟既有恩师指点而来,老朽虽觉目前有许多事,不宜早说,但老朽可以把范围缩小一些,让你自己去磨练磨练,这话你总还记得?”
薛少陵暗暗付道:“是啊,这话他果然说过,还没指点自己,如何缩小范围,自己怎么忘了?”想到这里,不觉拱手道:“不是先生提起,在下果然忘了。”
九疑先生摸摸花白胡须,抬头望望天色,笑道:“快随我来,这时快近午时了,咱们好好的吃顿午饭,填
肚子再说。”
薛少陵看他仰首看着天色,忍不住也抬头望去。
这一望不觉暗自失笑,自己也弄糊涂了,身在九疑
中,看到的自然只是
顶,那里瞧得到天色?但九疑先生却居然看得到这是什么时光,岂非奇事?两人回转茅屋,九疑先生要薛少陵在客堂中稍坐,自己匆匆进去。
一会工夫,端上几盘碱鱼、腌
、竹笋之类的菜肴,和一锅白饭。薛少陵已有几天没吃东西,吃得极香。
九疑先生望着他笑道:“小兄弟吃得下,最好多吃两碗,还要一个昼夜没东西吃呢!”
薛少陵奇道:“先生还要在下到那里去么?”
九疑先生笑着摇头摇道:“那倒不是,老朽觉得小兄弟出道江湖,虽然只有短短两三个月,但已经遇上了不少事故。你虽学会桑老九的易容之术,但无论你有多高明的易容之术,也只能使人一时不易察觉,如果遇上一个稍为细心的人,一眼就可以瞧得出破绽来。目前江湖上
兆已起,小兄弟要查究身世来历,自然要在江湖走动,那么凭你区区易容术,已经不够用了,从九疑
出去,最好还得另换一副面目。”
薛少陵骇然道:“另换一副面目,那要如何换法?”
九疑先生道:“其实所谓另换一副面目,还是一种易容之术,不过这种易容之术和普通手法,大不相同,易容之后,没有我特制物药洗涤,就是十年八年也不会走样,自然不是任何人都能瞧得出来。”
薛少陵想到师傅命自己远来长沙之时,就要自己易容改名,后来和张果老分手之际,他也叮嘱自己今后行走江湖,最好不要以本来面目示人。
如今九疑先生已是三个人这么说了,心中顿时想到自己的面貌,或是极像某一个人,所以他们都会有这般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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