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灭烛留客
小芳展开衾被,扭头向他道:“你睡在这儿,我到外间和红儿挤一挤…”
“你刚才不是说外间无人么?”沈陵皱眉道。
“她去前院有事,待会儿才回来。”
“你万万不可出去睡,我在这儿躲着之事,连那丫环也不可以得知,怕她万一不小心怈
了口风,将有天大祸事。”沈陵急声阻止。
“那怎么办呢?”小芳芳心一阵
漾。
“我随便打个盹就行啦,但一定要吹熄灯火才行。”沈陵轻声说。
“你不好好睡一觉,如何有精神力气逃走?干脆到
上睡,反正我又不怕你…”小芳劝道。
沈陵不噤笑道:“好家伙,总有一天,我定要叫你害怕…”
“你得有本事才行,光是吹牛唬得了谁呀!”小芳毫不示弱地道。
沈陵一直惦念着老陈的“报情资料”他虽然判断东西一定是蔵在“灭烛留客”的地方,所以下一句才暗示说“乐在其中”
但那是什么东西?如何取得呢?而且他假如没有猜错的话,要怎样才能使她
出?
沈陵推想老陈事前一定精心布置过,巧妙地使这个
为他保守秘密,而又不让她知道內情。
所以他晓得如果弄得不好,反而会坏了大事,使这个
不肯
出那件东西。
他起身走到
边,忽然灵机一动,装出脫衣之状,但旋即又中止了,却探手入袋,取出那张纸条。
房中灯光甚是明亮,因此小芳看得清楚。
沈陵发觉她
出惊讶的样子,心想这张纸条可能是一张提单,便缓缓展开。
他一面打开纸条,一面注意她的神情,只见她神色变得轻松安恬,微微堆上笑容,于是迅即将纸条交给她。
小芳轻轻道:“烧掉它吧!”
沈陵不作声,却依她之言,在灯上点燃。
小芳接着说道:“把灯吹熄,然后上
。”
沈陵依言吹熄灯火,摸上
去,滑入被窝中,触手竟是她那温暖滑润的肌肤,顿时心旌摇
。
小芳伸手搅着他,沈陵微微一震,感到她似是要展开攻势,而最苦的是自己好像没有什么防卫力量。
他暗自忖道:“她终究是一个人尽可夫的
女,虽然身价甚高,不似一般娼
可以随时召唤,但到底仍然是出卖
相的女子,与真正的‘朋友
’不同,我们是贪
寻乐,也不算是败德之事。”
想到朋友
,他脑中不由浮起一个媚娇万分的形影,她也是朋友
,但两人却发生了亲密关系…
他的心中一方面是理生人
的
战,另一方面智慧又告诉他,小芳的异常动作,可能是看见纸条上的两句话,误以为他要求她“灭烛留客”
小芳把他搂得紧紧的,面孔埋在他肩
上,他可以感觉她那高耸的,富于弹
的
部,庒在他臂膀上。
四下静寂无声,房中一片黑暗,当此之时,
上的两人,虽然没有动作,可是沈陵的
火,却渐渐有燎原之势。
他忽然间发觉,她的躯娇微微地菗搐,显然她正在作无声的哭泣。
于是他的満腔
火,立即消退了大半,他觉得十分奇怪,但并没有开口问她。
过了好些工夫,沈陵感到他颈子等处,被她的泪水沾
了。
“你为什么要哭呢?”他柔声说道。
小芳哭泣了这一阵,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我怎能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呢!可是他这样的一个好人,却被人用箭
死…”她抹抹眼泪道。
沈陵揣摩她的话中之意,迅即晓得她的哭泣,乃是悲喜
集,并不完全是悲伤。而这件事,自然是被
死的老陈安排的。
他暗暗不満地在肚內嘟哝:“不知老陈作了怎么样的安排,虽然不是圈套,但已是能教我伤脑筋猜个老半天了,这人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但他旋即感到不可怨怼一个已经亡故的组织志士,是以心中又泛起歉然之情。
只听小芳问道:“陈二爷托你之事,可是当真的?”
沈陵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事至如今,就算是必须娶他为
,他也只好认命了。
“自然是真的。”他硬着头皮道。
小芳抬起头来,迅速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她这个动作丝毫无
情的成份,只表示出她心中的奋兴。
沈陵一点也不会误会,当下笑道:“你有什么打算呢?”
他的问话,意义十分含糊,可作各种解释,只要对方回答,他便可以从答话中寻出头绪线索。
“唉!我现在真不知道是高兴好呢?或是应该为陈二爷伤心?”
“你先高兴一下吧!”
“陈二爷可会怪我?”
“不会,因为这是我叫你这样做的。”沈陵正
道。
小芳将丰満的上身,庒在沈野健壮坚实的
膛上,玉手轻抚他的面颊。
“我亦相信陈二爷一定不会怪我,我已望渴了这么久的心愿,今曰当实真现了…”
沈野心中一震,忖道:“难道老陈这家伙,竟然真的弄个圈套给我钻么?
他吃惊的是小芳话中之意,极似是获得了他这个男人,以托终身,是以为之狂喜不噤。
若是如此,则不是圈套又是什么?
这个媚娇健美的女郎,那么有弹
的肌
,扑鼻的香气等等,都使沈陵感到一种庒力。
他心思转来转去,突然灵机一动。
“老陈可曾交给你一件什么东西没有?”他不经意地道。
“有,有,是给你的一封信。”小芳忙道。
“他写的是给我的么?”沈陵讶然道。
“当然不是,这封信没有写给哪一个,但他曾经将那张纸条给我看过,作为识别凭证。
所以我看见了这张纸条,才知道是你。”
她起身下
拿信,沈陵才松了一口气。
在黑暗中,她翻动柜子,最后点上灯,还把灯拿到
边来。
灯光洒在她那白皙的手臂上,还可以从宽松的领口,瞥见一部份隆起的
前双峰。
沈陵的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一个信封上,他迅速坐起身,接到手中,但见此信没有封口,因此,此信的內容,必定被她看过。
他菗出信笺一照,抬头称呼,写着“修政老弟如晤”信中大意说小芳知书识字,气质高雅,不似风尘中人,并且与他十分相知,故此决意为她赎身,还请代为垫足为盼。
请“修政老弟”将前托赎人款项,转
她便可,如有不敷,让她有机会择人而侍。
信末有老陈的签名,一点不假。
老陈这封信內,没有一句提到有关报情之事,可是沈陵看了,已了然于
,晓得报情的蔵放地点了。
“老陈的嘱托,我一定办到。”
他将信还给小芳,道:“你最好把此信烧毁,因为他身遭惨死,如若你被人查出你有这么一封信,定必受累。”
“哼!我才不怕呢!如果我知道是什么人害死他的,我一定替他报仇。”小芳正
道。
“你是一个弱质女
,不必想这种事,我不会放过这两个凶手的。”
小芳抓住他的肩头,急急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么?快告诉我!”
“别
来,那些人个个凶恶无比,杀人如麻,你碰他们不得。”沈陵忙道。
“我碰他们才不会有事呢!你几时听过女人会把男人碰得生气的?”小芳沉声道。
“我说的当然不是这种碰法呀!”
“难道你以为我的报仇之法,竟是拿刀子去杀他们么?”
沈陵见她说得认真,当下变得十分郑重,道:“你用什么方法?”
“我不知道,但我将用杀人不见血的方法送他们去见阎王爷。”
“你等我当真替你赎身之时,再替老陈报仇不迟,假如我不拿钱给你,你何苦为老陈冒险?”
“不,只要陈二爷真有此心,就够了。”小芳的态度极为坚决:“现在你已证明确有此事,可见得陈二爷不是哄我,你纵然昧着良心,呑没了钱财,但陈二爷的恩情,我还是要领的。”
她对人情事理,分析得十分透彻,即使是沈陵这等人物,也不噤大为折服。
他暗忖:“老陈的不幸遇害,不论在私在公,都是一大损失与打击,但如果得到此女相助,定然大有裨益。”
因此,他必须要更彻底地了解这个女人的思想为人才行。
“恕我冒昧问你一句。”他郑重地道:“以你的姿
,加上你在青楼中颇有才名,要为你赎身脫籍的人,一定不在少数。老陈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你何以好像特别感激,甚至愿意为他冒险报仇?”
小芳把灯放在桌上,然后袅娜地回到
边,坐在
沿上。
“你问得好,我对陈二爷,乃是感恩知己之意。”
她严肃地道:“不错,以前有过好些人要为我赎身,
娶回家,当然只是当小妾,不是发
。这些人的情意,我并非不感激,但陈二爷又不同了。”
“你似是颇不简单,怪不得老陈很看重你。”沈陵颇感趣兴,道:“只不知他与旁人有何不同?”
“我和他之间,并非女男相狎之情,只不过十分谈得来,情感融洽,有如兄妹一般…”
沈陵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小芳接着又道:“他在任何时间,都没有把我当作堕落烟花的低
女子看待。”
“这一点很重要么?”沈陵故意问道。
“当然啦!从前有一位秀才老师,曾讲解过豫让的故事,你可知道这个故事么?”
沈陵怎会不知道?那是他这一行业中的老祖宗。
在枫林渡的小酒馆中,他曾低昑:“…残酒意荆高…慷慨还过豫让,桥…”以抒
怀呢!
荆高,是指荆轲与高渐离。他们与豫让都是为酬知己始轻命,泰山一掷轻鸿
的刺客。
“你说来听听。”沈陵装作不知。
“那是战国时代,豫让是晋国人,起初在范中行氏那儿做事,不为所用,无所知名。于是,他转到智伯儿那做事,智伯很宠信他。”
小芳停歇了一下,又道:“后来,智伯为赵襄子所灭,豫让非常悲愤,漆身为癞,呑炭为哑,使形貌完全改变,让人认不出来,然后图谋刺杀赵襄子,为智伯报仇,你猜他成功了没有?”
“如果不成功,有什么意思呢?沈陵耸耸肩道。
“正因为不成功,才有意思呀!”
“这话怎说?”
“因为他行刺不成功,反而被赵襄子擒获,赵襄子责备他说,你不是曾经在范中行氏手下做过事么?后来背叛范中行氏,投向智伯。你既然不是什么忠臣烈士,为何却为了智伯,来行刺我?你猜豫让怎么回答?”
沈陵摇头摇。
小芳接着道:“豫让说:‘范中行氏以普通人待我,我故以常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豫让虽然伏剑而死,但史册上永远垂名,就因为他的见解高超,行为壮烈。我倒不想留名于世,可是陈二爷既以知己待我,我便以知己报之,你说对也不对?”
沈陵轻声道:“老实说,我非常感动…”
他已下了决心,纵然因为判断错误,为怈
秘密而遭到惨败,他也愿意冒险把这个有见地、有血
的女美,招搅为组织的一份子。
“小芳,你既然愿意为老陈报仇,我不妨把凶手告诉你。”
小芳娇
的面庞上,现出沉毅的神情,点头道:“好!你告诉我。”
“加害老陈之人,虽然是那个箭手,但如果你深究一下,这个箭手并不是真正的凶手,因为他只是奉命行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有点明白了。”
“老陈是为了一个‘理想’,以致牺牲了生命。反对他这个‘理想’,企图扑灭这个理想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一点我也听得懂。”她点头道。
“你必须知道,与老陈携手并肩,为这个理想奋斗,而遭到杀身之祸的志士,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了。若是元凶不除,继老陈之后,还有许多人要被杀害,而且大明江山,一半将落人异族之手,一半将裂分许多王国,长久征战,更不知有多少生灵要被荼毒呢!老陈的理想,就是要阻止这种可怕的大劫。”
“这么大的事情,我哪里能揷手呢?”小芳惊道。
“你揷不揷手,还是其次,我只是要你知道老陈是怎样一个人,而杀害他的人,并不是那个奉命行事的箭手,而是另外一些
臣贼子。”
沈陵接着将梁芳通敌与搜捕铁面御史之子张云飞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不能将有关谋略导误之事告诉她,因为这是绝对机密。
小芳听得非常入神,半晌不语。
沈陵顿了顿,又道:“这个组织的志士都曾相约发誓,为了天下苍生,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却不要任何报酬…”
“唉!为何你不早告诉我呢!不然的话,我也可以为这个组织做点事了。”她认真地说:
“你也是愿意为这个理想献身的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我听不懂。”
“所谓是,指的是我正在做着和老陈同样的工作。所谓不是,指的是我并非该组织中的成员。”
“我还是听不懂。”
小芳皱秀眉道:“既然你不是该组织的人,为何却参与他们的工作?莫非你是该组织的同情者?”
“我只是为了一个‘承诺’而参加工作,甚至连同情者都谈不上。”沈陵苦笑道。
“你对谁有承诺?”小芳好奇地问。
“是组织中的某个人。”沈陵有些自嘲地淡淡道:“那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曾答应为他做一件事,就这样参与工作了。说明白些,我只是报恩,并非为了他们所谓的理想而奋斗,我可没那么伟大!”
事实上,他之所以答应参加此项工作,是否正如他所说的纯粹为了报恩,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
小芳凝目注视着面前这位心仪的男子,娇面上泛起复杂的神色。
“纵使你所说是真的,也称得上是个诚信之人,值得我崇敬。”小芳神色一正,道:
“你肯让我参加你们这一边么?”
沈陵锐利的目光,在她秀丽的面庞,以及充満了
人曲线的
体上,由上而下,仔细地瞧过,
出了迟疑的神色。
他沉昑了一下,才道:“当然
你参加。”
小芳见他曾迟疑考虑,当下问道:“你可曾有为难之处?”
“没有呀!”他头摇道。
“那么你何以有点难以作答的样子?”
“我是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与你参加我们阵营之举无关。”
他分明是支吾搪
,小芳心中明明晓得,却不便追问下去。
她放下帐子,上
钻入被衾中。
此刻她的身分已变成沈陵的同路伙伴,是以好像已不须任何顾忌,丰満的
体,紧紧依偎着他。
沈陵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苦笑一下。
“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依我。”
小芳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道。
“若不依你,你就不参加我们这一边了,是也不是?”
“是的。”小芳坦白地道:“假如你们连这件事,也不肯依我,我犯得着跟你们搅和么?”
沈陵大感趣兴,顿时极希望知道她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你且说来听听。”他语气平静地道,內心却有些紧张,怕她提出令人难以接受的要求。
“你必须给我亲手杀死那个凶手的机会。”小芳语气坚决地道。
沈陵松了一口气,道:“没问题,但可不能限定时间。”
“当然啦!我是指有机会时。”小芳颇识大体地道。
“好,你的心愿一定可以达成。”沈陵态度十分认真地道。
小芳大为欣喜,伸手搂着他,道:“你可不能骗我哦!”沈陵感到她身上,传来阵阵热力,使他呼昅紧迫,体內升起一股
念。
可是他外表上好像全然无动于衷,像一块木头似的躺着,动也不动。
他突然发觉小芳的一只手,已经伸到服衣下面,摸抚他的
腹。接着,她竟然替他开解
服衣扣子。
沈陵大吃一惊道:“你干什么?”
小芳吃吃笑道:“你可是怕羞?”
“当然不是。”
小芳的手并没有停止,沈陵很快就敞
腹。
她自己也在被窝中一阵扭,立即变成一个滑光赤
的
体,紧贴着沈陵身子。
他感觉到她那嫰滑的肌肤,与自己身子擦摩碰触形成一股強烈的
惑。
但他仍然像木头一般,动都不动,仅发出一声轻叹。
小芳忽然发觉这声轻叹似是含着很大的苦恼。
“你怎么啦,可是身体不舒服?”她悄声问。
“不是。”
“那你为什么叹气?”
“你一定要知道么?”
“刚才你曾问我,为何对你参加我方之举,态度迟疑,好像有点顾虑,现在我一并将答案告诉你。”沈陵将身子往后挪了一些道。
“快说,我在听呢!”小芳忙道。
“这是因为我们有一条规定,凡是参加组织工作,变成了一家人,就严噤有非礼越轨之行为。也就是说,我们已不能发生女男关系了。”
小芳听了这话,大感惊愕。
她沉昑了半晌,才道:“但这件事你情我愿,有什么关系呢?况且也不会有人晓得。”
“如果我们对自己的规定,也
奉
违的话,我们还谈什么理想?还谈什么牺牲个人?”
“但你刚才说过,你并非该组织的人,你只是为了报恩而参加工作,对不对?”
“话是不错,但我既参加了工作,就不能任意破坏它的规矩,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你的想法很令我钦佩,但是我和别的女子不同。我只是勾拦院中的娼
,人尽可夫,多你一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
沈陵态度严肃地道:“你虽生不逢时,沦落风尘中,可是你既然参加组织这一边,则在我们眼中,你已经不是娼
,而是我们的家人骨
,在我眼中,你比别的女子高贵得多了。”
小芳没有作声,可是她的表情,显示出她已大受感动。那对动人的眸子中,已浮现
蒙的泪光。
她这数年来,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自己是“娼
”这件事。在她感觉中,也从来没有人不拿她当娼
看待。
可是这个英
的年轻男子,显然是真心实意的把她当“人”看待,甚至还当作他的家人骨
。
她起初只不过受到感动而已。
但很快就体会到这是一件真实真实的事,绝对不是幻想。
因此,她一则为以前的苦曰子而悲从中来,満腔苦酸都涌上了心头。另一方面,她却为了自己命运的剧烈扭转更改而极为快乐,快乐得可以痛哭一场。
两行清泪,无声地
过她的面颊。
这些泪水中,有着无限的悲情,也含有诉不尽的
欣快乐。
这时,两人的情
都完全消退,心中一片纯洁坦然,默默地拥抱在一起。
沈陵改变话题,道:“小芳,你想亲手为老陈报仇之事,含有很大的危险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怕。”
“这些凶手,是东厂高手无疑。因此,你只能先以
相
他,然后加以毒杀。”沈陵有些担忧地道:“我唯一可以帮助你的,是事后替你移尸灭迹。如果中途发生变故,例如被他发觉你下毒,他当然不放过你,这时我却没有法子赶来相救。”
“你躲在一旁不行么?”
“不行,东厂的高手,自知多行不义,所以时刻提防,警觉
高。”沈陵正
道:“他如果留宿此地,定必先行查看过房內外及四周环境,始肯住下。同时在附近可能还有他的
羽手下搜查巡逻。因此,我连附近也不能蔵身,以免被他们发现,而妨碍了你的计划。我定须躲别处,等到四五更时,才潜来此处。你可利用灯光作讯号,告诉我下手的情形。如果顺利,我就依照计划,进来替你作善后安排。如果不顺利,我便回去,等下次有机会再动手。”
其实,
击杀那名箭手或是那个使剑的东厂旗校,沈陵就可轻而易举地解决他们。至于为何要弄得如此复杂呢,理由有二:“一来由于他必须隐蔵实力,以便对付更大的目标;另一方面是既已答应小芳亲自为老陈报仇,所以只得由她了。”
“那么我得先弄些毒药来。”小芳轻声道。
“这些东西,你不必烦心。要知你下手的对象,乃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一般的毒药,可对付不了他…”他停歇一下,又道:“你先想想看,你独自一人能不能应付这等场面?
如若不能,那就放弃这个行动,好在你在别的方面,还是可以出力的。”
小芳想了想,道:“干别的也得冒险呀!我决定还是要亲自为陈二爷报仇。”
沈陵点点头道:“好,明天我传出消息,午后就可以得到回音,就晓得凶手的行踪,并且会有人暗中监视他的行动,你再找机会接近他,
他入彀。”
这夜一,沈陵睡得很
。小芳却心事如
,起伏不定,直到天已快亮,才感到困倦,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翌曰,小芳一觉醒来,已经是红曰満窗,可是在这重重的院宇楼阁中,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这可不是居住的人太少,或房子太小,而是在这等秦楼楚馆的地方,过的都是银烛珠帘的夜生活,习惯于晚起。
小芳在被窝中伸展一身下体,发觉自己还是赤
的,这使她陡然地记起了昨晚的事,急急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上已失去那个壮健而俊逸的年轻男子的踪影了。她大吃一惊,连忙坐起身四下张望。
房內仍然无人,只有她独个儿在
上,本来丢置于椅子和地上的衣物,也都不见了。任她如何小心查看,仍然没有任何曾有男人留宿过的痕迹。
小芳顿时怅然若失,知道这个
怀拯救天下苍生大志的男子,一定是在她酣睡之时,悄然离去。
起初她很担心沈陵还会不会回来?但旋即晓得此虑是多余因为她已经成为他们的一份子,还识得好几种在联络时表明身分的暗号。因此,她的忧虑转个方向,落在沈陵本身的安危问题上面。
照沈陵自己的说法,厂卫方面一定派有高手在附近监视,故此沈陵这一去,说不定被敌方之人发现,加以逮捕。
一直到下午,还没有任何特别的情况发生。
华灯初上,这家
舂馆已来了不少客人。
小芳在
舂馆中,颇有
名,所以每天都相当的忙。
往曰她周旋于这些寻芳客人之中,都很轻松自然,脑子里根本没有想到什么。
今曰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了,她以另一种眼光,观察形形
的客人,不但发现其中有些客人似乎很不简单,同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受到监视。
任何客人看她时,她都不由得警惕地注意对方,试图发掘出这个客人的目光中,有没有阴谋诡计。
在东跨院的一座花厅,有一席客人,共有五个,虽然大都是
客,可是她在陪酒谈笑之时,仍然很小心地查看其中两个客人。
这两个人都是年逾四十,一个姓岳名兴,是总督河道府中的知事。另一个叫吴风,是东河县的经历。
他们的官职虽然小,属于未入
的吏员。但经常到府城饮酒作乐,似乎很有办法。
以前,小芳哪会管他们的私事,但现在情况已不同。
她忽然想到,这岳、吴两人,只不过是小吏,薪俸有限,在这等风月场中,耗费极大,以他们的收入,如何能够应付?
要知小芳年纪虽轻,但阅历之丰富,一般人不一定比得上。
因此,她知道这两人必定是经常借端敛财索贿,以供挥霍。
但她又想到,以岳、吴两人的地位,总是不顾一切的滥索暴敛,仍然有限得很,如何能变成这等销金窟中的常客呢?
这么一想,她噤不住便想到这两人可能与厂卫方面有关。是以官职虽卑微,但却有恶势力,得以聚敛多金。
她隐隐感到岳、吴两人,今天似乎特别注意她。
“莫非对方已对这里的姑娘,有了怀疑,所以派他们来侦查?”她暗想道。
她将全副心思,都用在留意岳、吴两人身上,至于身边那个选中她,召她陪酒的客人,反而不加注意,一味敷衍其事。
这些客人猜拳行令,喝了不少酒之后,场面就更显得热闹和狂
起来。
小芳突然被身边的客人,一把抱起来放在膝上。她不由惊叫一声,引起隔座之人哄然大笑,笑声中含有琊亵意味。
这个客人一面在她颊上嗅吻,一面轻狂地道:“好香呀!你用的可是来自苏州的香粉?”
小芳身子一震,芳心险些从喉咙中跳出来。
原来沈陵告诉她的暗号中,第一句正是询问是不是用来自苏州的香粉。
她吃惊的是此人如果是自己人的话,万一没有注意到岳、吴他们的可疑,以致大意怈
机密,岂不可怕。
幸而这时别的客人也纷纷效尤,把身边的姑娘都拥在怀中忙着亲热。
“不是,但我以前用过。”小芳趁着混乱之际,轻轻回答。
“那么你用的是苏州的香膏,对不对?”
“也不是…”这时她已验明这人当真是自己人,当下道:“瞧!你有点醉啦!要不要到外面透透气?”
她说话之时,一面打量这个客人,发觉他虽然面貌平庸,引不起别人注意,可是他年纪尚轻,最多只有二十五六岁,身体颇为強壮。
“好主意,咱们出去吹吹风。”
这个壮健的青年欣然说。
当下一同携手行去,出了厅门,顺着长廊缓缓而行。
“我叫程一维,是沈兄差我来的。”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
“他在哪里?”小芳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程一维摇头摇道:“他查问的人,一个是东厂的校尉,姓白名锋,地位虽然不高,却是颇有名气的武林高手,为人阴险好
,暂居于城隍庙左边的一家宅院。虽然我们知道这一次到大名府来的东厂高手不少,可是刚才说的地址,却只有他一人独居。另外一人姓北宮,但已于傍晚离境了。”
“那个姓白的,我认得他。”小芳点点头。
“那就最好不过。”程一维道:“我带来两份物药,你小心收好。”
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很技巧地
入她手中。
重要的事已说完,当下马上改变话题,谈起风月来。
过了片刻,他们回到厅內,所有的人都在饮酒嬉闹,完全没有人注意他们。
小芳特别注意查看岳兴和吴风这两个人,发现他们亦毫无所觉,这才放心。
到酒兴已罢,夜
渐深之时,岳、吴两人因是
客,各自拥着相好的姑娘,决定留宿一宵。
他们都怂恿程一维留下,而且小芳已有愿意的表示,所以他们挽留得更加起劲。
小芳心中实在望渴这个同道的志士留下,虽然她明知规矩是不可有非礼越轨的行为,但她仍然望渴万分。
这是因为她刚刚加入这个神秘的组织,在奋兴之外,不免十分好奇,故此想从程一维口中,多听一些有关此一组织的事情。
程一维起先坚持不肯,但后来拗不过众人,便只好留下了。
这个晚上他代替了沈陵作夜的位置,两人并头同眠,喁喁细语。
小芳拿出刚才程一维交给她的那个小纸包,拆开一看,一共有三件小东西。其一是一枚镶了三粒翡翠的指环,其二是一粒蜡丸,內中蔵着一颗丹药。其三是一包药散,份量极少。
她先拿起指环,小心地看了一会,然后在当中那粒翡翠上,揿了一下,再看时,但见环上突出一
针芒,又细又短,虽是小心地观看,仍然不易看见。
“这就是沈陵说过的成仁环么?”她举起指环道。
“正是此物。”程一维点点头。
小芳在另外两粒翡翠上各揿一下,再细看时,突出环外的针芒已经不见,但在环內却出现同样的针芒。
这也就是说,刚才的针芒,用是向外突出,戴此环的人,可以利用针芒刺人别人的肌肤。
但现在却完全相反,戴环之人,若是用后一个方法揿那翡翠,那针芒便会刺人她自己的手指肤皮內。如果针芒上附有剧毒,则戴环之人,自是顿时中毒而死。
小芳情不自噤地赞叹道:“这种指环太精致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巧妙的手工…”
程一维的目光转到帐顶,并且凝定在那上面,声调有点奇异地说:“你千万多加小心才好。”
“我一定会很小心…”小芳轻声道。
“这一枚成仁环,非必要时不会动用。”程一维道:“所以我知道你必定是担负一件相当危险的任务。”
小芳这时才发现这个男人,竟是为自己忧心忡忡,那种程度似已超过了同道的关心。
她可不想增加程一维的忧虑,于是轻松地道:“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危险,我只要觉得有点不对,就暂不下手。”
“你虽掌握主动之势,可是这些敌人,实在太厉害了,所以还须事事小心,看清了情况才可下手。”
“我知道啦!”
小芳嫣然一笑:“你别老是望着帐顶好不好?”
“我实在不敢看你。”
“为什么呢?”小芳心中已猜到原因,但仍然问道。
“因为你年轻漂亮,正如盛开的花朵一般。我真不明白为何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会参加我们的工作。”
程一维仍然不敢正视她。
小芳一听,敢情他不知道自己参加的经过,既是如此,似乎就不便告诉他了。
“这儿的两种物药,
质相同,为何一作药丸,一作药散包装?”她故意岔开话题道。
“这是不一样的,你切勿弄错。”
程一维忙道:“药散是给敌人服用的,假如你必须取用,只能服食蜡丸內的丹药。”
“为什么不一样?”
小芳讶然道:“不是说都是在服下之后,再用指环上的药针刺破肤皮,便马上毙命么?”
“话虽如此,但服药之后,未遭针刺以前,反应完全不同。”程一维仔细解释:“那包药散,含有烈
舂药,服下之人,会
起兽
。但蜡丸內的丹药,服用之后,神清气慡,灵台澄清。若在危急之中,至少可助你能作冷静思考,说不定还有逃生的机会。”
“啊,原来如此。”小芳惊叹道:“这种物药的
质,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此细密的思虑和设想,实在使她十分惊叹不止。
试想这包药散如给仇人白锋服下,当他兽
大炽之时,当然要找她发怈,于是她便得到最佳的下机手会了。
这只是指在饮宴之时,如果能给他服下的话,假如已经是在她房间內,则此药更是百分之百奏效无疑。
“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何这枚指环的针芒,不干脆淬上毒药,一刺之下取人性命,岂不是更为稳当?”
“这样做法,是基于主观条件考虑。在技术上来说,要配制一种毒药,能使人马上就死的,虽不困难,可是对付身怀绝艺,具有強大抗力的武林人物,则物药的毒
,必须加強几倍才行。但这还不是问题…”他停歇一下,才又道:“问题是大凡毒药杀人,总不外循三条途径发挥药力。一是侵入血
中,例如以淬毒的刀剑镖箭,杀伤敌人,让毒力直接侵入人体。二是服食的毒药,这种毒药最多,亦最普通,你一定也晓得,不必解释了。三是从呼昅侵入人体,例如穷山大谷中的瘴毒,或是其他的毒气等,都可致人于死。”
他说得条理分明,小芳一听就懂,连连点头。
程一维继续道:“这三种毒药的毒
,有时相通,有时并不相通,例如在野外忽遭毒蛇所噬,应急之法,可迅速
昅伤口,将毒
昅出,纵使误咽腹中,亦无妨碍,这是因为这种毒
侵入血
中虽可致人于死,但呑咽腹中,却无作用之故。”
“你说的我都懂了,可是与我们这些物药,有何相干?”小芳问道。
“先说指环上的针芒,你刚才也看过,既细又短,最多能刺破油皮,连肌
也伤不了。
换言之,环上的针芒根本不能令对方出血。而此针芒的毒力,用的正是侵入血
的方法,所以莫说是顽強的武林高手,即使是普通人,亦很难奏效。”
小芳这时已略略明白,接口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要用别的物药辅助了。”
“这话只对了一半,因为精通物药之人,仍然可以配制出足以杀人的毒力,附于
芒上,但为另一个原因,故此不向这条途径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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