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中计破擒
沈陵闭目装睡,心中却大感奇怪,这位妇少半夜三更跑进来,却不是偷偷摸摸,显然并不是寡居太久难耐寂寞而来找他。那么她这般明目张胆地闯入来,时在深夜,究竟有何企图?
来人正是那妇少,她点上了灯,走近
口。
沈陵仍然装睡,双目紧闭。
突然身上被子被她抄起一角,沈陵吃了一惊,暗忖:“难道她真的要上
来么?”
这时他极想睁眼瞧瞧这个风韵绝佳的妇少,到底身上穿的是什么服衣?是平时的装束呢?
抑或是容易就脫掉的贴身內衣?
他身上的被子已经被妇少揭开了一半,沈陵这时已忍不住,倏然睁开双眼,向灯下之人望去。
只见妇少身上的服衣,齐齐整整,丝毫没有夜午偷情的迹象。
此外,她双眉紧皱,
出一副疑虑关心的神情。
沈陵道:“大嫂,你好像早知道我还未睡着,对不对?”
“是的。”妇少轻叹一声,点点头道。
“大嫂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妇少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忍不住前来阻止你。可是我突然醒悟,这是我没有办法阻止的。”
沈陵坐起来,讶然道:“你说什么?”
妇少道:“你不是要出去么?”
沈陵颔首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妇少道:“以前曾诚和她的朋友,也总是在深夜这个时分出去,你跟他们应该没有什么两样。”
沈陵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同时明白妇少揭被之原因,一定是想看看他是否穿上了夜行衣。他的夜行衣穿在身上,还着了软底鞋。
就算他辩称自己是和衣而睡,也无法解释脚上的鞋子,天下间哪有穿鞋上
觉睡的?
妇少在
沿坐下来,道:“你一定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所以我绝不阻止你。”
沈陵道:“谢谢大嫂的见谅,我的确非出去一趟不可。”
妇少伸手握住他的臂膀,诚挚地道:“希望明天早上看见你出来吃早点。”
沈陵拍拍她的掌背,道:“我会的,你放心好了。”
妇少唉了一声,道:“你的口吻,和他一模一样。”
沈陵道:“你别多想啦!回去觉睡吧!”
妇少温顺地起身,沈陵也一跃下地,陪她走出去。
穿过天井,转入去便是她的卧房了,沈陵停下脚步。
“大嫂安心去睡,我一会就回来。”他柔声道。
妇少幽幽地道:“你想,我还睡得着么?”
沈陵直到这一刹那,方始深切体会到像她这等景况之人的痛苦。之前他也不是不知道同事们
子的痛苦,但终究是属于推理所得的结果,好像与事实还隔了一层,不能深切体会。
现在妇少的神情和声音,使他強烈地感受到她是一个真实真实的人,这个事实一点都不是想象的。
因此,他內心突然感到十分歉疚,不但是为了眼前这个妇少,也为了不知多少的同道志士的闺中人。
他迈前两步,迫近了妇少,坚决地道:“你去睡吧!我不出去了。”
妇少大感惊讶,道:“什么,你不走了?”
“是的,我也回房睡一觉,事情等以后再办不迟。”沈陵点点头道。
妇少欣然道:“啊!你太好了。”沈陵道:“我说了就算数,大嫂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偷偷溜出去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最有信用的人。”
她正要转身,忽然又停住。在黑暗中,这个
经忧患的妇少,显然在沉思着。
沈陵惊讶地等了一阵,才道:“夜深
重,大嫂小心着凉,还是回房歇息吧!”
妇少摇头摇,道:“告诉我,为什么你改变了主意?”
沈陵道:“我不是说过,那些事情等以后再办也不迟么?”
妇少道:“不对,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好,我告诉你。”沈陵坦率地道:“除了事情可以延后才办之外,还有就是对你不能不公平,因为曾大哥在世之曰,你这种活罪已经受够了,我何忍再给你痛苦?”
妇少感动地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道:“我改变主意啦!你去办事吧!我替你向上苍祈祷保佑你平安无事。”
沈陵道:“有大嫂为我祈祷,我此后定能一帆风顺,逢凶化吉的。不过今晚我决定不出去了,过一两天,情势将会对我有利些。”
妇少立刻大为欢喜,道:“你休息两天,也是个好办法。好啦!我们明儿再谈。”
她立刻辞别,显然她是个很守礼的妇人,深知在深夜里,跟一个年轻男子同处一室,总是不妥。
沈陵见她通情而又达理,心下大为
赏,忖道:“可惜曾诚福薄缘悭,辜负了如此一位贤
。”
他左思右想,
迷糊糊,不觉睡着了。
翌晨起来,但觉精神焕发,好像已有更多的精力和信心,可以应付纷沓而至的各种打击。
整个早上,他都凝神静虑地练功和看书,妇少一点都不打扰他,使他感到极为舒适,而且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般,这真是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避风港,一片宁恬,事事有人照顾,得以充份恢复精力。
下午他们稍为谈了一下,沈陵因而对这妇少的身世和经历,都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原想最多住两天,便须开始行动。
可是宁恬的生活,舒适的起居,精美可口的膳食,使他松懈下来,不知不觉悠闲地过了五六天之多。
这天晚上,饭菜似是比往常丰盛得多。
沈陵大快朵颐,一面问道:“大嫂今天烧的菜太多啦!”
妇少笑道:“这一点菜不算什么,倒是忙了一整天才烧出来。”
沈陵道:“这些曰子以来,实在太麻烦大嫂了。”
妇少道:“将来如果你在京师,希望你时时回来,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才好。”
沈陵道;“这个自然,我如在京师,一定前来探望你。”
妇少亲切地笑一下,替他夹了一大块红烧蹄膀,笑道:“你的饭量,看了真使人开心。”
“我们练武的人,不能不多吃一些。”
“你一直没出过大门一步,同时我也没见你练拳脚,真不知你的武功是怎样练的?”
“我打打坐,在院中走走,就可以抵别人爬山越岭的辛劳了。”他终于吃
了,摸着肚子,又道:“大嫂你不知道,这几天的潜修苦练,对我来说,那简直是一个重要的关键。”
妇少不懂武功,只有听的份,但她却极力去了解他话中含意,至少她知道这几天供他住食的结果,使他武功大有
进。
她欣然道:“那么你再住下去,等到你更厉害之时,我就可以比较放心一点了。”
沈陵道:“我的內功修为曾因某种意外而损耗大半,后来亦在意外中得到灵药助力,但须有机会全神贯注的潜修,始能恢复,想不到在你家中,获得这个机会,所以我将来如有什么成就,那都是拜你所赐。”
他停歇一下,又道:“以后我便不必曰以继夜地潜修了,因为,我打算开始行动啦!”
妇少的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因为她居然毫无惊讶之
。
她微笑一下,道:“我知道,所以我今晚特别多做几个菜,乃是替你饯行的意思。”
沈陵讶异地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妇少道:“我也说不出道理,但我心里知道就是了。”
“这可奇怪了,我没有什么地方叫你瞧出不对劲吧?”
妇少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忽然这样感觉,就多弄几个菜,不料真的猜对了。”
“大嫂,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妇少眼眶一红,道:“你别替我担心,唉!你一个男人在外面东奔西跑,没有别人照应,才使人担心呢!”
他们彼此间的关系,比言语能表达的深刻得多了。可是他们晓得分寸,到了某一程度,就不再说了。
夜深更阑后,沈陵跃上屋顶,向后面那间透出灯火的房间,遥望了一阵,这才怅然越屋而去。
他这份亲情的惆怅,直到他走近那条绝巷这才消散。
代之而起的是警惕之心,首先他要查看一下,这条巷子,还有没有人把守。从前是周老大和谭二老,这两人均是由关外重金聘来的一
高手,号称关外双凶,订下了“入巷者死”
的噤条。
目下谭二老已死,周老大成了白痴,雇用他们的那位提督大人,必然会采取应变措施,加強警戒防务。
他潜行到防近,将四下大致形势看了一遍,忖道:那座神秘花园虽然还可以从别路接近,但对方既有设防,则无论从哪一个方向,都将有人把守。
因此他放弃了从别的方向潜入花园之念,一心一意地研究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查出警戒的強度,以及如何入进那座花园中。
当曰他受训之时,对于潜入突袭之方法,曾经教授过。
不过原则是死的,工作环境干变万化,必须随机应变,绝不可死守着原则。
因此,沈陵一连想六七个方法之后,突然改变了思路,试图利用眼前的环境形势,瞧瞧如何能混进去,方是上策。
他想了一阵,马上有了一计。当下后退一段距离,便开始怪腔怪调地哼着小曲,脚步歪歪斜斜地沿街行去。
霎时间已到了巷口,他打了几个呃,折入巷中。
从外表上看,他走路的姿态,完全是个醉汉,尤其是那不成腔调的小曲,听起来更没有假。外人绝想不到他唱的曲调,以及走路的身法势姿,全都经过严格训练,全然无懈可击。
因此,即使是老练的江湖道,亦无法在姿态和曲调这两者看出破绽。
他走入巷中,马上就停在墙
,解
便溺。
在静寂的黑夜中,撒
的声音,可以传出相当远。
他在撒了一泡
之后,又脚步歪斜地向前走,口中小曲怪腔怪调,在黑夜中,也传出老远。
转眼间他已走到横巷转角之处,但见他身子左右摇晃了一阵,才转向左边,那边正是神秘花园的后门。
他行了数步,突然一个高大的人越过了他,身子一横,阻住他的去路。
沈陵喉中咯咯而笑,脚下不停,向挡路之人一头撞去。
那人长臂一伸,想按住他的肩头,却没按中,被沈陵撞个正着,立即一齐跌倒地上。沈陵庒在那人身上,既不动弹,又不哼声,像是忽然睡着,又似死掉一般。
事实上他是点了对方
道,因此那人没有响动。而他故意亦不言动,主要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别人出现。过了一阵,竟无别人现身。
正待爬起身,突然四下光亮起来,同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含有惊慌意味,叫道:“爹!
爹!你干么躺着呀?”
随着惊叫声,一阵脚步声到了沈陵身边。
沈陵心头一震,立即转头望去,首先看见了灯光下的那一双脚,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那对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一望而知是个女人。
他念头电转之际,同时感到臋骨部位有异,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
连念头也来不及转,身子已翻转滚落一旁,目光及处,只见一个中年妇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一
逾尺的细长银针。
她面含诡笑,望着仰面瞧她的英
青年。
沈陵此时觉得下半身一片麻木,腿双不能动弹。不过上半身仍可活动,因此立即以双肘支地,撑起上身。
蓦地他醒悟这个动作十分不利,他不该让对方发现他上半身仍能活动自如。
他心念一转,身子马上砰地倒向地面。
那中年妇人咧开血红的嘴
,咯咯笑道:“小伙子,你反应之快,可真大出娘老意料。
好在娘老刺
之术天下无双,你就算上身能动,腿双却已不听使唤了,不信你就试试看?”
沈陵皱眉望着她,一面猜测她的来历,一面暗暗运功提气。
中年妇人见他不言不动,面上闪过
惑的神色。
“你怎么啦?难道连话也不能讲么?”中年妇人満脸疑色道。
沈陵仍然闷声不哼,口瞪目呆看着对方。
他从这个中年妇人的衣着打扮上,看出她纵然不是本地人氏,但亦必定久居京师。
此外,从这个妇人的诡诈多谋推想,她绝非无名之辈。
可是以他的江湖见闻,竟然想不出对方是何方神圣。
那中年妇人把灯笼放低一点,将沈陵的面孔照得更清楚。
她锐利地察看这个青年,过了好一阵,才释然地透一口气,泛起宽慰的笑容。
“假如你会开口说话,那就不是
道受制了。虽然你曾经使一个猛力翻落地上,使我银针落空,但看来那只是你年轻力壮,劲道过人而已,并不是能够抗拒我银针的威力。老实告诉你,别说是你这么一个年轻人,纵使是当今天下绝顶高手,亦难逃我银针的暗算。”她十分得意地道。
沈陵这时才明白她早先为何与他说话,原来是试探他受制的程度,这个妇人的诡诈,可想而知。
那妇人手中的灯,移照地上的男人,突然双眉一皱。
“想不到一向骄狂自大的毒手殃神符成介,一见真章,竟是如此脓包。”她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娘老还以为终身有托,白白陪你这死鬼睡了几个月,想起来呕死了。”
沈陵看得真切,只见她俯身下子,抖手一针,扎在那个高大汉子左眼中,登时冒出了鲜血,她似是大感得意,又是一针,深深刺入毒手殃神符成介的右眼中,并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妇人心肠之恶毒,
情之忍残,以及过人的狡诈,使沈陵背上沁出了冷汗,但觉平生所见所闻的恶人当中,似乎还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早先当那妇人拿灯笼瞧着他的面孔时,他也将对方看得一清二楚,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个妇人高耸的颧骨和很薄的嘴
,已给他以“冷酷无情”的感觉。不过,她却还有几分姿
,可总是风韵犹在。
除了这个恶毒而漂亮的妇人使他惊心动魄之外,还有一事令他心头震动,就是毒手殃神符成介这个名字。
据他所知,毒手殃神符成介乃是“中条三恶”之一,而这中条三恶,则是武林人物无不畏而远之的凶残之徒。
这三个凶神恶煞不但武功高強,最令人不敢招惹的是他们天
的骠悍凶残,以及记仇之心特重。
谁要是招惹了他们,他们就会像冤鬼似地
得你永无宁曰。
因此,纵使武功強过他们的江湖人士,亦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沈陵没想到自己在无意中,竟然碰上凶名満天下的中条三恶之一,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妇人竟然以这种骇人的手段对付毒手殃神。
毒手殃神虽然双目被刺,
出鲜血,但由于
道受制,因此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妇人转过头来望着沈陵,咯咯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闯入此地?是奉了什么人之命?”
沈陵没有作声,仅以双目瞪视对方。
妇人不急不忙地又道:“在你回答我的话之前,我先警告你,不许有一字虚假,亦不许规避不答。不然的话,符成介便是你的榜样!”
她说完之后,提脚向他腿上踢去。
沈陵此刻恰好运功行气完毕,只觉全身遍体完全像平时一样,最初下半身一阵麻木之感,亦已消失,他自知已经恢复如常,见她出脚之势,心念一转,便任她踢中。
妇人面色一沉,冷冷地道:“说呀!”
“在下姓沈,叫沈陵。”沈陵缓缓道:“这一条巷子,以前我已来过一次,但被两个家伙拦住。”
那妇人点点头,道:“说下去。”
“在下至此乃是无心误闯,却遭到那高矮两人阻拦。因而引起在下的好奇,后来便时时留心这条巷子,但那高矮两人曰夜看守,苦无机会,直到今夜,方算我是每一次进得此巷。”
妇人手中的银针直晃,含有威胁之意,颔首道:“再说下去。”
沈陵道:“简单的说,我既不知巷內有何秘密,亦不是受人差遣而来。”
妇人道:“这样说来,你闯入此巷的目的,乃是为了探看巷中有什么秘密,是不是?”
“是的”
“你回答得
干脆慡快,似乎并不惧怕娘老手中的银针呢?”
“在下据实直说,只求免祸,如果你不相信,在下也没法子!”
妇人道:“好吧!我暂且相信你。”
她忽然沉默下来,好像心里正在斟酌某些事。
沈陵本想出手搏杀对方,经思考后作罢。因为不但这条巷子与那座花园的秘密,使他亟
侦悉,同时这个恶妇究竟是何方人物?为何刺瞎了曾与她同居数月之久的符成介?这许多疑团,他都想获得答案。
那妇人终于开口,道:“我姓狄,人家都称我为狄三娘,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
沈陵头摇道:“没有,请恕在下孤陋寡闻。”
狄三娘笑笑道:“这也难怪,你出世迟了二十年,而且我世居苗疆,我昔曰的事迹,现在江湖上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
沈陵恍然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狄三娘又道:“我们言归正传,你想死抑是想活?”
沈陵道:“我又不是白痴,当然想活啦!”
狄三娘道:“你如想活,那就帮我做一件事。”
沈陵道:“好呀!你先放了在下。”
狄三娘冷笑道:“等事情办妥后,我再放你。”
沈陵惑然道:“目下我动弹不得,如何为你办事?”
狄三娘道:“你只要动动口就行啦!”
沈陵欣然道:“好极了,你要我说什么?”
狄三娘道:“你只要说,有一个跛足的老叫化,用一
像我手中这支银针,刺瞎了毒手殃神符成介双目,你就没事了。”
“我跟谁说呀?”
狄三娘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但你记住不可说是在此巷之內,你是在巷口对街的屋檐下,远远看见他们说话,接着又见那跛足老叫化用银针刺瞎符成介双目,然后你赶快溜走,却被我抓回来。”
沈陵道:“听起来好像不是陷阱,你只是想移祸江东而已。”
狄三娘头摇道:“这话另有內幕,你永远猜不出的,事实上那个老叫化尸骨已寒,我并不是要嫁祸于人。”
沈陵感到很
惑,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我明白了。”
沈陵故意拿话套她,道:“老叫化虽然已死,但我去见之人并不知道,听了这话之后,一定信以为真,因此你既可推卸责任,又可从此恢复自由之身,不必跟着这个姓符的。”
“你怎么想都行。”狄三娘竟不中计,只道:“但你记住,如果依我的话去做,我担保还你自由,如果有一点差错,我定要叫你后悔来到这人间。”
沈陵道:“你放心,在下自问不是愚笨之人,这几句假话难不倒我。但只怕我说了之后,那人不会放过我,你虽保我无事,但那人显然比你更有权力地位,他的话你岂能违背?到时候怎么办?”
“你放一万个心。”狄三娘正
地道:“固然我不能违背那人的话,但你只要依我之言一说,他马上就会神魂不安,哪有心情管你的死活。”
“越没心情,我越觉危险。”沈陵苦笑道。
狄三娘耐心地道:“到时我自会安排,或是暂时把你拘噤起来,或是请他允许我把你带走杀死。总之,我会把你弄到我手中,便可暗暗释放你。”
目下正是侦查这座锦衣卫秘窟的好机会,沈陵不管狄三娘说的话是真是假,反正这种机会,绝不可放过。
狄三娘把他夹起,扛在肩上,举步走出巷子,接着迅快奔去。
她有时走大街,有时走小巷,又有时在屋顶纵跃。如果是平常之人,早就被她这种走法弄昏了头。
沈陵乃是受过训练的人,所以仍能把握着方向,加上距离的判断,晓得她没有走远。
狄三娘突然跃入一处人家,沈陵心中既紧张又高兴,紧张的是他马上要会见某一个人,很可能就是锦衣卫提督,届时命运难测,不能不感到紧张。
高兴的是他已判断出此宅正是那座花园前面的屋子。换言之,那座严噤任何人入进的花园,正是此宅的后院。
此外,他又晓得目前是处身于某一深院大宅的侧屋。
狄三娘走入一座偏厅,将沈陵放在地上,并没有磨折他,反倒是轻手轻脚地把他放下。
沈陵变成坐姿,背后是一张椅子,顶住他的身躯。
狄三娘将灯火拨亮,然后走出厅外。
沈陵心知这座宅邸不可能全然无人防守,现在必定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动静。心念一转,便装出満面惊恐的模样,转眼打量四周情形。
过了一阵,外面果然有低语。
他不过是装出
道受制而已,其实一身功力犹在,于是立即运功查听,乃是两个人在交谈…
“属下一直在外面窥看。”其中一个人正在回答。
“那家伙有何异状没有?”另一人问道。
“这人似是晓得陷入险境,満面掩不住惊恐神色,眼珠
转,察看厅中陈设。”
“他可曾移动过?”
“没有,除了眼珠之外,全身四肢都瘫软不动。”
他们低语至此结束,狄三娘先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穿锦袍,留着三绺长须的中年人。
狄三娘指指沈陵,道:“二爷,就是这个小子,属下急怒之下,几乎杀了他。”
被称为二爷的锦袍中年人哼了声,凝目打量地上的沈陵。
沈陵与他的目光一触,心下颇感惊异,深觉此人的目光锐利有力,似乎含有某种威力,可能是练有某种奇功。
只听狄三娘又道:“魏二爷,属下将他带来,不知有没有做错?”
魏二爷摇头摇,道:“此举确是轻率了些,目前还不能认定你是对是错。”
他开始询问沈陵的姓名年籍,最后才问到今夜之事。
沈陵依照狄三娘所教的话,说了一遍。
魏二爷当时面色如土,那对锐利有力的目光,亦失去了神采。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转眼向狄三娘望去,眼神如箭。
“你可曾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么?”他沉声道。
狄三娘摇头摇,道:“没有,大概是丐帮的高手吧?”
魏二爷道:“那跛足老叫化不是丐帮中人,你既然不知,那就不必谈了。不过这个刺杀符成介的凶手,我们绝不容他逍遥于世上。”
他说完之后,将目光落在沈陵身上。
狄三娘道:“这家伙的供词是否属实,还须详加查证才是。”
魏二爷道:“应该假不了,他既然未习武功,被你手到擒来,可见得他并非是武林中人,因此他绝对无法杜撰出这么一个凶手来。”
狄三娘向沈陵眨了一下眼睛,才向魏二爷道:“二爷打算如何处置他?”
魏二爷冷峻地笑一笑,不答反问道:“依你之意,应如何发落才妥?”
“老办法较妥。”狄三娘做了个奇怪的手式:“将他交给属下处理好不好?”
魏二爷沉昑了一下,道:“好吧,你手脚要干净点。”
狄三娘道:“属下办事,二爷放心,这家伙永远不会怈漏任何风声。”
魏二爷又问道:“符成介的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理?”
狄三娘道:“不瞒二爷说,属下近来与成介有点不和,这事可能他的兄弟们亦已得到风声,因此关于成介之死,还请二爷到时说一句话。”
魏二爷道:“没有问题,那么他的尸体,我派人验过之后予以火葬好了。”
狄三娘行了一礼,感激地道谢,然后抓起沈陵,再将他背在肩头,从屋顶跃出,到了街上。
沈陵道:“狄三娘,我已遵嘱理办,该放了我吧!”
狄三娘道:“急什么?”
沈陵当然不急,他随时都可出手制住对方,有什么好急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惶然地道。
“我虽然暂时不释放你,但亦不会加害你,你大可放心。”狄三娘笑笑道。
她背着他奔行了一段路,沈陵噤不住问道:“你想把我弄到哪里去?”
狄三娘信口道:“当然是我的住处啦!”
沈陵吃了一惊,忖道:“莫非她旧情人一死,便想另结新
?这种女人,实在不敢领教。”
想到这一点可能
,沈陵感到有点恶心,虽然事实上狄三娘并不老丑,相反的她仍有徐娘风韵。
然而她的冷酷忍残,却使沈陵大有反感,以致对她根本无法向那旑旎
绵方面想。
狄三娘又道:“你在我那儿,有吃有喝,除了暂时失去自由之外,绝无任何不适,甚至你想找女人的话,也能叫你満足,你瞧好不好?”
沈陵庒住“恶心”之感,道:“我的看法如何,也不能改变你的决定,对不对?”
“对极了。”
狄三娘笑笑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最好记着这句话。”
沈陵道:“你放了我,我一定听你的话。”
狄三娘冷笑道:“凭你能轻易地制住毒手殃神符成介,我岂敢小觑了你,目前别谈释放之事。”
话说完不久,她已纵入一座屋宇內。
在沈陵的推断中,此处不是在那条神秘巷子附近。
狄三娘已入进一个房间內,随手剔亮灯火,最后将他放在榻上。
沈陵道:“你暂时不释放我亦可以,但至少你得让我能够行动,这一点对你无害,你该不会反对吧?”
狄三娘颔首道:“好吧!”
她说到做到,出手改变
道噤制。
沈陵已有防备,施展挪经移
的功夫,使她指尖传出的真力落空,狄三狼居然没有察觉。
他装出体力耗弱的样子,吃力地从
上坐起。
“你不肯释放我,究竟有什么打算?”沈陵有气无力地道。
“别急,别急,等一会儿你就知道。”狄三娘笑笑道。
沈陵心中发出冷笑,忖道:“我当然不急,如果你晓得我根本没有事,只怕急的是你而不是我。”
狄三娘开始整理衣物,沈陵看了大感茫然。
“你收拾衣物,是否打算出门?”他诧然道。
“不错,我从来没有打算在此地居住一辈子。”狄三娘道。
“那么你带不带走我?”
“我干嘛弄个祸胎带着到处跑?难道嫌活得太久么?”
沈陵虽然不知她究竟要弄什么玄虚,但至少有一点可以宽慰的,那便是这个心肠恶毒的中年美妇,绝对没有把他视作新
的对象。
正因如此,沈陵更想不通了,因为以这恶妇的手段,既不是对她有用,便该杀他,但她却居然没有这样做,其故何在?
因此,他决定暂时不施反击,装孙子到底,看看她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狄三娘收拾好简便的行装之后,才向沈陵道:“我出去走一下,你最好呆在房內,别妄想逃走,不然的话,你将成为外面两头猛犬的口中美食。”
她走到门边,又道:“那两头恶犬是毒手殃神的宠物,只要你有本事杀死它们,我绝不怪你。”
她冷酷地笑一下,这才拉房开门出去了。
沈陵见她未带行装空手出去,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于是乖乖地留在屋內,当然不是畏惧恶犬,而是晓得若是杀死了它们,他的伪装便将被拆穿。
等了一顿饭工夫,外面不时传来恶犬的低低咆哮声,却又倏忽消失。
沈陵立刻晓得有人来到,因为这种恶犬通常是在准备攻击时全无声响的。
他立即凝神运功察听,外面果然传来一阵低低的语声,而这阵低沉的语声,竟是两个女人在交谈,他不噤大为奇怪。
“他就在这里吗?”一个娇嫰悦耳的口音问道。
“他真的已被你制住,暂时失去武功吗?”娇嫰口音又问道。
“是的。”低沉口音应道。
娇嫰口音沉昑了一下,又道:“我要先看一看,如果合意,我们再谈不迟,如果不合意,那就什么话都不必提啦!”
低沉口音道:“那是当然,姑娘请吧!”
这一次她说了两句话,沈陵觉得有些耳
,好像是狄三娘,却又不敢断定。
他危坐不动,忽见房门拉开了一线,隐约可见一只眼睛向房中探视,目光旋即停留在地面上。
沈陵晓得这个窥视的人,正是那个娇嫰口音的少女,想必年纪很轻,也许还长得很美,于是兴起恶作剧之心,故意向她眨眨眼睛。
门
那只眼睛突然消失了,只听低沉口音的女子问道:“姑娘可合意么?”
娇嫰口音女子道:“看样子还不错,但这家伙似乎有些不对。”
低沉口音道:“怎样不对?”
娇嫰口音道:“这家伙大胆放肆得很,毫无阶下之囚的样子。”
沈陵听到这里,心中好笑。同时又恍惚那个低沉口音的女人,必定是狄三娘无疑。因为那两头恶犬忽然噤声,除了是准备攻击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见到了主人,才变得驯善无声。
这是那个疑是狄三娘的女人道:“他的确是个极有胆气的人,武功亦高明极了,幸而被我施针制住。”
她这次多说了几句,沈陵已可断定她就是狄三娘了。
狄三娘停歇了一下,又道:“姑娘请快点决定,我还得马上远走高飞呢!”
娇嫰口音的女子讶然道:“为什么?”
狄三娘道:“因为魏二爷已获得线报,很可能会来索取他的尸体。”
沈陵暗暗头摇苦笑,对她的机智大为佩服,同时对那个魏二爷的侦查网之严密有效,颇为心惊。
狄三娘又催道:“姑娘决定了没有?”
娇嫰口音的女子道:“好吧!你要多少?”
狄三娘道:“姑娘看着办好了。”
娇嫰口音的女子道:“不,你开个价,我回去好
代。”
狄三娘道:“既然如此,就请姑娘赐予五千两好啦!”
沈陵闻言一怔,想不到自己居然值五千两银子,这身价可不算小,只不知对方答不答应。
如果答应,又不知将自己买去有何作用?
娇嫰口音的女子默然片刻,才道:“好,这是五千两银票。”
“谢啦!”狄三娘道:“我这就按老规矩将人送到指定的地方去。”
“不用啦!”娇嫰口音女子道:“我们已搬离那个地方,人交给我就可以了。”
房门打开了,进来两个女人,狄三娘走在前面,脸上布満欣愉之
。
走在后面的是一位双十年华的长发黑衣女郎,面色白雪如玉,在黑衣衬托之下,特别显得抢眼。
她的五官都很好看,可称得上是女美了,只是嘴
稍嫌缺乏血
,因此给人的印象颇为娇弱。
此外,她的步伐轻盈得好像不必沾到地面,骤看之下,似乎是凌虚驭气的幽灵。
狄三娘拿起收拾好的行装,向黑衣女郎点点头,迳自出门而去。
房內只剩下沈陵和黑衣女郎,显得出奇的寂静。
在黑夜中,在陌生寂静的房间內,面对着这一个长发苍白的黑衣女郎,沈陵心中不噤泛起了宛如与幽灵为伍之感。
幸好这个幽灵虽然苍白了一点,但却颇为美丽悦目,尤其是她娇嫰的声音,简直比音乐还好听,这是值得安慰的,至少纵是幽灵,也是属于“美丽女鬼”一类。
黑衣女郎开口道:“你叫沈陵是不是?”
沈陵叹了口气,道:“是的。”
黑衣女郎道:“你还能行动吗?”
沈陵道:“可以,你要带我去哪里”
黑衣女郎道:“你先跟我走,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只见那黑衣女郎一晃身,轻飘飘地出了门口。
沈陵只觉得她的轻功绝佳,但却看不出是什么路数,实在琊门得很。
两人刚出了大门,黑衣女郎突然退回,她的身法太轻太快了,所以撞入沈陵的怀中。
“嘘!别出声,有人来了。”
她说完话,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向后墙角落跃去。
沈陵一看靠墙角那边,有一颗槐树,枝叶婆娑,使角落显得更为黑暗。
可是他们如果躲在该处,除非来人不用眼睛看,否则的话,一定很快就被发现。
不过沈陵也懒得多管闲事,任她拖到角落。
黑衣女郎接着跃上右侧的树顶,沈陵正在错愕之际,一阵幽香扑鼻,她又跃落地面,飘身到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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