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险恶的用心
野王旗是一面旗帜,一面黑色的大旗。
野王旗代表了一种权力的极限,也代表了一种最玄妙的武功。
据说:野王旗上用淡青色的丝线绣着数不清的小字,记载着一门神秘的武学,包罗万象,深不可测。
据说:在野王旗权力的鼎盛时期,它控制了天下黑道的全部势力和白道的大半英雄,绿林、锦帆、下五门等等也几乎都是它的下属。
江湖也有庙堂。野王旗就是草莽英雄的主宰,野王旗是草野之王。
据说:野王旗的主人若真的想做皇帝,也并非全无可能,它的势力已渗透到文武百官、地方士绅、边关大将之中。野王旗的主人若登高一呼,可说是百方响应,云集旗下者将不下百万。
然而,野王旗终究还是衰落了。
朱争拒绝执掌野王旗,不爱江山爱美人,江湖因此而得到了五十年休养生息的机会。
现在,野王旗又已飘扬在天上,它还能招回旧部,收拾旧山河吗?
郭记风筝铺子里,来了一个青衣人。
郭风筝很难得站一回柜台,偏偏今天站柜台的是他。
青衣人径自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你叫郭风筝,是吗?”
郭风筝拿出小霸王的派头,斜着眼睛看着青衣人,不耐烦地道;“你买不买风筝?”
青衣人一怔。
郭风筝冷笑道:“你要不买风筝就出去,别耽搁我做生意,要买就直说,你掏钱我
货,少说不威不淡的话。”
青衣人一时呐呐无言。
郭风筝甩下一句“没事少来套近乎”就扭头照顾其他顾客去了。
青衣人想了想,居然笑了,俊美的脸上
出了深深的酒窝,很显然这是个女扮男妆的女孩于。
青衣人叹气,抿嘴笑道:“铁宽告诉我,你在这里。”
郭风筝冷冷道:“铁宽是谁?我不认识。”
青衣人又叹气:“就算你不认得铁宽,你总该认得阿娇吧?”
郭风筝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双眉一轩,但马上又沉下了脸:“我不认得什么阿娇。”
青衣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又甜又软:“少爷,你真不认得我啦?”
这声音把其他顾客吓了一跳,一齐转头看着这青衣入,郭风筝更是吃惊不小:“你胡说什么!”
青衣人突然生气了,扭头就往里屋走:“你不理我算了,我去问候少
,哼!”顾客们面面相觑——郭风筝几时成了“少爷”这小小一个风筝铺子里的
笨女入,几时成了“少
”?
郭风筝连忙拦住青衣人,想道:“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怎么
闯私宅?”
屋里风筝媳妇发话了:“让她进来。”
郭风筝一怔,闪开身。
青衣人走进里屋,纳头便拜:“婢子阿娇,给少
磕头。”
屋里有两个女人,都差不多一样
笨不起眼,所以青衣人干脆不抬头。
郭风筝跟进来,郭宝生就会意地闪出去,宝生媳媳也警觉地出了后门。
风筝媳媳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少
,你留着头磕给别人吧!”
青衣人微笑道:“铁宽不会骗婢子,他也不敢。少
,阿娇是诚心诚意给您磕头的,和姐小的吩咐没关系。”
风筝媳妇哼了一声,板着睑道:“姐小?哪个姐小?”
青衣人道:“老主人的姐小,少爷的师姐。”
风筝媳妇道:“你说的是在青州开店的老板娘南小仙?”
青衣人好像委屈得快要哭了:“少爷,你…你帮阿娇说句好话嘛!”
郭风筝叹了口气,他知道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阿娇,你来干什么?”
郭风筝当然就是郑愿,风筝媳妇自然就是花深深。
阿娇呢?
阿娇就是阿娇,紫雪轩的阿娇,是一群磨人的女孩中最磨人的一个。
阿桥显然是南小仙出派来寻找郑愿的,那么,南小仙对阿娇吩咐了些什么呢?
阿娇还是跪在花深深脚下,不敢起身;“回少爷和少
,阿娇临行前,老主人、婆婆和姐小再三嘱咐阿娇,找到少爷和少
以后,跪求少爷和少
回去。”
花深深冷笑道:“这是你们老主人和婆婆的意思,还是仅仅是你们姐小的意思?”
阿娇连连磕头:“回少
的话,是三位主人的意思。”
花深深一点也不怜悯她,没半点叫她起来的意思:
“是吗?”
“婢子不敢说谎。”
“你敢,你不仅敢说谎,而且说得很流利。”
“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郑愿苦笑:“阿娇你起来吧!”
阿娇应了一声,还是不敢起来,花深深道:“你们少爷心疼你,让你起来,你为什么不起来?”
郑愿摇头摇,走到桌边坐下,知趣地闭上了嘴。他知道花深深的心情很不好,现在最好还是莫惹她为妙。
阿娇又给花深深磕了个头,这才站直了,嗫嚅着道:
“谢谢少
。”
花深深道:“你莫谢我,我也不是你什么少
,你有什么话,跟你们少爷说去。”
阿娇的脸红了:“是。”
郑愿道:“阿娇,以前我待你怎样?”
阿娇忍不住偷偷膘了花深深一眼,轻声道:“阿娇的性命,是少爷从刀口下拣回来的,阿娇今生今世不敢稍忘!”
郑愿道;“那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想不想说实话,随你。”
阿娇又想跪下,花深深已叹道:“别跪了。就算你不怕疼,我不心疼,你们少爷可要心疼的。”
阿娇的脸更红。
郑愿只当没听见花深深的话:“阿娇我问你,你这次是专程来济南吗?”
“是。
“那异种八哥是你带来的?”
“是”
“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和阿娇一路来济南的还有四个,都是…·都是少爷最…喜欢的。”
花深深哼了一声,醋意十足。
阿娇粉睑涨得通红:“我们…,··我们的命都是少爷救的。”
郑愿问道:“是阿英、小竹她们四个?
“是”
“她们现在在哪里?”
“在客栈等婢子。”
“你们来济南,见过孟临轩了?”
“是”
“他已经表示效忠了?”
‘’是”
“铁宽呢?”
·‘也一样。
“铁宽势必不愿和孟临轩共事,南小仙是怎么调解的?”
“姐小专门有一道密旨给铁宽,铁宽看了之后,态度马上就转了。”
“你看过密旨了?”
“…没有”
“说大声点!”
“真的没有!婢子若敢骗少爷,叫婢子下拔舌地狱。”
“济南地界上的头头脑脑也都见过了?”
“是”
“其他地方也派人了吗?”
“是,一般是一省十人,山东是十四个。”
“为什么?”
“姐小说,在济南找到少爷的机会最大。”
…
“我师父近来身体还好吧?”
…
“有话就说。”
“老主人…身体还好,就是心情不太好,连骂人都懒得骂了。”
“他老人家心情为什么不好?”
、“可能…是因为…因为…少爷。”
“哦?”“婆婆有一回偷偷跟我说,老主人埋怨你没有…没有…所以才让姐小有了…有了…机会。”
郑愿默然,花深深却生气了:“要是你师父不想让你师姐弄权,他尽可以将野王旗束之高阁。”
郑愿缓缓道:“师父一直对师姐怀着深深的歉疚,师姐有什么要求,师父很难开口拒绝。”
花深深还是气鼓鼓的,郑愿叹道:“师父已经老了。”
花深深也轻轻一叹,低下了头。
奈何英雄已老?
“婆婆还好?”
“婆婆病了,老主人说怕是…·怕是…··拖不到…秋天了。”
郑愿浑身一颤,声音都变了:“什么?”
阿娇珠泪盈盈:“婆婆好想…好想见少爷…··和少
。
郑愿不寒而栗。
他幼失估恃,心中一直将慈祥的若若婆婆当成了他的祖母和母亲,这时乍听说婆婆重病不起,忍不住想飞回金陵,飞到婆婆的身边。
他甚至已后海那么匆忙地“逃离”金陵了。如果他现在不马上赶回去或许真的见不到婆婆最后一面了。
郑愿一转头,就看见了花深深眼中的泪水。
她是不是也想她的
——同样也是风烛残年的孙老太君呢?
阿娇又跪下了,嘤嘤而泣:“少爷、少
,求求你们回家吧,啊?求求你们…·”
花深深沉默不语,显然她是在怀疑这是个圈套,南小仙设下的圈套;目的是想将他们赚回去。
但花深深也已看出,郑愿已是归心似箭。现在阻止劝说他是不可能的,而且越劝会越坏事。
郑愿曾立誓再也不回金陵,刚过几个月,他就已疾驰在南归的路上。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他能品出苦味。
并不太淡的苦味。
他不知道自己和南小仙的重逢将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但他知道那后果一定不很妙。
他忍不住回头看看花深深;却发现花深深正和阿娇她们聊天,聊得好像还很热闹,那五个女孩子久仰这位少
的“冰雪牡丹”之名,她们很尊敬她,也很爱慕地,有点怕她,也有点妒嫉她。
花深深当然面无笑容,但神态很亲切温和,少
的派头十足。
此行对花深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郑愿叹息。
一路之上,不时有各门各派的头面人物沿途接待,他们有些认识郑愿,有些不认识,但都很客气,很谦恭,很热情。
让人吃不消的热情。
郑愿知道,这些人是接到南小仙的传报后才知道郑愿一行将去金陵的。他们这么做,原因不外乎畏惧野五旗。
南小仙这么做的目的有很多。其一,借此机会向郑愿表示她已羽翼丰満;其二,表示她对郑愿的重视和友善;其三,四是向武林宣布,郑愿是野王旗的坚強支柱。
“郑愿现已名満天下,连郑愿这样的人都心甘情愿地投效野王旗,你们还预豫什么呢?你们又何必不服呢?”
——这就是南小仙想通过这次举动告诉整个武林的。
郑愿并非不清楚自己被利用了,但他无法解释,他也知道,越解释越糟糕。
沿途接送的每一个人都満口“郑大侠”“郑夫人”绝口不提野王旗,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因敬仰“郑大侠”夫妇才来的。
郑愿自然无话可说,但上当受骗的感觉越来越強烈。
若非因为若若婆婆病重,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郑愿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别人处在他这种境地,只怕连哭都找不着调门,他却偏偏能笑出来,而且笑得似乎非常开心。
他就有这个本事。
四月十三,郑愿大妇和阿福夫妇走进了紫雪轩。
紫雪轩里刹那间一片沸腾,到处都是“少爷”“少
”的呼声。
南小仙淡扫蛾眉,像一个娴雅雍容的长姊一样在紫雪轩正厅台阶下含笑相
。
花深深冷冰冰的目光和南小仙暖和如舂风的目光对上了,两人都很执著地不肯退缩,气氛一时间颇有些尴尬。
郑愿走上前,深深一揖到地:“小弟见过师姐。”
南小仙微笑道;“可算找到你了,你要再不回来,爹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花深深虽然満心不情愿,但还是福了一福,却没有出声。南小仙也没什么不高兴的神情,还礼道:“妹妹想必就是冰雪牡丹?”
花深深道:“正是小妹。”
南小仙笑得又亲切又
人:“我这个师弟为人很好,就是有时候很调皮,也很浮躁,有妹妹管他,也是他的福缘。”
花深深淡淡地道:“郑郎当世豪杰,虽不免有点过于天真,毕竟是大丈夫本
,小妹得托终生,的确是小妹的福缘。”
郑愿连忙揷话,打断了她的舌战:“师姐,师父可好?
若若婆婆她…她还好吧?”
南小仙欢笑的脸顿是黯淡下来,声音也低了许多:
“爹还好,婆婆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郑愿五內如沸道:“请师姐领小弟和深深进去叩见婆婆和师父。”
南小仙轻叹道:“爹的脾气越来越差,当心他罚你。
…,··桑姨也在里面。”
郑愿一怔:“桑姨?哪个桑姨?”
南小仙道:“快活林的桑姨。”
郑愿僵了一下,但很快微微一笑:“桑笑?”
他知道桑笑常常半夜溜进朱争的小院里聊天,他只不过没见过面而已。
他实在没想到,桑笑会在紫雪轩公然
面,而且听南小仙的口气,好像桑笑待她很不错。这说明快活林已经或将要并入野王旗。
桑笑原本是刺客,而刺客界的生意以前一直是由野王旗控制的,桑笑和野王旗关系密切,本也无可厚非。
可据郑愿所知,快活林的实权,一直握在复小雨手中,而強如夏小雨居然也会低头,就令郑愿不得不吃惊了。
看来南小仙不仅善于利用旧曰野王旗的余威,也很
于兼并之术,她实在是个弄权的天才。
南小仙道:“爹和桑姨已捐弃前嫌。”
郑愿点点头,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往下说。
南小仙的目光又扫向了阿福夫妇,含笑为礼:“这二位想必就是小妹的义仆。”
阿福夫妇又双双施礼:“是”
花深深道:“他们和我们义结金兰了。”
南小仙连忙道歉,举止不仅得体,而且大方可人。
相较之下,倒显得花深深冷冰冰的气度不够,这让花深深很生气。
生气而又不能形之于声
,岂非更令人生气?
南小仙优雅地抬手延客:“诸位请随我来。”
若若婆婆真的病得很重,人已瘦得皮包骨头。
郑愿跪在
边,泪水忍不住滚落。
本是一代红颜的若若已将枯萎成飘落的黄叶,怎能不令人伤感?而这一代红颜待他又如亲孙儿,又怎能不叫他肝胆
裂!
若若婆婆半靠在叠起来的三只大枕头上,慈祥的脸上也已満是泪水。
若若婆婆的声气已很微弱:“天可怜见。小愿儿,乖,总算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死也闭眼了…”
郑愿哽咽道:“婆婆别
说,你老人家这点小病算什么,愿儿学过几手歧黄,手上很有几个草头偏方…”
若若婆婆含笑道:“你那两手还是婆婆教的,还好意思来献宝。”
郑愿流泪笑道:“近来我很学了一点本事。对了,婆婆,深深
于医理,愿儿几次起死回生全靠的深深,像你这点小病,保准药到病除。”
若若婆婆转眼看看跪在郑愿身边的花深深微笑道:
“乖囡,你叫深深?”
花深深早已抹去泪水,恭恭敬敬地道:“婆婆,我是叫深深。”
若著婆婆道:“洛
花家的?”
“是,婆婆记
真好。”
“你
还好吗?”
“托婆婆的福,
还好…”“你该回去瞧瞧她去。”
花深深哽咽着点头。
若若婆婆叹道:“人老了,就像风中的烛火。又像深秋的黄叶,说灭了就灭了,说落了呢,也落了…·”
郑愿強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婆婆越说越远了若若婆婆道:“你莫打岔—-…乖囡,愿儿虽说有点犟脾气,心实际上变蛮软的,就算他一时扭不过弯儿来,你也要多让着他点。”
花深深点头,她已迈不成声。
若若婆婆又道:“小夫
俩要和和美美的,曰后多生几个乖宝宝…”
郑愿连忙道:“会的会的…婆婆你会看相,给深深看看吧?”
若若婆婆的兴致陡然高了,郑愿的右掌一直在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內力,若若婆婆的脸上渐渐有了光泽。
若若婆婆真的为花深深看了相,看得很仔细:
“乖囡相好…宜男,会有三个男孩…”
花深深道:“果如婆婆所言,我们会让其中一个跟婆婆姓。”
若若婆婆眼中闪出了惊喜的光彩,股也有点红了道:
“真的?”
郑愿和花深深齐声道:“当然是真的。”
若若婆婆奋兴地
息起来,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花深深道:“所以婆婆要想开点,多注意调养,到时候还要让婆婆给他取名抓周,婆婆还要费心教他读书呢。”
若若婆婆眼中带着梦幻般的神情,好像她已看见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小子正扎手扎脚的在她怀里傻笑。
生机渐渐回到了她体內,她忽然间已有了战胜病魔的信心。
郑愿感觉到了她这种信心,他知道,只要调养得好,婆婆还可以活下去,也许能活许多年。
生存的信心,也是世上最珍贵的灵药。
花深深将这种信心注入了若若婆婆的心中,花深深或许可算上是真正的良医。
若若婆婆带着坚強的信心睡
了,睡得很沉。
然后郑愿领着花深深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去见朱争。
朱争、南小仙和阿福夫妇正和一个老妇人坐在花厅中聊天。但显然都心不在焉,郑愿二人一到,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朱争急问道:”听说深深是名医,能不能治好她?”
不用介绍,花深深也知道他必是朱争无疑,连忙跪下,道:“深深叩见师父。…若若婆婆很快会复原的。”
朱争又惊又喜,连忙笑道:“真的?快起来,快起来,地下
。郑愿,还不扶你媳妇起来!”
郑愿自己反倒又跪下了:“愿儿向师父请罪。”
他这一跪,朱争顿时记起了他的“罪状”火气就上来了:“深深先起来,让他跪着!”
花深深垂首道:“郑郎既跪,深深不敢不跪。”
朱争道:“你和他不同,你有功,我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不同,他有罪,有许多许多罪,我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今儿要不修理他一顿。决不能算完!”
花深深道:“夫
同心,再说…再说我怕他脸上过不去。”
花深深既跪,阿福夫妇也已坐不住,南小仙也无法安座,朱争只好瞪眼喝道:“起来吧!今儿要不是看在花深深的面子上,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郑愿站起身,那个老妇人已笑道:“我是久仰紫雪轩少主的名头,只可惜十年毗邻缘吝一面,今曰一见,果然丰神如玉。”
郑愿连忙一揖:“前辈敢莫是桑…?”
老妇人打断他的话,笑道:“不错,我是桑笑。”
花深深也只好硬着头皮见礼:“晚辈…·、·”
桑笑拦住她,笑道;“我晓得你们不大待见我,这个头免了罢!毕竟我昔年名声很臭,若受了你们的大礼,只怕连我自己心里都不安。”
花深深本来也就不想磕头,正好借机下台阶,郑愿微笑道:“桑老前辈和我师父可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打出来的
情,毕竟不同凡响,晚辈也一直景仰快活林桑老前辈的英名,只是不敢未得许可擅闯快活林。”
朱争吼道:“就是你话多!”
其实话多的是朱争,正如阿桥所言,最近朱争连脾气都懒得发了。今天朱争又喊又叫,吹胡子瞪眼睛,显得很激动。
原因自然是因为郑愿回来了,而且这小子带回来的女人申言能治好若若的病。
对于南小仙,朱争只是有一份极深的歉疚,他们毕竟三十多年来一直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朱争反觉得自己和女儿之间亲情很淡,见面时双方都不太自然,心里都怪怪的。
他一直努力地想培养这份父女间的感情,但很不成功,她看得出南小仙一直在心里怨恨他.而且南小仙对权力的趣兴,要比对父亲的趣兴大得多。
朱争每当这时候,就会想起郑愿。
朱争对郑愿向来没好颜色,总是非打即骂,紫雪轩上上下下对这一点都不満,然而谁也无法否认朱争一直将郑愿看成是自己的儿子。
连先争自己都无法否认。
朱争和若若实际上都是郑愿的“老父慈母”连郑愿自己都是这么看的。
猛然间多出一个女儿来,才搅得紫雪轩大
,天下大
,谁的心里都不可能好受,你敢说若若的病,不是气出来的吗?
闹哄哄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一天里最没有光彩,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人,就是南小仙。
她好像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不被人重视,也不想被人重视。
她就像是大户人家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或是守寡的媳妇,走到哪里都是一种陪衬。
南小仙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似若有所思,又似心不在焉,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随时能感受到南小仙存在的人,一是郑愿,二是花深深。
自阶前目光相撞后,她们两人的眼睛从未朝对方看一眼。但花深深觉得,南小仙一直在窥视她,观察她。
这让花深深很不自在。
在今天这种“喜庆”的场合,谁的脸上都该挂着笑容,花深深却一直冷冰冰的,没
过笑脸。
虽然她素有“冰雪牡丹”之名,但也未免给人以孤傲之嫌。
花深深看得出,除了若若婆婆外,紫雪轩没人喜欢她,桑笑甚至不受她的礼,朱争虽说言语客气,但客气岂非是更深一层的冷淡?
花深深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贸然闯入的外人,她只有紧随在郑愿身边,才会不感到孤独。
郑愿和花深深住在郑愿住了十年的听雪小楼上,阿福夫妇则住在楼下。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初夏的小雨一如舂雨般
绵温柔。
夜深如水,夜风吹过听雪小楼外的潇潇紫竹林,发出悦耳低沉的声音。
室內却温暖如舂曰的
。
精美的红烛是极北之地长白山舂谷的名匠特制的,就算是皇宮大內也未必能找得出几枝。红
的一盆炭火是专为大內烧炭的“炭李”亲子烧制的梨炭,连一点轻烟都没有。
花深深看着门上的水晶珠帘、烟罗帐上的汉玉钩、金
苏,看看墙边屏风上米襄
的秦淮烟雨图,桌上散放着的几卷斑驳汉简,一时间恍若梦里。
花深深出自名门世家,对珍玩古器虽从未留心过,但鉴赏之力,天然生成。她看得出,就这小小斗室里的东西,也是价值连城。
郑愿微笑,柔声道:“我是不是穷奢极
的人?”
花深深斜睨着他,冷冷道:“你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郑愿道:“不错。”
花深深瞪了他半响,忽然微笑道:“天晓得你的那股市井泼皮劲是怎么学来的。”
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了十年,居然仍像个泼皮无赖,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郑愿走近她,在她耳边悄悄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学的?”
花深深抱住他,紧紧贴在地宽厚的怀抱里,曼声道:
“不想。”
他们相拥着坐在灯下,微笑着,凝视着对方,静静地品味着无言的温柔。
他们都已很累,只要能安安静静的依偎在一起,就已经很満足了。
他们对白天的事情只字不提。
南小仙独坐在灯下,弯弯的眉毛微微皱着,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困扰着她。
她那双洁白柔软的手就搁在面前,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扭在一起,时而分开,时而
紧。
窗外细雨濛濛,南小仙会有什么样的心事呢?
很久很久,南小仙才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懒洋洋地缓缓站起来,在房里缓缓踱着步子。
她就像是一只在地毯上散步的无人宠爱的小猫,无所事事而又心事重重,満怀信心而又相当茫然。
不知转了多少个圈个,南小仙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了。
她只轻轻拍了一下手,一个梳着三丫髻的女孩子飘然而入。
南小仙轻声道:“去吩咐他们查一查,告诉我宋捉鬼和秦中来现在在哪里。明天一早给我准信儿。”
女孩子幽灵般退了出去。
南小仙拍了两下手,又一个女孩子走进来,盈盈跪倒。
南小仙道;“可以把一号出派去了。”
女孩子道:“是。”
一号?
一号是什么?
南小仙房中的灯光灭了。
细雨中的紫雪轩,显得美丽而又神秘,一如她现在的女主人。
南小仙现在究竟想做什么呢?
平康坊里,这时刚热闹没一会儿。
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好像所有风
的女人都跑到这里做生意来了。
一个満睑阴郁的少年独自在人
中走着。
他就像是走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上似的。
他的衣饰很寒酸,可他那张孤傲阴冷的脸和他眼中那种空虚寂寞的眼神,却使他很引人注目。
胆子大些的几个“野
”曾向他飞过媚眼,丢过手帕,甚至拽过他的衣袖,但都被他阴冷锐利的目光吓缩回去了。
既然不是来吃花酒的,他在这儿瞎晃悠什么呢?
一个肠肥脑満的暴发户似的中年胖子不知怎么的踉跄了一下,撞到这少年的身上,他刚瞪起眼睛,那中年胖子已站直身子,连连陪笑,匆匆溜走了。
这少年捏紧了拳头,紧盯着中年胖子的后背,直到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这少年才重新开始他的“大漠之旅”惟一有点异常的是,他的右手一直握着,步子也比适才快一些了。
他走了很久,走到一家深巷的客栈里,关上房门,这才靠在门板上,呼呼直
气。
但他也只
了一会儿,马上就跳起身,冲到桌边,颤抖着手点亮油灯,将捏在右手里的一个纸团打开了。
纸团上只有两个字:“郑愿。”
少年的身子剧烈地菗搐了一下,眼中闪出了怨毒的寒光,牙也一下咬紧了。
半响他才咬牙低吼道:“果然是你!”
为了等这两个字的一个名字,他已在石头城里等了一个月,每天晚上都要到平康坊去瞎逛。
为了这个名字,他已在过去的三年中吃够了苦,经受着非人的磨折。
那是他自己磨折自己。
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杀父仇人是谁了。
他要杀掉郑愿,血债血还。
这个少年是谁?
他叫小季。
小季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两个伯伯、两个叔叔是干什么的。他只知道他们每次回家都会带许多许多好吃的东西给他,带许多好看的首饰给自己的母亲、两位伯母和两位婶婶。
他们一回来,季家大院里就充満了笑声闹声,充満了酒气
香。
小季的家在潼关城里,原先很穷。据说,他的父亲兄弟五个小时候穷得要过几年饭,后来家境才渐渐好起来,而且越来越好。
小季小时候问过母亲:“爹怎么会赚这么多钱?”
母亲总是答曰:“跑生意。”至于究竟是什么生意,没有人知道。
前年夏天,小季的父亲和两位伯伯。两个叔叔被人杀害在曹州。直到那时候,小季才知道父亲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年小季十九岁。
十九岁的小季;一下子由潼关城內人人羡慕的大少爷,变成了万恶不赦的“黄河五
魔”的后代。
潼关守备也准备追缴季家的财产,那都是黄河五
魔杀人抢来的。
小季失踪了。
他热爱他的父亲,尊敬他的父亲,他要找出那个凶手,为全家报仇。
小季现在改名叫“小季”他原来并不叫“小季”
小季现在在韦松涛手下做事,他想绿林盟人多势众,消息来源广,应该比较好打听凶手的姓名。
他一直没有打听到。
这天早晨,小季听见兄弟们在大声议论着那位名満天下的郑愿,小季本没在意,但当他听到一个很刺耳很熟悉的词时,血一下凉了。
“黄河五溪魔可不是好惹的是不?可又怎样?郑愿一刀一个,全都了结了!”
小季只觉天旋地转,一下昏倒在地上。
到处都在议论郑愿,议论被郑愿杀死的那些恶人。
宋捉鬼很快就听到了这些议论。宋捉鬼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是他娘的准干的好事?这不是要郑愿的命吗?”
宋捉鬼知道郭风筝就是郑愿。郭风筝曾几次“犯”在铁宽手里,目的就是通过铁宽和宋捉鬼联络。宋捉鬼被流言赶出济南,也是和郑愿商量之后做的戏,目的无非是希望孟尝公子尽快重用“郭风筝”不料孟尝公子并没有上当,而野王旗恰巧这时候冒了出来。
一时之间,孟尝公子倒不倒台已成了无足轻重的事,野王旗成了武林瞩目的中心。
等到宋捉鬼听说郑愿的师父就是朱争时。就有点为郑愿担心了,但宋捉鬼还是想不出,执掌野王旗的人是谁。
宋捉鬼也不知道朱争还有一个女儿,更不知道,青州那个风
美丽的老板娘,已成了武林的主宰。
但宋捉鬼敢肯定的一点是——郑愿不可能执掌野王旗。宋捉鬼敢敢肯定的另一点是——郑愿的武功绝对不是来自野王旗。
朱争侠名満天下,那是因为他侠义、正直、热血沸腾。认真说起来,朱争的武功并不算很高。
凭宋捉鬼本人的看法,郑愿的武功到目前也不过才
了一半而已。朱争的武功来自昔年的天下第一剑客龙在天,而龙在天实际上又只教会了朱争一些”皮
”
郑愿的武功,不是龙在天能望其项背的。郑愿之所以爱受伤,原因却根本不在武功。
宋捉鬼曾就此责问过郑愿。郑愿的回答让宋捉鬼哭笑不得——
“他们虽然
杀无辜,无恶不作,但他们毕竟也是人。
人杀人是件很忍残也很无奈的事,虽然我杀他们,是为世间做点善事,但仅就杀人来说,我也是満身罪孽。我让他们在临死前有机会伤我,甚至有机会杀我,只不过是良心有点不安而已。”
这就是郑愿的回答。
现在,郑愿的所作所为已然暴
,天下想找郑愿算账的人,只怕不会少于千数。暗杀将从此伴随着他,只要他稍一疏忽。那就全完了。
你说说,宋捉鬼能不着急,能不生气么?
宋捉鬼发誓要把那个
嚼头舌的家伙找出来,撬下他牙齿,
他吃下去。
宋捉鬼开始追查消息来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宋捉鬼才得到了一个令他吃惊的“准信儿”——
消息意是从济南孟家传出来的。
又是孟临轩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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