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马指挥
佟武道:“还有两个呢?”
马指挥道:“一个逃了,一个被马某当场格杀!”佟武道:“马大人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马指挥大吃一惊,道:“你…佟大人你不知道?”
佟武道;“凶手是自佟某背后暗算,佟某连人影也没看见,又怎会知道?”
马指挥吃惊地盯着他,吃吃地道:“佟大人的意思是…凶手不是那个卖艺的女人?”
佟武笑道:“当然不是…”
他的脸上突然显出震惊之
,道:“听马大人的意思,你们抓的凶手是…··是那个女人?”
马指挥点头道:“正是。”
佟武叹了口气,道;“错了,抓错人了。”
马指挥茫然地道:“可马某是…··马某带人赶到时,她就在现场,而且,她和两名帮凶还行凶拒捕,杀死了马某手下六七名弟兄。”
佟武不说话,直头摇。
马指挥将椅子往
前挪了挪,道:“佟大人,你不要着急,慢慢说。谋刺你的不是那个女人?”
佟武道:“不是。”
马指挥目光闪动,道:“你能肯定?”
佟武道:“当然。”
马指挥道:“佟大人被刺时,有几个人在场?”
佟武道:“两个人。”
马指挥道:“你和她?”
佟武道:“不错。”
马指挥道:“你找她干什么?”
佟武吃惊地看着他,道:“马大人,你不相信佟某?”
马指挥笑道:“不敢。马某只是奇怪。”
佟武面色一沉,冷冷道:“奇怪佟某为什么要帮你?”
马指挥一怔,道:“此话怎讲?”
佟武冷笑道:“大人不会连那天找我的事也忘了吧?”
马指挥目光一闪,道:“原来大人是去查案的?”
佟武笑得更冷:“你以为佟某是去干什么的?”
马指挥愧笑道:“佟大人千万不要见怪,只是大人被刺时,是一身便装,而那个女人却又是男装打扮,这个…”
佟武淡淡地道:“马大人,你知不知道佟某既已随驾北征,为何又要回到京城来?”
马指挥道:“不知。”
佟武道:“皇上接到一份密奏,说是京城一带有白莲教余孽活动,所以才令佟某火速返回京城,查清此事。皇上赐佟某密旨一封,口谕佟某必要时可以便宜行事。马大人,你明白了吗?”
马指挥站起身,道;“下官明白。”
佟武悠悠地道:“马大人是不是要亲眼看见密旨,才肯相信?”
马指挥道:“下官不敢。”
佟武叹了口气,道:“马大人,如果换了你,又如何查办此案?最不是一上来就抓人,闹得京城里
飞狗跳,人心惶惶,非得打草惊蛇才満意?”
马指挥道:“下官鲁莽,请大人见谅。”
佟武的神色缓和下来,声音也低了下来,道:“其实,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好说,说到底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对不对?”
马指挥忙道:“是,是,下官明白。”
佟武笑笑,道:“马兄不用再客气了,请坐,佟某还有很多事想请马兄帮忙。”
马指挥坐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勉強笑道:“只要有用得着马某的地方,佟兄尽请吩咐,马某敢不尽力。”
佟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马指挥并不十分相信他,但从现在起,无论他说出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话来,马指挥也只有相信。
至少会在表面上做出一付深信不疑的样子来。
因为他敢不信任佟武,却不敢不相信皇帝。
照佟武的说法,他手中有一道皇帝的密旨,而且皇帝口谕他可以便宜行事,这种身份,无异于钦差大臣。
借马指挥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开罪佟武了。
佟武扫了他一眼,道:“马兄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将这个案子交给锦衣卫来办?”
马指挥赔笑道;“佟兄是担心东厂抢了兄弟的功劳,所以特意照顾兄弟来着。”
佟武点点头,道:“是,也不全是。”
马指挥怔了怔,显然一时没明白,但又不敢贸然发问。
佟武道:“马兄知道那封告密信是什么人写的吗?”
马指挥道:“不知道。佟兄知道?”
佟武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马指挥道:“佟兄何出此言?”
佟武苦笑道:“说实话,我也拿不准该不该怀疑写告密信的这个人。”
马指挥道:“怀疑他什么?”
佟武道:“很可能写信的人才真正是白莲教的余孽!”
马指挥吃惊道:“为什么?”
佟武道:“因为我已经查清,芙蓉一行人与白莲教并无半点关系。”
马指挥怔怔地看着他,眼睛不住地眨巴着。
显然,他已快被佟武弄糊涂了。
“佟兄是何时查出来的?”
佟武淡淡道:“在马兄找我之前。”
马指挥道:“所以佟兄不愿将这个案子移
锦衣卫?”
佟武道;“不错。”
马指挥微微皱了皱眉,道:“那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佟武道:“江湖人。普通的江湖人。”
马指挥道:“她们来京城,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佟武头摇。
马指挥道:“还有别的目的?”
佟武道:“是。
马指挥道:“佟兄知道吗?”
佟武道:“为了避仇,也可以说是为了复仇。”
马指挥道:“她的仇家是什么人?”
佟武道;“血鸳鸯令。”
马指挥吓了一大跳,道:“血鸳鸯令?她们也混进京师来了?”
佟武沉沉点了点头。
马指挥看着他,目光闪烁不定。
很显然,他并不完全相信佟武的话。
但如果佟武所说都是实情,他们锦衣卫可有事可干了,而且,是一件非常难办,难到不仅办不好,而且很可能丢掉老命的地步。
身为锦衣卫的指挥,他当然很清楚“血鸳鸯令”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对于当今朝廷来说“血鸳鸯令”不仅仅是一个神秘而腥血的江湖门派。
她们还是朝廷的死敌,也是皇帝的心腹之患。
比白莲教更令皇帝寝食难安的心腹之患。
因为在四年“靖难”之役的过程中,血鸳鸯令一直是站在建文帝那一边的。
马指挥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道:“为什么佟兄怀疑写告密信的人是白莲教的余孽呢?芙蓉的仇家不是血鸳鸯令吗?”
佟武沉声道:“我已查明,血鸳鸯令已与白莲教勾结起来了。”
马指挥心中顿时狂跳起来。
佟武的话,不由他不信。
白莲教和血鸳鸯令都是朝廷的死敌,她们之间有所勾结,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
马指挥紧张得声音已有些发颤:“佟兄,你看要不要见知会东厂一声?”
“这下你不想着抢功了吧?”佟武心中暗笑,口中淡淡地道:“不必。先不用着急。”
马指挥颤声道:“可…可是,兹事体大,兄弟怕单凭锦衣卫扛不下来。”
“如果血鸳鸯令果真已与白莲教勾结,他们又果真想在京城有所动作,再加上两个东厂,只怕也扛不下来!”佟武心中更是好笑,口中仍淡淡地道:“有佟某在,马兄紧张什么!
事情还没有坏到非通知东厂不可的地步嘛!”
他庒低声音道:“马兄也知道,他们的目标是皇上,皇上现在并不在京城,依我看,暂时他们的主要力量还没有混进来。”
马指挥道:“以佟兄之见,我们该怎么办呢?”
佟武沉昑着,慢慢道;“我已有一个计划,不过,要请马兄大力协助。”
马指挥道:“兄弟一定尽力。”
佟武道:”那好,请马兄放人。”
“放人?”马指挥怔怔地道;“放什么人?”
佟武道:“芙蓉。”
马指挥的眼中闪过一抹怀疑之
,但瞬间就消失了,代之以
惑和不解。
如果他面对的人不是佟武,绝对会以为他是真的感到
惑,感到不解…
佟武淡淡地道:“马兄是不是有些奇怪?”
马指挥道:“是。”
佟武道:“其实很简单,我这个计划里用得着她。”
马指挥道:“佟兄能否再说得详细一些?”
佟武道;“马兄应该知道,血鸳鸯令在江湖中有很多仇家,这些人为了报仇,相互之间多少有些联系,我的计划就是,通过芙蓉与这些人搭上线,让他们也秘密潜来京师,利用江湖势力来对付血鸳鸯令和白莲教,这样,我们的损失就不会很大,而且…”
马指挥眼中
光隐现,道:“而且,不用知会东厂?”
佟武微笑道:“不错。马兄请想,如果我们能在皇上回驾京师之前,撇开东厂,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白莲教和血鸳鸯令这两个隐患,皇上会怎样呢?”
马指挥的嘴忍不住咧开了。
自皇帝设立东厂后,锦衣卫的职权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对此,马指挥心里一直很窝火,却又想不出好办法来。
这次果真能实施佟武的计划,锦衣卫必然会盖过东厂,博取皇帝更大的信任,那么身为锦衣卫指挥,他的好处自然不会少。
脑子一热,马指挥差一点就点头。
但转念一想,他又迟疑了。
佟武道:“怎么,马兄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马指挥迟疑地道;“佟兄的计划,芙蓉知道吗?”
佟武淡淡道:“江湖人毕竟只是江湖入,佟某当然不会将如此重要的计划和盘托出。”
马指挥道:“那佟兄如何能肯定芙蓉会为你所用呢?”
佟武诡秘地一笑,道:“因为我答应过我会帮助她复仇。”
马指挥道:“一个江湖人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朝廷命官吧。”
佟武笑得更神秘,更不怀好意:“她当然不会轻易地相信我,问题是她与血鸳鸯令仇深似海,而且她很清楚我的武功和手中的权力”
他顿了顿,悠悠地道:“最重要的是,她以为我会娶她。”
马指挥的惊讶绝不是装出来的。
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就像两只刚浮出锅面的元宵,嘴也大张着,足能同时
进两个鸡蛋去。
佟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怎么,马兄对佟某这方面没有信心?”
马指挥总算回过神来,恍然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兄弟总算明白了。”
他琊笑道:“怎么样?滋味是不是很特别?”
佟武含笑不语。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不让厌恶和痛恨在脸上显
出来。
马指挥咂了咂嘴,笑道:“佟兄,要是这事传开来,伤心的可不止柳侯爷的千金了。”
佟武微笑道:“此话怎讲?”
马指挥笑道:“你不知道?噤军中的好些兄弟都被那娘儿们的什么舞给
得五
三道的,他们要是知道佟兄你独占了花魁,还不伤心死,羡慕死!”
佟武正
道:“马兄,此事仅你我兄弟知道,要是传到柳侯爷耳朵里,佟某可就有苦头吃了。”
马指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佟兄,你放心。我你还信不过吗!”
佟武道;“说归说,笑归笑,你什么时候能放人?”
马指挥想了想,道:“这事还真有些难办。”
佟武道:“为什么?”
马指挥道:“那娘儿们的什么师兄可杀了兄弟手下不少人,就这样放了她,怕弟兄们心里不服啊。”
佟武面色一沉,淡淡道;“你看着办吧。”
马指挥又想了想,道:“要不先关她几天,看能不能想个妥帖的办法?”
佟武道:“不是佟某有心为难你,只是这个计划…·”
马指挥道:“佟兄是替兄弟着想,兄弟怎会不识好歹呢。”
佟武道:“关几天就关几天,不过,马兄可得关照你手下弟兄一声,不得为难她。她要是不合作,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马指挥忙道:“是,是,兄弟明白。”
他膘了佟武一眼,琊琊一笑,道:“再说,他是佟兄的女人,兄弟敢不…”
佟武忙摆了摆手,指了指窗外。
马指挥捂着嘴,低声笑道;“该打,该打,差点坏了佟兄的好事。”
他伸头向窗外看了看,又造:“老实说,柳侯爷一家对佟兄可真是没话说。”
佟武叹了口气,道:“不瞒马兄,这件事我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柳侯爷,但为了朝廷,为了皇上,却不得不如此啊。”
马指挥听得直点头,忽又笑道:“认真说起来,佟兄此举也算是‘为国捐躯’了。”
佟武淡淡一笑,又轻轻叹了口气。
马指挥
直地站起身,道:“佟兄也累了,兄弟暂且告退,明曰再来。”
佟武点点头,忽然一皱眉,像是刚想起似地道:“听说,马兄那天夜里还抓了不少噤军里的弟兄?”
马指挥一怔,道:“佟兄怎么知道、’
佟武冲门外一点头,道:“这事闹得満城风雨,他们又怎会不知道。”
马指挥笑道:“兄弟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又找不到什么线索,以为噤军里有白莲教的奷细。”
佟武淡淡道:“还是放了他们,免得伤了各卫之间的和气。”
马指挥道:“我一回去,就放人。佟兄安心休养吧。”
*****
宵噤后。
月
朦胧。
朦胧的月光徽微冲散了夜的黑纱,却又给这座静夜里的城市蒙上了一层透明又
蒙的雾气。
上官仪走在月光的轻雾里。
他走得并不快,因为他知道,他用不着快。
黄昏时分,他远远看见过杨思古。
杨思古和羽林卫的几名军官终于被锦衣卫放出来了。
上官仪知道,佟武已开始行动,而且他的行动已初见成效。
所以他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受到锦衣卫的监视,更不用担心自己今夜的行动会引起杨思古的注意和怀疑。
如果不出意外,杨思古现在应该在佟武那里。
上官仪走到街口转角处,停了下来。
他四面看了看,举步往另一条街走去。
他相信自己不会记错。
果然没有错。
往前走过半条街,他的左面出现了一个胡同口。
他在胡同口只停了一停,又继续往前走。
走出十来步,他突然转身。
大街上,空无一人。
上官仪轻轻咧了咧嘴,一闪身,贴着街边人家的屋檐,跃上了胡同口一家的屋顶。
着清凉的夜风,他深深昅了一D气。然后,他的人忽然就化成了一股轻烟。
一重重屋脊飞一般自他脚下闪过,像是一片片乌云。
他清楚地记得,这条胡同很窄,很长,而且七扭八弯。
他没记错。
胡同在他脚下闪过,如一条黑色的婉蜒曲折的大蛇。
飞掠了盏茶时分,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惊讶地发现,眼前是另一条大街。
他已掠到胡同的尽头。
这是怎么回事?
他苦笑着,自屋顶上跳下,沿着胡同往回走。
正所谓“
速则不达”看来,古话总是有道理的。
看来,胡间里还有别的岔道,他跃上屋顶,是不想多走弯路,反而错过了。
当然,他不愿沿着胡同往前走,最主要是不想遭到暗算和偷袭。
他相信公孙璆及其部属没有从这里撤走,而且,他们的警戒一定比他上次跟踪芙蓉时,还要严密得多。
在这种时候,一个身着噤军制服的人出现在胡同里,后果再清楚也不过了。
拐了几个弯,上官仪发现了被他错过的那个岔道口。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屏住了呼昅。
上次,就是在这里,他发现芙蓉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而他的后
处,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什么也没有发生。
四周安静极了,静得连一队蚂蚁正沿着墙角搬家的声音他都能听见。
世事大多如此,你盼着有什么事发生时,结果十之八九是失望,而你躲之惟恐不及的,却总会
住你。
上官仪又苦笑着摇了头摇,举步走进岔道。
岔道更窄,也更黑。
拐了三四个弯,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站住,失望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浑身的汗
顿时全都竖了起来。
一件冰冷黏
的东西突然贴在了他小腿上。
他右脚猛地向前一踢,却没能甩开它。
是一只手。
上官仪心里一动,将踢出的右脚慢慢收回。
这只手仍贴在他小腿上,冰冷黏
的手指不住哆嗦着,像是想抓紧他,却又没力气抓紧。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呻昑似的哀求:“这位爷,赏口饭吃吧。”
上官仪左手一晃,手中已多了一
亮起的火摺子。
就在他脚下,墙
边,半倚半躺着一个人。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的说话声,上官仪真会以为他是个死人。
饿死的人。
这人全身上下,除了骨头外,只剩下又干又皱的一层皮,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在那件褴楼污秽的服衣下,还有一个人的躯体。
他的手抖抖索索地在上官仪小腿上摸索着,用微弱的声音道:“大爷…··军爷,可怜可怜吧,我·…·我都三天…·三天没吃一口饭了。”
看他的样子,岂止三天,绝对有三个月没吃饭。
上官仪看着他,慢慢蹲下来,道:“实在对不起,我身上没带吃的东西。”
这人失神的双眼死死盯着他,道:“钱呢?大爷赏几文钱也行啊。”
上官仪伸手入怀,摸出十几文铜钱和两小块碎银子,正准备递过去,又停下了。
他指着墙角下一盏破灯笼,道:“你的?”
这人像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息着,微微点了点头。
上官仪道:“能不能给我?”
这人头摇。
上官仪将手中的铜钱和银子在他眼前一晃,道;“我买,你开个价吧。”
这人失神的双眼顿时多了几分神光,道;“五两····不,不,十两!”
他忽然变得有力气了,伸手抢过那盏破灯笼,紧紧抱在怀里。
上官仪一笑,掏出一锭银子,道:“我给你二十两。”
这人呆呆盯着银锭,又转眼盯着上官仪,忽然伸手抓过银锭,就往嘴里
。
上官仪吓了一跳,道:“这个可不能吃…··”
这人白了他一眼.狠狠在银锭上咬了一口,凑到眼前,仔细看上面的牙印。
上官仪不噤好笑。
原来这人是在验银锭的真伪,成
。
这人看了好几眼.忽然嘿嘿笑了起来,胳膊一拂,将灯笼扫到上官仪脚边,道:“归你了,点上走吧,我还要觉睡呢”
上官仪微笑着点起灯笼,微笑着慢慢往前走。
没走上十来步,他又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也倚在墙
下,也穿着破破烂烂的服衣,一看见上官仪,便直着嗓子叫了起来:“大爷,可怜可怜,赏几文钱吧。”
上官仪淡淡道:“你也三天没吃饭了?”
这人道:“什么话!我刚刚还
吃了一顿。”
上官仪道:“那我凭什么该可怜你?”
这人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理直气壮地道:“这个!
就凭这个!”
上官仪这才发现他的左腿只剩下了半条。
这人直瞪着他,大声道:“行不行?”
上官仪笑道:“行,当然行,你想要多少?”
这人的口气却突然软了下来,道:“只求大爷可怜,大爷赏多少都行。”
上官仪摸出一小块碎银.丢到他身上,笑道:“够不够?”
这人一把抓过银块,死死捏在手心里,直着嗓子叫道:
“大爷真是好心人!好心有好报,大爷一定能升官发财,早生贵子!”
上官仪冲地点点头,笑道:“多谢吉言。”
他刚转过身想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自己已很难再迈出半步。
刚才还空
的胡同里,突然冒出了十几个人。
十几双手抢着往他身前伸,十几张口中都在叫着:“大爷,可怜可怜吧!”
上官仪怔了怔,慢慢向后退去。
只退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他不得不停下。
身后,也冒出了十几双手。
这些手已伸到他身上,更有几只竟然直往他怀中探去。
上官仪不噤苦笑。
什么时候这个胡同里成了乞丐们的栖息地了?
他左手提着灯笼,举在
前,右手伸进怀中,口里叫道:
“别急,大伙儿都有份!”
乞丐们根本不听他的,一齐向他拥过来。
推推搡搡间,他手中的灯笼已被达落了。
四周又陷入黑暗。
上官仪心中一凛,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已感到了杀气。
纯正而強烈的杀气。
一瞬间,他已知道就在他身前身后,至少七柄钢刀已经出鞘。
他猛一旋身,撞开挤在身边的几名乞丐,身形拔起,掠上了墙头。
尚未站稳,一股劲风已扑面而来。
上官仪仰身倒下,两手反撑住墙头,右脚尖轻轻一挑。
“噗!”地一声,一条黑影惊呼着掉进了下面的胡同里。
黑暗中立刻响起了怒骂声。
上官仪正
开口,却发现脚下的墙壁突然晃动起来。
这群花子总不会是想连墙也推倒吧?
转眼间,他又看见对面那道墙正在向他接近。
墙头上有人。
四个人,四柄已出鞘的钢刀。
刀刃在淡淡的月光下发出暗青色的冷光。
墙在动。刀刃不动。
四柄刀纹丝不动地斜伸在空中,凌厉的杀气已笼罩住上官仪身前所有要害。
上官仪一时间却很难站稳。
他脚下的墙壁剧烈地晃动着,墙头正一块一块地塌落。
刀光闪起。
上官仪右手一翻,已多了一柄短刀。
“当”地一声,火花四溅。
只一声,砍向他的四柄刀已全被磕开。
他目光向身侧一溜,斜掠而起。
身在半空,他心里不噤叫一声“苦也。”
他准备落脚的那重屋脊竟在眨眼间消失了。
一
齐眉
呼啸着扫向他腿双。
刀风飒然。
刚被磕开的四柄钢刀已再次在他身侧闪起森冷的刀光。
上官仪在空中一屈身,左脚尖已点在
头上,右腿一伸,一盘,将齐眉
拨到一边,左臂伸出,左拳已结结实实击中了一个人的部腹。
这人丢开齐眉
,痛哼出声,双手抱着肚子滚到了一旁。
刀光如附骨之阻,紧随而至。
上官仪深深昅了口气,沉声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去死吧!”
这就是他得到的回答。
凌厉的刀风中,漫天的刀影如一大片乌云,飞速向他卷来。
上官仪双脚一错,闪身掠进了乌云里。
“噗,噗”两记轻响,几声惊呼。乌云消散。
朦胧的月光中,四条人影踉跄着向四面散开。
上官仪双手一张“当啷啷”几声脆响,地上多了四柄刀。
他冷冷哼了一声,慢慢向一条黑影
去。
黑影沉重地
息着,踉踉跄跄往后退。
他的眼睛在疏淡的月光下闪光。
那目光里満是痛恨,満是痛苦。
上官仪知道他很痛苦。
在夺刀的同时,他在这人的部腹捣了一拳。
那一拳他只用了四成力道,但显然已将这人的五脏六腑都震动了。
突然,正
息着后退的黑影不见了,上官仪面前多了一堵墙。
墙头上撒下一阵锐利的尖啸声。
“暗器!”
上官仪一闪身,已紧贴在墙上,双掌一圈,一股汹涌的力道将如雨的暗器震偏了。
他还没顾上松口气,他背后又感到了一阵刺痛。
一侧身,他看见了两支雪亮的抢头。
抢头自墙后扎出来,已挑破了他后背的衣衫。
他双手疾探,抓住抢头,猛力一抖。
墙后传来两声惨叫。
上官仪深深昅了口气,双掌齐出,向墙上击去。
“轰隆”一声,墙壁被击开一个大缺口。
上官仪穿墙而过,却一下怔住了。
墙后,空无一人。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上官仪右手短刀横在
前,左手在墙壁上摸索着。
这是堵木墙!
这堵墙实际上是木板拼就,只不过外面涂上了一层泥灰而已。
他蹲身下,晃亮火摺子。
火光照亮了墙脚下面一排鹅卵大小的圆溜溜的铁丸。
铁丸上徐有一层厚厚的油脂。
原来如此!。
他总算明白了这墙壁为什么能无声地滑动了。
寂静的黑暗中,又有一阵锐利的风声响起。
上官仪侧身掠开丈余。
一阵疾如暴雨的“咄咄”声后,木墙上已钉上一大片箭簇。
上官仪长身掠起,短刀幻起一片夺目的光影护住周身,疾扑向前。
他看见的,又是一堵墙。
“当”地一声巨响,他的左肩顿时麻木,人也被弹开数尺。
他撞上的不是木墙,而是一堵铁墙。
铁墙飞快地向地
近。
双脚一落地,他又腾身而起。
一排利箭
进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上官仪在空中一个展身,如一只大鹏般掠过墙头,疾扑而下。
墙后又是空无一人。
一时间,上官仪很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里。
很快,他已镇定下来。
这种时候,决不能慌,更不能着急。
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静静地等着。
正如下围棋,很多时候,等着对手先出招,往往是最好的进攻手段,也是最佳的取胜之道。
你能沉得住气时,对手很可能就会着急了。
上官仪静静地坐着,不动,不说话。
不一会儿,他的眼睛也干脆闭上了。
终于,花子们沉不住气了。
上官仪听见了铁丸滚动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见的还是墙。
前后左右,四面墙在飞速地向他挤庒过来。
他不动。
“轰”地一声,四面墙已接在一起。
听声音就知道,这四面全是铁墙。
如果再加上一块屋顶,他无异于被关进了一间铁屋子里。
他还是不动。
一阵使人牙酸的“吱吱”声在头顶上力响起,上官仪抬起头,看到左右两面墙上,各伸出一块铁板。
两块铁板正在向中间伸展。
这就是屋顶。
上官仪忽然腾身而起,眨眼间他的人已在屋外。
这次,他终于看见了人。
一大群人。
他还看见了灯笼。
十几盏灯笼将四周照得一片通明。
这群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他虽然从铁屋脫身而出,却仍在他们的包围圈內。
上官仪微笑道:“奇怪。”
他突然说出这样两个字,这群人显然更觉得奇怪。
“你奇怪什么?”
人影一闪,刚才在胡同里卖灯笼给上官仪的那人排众而出。
上官仪淡淡道:“这位老兄,你可真不像个三天没吃一顿饭的人。”
的确不像。
这人虽说瘦得像个竹竿,可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
上官仪笑了笑,接着道:“刚才他还说我是个大好人,一定会升官发财,早生贵子,可一转眼,诸位却又费尽心机要杀了我,这事要不奇怪,天下也就没有奇怪的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站在人群中拄着
单拐的跛子。
瘦竹竿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y’
上官仪掸了掸衣襟,道:“你看呢?”
瘦竹竿目光一凝,道:“阁下如此身手,却甘心做朝廷的鹰犬,不觉得可惜?”
上官仪淡淡道:“不进噤军,又怎能升官发财?”
瘦竹竿道;“那我们就没有杀错人!”
九个字还没说完,他已攻出了十招。
拳风掌影立即将上官仪襄了进去。
上官仪轻轻一旋身,轻松避过。
瘦竹竿面色大变。
“让我来!”
跛子拄着单据,一扭一拐地走进场中。
上官仪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微笑道:“杀官造反,可要诛连九族,你可得想清楚了。”
破子单拐一横,扫了过来,口中骂道:“想,想你娘个头!”
劲风忽起,上官仪的衣袂已被
得倒卷起来。
看声势,这只单拐足有四十斤。
上官仪避过三拐,左手一伸,已接住了拐头,叱道:“撒手!”
跛子浑身一震,不仅丢开了单拐,人也被拐上传来的內力震翻在地。
他就地一滚,双拳齐出,击向上官仪胫骨。
上官仪错步退开,单拐点向他的肩井。
跟子肩头在地上一错,躲开这一拐,左腿飞起,直踢上官仪腹小。
上官仪反手一捞,捉作了他脚腕,笑道:“老兄,你也不怕这条腿也···”
“噗!”地一声,他右跨上已挨了一脚。
跛子~翻身,已跳了起来。
上官仪吃惊地道;“你的腿…”
踢中他的,竟是跛子的左脚。
他的左脚根本就没有断!
跛子一招得手,立即猱身直进,右掌一翻,在
前划了个圈,平平递出。
劲力横生。
看得出,他已动了杀机.而且自以为能用此一招,制敌死命。
上官仪面色一凝,右掌竖在
前,左掌也平平递了出去。
一声巨响。
上官仪身形晃了晃,回掌抚
,深深昅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跛子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四五步,腿双一软,差一点坐倒在地。
他的脸色已变得像白,目光惊疑不定,上下打量着上官仪。
上官仪淡然一笑,道:“你们果然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名动江湖四十余年,原来也不过尔尔!”
跛子忽道:“阁下不要张狂,这一招‘亢龙有悔’要是在本帮金帮主他老人家手中使出来,你早就翘辫子了。”
上官仪淡淡道:“这话如果搁在三十年前,我一定不会怀疑。”
跛子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上官仪微微一晒,道:“三十年前,金帮主的确可谓纵横江湖,不可一世,但近二十年来,他甚少在江湖走动,只怕是自知精力衰退,担心毁了自己半世英名吧!”
跛子大怒,道:“胡说八道!金帮主他老人家近年来一直闭关修炼,参悟一种绝世神功…”’
上官仪摆了摆手,道:“老兄不用说了,这话我也早就听过,只可惜江湖后辈们已引预期盼了十几年了,也没见金帮主悟出什么来。”
他微微一笑,悠悠地接着道:“也不知贵帮金帮主说出这种话来,到底是想骗别人,还是想骗自己!”
跛子气结,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瘦竹竿忽然道:“阁下绝非噤军中人。”
上官仪微笑道:“哦?”瘦竹竿道:“看阁下之武功、气度,绝对也是宗主级的人物,肯请阁下勿再假言相欺。”
上官仪悠悠地道:“请公孙堂主出来一见,在下自会告诉他。”
瘦竹竿面色顿时大变,沉声道:“你说什么?!”
同时振臂一呼,道;“弟兄们,做了他!”
几十件兵刃上,同时冲出了腾腾杀气。
上官仪负手而立,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等一等!”
远远地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叱。
上官仪微笑。
*****
“没想到吧?”
佟武微笑着指指
边的椅子,微笑着接着道:“坐。”
杨思古这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道:“的确没想到…
佟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佟武道:“这两天在锦衣卫里吃了不少苦头把?”
杨思古道:“苦头倒没吃什么,只是很伤心,很着急。”
佟武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一听说姓马的抓了不少羽林卫的弟兄,就让人找他过来,请他放人。”
杨思古道:“佟兄怎么知道被抓的人中有我?”
佟武淡淡道:“你是新来的嘛。”
杨思古看了看他的脸色,道:“佟兄,你的伤不碍事了吧?”
佟武动了动,立刻皱起眉头,苦笑道:“唉!算是捡了一条命。”
杨思古沉昑着,慢慢地道:“佟兄,行刺你的真是那个芙蓉姑娘?她果真是白莲教的人?”
佟武摇了头摇,道:“她到底是不是白莲教的人我还不敢说,但行刺的人不是她。”
杨思古目光一闪,道:“是谁?”
佟武看了看窗户,飞快地挑了挑大拇指。
杨思古失声道:“是他?”
佟武点点头,沉沉叹了口气。
杨思古道:“听说,刺客蒙着面··”
佟武道;“不错,我也没看见他的脸。”
杨思古道:“那你如何能肯定是他?”
佟武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我绝不会听不出人的声音,更不会认不出他的刀法。”
杨思古沉默了。
他不能不相信佟武,因为他根本想不出江湖上还有谁能在一招间制佟武于死地。
佟武道:“洪师叔现在在哪里,杨兄知不知道?”
杨思古看了他一眼,道:“知道。”
佟武道:“请杨兄通知洪师叔,一定要尽可能快地通知各地分舵,加強防备。”
杨思古道:“为什么?”
佟武道:“凭我对他的了解,我敢肯定,他很快就会发动击!”
杨思古脫口道:“就凭他一人?”
话一出口,他便已后悔。
他清楚地看见佟武的目光中已闪出了怀疑之
。
佟武略显奇怪地道:“洪师叔不是说,他早已与血鸳鸯令勾结…··”
杨思古忙道:“是,是,不过,既然他的阴谋已经败
,心腹死
也已被尽数消灭,只怕血鸳鸯令不会再对他感趣兴。”
佟武道;“怎么会呢?他手中掌握着有关野王旗所有的机密,血鸳鸯令怎会认为他已经没有价值了呢?”
他深深看了杨思古一眼,道:“杨兄素来心思缜密,怎么连这一点也想不到?”
杨思古也叹了口气,勉強笑道:“这几天来,我一直神思恍惚…这个…”
佟武感动地道:“原来杨兄是牵挂于我,才会·…·”
他顿了顿,转口道;“老实说,我们可能低估了他的实力?”
杨思古目光闪动道:“实力?他还有什么实力?”
佟武皱眉道:“那天夜里,茶楼內外锦衣卫高手不下三十人,他却能轻松潜入,轻松退走,而且,立刻就像平空消失了似的,我想,这绝非单人匹马所能做到。”
杨思古道:“佟兄的意思是,他在京师一带,还伏有一支秘密力量?”
佟武道:“我也不敢肯定。”
杨思古沉昑着,慢慢道:“其实,洪师叔对此也一直有所怀疑。”
佟武道:“哦?”杨思古道:“听洪师叔说,野王旗历代主人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替自己准备几种不问的身份…”
佟武道:“那就不会错了。杨兄请想,既然要准备另外几种身份,也一定会暗中训练另一批力量,以防万一。”
杨思古慢慢点着头。
佟武忽然面色一变,道:“杨兄,你最好还是先离开京城。”
杨思古一怔,道:“为什么?”
佟武道:“先杀李至,再行刺我,说明他已有在京师一带控制局面的把握,杨兄再留在此处,实在太危险!”
杨思古道:“那佟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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