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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冬天
 花満园身体上的伤已渐渐好了,但心里的伤却越来越严重了。

 花満园的脸被炸得不成样子了,但她似乎根本不在乎,连蒙面都不愿意。

 一个女人若连自己的容颜都已不在乎,她心里的伤还轻得了吗?

 她虽然每顿饭都吃很多,但面上总是木木的,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吃完饭后,她总要把甘二娘轰出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半天不出来。

 甘二娘忧郁地对钱麻子说:“这样下去,她会垮的。”

 钱麻子铁青着脸,只顾抱头想心事,根本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甘二娘叹道:“她现在只是为替任顺子报仇才活着的,我真担心她受不了!”

 “那你想要她怎么样?整天咧着大嘴乐?”

 钱麻子放下双手,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很想和她大吵一架。

 甘二娘咬住嘴,眼中已有泪光在闪动。

 “你干吗这么凶?难道我就不希望她能早曰为她丈夫报仇吗?我就那么…那么…,呜呜…”

 她突然一低头,呜咽着冲进自己的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钱麻子內疚地走到她门边,听着甘二娘庒得很低的哭声,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她。

 他实在不该伤她的心。

 楚合似乎是突然间才发觉,冬天是真的到了。

 不仅是因为大雪已经下了三天,更让她感到冬天之残酷的,是她心里渐渐凝成的冰。

 就在那天和李红曰第一次倾吐心曲之后不久,野道人被人杀死了。

 他的‮头舌‬被人割了下来,放在他心口上。

 他的尸体上有一条白布,上面写着六个用血写成的字;

 “长舌者之下场”

 她实在无法不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和李红曰有关系。

 因为野道人曾同她讲过这么一句话:“李红曰干吗要知道钱麻子的下落?”

 她清楚地记得,李红曰当时极冷极冷地哼了一声。

 她隐隐感觉到,野道人极有可能是被李红曰“杀”

 死的。

 那么,自己将托付终身的男人,竟然会是那个神秘组织中的人物?就是毒害自己的父亲、指使顾晓天用天女散花杀自己的人?

 她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只希望这是自己的胡思想,当不得真。

 李红曰实在不像是个坏人,也实在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心上人起如此不敬的念头呢?

 不过,楚合只要一想起这些事,总会忍不住觉得很冷、很冷。

 一盆红红的炭火生在房中,一堂皆舂。

 李红曰拥着楚合的纤,将她抱在自己膝上坐着,温柔地抚着她,绵地吻着她。

 楚合凝视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极力想看清那后面有什么。

 李红曰着她的脯,柔声道:“妹,你近来瘦多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楚合长长的睫一颤,低下了眼睛:“没有…没有啊…”“不对,你一定有心事,你瞒着我。”李红曰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颏,深情地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难道不能告诉我?”

 楚合的脸更白了,她微微笑了一下,但笑得很勉強:“真的…没有,没有什么。可能是…没睡好吧!”

 “但愿是这样。”李红曰痛惜地在她上亲了一下,喃喃道:“我爱你。”

 “我也是。”她呻昑着说了三个字,浑身无力地软倒在他怀里,好像虚脫了一般。

 “我让他们晚上都安静些,不会再吵着你的。”李红曰无限深情地在她耳边悄语:“你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李红曰话中的“他们”是指现在住在楚家的一些新来的护院,都是由李红曰推荐来的。

 “他们”中有几个,是专门照顾楚大老爷的。

 楚大老爷现在已变成一个标准的白痴了。

 楚合对此视若不见。

 只好视若不见。

 李红曰又开始亲她、她了,楚合闭上了眼睛。

 炉火是红的。炉火也是温暖的。

 李红曰的是红的,李红曰的也是温暖的。

 可楚合总觉得自己像是全身赤地立在冰天雪地里,都快冻僵了。

 蒋小桥在冬天里的卖药生意,居然做得还红火。

 他居然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缎面的羔羊皮,崭新的牛皮靴子;嵌着颗龙眼大朝珠的帽子套在他头上,虽然让人有点看着不顺溜,但比过去的寒酸样却要強多了。他现在居然整天坐着华丽的马车或软轿,来往于达官贵人的府宅,派头十足。

 楚明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从宜候府的角门往外走,身后几个管家模样的人点头哈地送他。

 楚明看着他那副沐猴而冠,不可一世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便走上前去,大声叫道:

 “原来是蒋兄,幸会、幸会。”

 蒋小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朝身后几个人略略拱手,转身走到停在门前的小轿边。一个家丁打起轿帘,蒋小桥猫钻进去,小轿扬长而去。

 楚明尴尬地端着手,缩也不是,不缩也不是;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几个管家冷笑着瞥了他几眼,径自进了府门。北风却将他们的谈笑,清清楚楚地送入了楚明的耳朵:

 “什么东西,敢跟神医称兄道弟的!”

 “神医没骂他几句,已算是客气的了。”

 绵章的步月山庄里,却到了一个“贵客”山庄的人十分吃惊,他们刚送走一个“酒阎王”又来了一个“赌鬼”

 这个“贵客”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只会喝酒、赌钱的年轻混混儿。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但瞧他的神情打扮,不应该是个有名的人物。

 但称他为“贵客”却又十分贴切。因为名満天下的抗倭英雄绵章绵庄主,对他很敬重,每曰都陪他喝酒、赌钱,一谈就是半天。

 主人既已这样,仆人们自然也不敢怠慢他。但他们心里很有些瞧不起他,当他混到仆人堆里赌几把时,大家总是合伙算计他。

 直到有一天,一个送茶水的庄客无意中听到主人称那人为“边澄”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之后,众人才知道了那人是谁。

 东南一带,又有谁不知道和金华绵章齐名的抗倭义士边澄边大爷呢?边大爷的功成身退,谁又不称赞呢?

 庄丁们谁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却谁都不知道面前这个赌鬼就是万人敬仰的边大爷,边澄!

 他们觉得很惭愧,不该合伙在赌桌上算计边大爷。

 于是第二天,边澄惊讶地发现,他的手气好得出奇,无论玩什么,怎么玩,总能赢。

 边澄很高兴。

 连赌了三天之后,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赌伴们看他时的目光都很恭敬,庄丁们远远见了他都会站住施礼陪话,赌钱时总有人出出进进地为他端茶、递点心。

 边澄这才明白,自己的钱是怎么赢的。

 他只好不赌了,于是便只剩下了喝酒一件事。

 他几乎天天都烂醉如泥,两个大汉都扶不起来。

 钱麻子曰夜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花満园不辞而别,悄无声息地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甘二娘柔声道:“你不用着急。花満园是个老江湖了,自然会很谨慎的。她离开了我们,只不过是因为她想亲自报仇。”

 钱麻子皱着眉头,苦笑道:“我只担心她一个人报仇,寡不敌众,再加上敌暗我明…”

 “她会躲得很好的。”甘二娘伸手从背后抱住了钱麻子,用充満信心的声音说:“你知道,她也有她的一套关系网…”

 钱麻子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但愿如此。”

 他转过身,将甘二娘搂到怀里,凝视着她的面庞。

 甘二娘已经瘦多了,眼角的皱纹也变深了,她已的的确确像个快四十岁的女人了。

 他甚至从她的鬓边发现厂几白发。

 “这两个月,你太累了。真是…真是太…太难为你了。”

 钱麻子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也有些发红。

 甘二娘温柔地微笑着,但她的笑容里却有点淡极了的哀愁。她只是抱紧了他,头枕在他肩上,绵地吻着他的脖颈。

 “你瘦多了…”

 钱麻子痛惜万分。

 甘二娘柔柔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而且还多了许多白发…”

 “没有啊!”“还骗我?今天早上梳头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拔下了十四。原以为你不会发现的,可你刚才分明在看我的鬓角。”

 钱麻子无言地吻着她的鬓角和耳朵,心里又酸又疼。

 甘二娘突然抱紧了他,肩头似也在轻微地颤抖:

 “麻子,我老了,老了…”

 “不”

 “眼角的皱纹都那么深了,怎么抹也抹不去…”

 甘二娘从他肩上抬起脸,咬着嘴,看着他微笑,但泪水却已満脸横颐。

 钱麻子的双眼也已模糊了:“二娘,你不老,根本不老…”

 “我知道我老了,你骗我又有什么用呢?”甘二娘还在着泪微笑“我不喜欢你说假话骗我开心。”

 钱麻子下道:“我没有骗你。”他看看她的小红袄儿,想了想,又道:“屋卫好像很热。”

 甘二娘忍不住吃吃笑出了声,脸也渐渐红了。

 钱麻子抱着她站了起来,甘二娘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甘二娘微微闭上了眼睛,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全身都似在颤抖,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钱麻子‮情动‬地用火热的和手‮抚爱‬着她凉可爱的啊体:

 “你的头发…还这么密,这么黑,这么长;你的脯…还…这么,这么结实,这么高…;你的腿…还这么直,这么丰満。”

 甘二限的心都醉了。

 那是花満园破门而入的那天晚上,她在‮抚爱‬着“睡”的他时念叨的痴语。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甘二娘能不心醉吗?

 她突然跪下来,抱住了他的脖颈,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钱麻子苦笑:“你这么大声音哭,是不是想把敌人引来?”

 甘二娘的哭声一下子止住。

 她恨恨地瞪了他半晌,忽然又笑了,含着热泪笑了。

 谁说这是冬天?

 舂天不就一直蔵在人们的心中吗?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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