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疑云密布
汤十郎很高兴,今天他不再教人驭鸟了。
他再也不去找周家茶铺那些玩鸟的人了,他的技术早就被人戳穿了。
他认为就是被那老者戳穿的,因为那老人明白自己是骗那些吃
了去
待鸟儿的有银子的大爷们的银子的,如今老人等于送了他一百两银子,如果他仍然去骗人,就对不起那老人。
汤十郎何许人也,汤十郎是不屑于骗人银子的。
这一回他扛了个好大的包袱回来:两
棉被,两套被单子,还有四套棉衣,另外还有吃的用的,其中他还买了一些女红与胭脂花粉。
他相信,姑娘打扮一下会更好看。他更相信姑娘是不会讨厌他的。
不讨厌就是喜欢,汤十郎已经很満意了。
至于那些想学鸟语的人,就叫他们每天站在柳林下面对鸟鸣叫吧。
汤十郎想着,便也得意地笑了。他笑着过了桥,桥上已有积雪。
他也把帽子拉紧,走在西北风的呼啸里,他仍然笑得出来。
现在他又要经过那间野店的门前了。
当他发现大草棚內仍然坐着一个矮子在喝闷酒的时候,他着实地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矮子的同桌上坐着两个女子,而且还很亲切地侍候那矮子。
汤十郎只打算看一眼便走,然而其中一个女人却笑呵呵地追出草棚外面来了。
“哟,过午了嘛,客官呀,进来打个尖呀。”
汤十郎仔细看这女人,他心中吃一惊,怎么会是这女人,这个他曾经看到过的女人。这女人正是他爬在房顶上窥偷过的女人。
那么,草棚內的另一个女人,必是叫七尾狐的白玉儿了。
一个是三手妖女石中花,那么她就是石中花,汤十郎知道这两个女人不好惹,但他也不怕她们。
汤十郎停下脚步,道:“我在府城吃过了。”
那女的正是三手妖女石中花,她几乎要伸手去拉汤十郎,吃吃地道:“看你扛着大包袱,一定很累,进去喝盅茶呀。”
汤十郎道:“我不渴。”
石中花媚眼一挑,道:“来嘛,给不给银子没关系呀,你…来呀。”
石中花双手齐出,就要抓向汤十郎了。汤十郎很会闪,双肩一晃两丈远。
石中花“咦”了一声,道:“真会闪,今天非拉你进去喝杯茶不可。”
她变个身法,双手
替往前拍抓不定,但汤十郎仍然左闪右晃,石中花的手总是碰不到汤十郎。
石中花改变口气了。
她媚眼一瞟,半撒娇似的道:“原来你的功夫同你的模样也一样俊呀。”
汤十郎不回答,他拔腿就跑,而且跑得很快,真怕石中花死
住他。
石中花不追了,她冷冷地笑,口中喃喃地道:“等着,早晚我吃了你。”
她回身走进大草棚內。
“那小子跑了?”
“跑了。”
“你没把他弄进来?”
“那小子是会家子,我一试就知道。”
那矮小的人敢情正是神偷尹士全。
这时候他急急地走到草棚外,踮起脚尖引颈看,汤十郎已在一里外了。
真快,只这么几句话,人家已在一里外了。
尹士全回到棚子里,两个女人
上来。
那白玉儿道:“尹大哥,至今未见狄家兄弟,咱们要怎办呀?”
石中花也急急地问:“是呀,尹大哥平曰主意最多,快想个法子吧。”
她又走到外面瞧,回过头来,道:“那小子走得真快,一下子不见了。”
神偷尹士全瞪着一双鼠目,道:“我正在想法子别叫老爷子整治我,这时候我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石中花道:“不如咱们这就前往左家废园查看,就算是人真的死了,总也会有尸体在吧!”
白玉儿道:“我绝不相信狄家兄弟两人的武功那么不济,他珂人又不是纸糊的人,就凭刚才那小子?”
尹士全道:“那小子不一定杀得过狄家兄弟,我怕的是他们遇上鬼了。”
白玉儿道:“尹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你别忘了,你的工作一大半在夜里进行,你几曾见过那东西?”
尹士全冷冷笑道:“谁会常遇到那东西,一生一次已够窝心的了。”
白玉儿道:“我就不相信。”
尹士全道:“去了你便知道。”
白玉儿道:“我今夜就要前去,尹大哥,你去不去?”
尹士全道:“我在等指令,我也正在担心事。”他不由得看看外面,这一段路很少有客人经过,只因为这儿距离左家废园太近了。
五年前的左家大血案,至今人们不敢挂口边,怕的是惹上杀身之祸。这年头人们都知道趋吉避凶求太平,如果有人忽然提起左家废园,听见的人会立刻走开。
尹土全力劝白玉儿与石中花二人,多多的忍耐,且等老爷子的命令再行事。
石中花这时候很不平,因为她与白玉儿已搬入那孤独的小屋很久了,怎么就不见老爷子进一步行动。听人说,那个小屋原是住着当年左家的长工一家,左家出事了,长工一家人便也不见了。
石中花道:“尹大哥,不论怎样,咱们今夜潜进左家废园看一看。”
白玉儿道:“对,咱们三个人前去,人多胆壮,咱们就不怕那东西了。”
尹士全道:“万一出事怎么办?”
白玉儿道:“什么时候尹大哥变得胆子小了?”
尹士全道:“等你们看到以后,我看你们不吓个半死才怪。”
白玉儿吃吃冷笑了。
石中花道:“尹大哥,咱们先养足精神,二更天去干掉那母子两人。”
尹士全道:“你说那小子是个会家子?”
白玉儿道:“会又怎样?咱们三对一呀!”
尹士全在沉思着,他想着那夜遇“鬼”的事,那鬼飘忽不定,一蹦就是四丈高下,那绝对是鬼,只有鬼才会虚幻飘动。他至今仍然深信他是遇上鬼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两位,我真的被那东西吓昏头了。”
石中花俏媚地往尹士全身边贴,媚笑道:“怕什么,有我两人陪着,怕什么?”
她故意把xx子碰在尹士全的身上,蹭呀蹭的,一副引人入瓮的架式。
只不过尹士全丝毫不起反应。如果是平时,早就顺势把石中花抱在怀中了。
一个被鬼吓个半死的人,
火很不易燃烧起来。
尹士全就是没感觉,他甚至想把石中花推开。
不用他推了,因为就在此时,草棚忽然一暗,棚中三人转头看,呀,好高大的一人横着膀子进来了,这人只一走进草棚中,石中花第一个巧笑起来了。
“哟,是包爷呀,什么风会把你的大驾吹来呀。”
那姓包的足有六尺半高,他掖下有个长布包,走进草棚內,重重地把他那长布包放在桌面上。
“嘭!”好重好大的声音,显然,布包中包的是他使用的兵器之类。
这姓包的大马金刀坐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垂头丧气的尹士全。
姓包的未开口,但尹士全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抖,道:“老爷子派你来的?”
“是。”
“是要你来杀我?”
“不是。”
尹士全面上有了笑意,他忙举起酒壶斟酒,道:“吓我一跳。”
他把酒杯推向姓包的,又道:“包兄,喝酒。”
姓包的一口喝干,沉声道:“尹兄,说吧,左家废园里谁住着?”
尹士全道:“只不过一个妇人家同一年轻小伙子,两个人而已。”
姓包的道:“就把你吓破胆了?”
尹士全道:“我不是怕那对母子,我遇上鬼了。”
姓包的叱道:“天地之间哪来的鬼?天底下每天都死许多人,难道天地间都变成鬼世界?”
他又喝了一杯酒,道:“我包立人住过
葬岗,从未见过什么鬼呀妖的,娘的,还真望渴一见。”
尹士全道:“我明白了。”
包立人道:“你明白什么?”
尹士全道:“老爷子派你来收拾那一对母子的了。”
包立人道:“也是查清楚狄化一兄弟两人是怎么失踪的,而你…”尹士全一紧张,道:“我…怎样?”
包立人道:“你就在这儿吧。”
尹士全道:“我等包兄立功回来,咱们一齐去见老爷子去。”
包立人道:“如果我杀了那对母子,也寻到玉佩,你就没事了。”
尹士全道:“老爷子为什么念念不忘那块玉佩,真不懂张古丁为什么原物交给年轻人。”
包立人道:“你不懂,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正在我的小小香筑享太平曰子,却突然又要为老爷子
蕉,你说,我心里又如何?”
尹士全苦笑道:“咱们都听命于老爷子,死而无怨。”
于是,石中花靠过来了。白玉儿也笑着为包立人斟酒。
姓包的一高兴,弯臂便把石中花抱住了。
“格…”石中花笑得真
。
包立人怀中坐了个三手妖女石中花,身边又有个七尾狐白玉儿的逗挑,便也
火上升起来了。
石中花吃吃一笑,她贴住包立人的耳朵,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只是几句话,包立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行,咱们这就走啦。”
他放下怀中的石中花,回头一巴掌拍在发愁的尹士全肩头上,道:“老尹,我走了,夜里我自会去收拾那母子两人,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好了。”
神偷尹士全道:“别把精神放尽,留力气办正事,我的命就在你这一回了。”
包立人哈哈一笑,他大步往外走去,因为石中花走了,当然,白玉儿也走了,草棚中只有尹土全一个人了。
包立人的那个长包袱不是他自己拿的。
他的包袱由白玉儿扛在肩上,看上去很重,庒得白玉儿一个肩头往下沉。
包袱包的是一把刀,一把厚背单环砍刀,刀长三尺三寸三,重量三十二斤半,砍刀如此重量,当知用刀之人臂力一定是惊人的。
包立人就属于大力士型人物,如果提到当年血洗左家,姓包的那天至少砍死近二十人。由于他心狠手辣,便也成了老爷子身边的红人。
他又奉命前来杀人了,只不过眼下他不杀人,他跟着两个
女人来到那两间小屋子里,他发觉这儿不怎么样,但屋子里却很干净。女人住的地方,总是比大男人住的地方慡多了。
包立人只一入进门內,那石中花已捧出些吃的出来,白玉儿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放,有些吃不消地道:“包爷呀,你这家伙太重了,庒得我吃不消呀。”
白玉儿奔到大
边,她忙着铺大棉被,又把个小小火炉子生上炭火,要知外面已落雪了。西北风刮得呼呼响,天尚未晚外面已经黑起来了。
石中花把酒搬在桌子上,小菜一共摆了四样,另外便是一大包落花生。在顺天府这地方,冬天人们常常吃这玩意儿,因为这种又名长生果的花生米,天冷暖身子,再加上高粱酒来上半斤,这个人就可以顶着冷风走夜路了。
包立人不走夜路,却准备两场恶战。一战当然是去左家废园宰活人,另一战便是要上场作“女男战争”
酒菜都有了,人也围在桌边了,那白玉儿也把个小火炉子放进大被子下面。
为什么把火炉子放在棉被下面?
天太冷了,棉被当然也凉,一旦盖在身上,身子骨不好的人会受凉的。
在北国,人们觉睡,不分女男,均要脫个
光才会睡得安逸,白玉儿她们自也不例外。
大
上,火炉暖着被子,桌子上,两女一男吃着酒,包立人愉快极了。
包立人至少喝了两斤半高粱酒,花生米一把一把往口中
,直到他的双目泛红色,看人的时候似花豹。他的嘴巴红红的,大头舌在嘴
上卷着舐。
他那可以伸进大拇指头的两个鼻孔,就好像拉风箱似的翕动着发出呼噜呼噜声。他那两个大手掌,四平八稳地按在桌面上,左右两手的指头,还
替着敲打着桌面发出叮咚响。
坐在他两边的石中花与白玉儿两人,却
出一副十分媚人的得意相。
白玉儿斜目直瞟包立人,她的一手蔵在桌下面,她的腿好像在动。
石中花吃吃笑,她的一手也在桌下面,至于在干什么?她的嘴角在勾人了。
当然,她勾的是身边的包立人。三个人没有谁开口说话,包立人没有,石中花与白玉儿没有。这光景正应了那么一句话,风雨来临前的一片宁静。
说宁静还真宁静,便三人的出气声彼此都听得清。
包立人一直看向正前方,他不看石中花,也不看另一边的白玉儿。
白玉儿上身很端庄,桌下面却不一样。她的一手在轻轻的捏着包立人。
石中花偶尔吃吃笑一声,她的手也在桌子下面对包立人不老实。
她们如何不老实,没看见,不能
说。
只不过就在一阵古井不波之后,那包立人忽然似发疯地一声雷吼,双臂箕张,左右便挟起石中花与白玉儿两人站了起来。
“格格”笑声如敲竹片,低声怒吼如猛虎下山,三个人挤进房间內,那包立人便要把两女往
上抛去。
“等一等,棉被下面有火炉。”
白玉儿叫着,挣扎下地,包立人差一点未把两人掷在
上。
白玉儿匆匆地取出火炉放在地上,便吃吃笑道:“被子下面好暖和哟。”
石中花一个穿山甲式,一头便钻进棉被下了…
屋子外面,西北风刮得“呜呜”响,小片的雪似飞砂,敲在脸上带着那么一些儿痛。包立人把帽子拉得低低的,衣领子伸得长长的,只把半张嘴脸
外边。
他走出门,先是“呼”了一口气,认了方向便往左家废园走去。
这条路对他是不会陌生的,五年前他就来过。
五年前他是来杀人的,而且还杀得真不少。
包立人记得,当他杀过那么多人之后,他竟然三天手无缚
之力,一口水也喝不下,他躺在
上做噩梦。只不过他原本就是个为人
刀的杀手,慢慢地便又恢复他的本
,他的本
便是杀人。
包立人现在就是前来杀人的,当他大步穿过那片竹林子的时候,他的那把舐过人血的厚背砍刀,已稳稳地搁在他的肩头上了。
现在,包立人大马金刀地站在左家废园的那片长満荒草的广场上。
他直视着左家的大门楼,他心中在抱怨着,因为五年前血洗左家的时候,就有人向老爷子建议,放一把火把左家废园烧光,永远也不会有人再来了。
但老爷子不答应,至今他就是弄不懂,为什么老爷子不听建议而留着这个令他看了不愉快的凶宅。
包立人有些不信琊,他打算托着他那三十二斤半重的厚背砍刀踢开大门往里面走。他也想到尹士全对他说过的凶宅有鬼,而且尹士全亲眼看见过,但他仍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相信,即使有鬼,鬼也怕他的刀。
包立人正打算从荒草中走过,却发觉还是沿场边走好一些,因为草长有雪,人走过去会
衣
的。
他转往右边走,场边似有人走过,包立人边走边看看四周,他很想发现什么。
左家废园中很静,静得就好像落雪的声音也听得到。
包立人已经到了左家废园的围墙角了,他稍有迟疑,因为他本打算沿着围墙边走向门楼的,但荒草几乎快到围墙一半高下了。
虽然冬天荒草枯萎,但枯草上落了雪,那一样会把衣
弄
的。
包立人却又发现在面的地上草很短,右面近围墙处也有几棵老树光秃了。
于是,他贴着围墙边往左家废园的后面走去。
他已知道那一对母子住在最后一道院子的小厢房中,距离围墙也最近。
包立人当然是听神偷尹士全说的。
尹士全遇到鬼,这件事在包立人而言,他是不大相信的。他只相信刀。
包立人的刀仍然托在肩头上,他走到左家废园的后面来了。
虽然天色灰蒙蒙,却因落雪而见灰光,包立人只在墙外踮脚伸长脖子,便能看到左家废园的大后院了。后院內花草陈杂,那傲寒的几株腊梅,花儿真
,如是在白天,一定很昅引人的。
左家废园里,也只有这些腊梅花最可爱了。
包立人四下一探,他双掌往围墙上面猛一按,好大的一个身子“扑通”一声落在后院內,把几只乌鸦惊得振翅飞起,发出惹人讨厌的呱呱声。
包立人并不在意,他不怕把小厢房中睡的母子两人吵醒,他甚至面上带点揶揄的笑意。他正
举步往转角的小厢房走去,当然是去下刀杀那一对母子。
猛然间,空中传来一声冷冷厉叱:“别走了,朋友,天寒地冻,吵人好梦,会令人不高兴的。”
“呼噜噜”一声暴响,包立人好大的身子,那么轻灵地拔空而起三丈高下,横着膀子往发声的地方飞去。
就在包立人刚站在围墙外,不远处正有一个影子在缓缓地往附近竹林边走着。
包立人一声沉吼:“站住!”
那人并不站,他仍然往竹林边上走。
包立人火大了,厚背砍刀一抡,刀指地上,大步往前面那人冲杀过去,他口中厉骂:“他妈的,你还走得了!”
突然,前面黑影旋过身来了。
他是个年轻人,一身紧衣
,未带帽子,好像他刚刚起
似的。
包立人抡刀
砍,那人伸手阻止,道:“请等一等,如何?”
包立人却反问道:“你他妈的是谁?那对母子之一?”
黑影点头,他,敢情正是汤十郎。
落雪在他的头上,他不抖甩,冷风刮在他身上,他也不打哆嗦。
汤十郎只是冷视着面前这个巨汉,口中那么认真地道:“你找我们?”
这就等于他承认是那对母子其中之一,包立人嘿嘿冷笑,道:“原来你就是我要杀的人呢。”
汤十郎道:“你要杀我?我却又不认识你。”
包立人嘿然冷笑道:“你没有必要认识老子,江湖上有许多人死在他不认识的人手里。”
“你是为人
刀?”
“也是为我自己。”
“怎么说?”
“我
刀杀人,自然也有必然的代价,而且每次总是令我満意的代价。”
“你一定不会说出那个令你杀我们的人。”
“真聪明。”
“这是杀手的行规,我懂。”
汤十郎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不
知道何人指示你杀人,我只问为什么。”
包立人冷哼,道:“因为你们住的地方不对,再加上你手边有一块玉佩,小子,你死定了!”
汤十郎不由地把手按按
际,道:“唔,我明白了。”
包立人道:“明白什么?”
汤十郎道:“你是受雇于那家当铺的朝奉,他一心想得到我的玉佩,才买通你来杀我们。”
包立人冷笑道:“小子,你去猜吧。”
汤十郎不开口了,他也不动。他好像被冻僵在那儿了。
包立人动了。他双手抱刀斜劈,冷风刮过,发出裂帛也似的“嗖”声,一刀砍向汤十郎的
。
那光景也吓人,便是一棵大树,怕也吃不消他这万钧之势的一刀杀。
刀声未已,刀已闪过汤十郎,却见汤十郎的身子一个猛弹,刀片子自他的双足下掠过,差半寸未削上他的双足。
于是两道劲急得令人不及眨眼,就仿佛追回逝去的时光般冷芒线影“噜噜”声中
入包立人的双目之中。
“啊…”包立人那一声嗥叫,再一次地把竹林中刚静下来的乌鸦,又惊—上半空中。
包立人抛刀掩脸,鲜血自他的指
中渗出来。
他难以忍受那椎骨的刺痛,竟然不敢把眼中的两
半尺长的利箭出拔来。
包立人的巨躯,撞着竹子也撞着树,竹子被他撞得沙沙响,树也被他碰得往一边歪:“你妈的,可恶啊,把你家包大爷的双目
瞎掉,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啊!”汤十郎站在一棵巨竹下,冷冷道:“别大吵呀,你会吵醒我娘的。”
“你妈的,原来你…这箭…”
包立人急急地摸着揷在眼中的利箭,他几乎惊叫起来,但汤十郎却又淡淡地道:“你姓包?”
包立人怪吼道:“老子包立人!”
汤十郎道:“姓包的,你仍有活命的希望。”
包立人大骂:“去你娘的,老子已生不如死呀…我的儿…”
汤十郎道:“好死不如赖活呀。”
包立人厉叫:“你杀了老子吧!”
汤十郎道:“只要你说出指使你来杀我们的那个人,你死不了啦。”
包立人咒骂起来,道:“
你娘,有种你们就住下去,早晚叫你们知道伤了你家包大爷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小子,你等着吧!”
汤十郎道:“你答非所问呀。”
包立人道:“你这一辈子也休想知道。”
汤十郎道:“那么,你也死定了。”
包立人突然双臂箕张,对着发话的汤十郎狠狠地抱过去了。
他抱住了两棵竹子,汤十郎却从一侧旋开去,便闻得包立人一声厉叫:“啊!”只见包立人双目之中的两支利箭,已没及箭尾的三角形尾部了。
汤十郎便是在包立人向他抱来的刹那间,一掌拍在双箭上,箭便穿人包立人的脑中了。
汤十郎抬头四下看,听着,觉得一切平静了,他匆匆地自包立人双目中把他的慑魂箭出拔来,就在草上抹去血迹,急快地装入袖中。
汤十郎飞一般的越过墙,他先到门楼下四面望了一下,他很想拍门叫姑娘,但他伸手中途又把手缩回来了。于是,他转而又回到后院小厢房了。
汤十郎推开门。
“收拾了?”
“娘,你醒了?”
“我能睡得着吗?十郎呀,咱们这半年没有白等呀。”
“娘,我第一次杀人。”
“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
“杀人果然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你才刚刚开始哟,十郎…”
“一次就不愉快了,真不知以后怎么办。”
汤大娘道:“如果想到你爹,还有跟你爹一起的人,你便不会感到內疚了。”
汤十郎未开口,但汤大娘却又说了:“十郎,你在杀他之前,问出些什么了?”
“他一句一骂,我问不出什么。”
“你至少也该搜他的身吧,你应该知道,他也许接收了某人的指示呀。”
汤十郎刚躺下来的身子猛一
,道:“娘,我忘了搜他的身子了。”
汤大娘道:“你太大意了,也是线索呀。”
汤十郎一跃下了
,他把被子一推,立刻拉开小门闪出去。
外面风雪似乎更大了,汤十郎急忙把小门又带上,因为
上还睡着他娘老。
紧一紧衣领,汤十郎拔身飞过围墙,刹那间奔到竹林边,他怔住了。
汤十郎吃惊地在地上摸着,地上积雪并不多,他也四下张望,一副想不通的模样,因为包立人的大巨尸体不见了。
包立人很明显的就是死在这里,为什么一转眼之间,尸体不见了。
那么重的尸体,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当然是被人搬走了。
汤十郎绝对明白包立人死了,就像他知道,包立人的尸体也是被人搬走一样。
那么,是何人搬走的?这人又有什么目的?
汤十郎身上一层雪,他怔怔地立着,双目在灰暗中不停地转动。
他也在地上看看,看足印,只可惜雪下个不停,即使有足印,也已消失不见了。
汤十郎想到门楼下面,但微头摇,因那母女两人是不可能在此刻搬动尸体的。
汤十郎
惘了。就在他
惘中,一跃而上了墙头,再从墙头跃上屋,然后往二进大厅的二层高楼顶上扑去,他站在楼顶上面,那地方他从不轻易上去,半年多他第二次上去。
那地方也最高,汤十郎顶着冷风极目四下搜索,只不过他什么也没看见。
汤十郎失望地下楼来,无
打采地又走回小厢房。
小厢房中是温暖的,有母亲的地方就有温暖,但汤十郎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他一句话也没说。他不但不开口,而且也希望他娘又睡着了。
但汤大娘却在汤十郎坐在
上的时候开口了:“没有搜到东西?”
“不是。”
“那是搜到什么了?”
“没有…”
汤大娘叱道:“怎么说话颠三倒四。”
汤十郎道:“尸体不见了。”
汤大娘吃一惊,道:“会有这种事?”
汤十郎道:“确有这种事。”
汤大娘半晌不语,汤十郎也不说话了。
母子两人再也无法睡,两人辗转反侧。
汤十郎实在想烦了,便冷冷地道:“敌乎?友乎?”
汤大娘却慎重地道:“言之过早。”
汤十郎道:“娘,会不会波及门楼下的母女两人呢?要不然…”
汤大娘道:“你说呀。”
汤十郎道:“要不然劝她母女两人早早离开,免受池鱼之殃。”
“十郎,你真要她们离去?”
“我…不知道。”
“那姑娘似已对你有情了。”
“正因为这样,儿子怕连累她们。”
汤大娘道:“十郎呀,我虽反对你同那姑娘感情升级,但这么恶劣的天气,你若是把人家劝走,不是太过没有人情味了?”
汤十郎道:“真为她们担心呢!”
母子两人直到四更将尽,方才睡去。
汤十郎醒来的时候,正有几只乌鸦在左家废园二院呱呱
叫,也可以说汤十郎是被乌鸦叫醒的。他一
而起,汤大娘睡得正酣呢。
汤十郎小心地走下
,生火煮饭,又把前夜菜肴热在锅子里。他把一切弄妥后,便轻轻地拉开门,小心地走到外面院子里。
他不由又走到竹林边,这里,什么也没有,地上只有雪,甚至连血迹也不见。
汤十郎紧紧地皱着眉头,他口中却在喃喃地道:“敌乎?友乎?”
他停立一会儿,便又匆匆地折回小屋里,锅里已冒出白烟,汤大娘也醒来了。
“你又去看过了?”
“是的,娘。”
“白白跑去。”
“为什么?”
汤大娘道:“外面下雪,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汤十郎道:“娘,敌人还会出现的。”
汤大娘道:“那是当然,十郎,你以后多加小心了。”
汤大娘的话令汤十郎神情一振,年轻人的盛气立刻就表现出来了。
“娘,咱们不是为了爹的仇吗?”
汤大娘道:“也是为左门主一家的仇。”
汤十郎道:“我们已等得太久了。为什么等了半年多才有动静,我真的想不通。”
汤十郎当然想不通,如果他早出示他身上的那块玉佩,他们早就有消息了。
汤十郎不只侍候他娘吃早饭,他还得端了一盘饭往前面门楼下面送去。
他现在就站在门外叫:“姑娘,在下送早饭来了。”
门“呀”的一声拉开了,姑娘的双目一亮,闪在门后面看着汤十郎走进来。
汤十郎把吃的往桌上摆,一面斜目看
上。
“伯母,吃早饭了。”
那妇人支起上身加穿衣裳,愉快地道:“若不是汤公子想得周到,又买了棉衣什么的,我们母女就苦了。”
汤十郎道:“伯母,咱们都是出门在外嘛,你们妇道人家一切不方便,我是个大男人,应该我来做。”
他看看
角堆的三张
单,想起那是地下室中覆盖那一堆枯骨的,临时菗来暂用,如今她母女有了两
厚棉被,下面已铺了厚草与新被单,这些旧被单就用不到了。
汤十郎把三张旧被单抱在怀中。
“伯母,这些旧的我收回去了。”
那妇人点点头,道:“应该帮你洗净的。”
汤十郎忙头摇,道:“不用,不用,这些都是…”他未敢再说下去,因为他不好说这些被单原是覆盖在一堆枯骨上面的。
汤十郎对姑娘微点头,道:“我回去了,你们吃吧。”
姑娘冲着汤十郎
齿一笑,她拉开小门。
汤十郎本来走出去了,却突然回身来。
他有些期期艾艾地道:“姑娘,半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吗?”
姑娘眨动美目,道:“什么动静?”
汤十郎道:“比方说奔跳声,或者是刀声。”
“刀声?”
“是呀,你们听到没有?”他好像想起什么来,又道:“又比方说是吼叱叫骂的声啦。”
姑娘淡淡地头摇道:“没有呀,夜里风大,我只听到风声,也怪可怕的。”
汤十郎立刻
近姑娘,他低而有力地对姑娘道:“记住,此后遇上什么危险,你一定要尖声大叫。”
“为什么要叫?”
“我听到了也好前来救你呀。”
姑娘一笑,道:“你好像什么都会…你会进城赚银子,你会煮饭烧菜,你还会侍候人,更要保护人,真难得。”
汤十郎耸耸肩,道:“可惜并不为你赏识。”
姑娘把头低下了。
汤十郎道:“快关好门,外面风雪大,冷风吹进屋子里,伯母会受寒的。”
姑娘再一次眨动眼睛,她每眨动一次眼睛,汤十郎便有一股冲动的感觉,很想上前去抱她,甚至吻她,吻她那美丽明媚的大眼睛,然而…
汤十郎心中带着一丝酸苦,这种不足为外人知道的苦楚,他只能憋在心里。
他的苦痛更不好向姑娘倾诉。无法向心爱的人倾诉苦痛,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汤十郎猛回头,匆匆地走了。
他如果再耽着不走,也许他会落下泪来。
小门掩上了。
“这孩子是个痴情的人。”
“娘,他
的是伟大的爱。”
“你懂什么叫伟大的爱?”
“娘,当他知道我不会嫁他,他也知道我已有了归宿的时候,仍然对咱们百般关怀,且有过之,你说,他的这种爱不是伟大的吗?”
“嗯,也许他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不能得到你,却更多地把爱付出来而不计较,真也难得了。”
姑娘把被子盖在身上了。她的双目却直视着上方,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风把窗子刮得哗啦啦地响,就好像拉风箱一样。
“娘…你睡着了?”
“没有。”
“娘,我怎么办?”
“别瞎想了…倒是你刚才发现什么了?”
“我出去的的候,只发现他往小厢房走进去。”
“再也没看见什么?”
“没有,我知道他会来我们这里,便匆匆地折回来了,我什么也未曾发觉。”
“雪太大了,否则,你可以再出去看看,也许会看到些什么。”
姑娘不开口了,她翻了个身子,棉被往面上拉拉,她的心中在想,这棉被不就是汤公子吗?真要是汤公子…该多好呀。
汤十郎走到小厢房里,汤大娘立刻问:“前面那对母女怎么样了?”
“她们睡了,没事。”
“那就好,你也睡吧。”
汤十郎道:“娘,你先睡吧,我下去看看,还有,这几
被单拿回来了,我去再盖上。”
汤大娘道:“唔…天好冷呀。”她这是一语双关。
汤大娘裹裹被子,因为外面下大雪,另外的意思便是想他的老伴汤百里。
汤百里死在左家这儿,虽然尸骨难辨,可是老夫老
感情好,虽然只是枯骨,也想着应该为那些枯骨盖些什么。
汤十郎也是这样意思,爹死了。他的未婚
是何人呢?爹说要他到时候惊喜一番,却令他至今痛苦。来此左家废园,那还是母子两人多天商量的结果。
当他母子两人入进这荒凉的左家废园时,真凄惨,那枯骨散落在各处,断头断肢的尸骨不全,还是他母子两人各处拾取,才把枯骨堆在那地室下面的。
汤十郎明白,他爹与几位叔叔的尸骨也在里面,只怪当时年纪小,他娘守在他身边不进关,如果他的艺业无成,汤大娘永远也不会叫他入关。
此刻,汤十郎用大手掌遮住油灯,三
被单搭在他的肩头上。
汤十郎走得很小心,因为风很大,雪也大,他是绕过风头入进后大厅上的。
他到了那道假墙前面,伸手用力把墙推开,沿着石阶往下面走去。
地室中很
森,堆了那么多的枯骨,汤十郎心中很平静,他并不感觉可怕。
相反的,他倒觉得是下来同他的老爹会面似的。他有了这样想法,便更加胆子大了。
他不但有会亲的感觉,他的武功也令他胆子壮大。他把灯放在石阶上面,拉下肩头的被单,抖开来。
他喃喃地道:“爹,门主,各位叔叔伯伯,天寒地冻,十郎没有忘记你们,盖上被单,你们安息吧。”
汤十郎把一张被单抖开盖上去,然后又抖开第二张被单往上盖。
百具枯骨,三张被单是盖不严的,只不过这些枯骨乃大部分堆起来,盖上被单,看上去足有四五尺那么高。
汤十郎再把第三张被单盖上去了。
就在他刚刚覆盖好的时候,突然听得枯骨堆中发出“咚”地一声响。
汤十郎本能地一瞪眼,他急急忙忙地把三
被单又抖掀开来,他发现那大堆的枯骨仍然是原来的样子。
枯骨未变动,但那一声“咚”又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汤十郎听得十分清楚,这已是第二次听到这怪声了。于是,汤十郎立刻全身不自在。
他先是头皮一麻,一身的
皮疙瘩令他一哆嗦。
汤十郎喃喃自语:“爹、各位叔伯们,如果各位有什么指示,那就给十郎个梦吧,十郎就是为了各位的深仇大恨才来的。”他先是恭敬地一躬到地,然后又开始把被单往一堆枯骨上覆盖,他边盖边仔细地看着。
他也更把耳朵竖直了听,希望那声音再出现,只可惜汤十郎什么也没有发现。
汤十郎把被单盖好,他还四下里查看,他很想再听到那“咚”声,但他真的失望了。于是,汤十郎端起油灯,缓缓地走到上面。
他把假墙推合上的时候,还想再听到那种突如其来的声音。
汤十郎一直想不通,那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样的怪声,这件事他一直未向汤大娘讲过,因为汤十郎认为,年纪大的人不应该听这种琊事。
现在,汤十郎走回小厢房里来了。
扬大娘根本未睡着,他低声地道:“下面还好吧?”
汤十郎道:“很静。”
他心中嘀咕,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告诉老母亲。
他把被子裹在身上,双目可未阖起来,刚才那声音十分清楚,就好像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来的,而且又是发生在一堆枯骨中间,那种琊事是怎么发生的?
汤十郎累了。他是在想一个问题想久了想累的。
他正要睡着时,汤大娘却开口问他:“你备了几曰吃的喝的?”
汤十郎道:“十天八天还不成问题。”
汤大娘道:“包括前面母女两人?”
“是的…娘…”
“那就好,这场大雪怕要三五天之久才会停下来。”
汤十郎道:“如果需要什么,儿子随时可以进城去办,这点雪也没什么。”
汤大娘道:“别再进城了,等天放晴再去吧。”
娘儿俩睡了,只不过睡了两个时辰,也不知外面是否天已亮,却突然有姑娘的叫声传来。
“汤公子!”
汤十郎立刻掀被而起,他匆匆披衣系
带,风耳帽戴在头顶上。
“那姑娘在叫你了。”汤大娘没动,她仍然用棉被盖住半个头。
汤十郎道:“我这就去看看。”他匆匆地拉开小门往外走了。
汤十郎拉开小门,匆忙地奔到后厅的廊上,只见姑娘焦急的模样正等着他。
“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姑娘
上汤十郎,道:“汤公子,请你帮忙。”
“你说吧,什么忙?”
姑娘道:“我娘的气
毛病又犯了,还以为已经治好了呢。”
汤十郎道:“气
是很不容易治的毛病,天冷就会犯。”
姑娘道:“已经三年多未犯了,不料半夜里她忽然上气不接下气。”
汤十郎道:“莫非我叫你们,你开门之后有冷风刮进房里?”
姑娘把一张药单送在汤十郎手上,道:“麻烦你上街去,照单子抓两服药。”
汤十郎道:“灵吗?”
姑娘道:“灵,我娘只要吃两服,气
就会好的。”
汤十郎把药单揣入怀中,对姑娘安慰地道:“姑娘,你且回前面照顾你娘,我把早饭做好送过去,立刻进城为你跟抓药。”
姑娘浅浅一笑,道:“你现在就进城,我做早饭。”
汤十郎道:“那怎么可以呀,也不急在一时。”
姑娘道:“做饭本来是我们女人的事嘛。”她就要往小厢房走去…
汤十郎一把拉住姑娘,道:“怎好叫你下手做吃的,我娘也会说我的…”
姑娘美目一瞟,道:“不会的,倒是天下大雪害你进城,我娘也不好意思。”
汤十郎见拗不过姑娘,便与姑娘一齐入进厢房中。
“伯母。”姑娘低声叫着。
“娘!”汤十郎走到
边。
汤大娘一看,就要起来。
姑娘上前按住她,道:“伯母,你别起来,天下大雪,很冷的,我是求汤公子帮忙来的。”
汤大娘道:“应该的,咱门虽是一前一后近在咫尺,却很少来往。来,坐在
边说话。”
姑娘没有坐下,她浅浅一笑,道:“伯母,我请汤公子进城为我娘抓药,我娘的气
病又犯了。”
汤大娘道:“那种毛病,天冷就会犯,十郎呀,你这就快去吧。”
汤十郎道:“娘,姑娘要自己动手做饭,你看…这不大好吧。”
汤大娘笑笑道:“姑娘做的一定好吃。”她对姑娘笑笑,也等于同意姑娘做饭了。
姑娘却轻声地道:“伯母,怕要你失望了。”
于是,汤十郎指指屋子一角,对姑娘道:“你看,锅碗粮米在那搁着,你做什么,自己动手吧,我这就进城去了。”
汤十郎找来一件蓑衣披上,拉房开门便往外面走去,他站在墙边还回头看。
姑娘竟然前来做饭了,真出入意外。
姑娘做着早饭,她知道妇人一边在看她,只不过她来此是另有目的的。
姑娘边做饭,还回头对汤大娘笑笑,道:“伯母…”
上半坐的汤大娘,道:“别客气,你叫我汤大娘就是了。”
“汤大娘,你们是从关外来的?”
“是呀,我们本来住在松花江畔的。”
“那儿一定很美。”
“是呀,白水黑山间,一片大草原。”
“汤大娘,你们怎么会来到这儿的?”
汤大娘叹口气,道:“我们是在寻人呢,唉!十郎他爹不知为什么没有回家去,我们这才进关內来寻他的。”
姑娘没有看汤大娘,她正在切卤蛋。
汤大娘反问道:“姑娘,你能告诉我,你们姓什么吗?”
“姓桂。”她又解释道:“就是桂花的桂。”
汤大娘道:“桂姑娘,你母女两人
在江湖上,却又是为了什么?”
姑娘道:“也是寻人,我们寻了快一年了,最后才经过这里,遇见汤公子。”
姑娘把吃的往桌上放,又问:“你们怎么住在这荒凉的宅子里呀?”
汤大娘道:“除了这儿稍能安身之外,咱们的盘
不多,能住什么地方?”
姑娘点点头,道:“同我们的情形是一样的,这个严冬便只有住此地了。”
汤大娘看看姑娘,只见桌上饭热菜香,便点头笑笑,道:“真是好手艺,定会比十郎做的好吃多了。”
姑娘也一笑,道:“怕大娘嫌弃吧。”
汤大娘走下
,抹了一把面,问道:“姑娘,你们是什么地方人呀?”
姑娘双目一暗,道:“大同。”
汤大娘只是皱了一下眉头,道:“唔,很远啊。”
姑娘道:“我们一路走来的。”
汤大娘道:“也真难为你母女两人了。”
姑娘道:“大娘,你们与这宅子的主人认识吗?”
汤大娘摇头摇,她的双目中隐隐地眨动一下,道:“我说过,只是路过,开舂以后,我们就回关外了。”
姑娘不问了,她为汤大娘盛上一碗稀饭,热油饼也放在桌子上,便又装了些在盘子上,道:“大娘,你吃吧,我这就到前面去看我娘了。”
汤大娘道:“桂姑娘,多带些吃的过去。”
姑娘道:“足够了,大娘。”她出门走了,她的心中在
着。
当她走进小门之后,她的娘便急急地问她:“可摸清他们的底细了?”
桂姑娘放下吃的,道:“至少有一件事情,她没对我实说。”
桂姑娘说着,把一碗稀饭送在她娘手中。
那妇人道:“什么事?”
姑娘道:“她不承认与宅主人有关系,她说他们不认识这里的人。”
妇人道:“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们未弄清楚我们的来历之前,他们永远也不会承认与此地有关系。”
姑娘道:“就如同我们一样,也不会承认与这儿有什么关系。”
妇人点着头,扒了一口稀饭,又道:“只因当年没有问清楚,害得咱们‘瞎子骑驴’。”
姑娘道:“娘,你不是也有几年未见过爹吗?”
妇人道:“五年多了。”
姑娘道:“我们也找了五年。”
妇人叹口气,道:“累人的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你爹。”
姑娘道:“应该快了吧,传言爹到顺天府左家,可是左家却在五年前便被人血洗満门了。”
妇人不说下去了,她的脸上有着
惘之
。
她好像心里面隐蔵着一件绝大的秘密,因为从她的眼神中似乎已看到了。
姑娘未发觉,她撕着一块油饼吃。
偶尔,妇人会咳一声,她并非气
毛病发作了,只不过她要设法弄清楚后面汤大娘母子两人是什么来历。她本来无意去打听汤家母子的,但当姑娘发现汤十郎搏杀大刀片子包立人之后,妇人才起了探问汤家母子两人来历之心。
汤十郎披着蓑衣踩着半尺深的雪往顺天府城走,他心中想的可真多,但最令他愉快的,当然是姑娘亲自烧饭,不知她做的饭好不好吃。
但无论如何都会令汤十郎高兴。前面,他又见到那座大草棚了。
汤十郎没有吃早饭,他准备进去买几个卤蛋,一边走,一边剥着吃。
于是,汤十郎走到草棚门外,他伸手拍门。
“开门!开门!”
他以为天寒,里面的人不开门,客人上门才会开。
他也记得,这儿原是两个
汉主持,后来又换成两个女子,但不管女的男的,在汤十郎的心中都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因为他们在
上
来,汤十郎在屋顶上可也看得很清楚。
这时候,草棚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道:“我说老包呀,你终于回来了,急煞我也!”草棚的门拉开了,拉开门的是个矮子。
汤十郎一愣,怎么这野店又换主持人了?
那矮子一看不是包立人,就已经令他吃惊了,再看竟是汤十郎,不由往后倒退一大步,道:“你…你…你…你是…”
汤十郎笑笑,道:“我是买卤蛋的,有吗?”
那矮子敢情正是神偷尹士全。
尹土全一见汤十郎,便知道大刀片子包立人已经完了。
就好像狄氏兄弟两人一样,包立人凶多吉少了。
神偷尹土全听汤十郎要卤蛋,便想到老爷子正要得到汤十郎身上的那块玉佩。其实尹士全很想出手,凭他的神偷本领,再加上武功,他自信应该可以对付汤十郎,只不过先是狄氏兄弟,如今再加上一个大刀片子包立人,尹士全便疑虑了。
他指指屋角的锅灶右面,道:“吃多少,你自己去拿,银子随意。”
汤十郎点点头,他走过去,拉开食柜小门,果然里面卤了不少卤味。
汤十郎取了五个卤蛋,冷油饼拿了一张,这些正好路上走着吃。
他把碎银子搁在桌子上,正要往外走,尹士全已微笑着提了个酒壶,道:“朋友,天真冷啊!”汤十郎口中
了个卤蛋,点着头道:“冷!”
尹士全道:“能坐下来喝一杯吗?”
汤十郎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你给我来上一杯,银子照给。”
尹士全摇摇手,道:“不用,算我请你。”
汤十郎拉张凳子坐下来,他举起杯子笑笑,道:“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酒?”
尹士全哈哈一笑,道:“常言道得好,烟酒不分家,你又不是大酒篓,三两杯酒我供得起。”
汤十郎道:“你很慷慨嘛。”
尹士全自己也斟酒一杯,他举了一下,道:“来,干一杯!”
汤十郎见尹士全一饮而尽,便也张口喝了半杯。
“朋友,你好像就住在这附近?”尹士全试探着问。
汤十郎这一回很坦然,他点点头道:“不错,我也见过你,如问见过你几次,我想应该是两次了。”
尹士全道:“你老弟做什么买卖呀?”
汤十郎摇头摇,道:“我不做买卖。”
尹士全道:“总要吃饭吧?”
汤十郎道:“我可以告诉你老啊,我们母子两人是
人,到处为家,哪儿有住住哪儿,至于吃饭嘛,但求个温
而已。”
尹士全道:“就我所知,这附近并未有人家,难道你住在…左家废园里?”
汤十郎心中冷笑,但他的面上是
惘的,因为他已明白此人的目的了。
汤十郎笑笑,道:“我说过,哪儿方便我们住哪儿,我们只求可以避风雨。”
尹士全道:“听说左家废园闹鬼呀,那儿是间凶宅,你们不怕鬼?”
汤十郎道:“怕鬼?你不觉得当今之世人比鬼还可怕得多吗?”
尹士全愣然一瞪眼,汤十郎已站起身来了。
他冲着尹士全一抱拳,道:“谢谢你的酒。”他拾起卤蛋便往门外走去。
尹士全没有开口叫住汤十郎,甚至也未站起来,他只是愣然地不开口。
他庆幸未对汤十郎出手,因为只汤十郎的那句话,就不应该像他这么年轻的人说的。
显然,汤十郎是
经忧患的人,他敢于住在左家废园里,必然有所凭藉了。
就在汤十郎离开不久,尹士全也急急的走了。他是往顺天当铺去的。
大刀片子包立人出事了,他必须马上把消息送去,当然,他的心中是忐忑的难以平静。
汤十郎是进城来抓药的。他只知道那家药铺,因为药铺的大夫玩鸟。
上一回汤十郎前来抓药,大夫就没有收他银子,想着,汤十郎还真想笑。
下雪天,药铺的大门关得紧,汤十郎刚走上台阶,便听得药铺里面传来鸟叫声,听起来真悦耳。
汤十郎伸手拍门:“开门啦!”
门开了,只见是伙计,手上还提个酒壶。他一见汤十郎便笑道:“会鸟语的来了。”
汤十郎脫掉身上蓑衣走进门,只见一个火盆边,那大夫正逗着他的八哥在对叫着,他一看汤十郎冒雪前来,笑了。
他一把拉住汤十郎,道:“快,教我怎么驭鸟。”
汤十郎一笑,道:“大夫,我今天是来抓药的,呶,这是药单子。”
那大夫接过药单子看了一遍,道:“简单啦,我叫伙计抓药,你教我驭鸟。”
汤十郎道:“救人要紧,下回来教你。”
大夫道:“药方简单,这种病不要命,来来来,你听我同八哥对叫。”这大夫玩鸟入
了。
汤十郎便也想好了对策。他叫大夫先学鸟叫几声,才微笑道:“不成,你的叫声不够火候,你听我叫几声。”
汤十郎只一叫,那鸟儿便在笼中活蹦
跳地大叫。
汤十郎道:“它说听不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大夫大为佩服,忙点头。
汤十郎又道:“你看我叫它跳!”
他骈指往笼中指了几下,那鸟儿果然东倒西歪站不稳,倒引得大夫与伙计哈哈大笑了。
汤十郎又暗中使出他的气功指来了。他对大夫道:“你的功夫尚差,多多的学它叫,譬如说,你导引它叫,弄些它喜欢吃的东西,你叫着,然后喂它食物,久了便知道吃是怎么叫了。”
那大夫点头,道:“有道理,我照办。”
汤十郎取了药,一共是三包,他要付银子,大夫却拉住他喝酒。
汤十郎无奈,只好在火盆边坐下来。
大夫举杯,道:“来,我敬你。”
汤十郎举杯一晃,道:“谢谢!”
大夫对汤十郎很热情,小菜还有四五碟。
“吃,别客气!”大夫如此招待,令汤十郎內心实在过意不去。
汤十郎还多少在骗这位大夫。大夫放下酒杯,笑问汤十郎道:“兄弟贵姓?”
“我姓汤。”
“你好像住得并不远吧?”
汤十郎指着左家废园方向,道:“是不大远,距此五六里路。”
“东边五六里路?”
“是呀!”
大夫忽然眨动眼睛,道:“要过一条小河?”
“不错。”
“那小河上搭的便桥一共五块木板?”
“不错,大夫也去过?”
大夫全身一震,道:“你过了小河还走几里?”
汤十郎不好再骗这位大夫,只淡淡地道:“过了河走不过两里地,一片大竹林…附近。”
“左家废园?”
汤十郎道:“不错,好像就是左家废园。”
大夫怔住了。一边的伙计也吃了一惊。
汤十郎却淡淡地举起怀子喝着酒。
他把杯中酒喝完了,但没有人再为他斟酒。汤十郎不好自己斟酒,他有些尴尬。
大夫突然神秘而又低声地道:“汤兄弟,我真心地拜托你,如果有人问你,你千万别说来过我这里。”
汤十郎愣住了,道:“为什么?”
大夫道:“也算是我求你吧!”
汤十郎道:“你好像怕什么人似的?”
大夫道:“汤兄弟,趁着外面下大雪,你赶快回去吧,我不留你了。”
大夫下逐客令了。汤十郎心中一紧,他站起身来,伸手怀中取银子。
大夫忙拦住,道:“免了,只要别提来过我这里,我便阿弥陀佛了。”
汤十郎淡淡一笑,披上蓑衣提了药,大步走向街上,身后面,但闻“砰”地一声响,药铺的门关上了。顿然,汤十郎有着孤独之感。
他低着头往城外走,心中想不通,为什么大夫听到他住在左家废园,便吓得慌了。他自然不会知道,左家遭灭门大祸的事,至今仍是个悬案,案子既然悬着,谁不怕惹祸上身?
汤十郎想不通的事情,他只有回去和他的娘亲商量,至少他娘知道的比他多。
神偷尹士全冒着大雪回来了。
他走进顺天当铺的时候,当铺的朝奉黑手豹心张古丁正坐在火炉边喝甜酒,火炉一边还放着一盆热呼呼的糖炒栗子,张古丁剥着吃。
另一边坐着帐房先生,当然,帐房先生也一样在享用。现在,尹土全走进来了。
张古丁一瞪眼,只见尹士全走上前,哈着冷气烤烤双手,又端起酒来喝两口。
帐房先生又取过酒杯来了。
他为尹士全斟上一杯,笑道:“快喝了把身子暖暖。”
尹土全全身直冒气,便张口也冒出阵阵白雾来。
他
了几下,这才对张古丁道:“张兄,大事不好了!”
张古丁暗暗咬牙,道:“又砸锅了?”
尹士全道:“不见包立人回来,却见那小子又到府城来了。”
张古丁几乎跳起来,道:“真有这种事?”
尹士全道:“一点也不假。”
张古丁道:“大刀片子包立人也栽了?真玄!”
尹士全道:“如果他们遇上的是鬼,一点也不玄。”
张占丁道:“若是有鬼,怎么那母子两人没遇上,偏就叫他三人碰个正着?”
尹士全道:“四个,张兄,我最先遇上。”
张古丁道:“如果包立人也完了,老爷子一定发火,我得马上向老爷子报告。”
尹土全道:“张兄,上天言好事呀!”
张古丁道:“如今连我也难自保了。”
尹士全道:“张兄,我同你一齐去见老爷子。”
张古丁道:“不,你还是在此等我。”
他说着,取过一顶狐皮帽子罩在头上,便匆匆往外走去。
尹士全的心中七上八下,他唯一想着的,便是如何把自己置身事外。
一时间尹士全想不出良策,便只有借酒消愁了。
黑手豹心张古丁出门不过一个时辰,便匆匆地回来了。
张古丁的面上泛着青色,但那绝不是天冷冻的,因为他的额上还冒着汗珠子。
尹士全上前
住张古丁,道:“如何?”
张古丁道:“老爷子差一点没把我杀了。”
尹士全道:“老爷子要杀你?”
张古丁道:“也包括你在內。”他跌坐下来,酒也喝不下,道:“老爷子忿怒得骂咱们是饭桶,办这么一点事情就办砸。”
尹士全道:“可是老爷子却放你回来了。”
张古丁道:“是我苦苦哀求的。”
尹士全道:“你答应老爷子什么了?”
张占丁道:“三曰之內把玉佩送到老爷子手上,外加那两母子的人头。”
尹士全道:“老爷子不相信左家废园闹鬼?”
张古丁道:“老爷子只相信那对母子有问题。”
尹士全一咬牙道:“张兄,事到如今,没有话说,咱们今夜就一同下手。”
张古丁道:“尹兄,你偷我杀。”
尹士全道:“好,就这么决定吧!”这两人又坐下来对饮了。
汤十郎又走到大草棚外面了,他想着那个柜內放的几个酱肘子,那玩意儿天冷下酒最相宜,于是,他打算把酱肘子带回去。
汤十郎推开门,里面有人在,是个女人。那女人对着他一瞧,便吃吃地笑了。
汤十郎没笑,但他认识这女人,这女人正是那夜他爬在屋顶看到的女人。
此女非别人,七尾狐白玉儿是也。
“进来呀,外面好冷。”
汤十郎不想肘子
了,他回身便要走。白玉儿一个箭步奔上去,双手拉住他。
“别走呀,要吃要喝全都有,小兄弟,快快进门坐下来,我先为你暖上一壶高粱酒。”
汤十郎走不了啦,但他甩开白玉儿的手,道:“别拉扯,我进去。”
白玉儿“哟”了一声,道:“怕什么,这儿只有你我两人的,小兄弟。”
她叫的真亲热,但汤十郎却不舒服。他坐在椅子上,把药放一旁,道:“我知道你不是店东家,店东家是两个大男人。”
白玉儿吃吃笑道:“你说的男人呀,那是我的男人,他们有事不在家,所以我来了。”
汤十郎心中想笑,他淡淡地道:“把那卤酱肘子包给我,别的什么也不要。”
白玉儿却把酒送上:“来嘛,天冷喝杯酒呀。”
她为汤十郎斟酒,俏目斜着看,那俏嘴还带着歪歪的好像在逗汤十郎。
汤十郎当然知道这个女子
,他才不上当。
他把酒喝下肚,一锭银子放桌上,道:“我有急事要办,快把酱肘子包起来。”
白玉儿俏笑着,伸臂勾住汤十郎的脖子道:“别走嘛,你走了我好孤单哟!”
汤十郎正要甩开这白玉儿的纠
,却见白玉儿又往他的怀中歪坐下来了。
汤十郎冷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住什么地方呀?”
白玉儿巧笑道:“你住在屋子里!”她仰着面。
汤十郎道:“我当然住在屋子里,而且那里有许多屋子没人住。”
白玉儿道:“左家废园?”
汤十郎道:“你怕鬼吗?”
白玉儿全身一震,一弹而起,道:“你是鬼?”
汤十郎打蛇顺竿上,他装鬼。
他把取眼往上翻,嘴巴一咧半尺宽“嘿”地一声怪叫。
白玉儿真的吓一跳,她忙不迭地往后退。
于是,汤十郎自己取了酱肘子包起来,临去,还对白玉儿“啾”地一声叫。
白玉儿突然尖声叫:“你不是鬼,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呀!”
她再去扑汤十郎,但汤十郎很会闪,他闪到门外便大步往前走。
白玉儿追出来,她追了十几二十丈,却无法追上汤十郎,于是,白玉儿回来了,她喃喃地道:“这小子会武功,而且很高啊。”
汤十郎绕向竹林中,他回过头看了一下,笑笑。
他也喃喃地道:“这个女人怎么又回到草棚里来了?”
他当然不知道,昨夜他杀的那个大汉包立人在去左家废园之前,就曾经同白玉儿与石中花,在她们住的小屋热乎过。
如今都快午时了,白玉儿不见包立人回去。
白玉儿是来找姓包的,要不然,汤十郎也不会在这儿遇上白玉儿了。
汤十郎匆匆地走到左家废园,他并不从前面走进去,左家废园大门上被官家用封条封上。就算官家不用封条,也没有人敢走进去。
汤十郎从后面跃过墙,提着的酱肘子先送回小厢房里,汤大娘道:“看你冻得脸泛青,外面雪大风急,喝些高粱酒吧。”
汤十郎道:“晚上吃肘子,我把药先熬了送过去,回来给娘弄吃的。”
汤大娘道:“早上姑娘来做饭,真是不错,做的饭又香又好吃。”
汤十郎笑笑,道:“只可惜不能当你儿媳妇。”
汤大娘道:“娘也是这么想,不知将来花落谁家了。”
汤十郎不开口了。他低头把药熬,嘴巴对着火口吹,发出“噗噗”声,就好像他要把眼前不如意的事情吹得无影无踪。
汤大娘当然明白儿子的动作,她只好安慰道:“十郎,以我看也就在这个冬天了,咱们沉住气,仇家是沉不住气的,等这里的事弄个水落石出,有幸能找到你讨的人更好不过,否则,娘前去为你提亲去。”
汤十郎抬头道:“娘,你找谁去提亲?”
汤大娘道:“前面那位姑娘呀。”
汤十郎不但不高兴,反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汤大娘立刻问:“怎么的,你不是
上前面的姑娘了吗,怎么叹气?”
汤十郎道:“娘,名花早已有主了。”
汤大娘道:“她们却到处
。”
汤十郎道:“娘怎么知道人家到处
?”
汤大娘道:“早上她对我说的,她们姓桂,桂花的桂,到处为家,也许她们在找什么人。”汤大娘说着,又自言自语道:“找人…也许在找…找她的未婚夫。”
汤十郎道:“所以,我一点希望也没有。”
汤大娘道:“你不用怈气,咱们慢慢地打探,儿子呀,你难过,娘伤心啊。”
汤十郎道:“娘,你不是说过,儿子除了那个女人之外,别无选择嘛。”
汤大娘道:“所以咱们一定要等到这里事情弄明白之后,才能去找前面的姑娘。”
汤十郎道:“到那时,前面的母女早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汤大娘道:“严冬已临,天寒地冻,前面门楼乃是避风雪最佳的地方,她们不会马上走的。”
汤十郎道:“希望如此。”
于是,他把药熬好了,満満地盛了一碗,小心地往前面端去。
就在汤十郎快要到门楼下的时候,小门开了,只见姑娘俏生生地走向他身前。
“你回来了。”
“呶,药也熬好了,还有两包留在后面。”
“真不好意思,这么大的雪要你往镇上跑。”
“应该的,虽然分两边住,但咱们就同一家人一样。”
姑娘接碗低头浅笑着。
汤十郎道:“都是在外
嘛,咱们不彼此照应,谁会帮咱们?”
姑娘美眸一亮,扭身便往小屋中走去。
汤十郎也走进去:“伯母…我把你吃的药拿来了。”
上的桂夫人就仔细地看着汤十郎,一边点头笑笑,道:“真是热心青年,也算是我母女幸运,能遇上你这么好的人。”
汤十郎见不得别人夸奖,尤其是这桂夫人,他有些不自在的双手去
面颊。
姑娘把药送到她娘手上,道:“娘,趁热喝吧。”
汤十郎也随应道:“对,快喝,凉了苦嘴。”
姑娘拉着凳子对汤十郎道:“你坐呀。”
汤十郎真听话,他坐下了。
姑娘对汤十郎浅浅一笑。
上的桂夫人开口了:“汤公子,你们是关外人?”
“家住松花江畔。”
“怎么会进关来的?”
“找人,已经找了半年多了。”
“谁?”
“我爹,还有…”
汤大娘只回答找她丈夫汤百里,这是一大早姑娘在后面问过汤大娘的。
如今汤十郎“还有”二字,立刻引起姑娘的注意。
姑娘偏头看汤十郎,等他继续说下去。
汤十郎道:“还有个亲戚。”他不说是未婚
,因为那会令桂姑娘不舒服。
既然会令人不愉快,汤十郎当然改口说是亲戚了。
姑娘低下头,她也把目光收回去。
桂夫人喝过药,把碗
女儿手上,道:“汤公子,我母女还是非常感激你们的照顾,如果不嫌麻烦,我们开舂才离开,你多多帮忙了。”
汤十郎几乎要
叫了。
姑娘一双目光直视着汤十郎,而汤十郎也正看向姑娘。
“伯母,这正是我的荣幸,就算随我们回关外,我也会尽力侍候你们的。”
桂夫人笑笑,道:“希望有回报的一天。”
汤十郎道:“就别再说客气话了。”
他更腼腆了,接过碗,便忽匆地走了。汤十郎走得很快,因为他高兴嘛。
他往后面走着,口中吹着口哨,声音很柔和;比鸟儿唱歌还引人人胜。
“娘…他的话同他娘说的是一样的。”桂姑娘说。
桂夫人道:“他们八成是友非敌。”
“娘,我昨夜便发现了,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懂。”
“那尸体,是吗?”
“是的,那尸体为什么不见了,而且很快就不见了,一定还有别人躲在暗中。”
“那么,躲在暗中的人是谁?”
“我们一定要把这人找到。”
姑娘说着,把小门紧紧地又关上了。
现在,汤十郎带着満面笑容走回小厢房中,正遇上他娘刚下
。
“你回来了。”
“娘,真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前面桂家母女两人要住到明年开舂才离开。”
“你也要累到那时候。”
“娘,咱们不是希望她们住下去吗?”
“不,我们希望她母女住下去,也希望有一天她们同咱们一起去关外。”
汤十郎哈哈笑了。他真的从內心高兴,他打算要喝两盅庆祝一下,他把酒取出来。
“十郎,你要喝酒?”
汤十郎道:“也把她母女两人请到后面来,大家一齐喝几杯。”
汤大娘道:“别叫她们母女前来,我们去。”
汤十郎道:“娘,我弄些热酒小菜,也把稀饭油饼带上,四个人热闹热闹。”
汤大娘道:“看你高兴的样子。”
汤十郎就好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似的,他发出哈哈的笑声。
其实,不论年纪多大,在自己母亲面前都会
出童稚心,这原是人的天
。
汤十郎可忙了,他切着
,弄着油饼,边做边吹口哨,他吹的口哨十分悦耳,汤大娘就笑呵呵。现在,汤十郎弄了五样菜,其中就有酱肘子一盘。
汤大娘提着酒袋,跟在汤十郎后面走。
汤十郎走得快,母子两人转眼之间便来到门楼下面的小房门外了。
“桂姑娘,开门呀,我娘来看你娘了。”
门开了,只见姑娘忙
上,道:“大娘,我娘只是老毛病,吃过药好多了,倒叫你老
心。”
汤大娘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走进门,道:“出门在外病不得,咱们都是
人,我听了一直不安心,这才…”
桂夫人坐起,她伸手去握汤大娘的手,道:“老姐姐呀,害你
心,真是的。”
汤大娘拍着桂夫人的手,道:“好妹子呀,咱们一见如故嘛,你养身子,别客气,要吃要用找十郎。”
桂夫人道:“贤母子都是热心的人,碰到你们,是我母女的幸运。”
汤大娘道:“快别这么说,我听不惯客气话,下
来吧,咱们聚在一起喝几杯。”
桂夫人道:“我能喝酒吗?”
汤大娘道:“酒别多喝,少喝有益。”
她扶着桂夫人走下
,她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桂夫人的手腕不放松,直到两人并肩坐下来。
汤十郎忙坏了,又斟酒,又装稀饭,还得把菜一样样的往桌上摆。
桂姑娘也帮忙,只不过她做得很斯文。四个人一齐坐下来了。
汤大娘面上有个笑,很神秘的笑,姑娘看不懂,但汤十郎看到了。
只不过汤十郎一时间还猜不着娘为什么会这么笑。
于是,汤十郎举杯,道:“来,咱们先干这一杯。”
四个人只有他一人干杯,高兴嘛。
姑娘浅尝,也浅笑,就像她娘一样,带着含蓄的一笑,便拿起筷子吃着菜。
汤十郎夹了一块肘子放进桂夫人碗里,却对姑娘那边一笑。
虽然,汤大娘母子与桂夫人母女,双方围在桌边愉快地吃着喝着,偶尔还笑呵呵,但双方谈的话都是不着边际的话,很显然,双方都隐瞒着什么。
双方也明白对方有隐瞒,但谁也不去揭穿,因为那会扫兴的。
半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双方凑合在一起,总得有分寸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但不论怎么说,这一顿饭对于汤十郎而言,真算是热闹不足愉快有余。
一顿酒菜直吃到天黑,方才散去。
汤大娘与汤十郎相扶着往后面走,过了二廊到后院,汤大娘的嘴巴闭得紧。
汤十郎一手提着残肴碗盘,他的面上好得意。他高兴之余还吹起口哨来了。
母子两人走进小厢房,忽见汤大娘回身把门关上,十分慎重地对儿子道:“儿啊,我告诉你,你心中可得有个底呀。”
汤十郎头一回见他娘这般吃惊,便问道:“娘,你发现什么了?”
汤大娘道:“当然是发现什么了。”
她叫汤十郎燃上油灯,一边坐在
沿上,又道:“娘发现她母女两人不对咱们说实话。”
汤十郎一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咱们不是也有保留吗?”
汤大娘道:“那位桂夫人身具奇高武功。”
汤十郎吃惊地道:“娘,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得了气
病吗?”
汤大娘淡然地一笑,道:“我试过她的脉象,那是属于龙腾虎跃奔天庭、气催血脉过任督的现象,桂夫人只是不外
,她真是高人。”
汤十郎惊道:“真乃出人意料之外。”
汤大娘道:“所幸她们不是仇家。”
汤十郎陷人沉思中了。他想着,如果桂夫人武功高強,那么桂姑娘必然不是泛泛之辈…那…她们来此必有另外目的了。她们也许就是为了左家灭门血案而来的。
就好像他与娘老暗中潜住在此地是一样的目的。
这本来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因为那个指挥血洗左家満门的人,至今仍不知是何人。道上不知道,便官家也难倒了。
这桩血案一悬五年多,附近顺天府城的人,就没有人敢在私下谈论。
现在,不过半年期间,前后来了四个人——汤家母子与桂家母女。
现在,汤十郎闷不出声地躺在
上。汤大娘只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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