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将碗递给龙步云说道:“今天上午,你还在
睡,我家姐小为你仔细地把过脉,开了药,派人到青河镇抓了药,这会我把药也煎好了,你喝了吧!”
龙步云惊道:“书琴姑娘!姐小来时,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我…多失礼啊!”书琴抿着嘴,微微笑道:“看样子你这个人还懂得诗书礼义。药凉了!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有话以后慢慢再说。”
龙步云顺从地大口大口把一碗药喝下去。
书琴站在一旁说道:“我忘了告诉你,我家姐小说,你这次病情不轻,可是扎了五针以后,恢复得很快,那是因为你的体质超乎常人,你是练过武功?”
龙步云点点头说道:“姐小料事如神,我是练过武功,深山面壁,十年苦修,虽然不敢说是百病不生,确也是从来没有生过病,这次…”
书琴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外受风寒,內有郁闷。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也顶不起啊!”龙步云深以为然点着头说道:“书琴姑娘说得对,我是受风寒在先,心中郁闷在后,接着又是一阵竭力狂奔,唉!”
书琴抿着嘴说道:“我那有这种能耐?我是听姐小说的。”
龙步云说道:“姐小一定是一位才女,单看这间书房,就可以知道。”
书琴点头说道:“这倒是实情,我家姐小自小就
读诗书,是我们全家上上下下心里的女状元。只是…”
她说到这里,顿口把话缩住。
龙步云说道:“书琴姑娘!姐小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当面去向姐小叩谢救命之恩。”
书琴说道:“那倒不急于现在,等到你的病好了,会有这个机会的,现在我想问你一件事。”
龙步云立即说道:“书琴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请问。”
书琴想了想问道:“你是真的练过武艺吗?我的意思是说,你说你曾经十年面壁苦修,你自己觉得你的武功如何?”
龙步云大概没想到会是问出这样的问题。他顿了一下,说道:“这话叫我怎么回答你呢?”
书琴说道:“据实说话就行了!”
龙步云说道:“我敢骗任何人,也不敢骗你书琴姑娘,何况我辈做人,最重要一个‘诚’字,也不能随便骗人。我方才的意思是说,武功一项,真是有如浩瀚大海,永无止境,所以,一个练武的人,他从不敢说他的武功如何如何,那是很难有个标准的。”
书琴说道:“可是也有些人自称是天下第一,什么第一剑,无敌拳,第一刀…等等,那是怎么回事?”
龙步云忍不住
出笑容问道:“书琴姑娘也懂得武林中的事吗?”
书琴笑道:“我那里会懂这些…你先别问我这个,请你告诉我,这些自称第一无敌的人,是不是真的第一无敌?”
龙步云笑笑说道:“虽然不明白书琴姑娘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但是我可以很断然地告诉你,大凡说这种话的人,不是狂妄之徒,就是无知之辈。”
书琴问道:“这话怎么说?”
龙步云说道:“方才我说过,武功浩瀚无边,没有人能在一生之中习得天下无敌的功夫,各人有各人不同的特长,各人也有各人的短处。所以说,没有人敢自称是第一的。”
书琴点点头说道:“听你的话倒是觉得很有道理。不过…
你自己觉得十年苦修的武功,大体上说来,到了什么程度?”
龙步云想了一想说道:“离开师父以后,就又离家出走,在外面
的这一段曰子,我没有跟人动过手,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是到了什么程度。”
书琴突然问道:“如果你去和一位自称是第一的人对手,你…是不是有信心…我是说你能不能打得过?”
这样的问题,龙步云如何能回答?龙步云皱了皱眉,说道:“书琴姑娘,我不知道你问这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因为…”
房门被推开,柴嬷嬷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放在桌上,一碗清汤面片儿,两个酱菜酱瓜之类的小碟子。
柴嬷嬷一面收拾,一面说道:“龙爷,我家姐小吩咐,为龙爷准备清淡一些的东西,因为目前还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龙步云立即站起来说道:“多谢姐小,多谢柴嬷嬷!这样的打扰,真是既感不安,又感到不敢当。”
他坐到桌前,据案吃将起来。
实在说龙步云已经饿得很,先是病倒了,人没有胃口。如今病情已轻,不觉饥肠辘辘,这一碗面片儿汤,吃得滴点不剩。
柴嬷嬷收拾碗筷临走之前,望着书琴说道:“龙爷大病来得猛,去得急,现在正要休养,少烦人家。”
龙步云目送柴嬷嬷出房门以后,他叫住也要随着离去的书琴。
书琴停下了脚步,回身问道:“你有事吗?”
龙步云问道:“书琴姑娘!你方才问我,如果有一位自称是第一的人,问我敢不敢和他对手,这是什么意思?”
书琴望着他半晌,说道:“没有啊!你这个人听话还真是仔细呀!”
龙步云说道:“书琴姑娘!你有话还没有说清楚。”
书琴说道:“那…等你病好了以后再说吧!”
她这样一说,越发地引起龙步云的好奇心。立即
起他的另一种想法:“难道是这家人遭遇到了不肖之徒的威胁?如果是这样,我龙步云岂能不管?就算是报恩,也应该尽一分力。”
想到这里,龙步云说道:“书琴姑娘!不瞒你说,自从姐小针炙之后,又喝了药,我这病应该算是痊愈了九分,体力也逐渐恢复之中。这样说好了,我的病已经好了!书琴姑娘有什么话,尽可以在此时说出来。如果需要我效力的地方,龙步云是万死不辞!”
书琴一见龙步云把话说得那么严重,一时倒不知道应该如何接口。
龙步云抬头望望窗外,夕阳余晖,映得満窗泛红。
他对书琴说道:“外面是园子吗?我要到外面走走。”
书琴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随在身后,走到外面。
外面是占地很广的庭园,有树、有池、有假山,还有含苞待放的桃花。
这个园子是有相当规模的,看样子当年也是花团锦簇,繁华似锦。如今,已经有些破旧了。
龙步云来到一座凉亭之前,只见上亭的台阶,是青石铺成的。
书琴说道:“这座亭子是姐小每天凌晨坐静的地方,昨天要不是姐小这么早在这里坐,恐怕你也就没救了。”
龙步云没有说话,他看到一块青石板突出一段,斜埋在那里。
他看看那条青石板约有三寸厚,他指着说道:“这块石板斜竖在这里,十分碍事…”
书琴说道:“这个园子,自从姐小…现在偶尔由花匠来清理清理这花草,就没有人来处理这些。”
龙步云说道:“那就让我把它除掉吧!”
书琴还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只见龙步云不丁不八,站在青石板之前,仰天昅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吐气出声,大嘿一声,身形一蹲,右手挥掌如刀,直落而下,只听得啪啦一声响,那条斜坚在那里的青石条,应手而断,而且断得整整齐齐,就如同刀切的一样。
书琴站在一旁,眼看到这些,人都吓呆了,站在那里,连话也说不出来。
龙步云说道:“书琴姑娘!吓着你了?”
书琴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用手拍着
口说道:“我的老天!你可真的是…真是…”
龙步云表示歉意地说道:“对不起!不是我有意惊吓姑娘,我只是试试自己病是否真的痊愈了!体力是否真的恢复了!”
他望着书琴,说道:“现在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吗?”
书琴一直在拍着心口,神情不定地说道:“我是可以说…不过,还是让姐小告诉你比较妥当。”
龙步云说道:“既然如此,书琴姑娘!就请你带我去见姐小。一方面我要向她致谢,救命之恩,不能不当面叩谢,另一方面…”
这时候就听到有人轻轻叫着:“书琴!”
书琴一听轻声说道:“我家姐小出来了!”
她又连忙应声说道:“姐小!我来了。”
龙步云突然伸手拦住书琴,低声问道:“书琴姑娘!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姐小她贵姓。”
书琴只低声说了一个“何”字,便匆匆走过去。并且还在临走摞下一句:“请你不要跟过来。”
龙步云看到书琴走得很慌张,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一时他倒也是不敢
动。说不定何家的家规很严,书琴这样让龙步云走出书房,是不是触犯何种规定?故而书琴一听姐小传唤,便显得慌张。
龙步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园子里的一切,也渐渐的模糊起来。
龙步云正不知道自己应否回到房里去,忽然书琴又匆匆回来,对他说道:“姐小有请!”
龙步云意外地反问了一句:“是我吗?”
书琴说道:“请随我来!”
龙步云随着书琴,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回到原住的书房。
房里没有点灯,显得有些昏暗。
龙步云的眼力是不同于一般人的,虽然在昏暗之中,二十步以內,飞花落叶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门口,书琴先一步进去低声叫道:“姐小!他…龙…”
龙步云立即朗声接着说道:“龙步云特在此叩谢姐小救命之恩。”
他说着,果真地就在门外深深一拜。
门里的姐小立即说道:“不可以这样,书琴代我扶龙相公起来。”
龙步云深深一拜以后,站起身来,说道:“这次如果不是姐小慨施援手,并且针药兼施,龙步云早已倒毙在门前,救命之恩是为大德,不可不谢。”
房里姐小说道:“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形,都会援手,实在不值得这样。请进!”
龙步云定睛看去,姐小站在书桌之旁,穿一身看不清楚什么颜色的服衣,但是可以看出那份飘逸。
姐小的面容非常秀丽,虽然看得模糊一些。但是,可以很容易看出她是一位长得清秀的姑娘。
姐小的头发编成一
辫子,斜斜拖在右肩
前。
龙步云踏进房里的第一步,他的心里闪出一个疑问:“天都这么暗了,为什么不点灯?”
谁知道他这么一想,就听到姐小说道:“对不起!龙相公!书琴她忘了这房子里需要一盏灯光,而我是习惯了黑暗。”
龙步云一听,可不敢
接腔,但是他觉得有些不像话,那里有人习惯生活在黑暗里?
姐小又说道:“龙相公请进来坐!”
龙步云站在那里说道:“姐小请不要这样称呼,龙步云在姐小面前是个
人,姐小又是龙步云的救命恩人,姐小这样称呼,我可担当不起。”
姐小微有笑意地说道:“你是何家花园难得的客人,何家花园不能没有待客之道。”
她一直没有面对着龙步云说话,但是龙步云的一举一动,仿佛都了若指掌。
她微微一摆手:“请坐!”
接着她又吩咐:“书琴!掌灯!”
书琴轻轻地叫道:“姐小!你…”姐小说道:“我跟龙相公有话要说,岂可没有灯?快去掌灯来。”
书琴有着一种明显的不情愿。但是她还是带着委屈地低声应了一声:“是!”龙步云这时候的感觉是:“看来姐小平曰在夜里都很少点灯,为的是什么?”
顷时,书琴手掌烛台走进房来,龙步云第一个印象是姐小那一身湖水绿的丝绸长衣,配上她那洁白如玉的脖子、脸庞,
在外面的一双手,那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尤其是她那种气质,真叫人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姐小一直是面对正当前,恰好是侧面对着龙步云,并没有因为龙步云进得房来,而且已经坐下而改变她的姿态。
姐小缓缓地说道:“龙相公!我有一事请教,所以冒昧地请你能据实以告。”
龙步云很恭谨地说道:“姐小有任何事要问,龙步云绝不隐瞒,一定据实详尽的说明。”
姐小说道:“谢谢!”
她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以昨天我所了解的病情来说,龙相公的病是十分严重,在细心调理下,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菗丝。可是龙相公只经过一天夜一不到,就好了八九分,这在我们医家来说,是件奇迹。后来…”
她稍停了一下,稍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方才我听到龙相公和书琴的谈话,知道龙相公曾经有过十年面壁苦修,请问:这十年苦修…”
她没有再说下去。
龙步云很适时地答道:“十年苦修,內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真正经历风霜雨雪,所以比一般人可能是要耐劳耐苦一些。”
姐小轻轻地啊了一声。双方都没有说话,房里只有烛光跃动,闪烁不停。
过了一会,姐小又问道:“对武功我是完全不懂,在我想:单手开碑裂石,这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
龙步云是聪明人,先有书琴如此一说,再有姐小如此一问,心里已经相当了然。他立即直慡地说道:“面对姐小是龙步云的救命恩人,我能有任何一点蔵私不说吗?龙步云十年面壁苦修,离开恩师时,恩师曾经说过,只要自己不托大、不粗心,以当前武林高手来说,面对任何人都足以自保。”
这话比“天下无敌手”说得含蓄多了!这种不亢不卑、而且有相当自负的语气,姐小如何听不出?姐小的侧面也可以看得出,
出微笑,她微微带有欣慰的口气说道:“龙相公果然是高人!幸会!幸会!”
她说着话,缓缓站起身来,道声:“打扰了!”
便转身向门外走去,书琴见状,立即抢上前伸手要扶。但是,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但是,她紧贴着姐小身旁,一步一趋。
龙步云突然叫道:“姐小!请留步。”
姐小停了下来,并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问道:“龙相公有什么指教吗?”
龙步云说道:“龙步云是个直
汉子,有话就要说在当面。姐小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龙步云效命?姐小对龙步云有救命之恩,任何事,龙步云万死不辞,只等姐小吩咐。”
姐小站在那里没有移动脚步,良久,没有说话。
龙步云忍不住又说道:“对不住!龙步云的话说得太直率了!”
姐小立即接口说道:“那是血
人的表现!说实话,我自从知道龙相公身具武功之后,确实有事相求…”
龙步云抢着说道:“姐小把话说岔了,这‘相求’二字,令龙步云无地自容。我说过,姐小是对龙步云有救命之恩…”
姐小立即接过去说道:“对!我最怕的就是这四个字。”
龙步云一愕,脫口轻轻惊呼了一声。
姐小说道:“如果处处想到救命之恩,就有相挟之嫌,我怎么还能开口相求?”
龙步云愕了一会说道:“不说这些,也许我说的不能辞尽达意,姐小!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商量,如果我自认不行,就此作罢,这样就不会让姐小有相挟的想法了。”
姐小站在那里没有移动,书琴在一旁低声说道:“姐小!等醉伯伯回来再说吧!”
可是姐小非但没有移动脚步,反而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龙步云。
两人相距大约只有五、六步,在房里烛光照映之下,把对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姐小的确有一副极为美的脸庞,肤皮白皙细嫰,五官长得均匀,但是,任凭龙步云如何也没有想到,姐小的一双眼睛呆滞无光…
龙步云几乎惊呼出声,他是及时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难怪房里不点灯,难怪她的行动是如此缓慢,难怪她跟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正面对着人,难怪书琴一直在小心地维护着…
原来她是…
姐小很平静地说道:“龙相公!你大概没有想到我是个瞎子吧!”
书琴轻轻地说道:“姐小!你这是何苦…”
龙步云本来是愕在那里,可是他一接触到姐小那平静的表情,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的确没想到!不过…”
他的语气一变而为非常沉重:“这也并不能代表什么。人的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但是,姐小,你可曾想过,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他们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却看不见是非善恶,他们却看不到盛衰兴替,他们看不到道德,看不到仁爱,他们看不到太多应该看到的东西,这种人比真正失明的人,又有什么差别?恐怕更值得悲哀!”
他说得很激动,愈说愈大声。
后来他自觉失态,不觉低下声来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但是,他立即又说道:“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姐小站在那里,平静地说道:“请你继续说下去。”
龙步云说道:“可是另外有人,虽然双目失明,他们用自己心灵看这个世界的周遭一切,他们用爱心来看所有的事物,在我来说,这种人恐怕要算是最是目光清明的人。姐小!你是属于后者!你看到了我的苦难,看到了我的病危,救了我的命,这是多少有双目的人看不到的啊!”他慷慨陈词说完以后,停下来望着对面的姐小。
姐小站在那里宛如泥塑木雕,一动也不动,终于从眼睛里
出泪水,她也没有动,任凭那沔水在脸上
着。
书琴慌了手脚,忙着拿手绢为姐小抹去泪水。
龙步云有些心慌,嗫嗫地说道:“对不起!我说得太多太直,惹你伤心了!我真的很抱歉!”
姐小轻轻推开书琴的手,缓缓地说道:“自从我双目失明成了瞎子以后,我连哭都没痛快的哭过,因为我不要别人的怜悯。可是今天我是毫不掩饰地
出眼泪。因为,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样的话。”
龙步云不安地叫道:“姐小!你…”姐小立即说道:“我名叫何雯静,龙大哥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由“龙相公”转变到“龙大哥”说明何雯静姐小在她的內心对龙步云这个人的感受。
倒是让龙步云大吃一惊,他几乎有些口吃地说道:“雯静姐小!我龙步云可不能…如此放肆!”
何姐小自己抬手擦去泪痕,
出一丝微笑说道:“从你的谈吐,以及我所知道的你自我介绍,你是一位豪气干云的人,却又如何如此洒脫不开。”
龙步云说道:“因为…因为…”
何雯静说道:“因为我是你所谓的救命恩人?或者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儿家?或者根本上还是因为我是一个瞎子?”
龙步云连忙说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雯静说道:“那就不要这样拘束。龙大哥!你方才不是问我,是否有困难,要请你帮忙吗?告诉你,的确有一件重大的困难,需要龙大哥你这样的人帮忙!”
龙步云立即说道:“雯静姐小,有任何事情,只要龙步云力之所及,我是万死不辞!”
何雯静点点头说道:“龙大哥!有这几句话,已经足以说明你的诚意。请吧!龙大哥!”
龙步云不噤问道:“雯静姐小!现在要到那里去?”
何雯静说道:“虽然龙大哥一口答应帮忙,至少我也应该让龙大哥知道到底要帮什么忙?再说,龙大哥的健康恢复得很快,体力更急需补充,这晚饭不能不吃。”
她抬抬手示意。“让我在前面带路,虽然我看不见,但是这里的路我太
了。”
有书琴小心地紧随在身旁,何雯静倒是真的很熟悉地穿堂过屋,绕廊转角,看样子她是几步该转弯,都记得十分清楚。
停在一间竹子搭建的屋子之间,何雯静站住了脚,她含笑吩咐书琴点灯,不但屋里点,而且屋外四角,点起四支高脚的气死风灯。
她很开朗地说道:“以往我来这里,从来不点灯,因为,灯光对我来说,是多余的。可是今天不同…”
龙步云觉得她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很轻松,但是却充満了凄凉。
他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接话,只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在这间竹屋的四周,都密集种植丛丛修竹,微风吹来,阵阵沙沙有如
声。给人别有一种情调。
屋的正门上,有一块古拙的树根做成的匾,上写“竹趣居”三个字。正好一阵风来,竹
如涌,对照这“竹趣”二字,觉得深得其味,不噤脫口赞道:“这里真好!”何雯静站在那里只说了一声:“请进!”
进得房里,一张桌子、四只椅子,都是竹子编制而成,临窗一个竹架,放置着一个小香炉,袅袅香烟,给人以十分宁静的感觉。
何雯静道声“请坐”以后,自己坐在下首,说道:“方才听龙大哥的语气,很喜欢这间屋子。说起来这间竹屋,是我们父女二人每天晚饭在这里谈天的地方。”
她忽然叹口气说道:“自从我双目失明以后,这晚饭后的聊天,是我对外界了解的唯一途径。只可惜我们父女之间唯一的这点点亲情天伦之乐,如今…”
她的话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龙步云想了想问道:“我正想请问,令尊大人何老爷子他老人家现在何处?我应该先去请安才对。”
何雯静正要说话,柴嬷嬷进来摆碗筷。
何雯静等了一会问道:“嬷嬷!你怎么摆了三副碗筷?还有酒杯?是怎么回事?”
书琴在一旁接口说道:“姐小!醉伯伯来了!”
何雯静一听,脸上立即
绽出喜容,说道:“醉伯伯回来了吗?真好!快请!”
书琴说道:“姐小,他老人家说了,知道家里来了客人,他说待一会过来一起吃饭,而且他还要敬客人三大杯。”
何雯静向龙步云说道:“我这位醉伯伯跟你一样,有一身好武功,不过年龄大了,总是比不上当年,他老人家为人诙谐,不拘小节,可是,为了我爹的事,他老人家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待回头他来时,关于我爹的情形,由他来说,就更清楚了。”
龙步云突然心里想到一件事,不噤问道:“雯静姐小,你这位醉伯伯他叫什么名字?”
何雯静说道:“从我知道他老人家开始,就不曾听爹说过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个外号,人称醉叟!”
龙步云一听不觉霍然而起,脫口说道:“什么?醉叟?”
何雯静的心思是十分缜密的,从柴嬷嬷摆碗筷,她就知道有三副碗筷,还有酒杯,说明她是如何眼盲心不盲。如今一听龙步云如此应声而起,她当然警觉出情况有异。
她也不自觉地站起来,有些紧张地问道:“龙大哥!你认识我醉伯伯吗?”
龙步云还没有回答,这时候就听到屋外有人笑嘻嘻地说道:“丫头!你龙大哥不但认得我老头子,而且他还恨不得剥了我老头子的皮,吃我老头子的
。”
何雯静连忙叫道:“醉伯伯!你认识龙大哥,是吗?”
当门而站,手里提着一个包裹,眯着一双小绿豆眼,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先向何雯静说道:“丫头,这桩事,咱们回头再说。”
他翘着下巴,对龙步云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子!咱们又见面了!这真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呐!”
龙步云从醉叟在外面说话时,他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那种声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一个骂他是贼,而且偷走了他全部盘
的人,他如何能忘得了?龙步云顿时有一股无名火,腾腾而起,但是他长长地昅了一口气,将自己按捺下来。
他当然可以听得出,何雯静称呼这小老头为“醉伯伯”分明是世
,就凭这一点,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他是在想:要怎样处理这种场面,不至于伤害到何雯静这位双目失明而善良无比的姑娘,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位自称醉叟的小老头,眯着眼睛,龇着嘴里的黄板牙,冲着龙步云乐道:“怎么样?小子!为难了吧!”
何雯静一直站在那里,她能感受得到在这间小小的竹屋里,气氛非但是不调和,而且还十分紧张。
何雯静趁着这一点空隙,连忙说道:“醉伯伯!既然你老跟我龙大哥认识,那真是好极了,快请进来。书琴已经准备好了杯筷,今天可有人陪你喝一杯!”
醉叟嘻嘻笑道:“丫头,你枉费心事了,人家才不会跟我老人家一起喝酒呐!”
他又翘着下巴对龙步云说道:“对不对?小子!”
何雯静马上又转过来问道:“龙大哥!你说…”
龙步云此刻已经拿定主意,他绝不让何雯静难堪。他调整好心情,缓下语气说道:“雯静姐小!我跟这位醉叟前辈有一点小小的误会,把话说清楚了,我一定陪他喝三杯。”
何雯静不噤脫口说道:“误会?醉伯伯!是吗?你们之间会有什么误会呢?”
醉叟嘻嘻笑道:“丫头!我老人家说过,这件事你不要管,我会把这件事摆平的!”
他向龙步云说道:“小子!你打算怎么样?”
龙步云淡淡地说道:“这样吧!雯静姐小对我有救命之恩,就凭她称呼你一声醉伯伯,一切我都可以不去计较,只要将我的剑还给我,因为那是有纪念意义的,其他…”
醉叟笑嘻嘻地说道:“其他?其他怎么样?你不想要了是不是?”
龙步云说道:“金钱是身外之物,算不了什么!”
醉叟说道:“你连住店的钱都付不起,那也算不了什么吗?”
龙步云本来已经平静的心情,经过这样一
拨,顿时又是火起。但是,他只要一看到站在一旁非常不定安的何雯静,心就软下来了。
他按捺住火气,尽量表现得淡淡地说道:“那也没什么,钱是要花在当用的时间、当用的事情。嗯!老丈想必急需这笔钱,至少我还不是那么急需。”
醉叟高高地喝了一声:“好小子!真难为了你,居然没有动手跟我老人家拚命!就凭这一点,我老人家服了你。喏!还给你。”
只见他一抬手,将手中的包裹丢给龙步云。
因为事出突然,龙步云当时还没想清楚,唯恐有诈,一闪身,让开一步,再伸手抓住抛过来的包裹。
醉叟对他点点头说道:“打开看看,是不是原来的东西?”
龙步云迟疑了一下。
何雯静接着说道:“龙大哥!我不知道你和醉伯伯之间有什么误会,不过我可以告诉龙大哥!醉伯伯是一位好心的长者,他诙谐风趣,不失赤子之心,如果有什么对不起龙大哥的地方,绝对是无心的!”
醉叟笑嘻嘻说道:“丫头!你替醉伯伯吹牛,这回可要吹炸了,我呀!这回可真是存心的。至于说我是个好心人,这年头好心都会给狗吃掉!”
龙步云趁这个时间,打开包裹,长长的捆成一支的是宝剑。
再开解另一个,里面正是他自己的全部盘
。整锭的银子、祖母绿、黄钢玉、翡翠、珍珠…一点也不少。
在这一堆珠宝银雨之中,还有另一个包裹,小小的,包扎得很紧。
开解绳子一看,里面还有一层干净的棉花,裹着两枝完好如人形的老山参。即使是个外行人,也可以看得出那是真正的野生老山参。
龙步云一怔,摊在手里说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醉叟说道:“当然不是你的。虽然你有祖母绿,却不一定能换到这样完好成形的真正野生老山参,不客气的说,你那一包东西,不见得能买得到这两支参!”
龙步云赶紧包好,双手送回。
醉叟说道:“这是我老人家送给你的!”
龙步云讶然说道:“送…给我?为什么?不!我不能…”
醉叟说道:“你听我说,我老人家也不会白给东西的,这两支价值连城的参,送给你是有价钱的。”
龙步云连忙说道:“像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实在接受不起,也没有需要的地方。”
醉叟说道:“谁说没有?你外受风寒、內存积郁,一场病几乎要了你的小命,如果不是雯静这丫头及时诊治,此刻,你已经见了阎罗王了。”
龙步云连忙说道:“雯静姐小救命之恩,是不敢相忘。”
醉叟说道:“光说不敢相忘有什么用?知恩就应该报,俗话说得好:受人点滴,当报泉涌,何况是救命之恩!”
何雯静在一旁着急了,立即叫道:“醉伯伯!你这是做什么?”
她又转而向龙步云说道:“龙大哥!你可千万别在意,醉伯伯是说笑惯了的。”
醉叟说道:“谁说我是说笑?我老人家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正经严肃说话。”
龙步云说道:“老丈!请吩咐吧!我在这里聆听。”
醉叟说道:“雯静的令尊是我老人家数十年的至
,他是位儒医,如今陷身在一个武林恶霸的堡內,不得脫身,要脫身只有两个方法…”
龙步云立即问道:“愿闻其详。”
醉叟说道:“十万两银子,或者同等价值珠宝。”
龙步云长长地啊了一声。问道:“这另一种方法?”
醉叟说道:“凭本领到解剑堡去,震慑群恶,堂堂正正将何老救回来。”
龙步云立即说道:“老丈是要采取何种方法?”
醉叟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习艺没有痛下苦功,只是小巧腾挪的功夫,当不得实用,所以在客栈里硬接你的一掌,几乎震翻子我的內腑。”
龙步云连忙说道:“对不起!当时实在是因为…”
醉叟说道:“第二种方法行不通,因为我没有那份能耐,只有走第一种方法,十万两,把何家花园历代的积蓄都集中起来,也凑不够五万两,巧的是这时候碰到你…”龙步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何雯静忍不住抢先说道:“醉伯伯!原来你…”醉叟笑嘻嘻地说道:“丫头!说起来也不能怪我老人家。这小子満身风尘,孤单一人,住上房、吃好菜、喝好酒,一副
包的样子,而且又带着那么多的珠宝,太不合常情常理,不是贼也是贼,这种不义之财,取之无伤。没想到…”
何雯静叫道:“醉伯伯!你怎么可以…”
醉叟笑嘻嘻说道:“丫头!你醉伯伯一生做了不少错事,再多做一件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他转而向龙步云说道:“不过,对你小子来说,我老人家还真的过意不去。不但诬称你是贼,而且害得你积愤狂奔,几乎送了性命…”
龙步云这时候恍然大悟,他立即说道:“老丈!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
醉叟说道:“当我查明白你真正的身份…”
龙步云一愕,不噤问道:“我真正的身份?”
醉叟说道:“是啊!龙家寨的后人,断不会做贼,你那枚黄钢玉斑指上面明明刻有龙家寨的标记。我知道我犯了一次大错,幸好上天有意,让你病倒在何家花园的侧门口…”
龙步云说道:“老丈!如果需要这笔钱来救何伯伯,请尽管拿去。”
何雯静连忙叫道:“啊!不要!我们不能这么做。”
醉叟说道:“丫头!人家可是一番真心啊!”何雯静说道:“醉伯伯!这件事千万不可…”
醉叟笑嘻嘻地说道:“我的话没说完。小子的钱给我们去送人,他是真心。但是,咱们不要钱,要人!”
何雯静叫道:“醉伯伯!你在说什么?”
醉叟笑道:“我在说正事。这小子跟我对了一掌,就凭这一掌,他的武功我老人家可以知道个大概,有他到解剑堡,至少有八成把握,可以将你爹平安的救回来。”
何雯静惊喜叫道:“真的呀?”
但是她立即又说道:“那当然是真的,别说醉伯伯是行家,不会看走眼。就拿我来说,单手开碑裂石,真是石破天惊!只是…”
她幽幽地说道:“不知道龙大哥会不会去解剑堡,因为…
这毕竟是一件冒险的事。因为…”
龙步云立即接着说道:“雯静姐小!不要再说什么了,解剑堡就是刀山剑海,我龙步云也是去定了,慢说是何伯父身陷在解剑堡,就是一个不相识的人,除非我不知道他身陷危险,既然知道了,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雯静叫道:“龙大哥…”
醉叟呵呵笑道:“小子!真有你的。总算雯静这丫头没有看走眼,你是条汉子。”
龙步云说道:“老丈…”
醉叟说道:“什么老账新账,难道我老人家挨了你一掌,又送你两支老山参,还不能换你一句醉伯伯?小子,我说你还真楞呐!”
龙步云连忙改口称道:“醉伯伯!对不起,是我失礼。”
醉叟笑嘻嘻地说道:“要来的称呼不香,算了!算了!凑合着就接受你这声醉伯伯吧!”
龙步云说道:“请问醉伯伯,这解剑堡在何处?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启程前往?”
醉叟笑道:“你还
急得很呐!”
龙步云说道:“不是晚辈
急,我想何伯父既然身陷解剑堡,想必是度曰如年,能早一点救他老人家回来,自然是早一点的好。”
醉叟点点头,翻了翻那双小绿豆眼睛,颇为欣赏地说道:“好!冲着你小子这句话,我们就早些启程。不过,也不能急于一时。我呢!先到解剑堡去看看,探探那边的风声。你呐!先在这里等上三五天。雯静医道高明,不亚于她那个学医的爹,她知道怎样处理这两支参,补补你的元气。等我老人家回来,我们就一同出发。”
龙步云还没有说话,雯静却说道:“醉伯伯!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啊!今天中午请龙大哥好好地陪你老人家喝几杯,明天再走也不迟啊!”醉叟呵呵笑道:“丫头!你没听到方才人家急得不得了,如果我老人家还要留下来贪上那几杯酒,那就要被人家骂是没心肝了!”
他倒是真的说走就走。
龙步云赶到门口叫道:“醉伯伯!”
醉叟停下脚步,问道:“有事吗?”
龙步云诚恳地说道:“谢谢你!”
醉叟始而一愕,继之纵声大笑,边走边笑边说道:“小子!你把话说反了。等把这件事办妥了,我老人家要好好跟你喝一顿酒。看看你的酒量会不会跟你的武功一样好。”
他走得很快,说话的声音还在耳畔飘
,人却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
龙步云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雯静悄悄地站起来,低声叫了一声:“龙大哥!”
龙步云这才一惊而觉,回身说道:“雯静姐小,有事吗?”
雯静顿了顿,才缓缓地说道:“对不起!龙大哥,把你扯进这件是非圈子来。”
龙步云一听,正声说道:“姐小!这句话你说错了!慢说你对我有救命…”
雯静立即说道:“好了!龙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你这样慨然允诺,为我爹的事,要去面对強敌,我都没有说过一声谢字,你却口口声声救命之恩,岂不是令人不安吗?”
龙步云连忙说道:“对不起!我是说出真诚的肺腑之言。”
书琴在一旁说道:“龙爷!你跟我家姐小这样客气来客气去,也该觉得肚子饿了吧!”
这话把两人都说笑了!书琴又说道:“龙爷!你看我家姐小笑得多开心,这是我书琴近三年来难得看到的。”
雯静突然又叹了口气说道:“一个瞎子又怎能高兴得起来?”
龙步云说道:“姐小!你看又来了吧!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还是…不说!不说!陪姐小吃饭!希望雯静姐小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雯静果然又
出了微笑。
这一顿饭吃得非常愉快,雯静常常响起轻轻笑声。
最使龙步云感到惊讶的,何雯静除了半碗饭、一碗汤是书琴替她盛好的以外,她的举止动作,一如明眼人,自如而轻巧,一点也没有一个普通盲人那样迟钝和笨拙。而且态度从容、举止优雅,如果不是她的眼睛黯淡无光,真难让人相信她是个盲人。
这是说明一件事,何雯静在失明后这几年当中,她是如何从黑暗的痛苦深渊,挣扎脫茧而出,将自己尽量保持一个明眼人的举止。
想到她这份毅力和决心,龙步云忽然间想起一件事,他忍不住脫口说道:“雯静姐小!我很冒昧地请教你一个问题。”
何雯静放下竹筷,带着微笑说道:“龙大哥!有话尽管说。”
龙步云说道:“我是一个活见证,姐小及时为我扎了五针,挽回了我垂危的生命,证明姐小医术高明。而姐小是随何伯伯习医,如此何伯伯的医道,自是没有话说…”
雯静微微笑道:“龙大哥!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父女二人都是习医的,为什么不能治好我的眼睛?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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