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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杜舂岚端起洒杯笑道:“龙兄非要称我庄主不可吗?”

 龙步云连忙道:“庄主人望武林,我不能失礼。”

 杜舂岚大笑说道:“我撇开前厅诸多名人嘉宾,到这里单独奉陪龙兄,按说我已经失礼太多了…”

 龙步云不觉站起来说道:“庄主!我…”

 杜舂岚伸手按龙步云坐下,笑着说道:“龙兄!请坐下,听我说来。前厅都是我的嘉宾,而你,却是我杜舂岚的朋友至,至少我自己是这样以为,除非龙兄不把我当作至的朋友。”

 龙步云连忙说道:“承庄主谬爱,只怕龙某不配高攀了!”

 杜舂岚说道:“你不是高攀,高攀的是我们。你的武功,你的襟,也不知道要高出我多少倍,你的未来,真是不可限量,是武林中的一朵奇葩,能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

 龙步云站起来说道:“庄主太过奖了。蒙庄主如此‮诚坦‬相待,如蒙不弃,龙某愿拜为尊兄。”

 杜舂岚大喜,站起来说道:“兄弟!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立即吩咐小珍:“即刻吩咐下去,准备三牲香烛…”

 龙步云连忙说道:“大哥!可容小弟一言?”

 杜舂岚握住他的手说道:“兄弟!你说吧,只要你说出口,我没有不听的。”

 龙步云说道:“你我结,贵在知心,这三牲香烛,此刻不必麻烦别人,你我就在此望空一拜。我尊你为兄,你待我为弟,这样生死一诺,不比三牲香烛更好么?”

 杜舂岚顿了一下,说道:“好!兄弟!我听你的。”

 他又笑笑说道:“不过,这等大事,也不能太过草率。虽然说我们贵在知心,总得有个更慎重的仪式。”

 他对龙步云点点头说道:“请随我来。”

 杜舂岚走出房去,小珍小玉很快地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绕过两处庭园,走过一处小桥,穿过一处紫竹林,来到一间小小的房屋。白墙红瓦,高挑着檐牙,与方才那种竹篱茅舍的风光,又立即有不同的风貌。

 小珍上前叩门,应门的是一位灰衣年幼的女尼,向杜舂岚合十为礼,便引导‮入进‬屋內。

 这是一个很小的庵堂,当中供的是观音菩萨,案桌前长明灯火,香烟袅绕。

 杜舂岚带龙步云到隔壁洗净手,然后回到佛堂,拈香礼拜,各诵心声,结拜为异姓兄弟,同生共死,永遵不渝。

 杜舂岚高兴得不得了,回到原来的地方,小珍小玉十分可人,早已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并且请出杜亚仙拜见龙二哥。

 这回是杜舂岚要杜亚仙离开,理由是:兄弟二人要开怀畅饮。

 杜舂岚望着杜亚仙的背影,叹了口气,摇‮头摇‬说了一句:“亚仙真是红颜薄命”

 提到杜亚仙,龙步云就不能揷嘴说话。

 杜舂岚举杯对龙步云示意,然后干了一杯,缓缓地说道:“从小,我们兄妹二人幼年失怙,相依为命。妹妹亚仙是父母之命,与人订亲,本来就要过门,偏偏对方病故,亚仙未过门就成了未亡人。”

 这些话,龙步云都曾经听叶剑虹说过,只是他不明白杜舂岚此刻跟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他默默地静听不语。

 杜舂岚忽然说道:“步云!你我现在情同手足,依你看,亚仙的未来该是如何处理?”

 龙步云没料到有此一问,当时一怔,说道:“问我吗?”

 杜舂岚说道:“对呀!亚仙年纪尚轻,难道就这样为了上一代父母的一句话,连人都没见过,就要为对方守一辈子?”

 他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像这次叶剑虹来说,幸亏有你仗义伸手,事情才圆満解决。如果不是你,杜家庄便要遭受一次浩劫!可是,如今问题是暂时解决了,难保没有下一次…”

 龙步去刚说一句:“不会吧!”

 杜舂岚说道:“谁知道呢?现在武林中大家都知道杜舂岚有个未嫁的妹妹,貌美如花,谁能保得住没有第二个叶剑虹前来?”

 龙步云忍不住说道:“不至于吧!”

 杜舂岚说道:“步云!有道是:一家养女‮家百‬求。杜家庄有一个未嫁的姑娘,而且又是如此之美,求婚的人自然不绝。”

 龙步云说道:“如果有合适的人家,小妹嫁人,完成她的终身大事,也是应该的。”

 杜舂岚闻言,立即说道:“步云!你是说亚仙可以出嫁?”

 龙步云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正常的事。”

 杜舂岚说道:“步云!你是说像亚仙目前这种情形,也是可以再嫁的?”

 龙步云很认真地说道:“大哥!你方才说过,小妹还年轻,为了上一代的一句话,对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人,就这样独守终生,这对小妹是不公平的。我不知道世俗的人对这件事是怎样的说法,我认为凡事总要合理合情,礼教也是一样。”

 杜舂岚怔怔地望着龙步云,问道:“如此说来,你是赞同亚仙再嫁的了?”

 龙步云说道:“大哥!我觉得这‘再嫁’二字,实在用不上小妹。我的书虽然读得不多,不过我想,圣贤书教训我们,无非都是合情合理的做人做事。”

 杜舂岚突然一拍桌子,把龙步云吓了一跳。只见杜舂岚说道:“步云!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方才义正严词的话,‮开解‬了我心中的结,这些年来,我一直为亚仙的事伤心,但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今天听你这样一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说得对极了,圣贤留给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无非是合情合理罢了!”

 他举起酒杯,对龙步云说道:“步云!谢谢你的开导,来!敬你三杯!”

 他果真的连干了三杯,龙步云也陪了三杯。一个人的意见,被别人接受与欣赏,是一件很愉快的事。龙步云此刻的心情是轻松的,他竟也举杯回敬杜舂岚:“大哥!我辈做人,见得是处,虽千万人吾往矣!不必自我限制太多!”

 杜舂岚说道:“说得好!兄弟!只要是觉得是对的,就要放手去做。”

 两个人一连畅钦了几杯。

 这种酒人口香滑,却是容易醉人。龙步云几乎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如今一连干了如此多的酒,人已经有了微微酒意。

 杜舂岚忽然停杯说道:“兄弟!我的心结已解,但是又有了新的问题。”

 龙步云问道:“什么问题?”

 杜舂岚说道:“亚仙才貌双全,而且自视甚高,等闲之辈,她是看不上眼的,万一我这做哥哥的给她选错了人,就像叶剑虹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斯文,实际上是満肚子孤拐,像这样的人岂不害了亚仙的一生么?”

 龙步云说道:“那就要用心仔细地选。”

 杜舂岚说道:“亚仙现在早已逾越婚嫁的年龄了,岂能一再拖延!”

 龙步云又说道:“小妹年龄并不大,她应该可以选得一位她认为的如意郎君。再说,像小妹这样才貌双全,也不应轻易草率,随便就决定一生的幸福,这件事要慎重。”

 杜舂岚点头说道:“兄弟!你的话对极了,可惜亚仙不在此地,如果她知道你是如此重视她的婚事,她会感动的。”

 龙步云说道:“大哥!不必客气,自家兄妹,应该关心!”

 杜舂岚点点头,沉默了一会。

 忽然他挥手让小珍她们离开,然后问道:“兄弟!我不能不关心你,你这样孑然一身,漂泊江湖,难道就不能停下来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

 龙步云本来已擎起酒杯,此刻他放下酒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承大哥关心,其实在北边的龙家寨,有我的一亩三分地,虽然我在那里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那里毕竟是我温暖的家。”

 杜舂岚问道:“如此又为何要漂泊江湖?”

 龙步云黯然说道:“这件事真正是说来话长。”

 杜舂岚立即拦住他说下去:“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改天再详谈,对不起!我不应该此刻引起你的不快。”

 龙步云说道:“并不是不快,而是伤心悲恸的事。”

 杜舂岚大惊说道:“兄弟!你说的是…”

 龙步云沉痛的说道:“自幼随师习艺,等到奉师命返家时,母亲竟然是自绝身亡…”

 杜舂岚长长地“啊”了一声,惊诧地说道:“伯母她老人家…我是说你怎么说…”

 龙步云沉声说道:“母亲留有遗言,这是最大的令我不解之处,遗书中没有说任何一件事。兄长!我是龙家寨的独子,是母亲心头一块,当年随师习艺,在她老人家来说,多半无奈,十年岁月,望子早归,如何这样无缘无故自尽?太不合乎情理,必然是受到了胁迫…”

 杜舂岚说道:“于是你就开始寻访由!这是大海捞针啊!如何能找得到?”

 龙步云沉痛说道:“母亲生我育我,我没有一点报答亲恩,真是禽兽也不如。所以,我告诉自己:这个生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寻找出母亲的死因,如果是受到胁迫,我一定要将仇人的心肝挖来,祭奠母亲在天之灵!”

 杜舂岚肃然说道:“兄弟的孝心,令我感动!”

 龙步云叹口气说道:“我自问是个不孝之人,还谈什么孝心,真是叫人愧煞!”

 杜舂岚说道:“步云兄弟!你以一生的誓言,要为伯母报仇,这份决心,就令人感佩。不过,我听兄弟你方才说的话,让我想到一件事。”

 龙步云连忙说道:“大哥要说什么,小弟洗耳恭听。”

 杜舂岚缓缓说道:“兄弟!你要以一生的时间,寻找伯母的死因,这是孝行。但是你可曾想到另外一件事。你可能就是不孝!”

 这句“不孝”倒是让龙步云大吃一惊。连忙说道:“小弟不知,请大哥教诲!”

 杜舂岚说道:“兄弟!我不是责备你,而是在提醒你。方才你告诉我,在家中你是独生子,换句话说,你有责任要继承龙门中的一脉香烟。像你这样终曰漂泊江湖,等于是…我是说,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伯母真正的死因。还有…”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兄弟!你的武功我已经见过,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那是当之无愧的…”

 龙步云连忙说道:“大哥过奖,小弟惭愧。”

 杜舂岚说道:“兄弟!我的话还没说完。你的武功的确出类拔萃i但是,兄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找到了害母的仇人,而对方又是极高的高手…”

 龙步云抢着说道:“大哥的意思,我会败在他手下,或者伤亡在他手下?”

 杜舂岚说道:“我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不好听,但是,我是实话实说。”

 龙步云说道:“大哥教诲得极是。”

 杜舂岚说道:“万一遇到那种情形,兄弟!你不但未能报得母仇,而且也断绝了龙氏的香烟,你岂不是成了不孝之人?”这一席话说得龙步云心旌动摇,不寒而栗。他从来没想到这个问题,一时间,他満头汗水,心中不安之情,不能自持。

 杜舂岚连忙说道:“兄弟!你不要见怪,也不要难过,我是尽朝最坏的方面去设想,情形并不是真的就这么糟糕。”

 龙步云说道:“大哥教诲得是极!只是我没想到而已,不过母仇不共戴天,其他的我就无法顾到了。”

 杜舂岚微微笑道:“不共戴天之仇要报,龙氏后代香烟不能断绝,看起来是两难,实际上是可以两全的。”

 龙步云连忙说道:“看来大哥对我的事,是有成竹,请大哥指教。”

 杜舂岚说道:“其实这只是一心要为伯母报仇,而没有想到其他,这种心情我是能理解。如果你能仔细地再想一想,这两件事可以并行不悖。”

 杜舂岚说得十分肯定,龙步云凝神倾听。

 杜舂岚继续说道:“首先你必须承认,这寻访仇人的事,无踪无影,真是大海捞针,说实话,这其中多少要靠一些机缘,说不定十年八载都毫无着落。也说不定一夕之间,真相大白。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指出:寻访仇人是一件急不得的事。”

 龙步云点点头,觉得不无道理。

 杜舂岚接着说道:“既然是一件急不来的事,就不需要急于一时,你不是也说过吗?兄弟·你说寻访仇家是你这一辈子的大事。”

 龙步云说道:“大哥的意思是…?”杜舂岚说道:“不急于一时,一生的时间生死以之,你就不妨在一个地方暂时留下来,有合适的姑娘不妨成亲。苍天有眼,让你有一个一男半女,龙家有了后,然后,你再放心去迹天涯,了却报仇的心愿。这岂不是双全而并行不悖吗?”

 杜舂岚的话在龙步云听来,虽然他无法全盘接受,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杜舂岚的话说得有理,而且无隙可驳。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自然地想起夏芸姑。

 在夏家圩子无论是夏超峰老爷子,或者是夏芸姑,乃至于芸姑的贴身丫鬟,都希望龙步云暂时留在夏家圩子,成为夏家圩子的姑爷,然后,他和夏芸姑携手仗剑,纵走江湖,去寻找害母的仇人。

 但是,龙步云当时拒绝了这个想法,他一心只想只身寻仇,他只是带着夏芸姑的一片真情,骑着他的麦红缧子,千山独行。

 如今听到杜家岚这样一说,多少有些后悔,尤其觉得有些对不起芸姑。当初如果他能有“不是急在一时”这种看法,也就不会让芸姑独守深闺,终曰期盼。也就不会发生后来何雯静与冯秋雯的憾事。尤其是漓江中,冯秋雯跪在灰衣老尼之前,那种凄伤绝的情景,至今想起来仍然令人黯然。

 龙步云如此沉思良久,百感集,杜舂岚却缓缓地问道:“兄弟!你在想什么?”

 龙步云知道自己失神了,不觉脸上一热,他当然不能告诉杜舂岚他想的是芸姑。但是,他又不擅于撒谎,匆忙中只有说道:“我在想大哥方才所说的话。”

 杜舂岚很高兴立即立即说道:“兄弟!你觉得我的话对不对?”

 龙步云只有实说道“大哥的话当然是对的。”

 杜舂岚点点头说道:“兄弟!既然认为愚兄的话不无道理,现在我要给你一个意见,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听?”

 龙步云说道:“大哥的话,岂有不听之理?”

 杜舂岚说道:“我已经把道理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诚恳地向你说明我的心意,兄弟!留下来…”

 龙步云一听不由地浑身一震,不觉脫口反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杜舂岚认真地说道:“我说请你留下来,留在杜家庄,暂时把这里当作是你的家。待个一年半载,在这时间里,一方面我也派人出去,透过各种关系,寻找有关伯母之死的一些儿蛛丝马迹。另一方面你在杜家庄成亲,就如同我前面说的,生个一男半女,也告慰伯母在天之灵·”

 龙步云断断没有想到杜舂岚会说出的话是这样!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他有些慌张地说道:“大哥!这件事…”

 杜舂岚很认真地说道:“兄弟!你是一代人杰,当然要找配得上你的姑娘!我…”

 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

 杜舂岚的话被打断,有些不快,冷声问道:“是谁?”

 进来的竟是小珍,杜舂岚不觉一愕。

 因为杜家庄的规矩很严,庄主代不得前来,没有人敢如此贸然进来。小珍虽然是杜亚仙跟前贴已的丫鬟,也不敢如此触犯规矩。

 杜舂岚刚要沉下脸说话。

 小珍微微福了一下,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托盘,盘子里放着两盘削好的梨。

 这不是梨子上市的季节,而是桃李争辉的时候,是杜家庄自己有一个很深的地窖,蔵着许多水果,历半年而不致腐坏。在杜家庄冬天围着炉子吃西瓜,是常有的事。

 虽然如此,这时候小珍送来两盘梨,是超乎寻常的。

 小珍将梨放在两人面前,退了几步,低头说道:“婢子奉‮姐小‬之命,为庄主暨龙爷送来水果解酒,‮姐小‬要婢子禀告庄主,绿玉醉后不致伤人,但是,酒喝多了总是不好,请两位爷歇着吧!有话明天再说不迟。”

 小珍说完话,便低头缓缓到门外。

 杜舂岚当即的反应便是:“这事有些不对!”

 因为杜亚仙姑娘是一位极懂分寸,极守礼节的人,而且她对这位长兄,尊敬得很,绝不会做什么让杜舂岚不‮悦愉‬的事,而今天…

 杜舂岚心里一动:“难到她听到我方才所说的话?或者她早已预料到我会说这些话?”

 他当时果然推杯而起,向龙步云说道:“兄弟!亚仙说得对,我是喝多了,我们都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会各路的人,有话我们明天再说。”

 龙步云也站起来说道:“大哥明天还有很多客人要接待,我们的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大哥请便,我也要去歇着了,大哥请!”

 杜舂岚拍拍龙步云的肩,认真地说道:“兄弟!我的确是还有很重要的话没有说完,明天再说。”

 他叫来小珍,送龙步云去歇着。

 龙步云回到原先住的房里,他灭去灯火,独自一人在想方才的事。

 杜舂岚一直是要说什么,却被杜亚仙适时派人前来阻拦。

 杜舂岚到底要想说什么呢?

 他要让龙步云留下来,留在杜家庄,在杜家庄成亲。为了要让龙步云留下来,他说出承祧龙氏一脉香烟的重话,让龙步云无可推辞!杜舂岚要龙步云成亲,准备谁家的姑娘?“难道…”

 龙步云大惊,人几乎站了起来。

 龙步云仔细地把今夜里杜舂岚所说的话再想一遍,几乎可以肯定,是要龙步云和杜亚仙成亲。

 为什么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又临时停住?显然是被小珍送来两盘梨打断了的,那又表示什么呢?是表示杜亚仙不愿意。

 是的!杜亚仙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奇女子,她有绝对的理由来反对这件事。她虽然是望门守寡,毕竟是许配他人的姑娘,虽然龙步云极力主张杜亚仙不可如此虚掷一生的光,那是龙步云的意见,杜亚仙是不是接受这种说法呢?还有,龙步云已经与杜舂岚结拜为金兰兄弟,杜亚仙也拜见了这位二哥,如今那里有兄妹结为连理的道理?这些理由都是龙步云为杜亚仙想到的。

 但是,龙步云自己呢?他长叹一声:“小妹!你是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子,但是,我龙步云却没有这份福气,因为我有一个生死以之的承诺,那是山盟海誓,我若有违背,人神共愤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小妹!你命小珍前来,阻止了大哥,是对的。以我的情形来说,即使你有意,我也不能,因为,我有宝剑为凭,承诺在先啊!”他想想又自言自语说道:“幸亏没让大哥说出来,要不然,那岂不是一个令人彼此难堪的局面吗?”

 他站在那里,又想了一阵,突然,他拉‮房开‬门,准备拿外面还存留的灯火。只见小珍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不觉说道:“小珍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小珍站起来说道:“我在这里伺候龙爷!龙爷!你现在是要茶水?还是要别的东西?待我去取来。”

 龙步云想了想说道:“小珍姑娘!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小珍面无表情地说道:“龙爷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做下人的,本来就是伺候人的,龙爷有什么事,仅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无不尽量做到。”

 龙步云说道:“小珍姑娘!你当然知道我原来的‮服衣‬,以及我的宝剑和包袱在何处,你能拿给我吗?”

 小珍顿了一下,脸上有些惊讶之,问道:“龙爷!请容我多嘴问一句,你现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

 龙步云说道:“小珍姑娘!实不相瞒,我现在要离开杜家庄。”

 小珍啊了一声问道:“就是现在吗?”

 龙步云说道:“就是现在。”

 小珍问道:“龙爷!请恕我小珍无礼,我能不能请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杜家庄?为什么此要刻就要离开?”

 龙步云迟疑了一下,但是他仍然说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小珍说道:“龙爷!你有什么苦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敢问。不过你龙爷也应该知道,你这样深夜一走,对庄主爷,还有…”

 这时候突然听到窗外有人说道:“小珍!不得对二爷如此说话!”

 小珍一听连忙说道:“‮姐小‬!你来得正好,龙爷他…要离开这里,而且要立刻离开。”

 窗外来的正是杜亚仙。

 她的身影缓缓地来到门外,停在那里没有进来。

 龙步云一见感到意外与惶恐,踌躇不安地说道:“小妹!你还没歇着?”

 杜亚仙微微一笑,她并没有回答龙步云的话,只是对小珍点点头说道:“去将二爷的‮服衣‬包袱都准备好,特别是那柄宝剑。”

 小珍不解的说道:“‮姐小‬!这…”杜亚仙说道:“你一并到后槽将二爷脚力那匹麦红骡子备好,将包袱绑札在鞍后,牵到后耳门口等候,要注意,不要惊动庄主。”

 小珍満脸疑惑不解地唯唯应是,一连回了几次头才离开。

 杜亚仙这才对龙步云说道:“二哥!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她没等到龙步云说话,又接着说道:“深夜三更,孤男寡女这是不能见容于世俗的。但是,我们已经是兄妹,二哥你说是吗?况且,二哥是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只要心地光明,世俗又待如何?”

 龙步云没想到柔弱如杜亚仙这样的姑娘,居然能慷慨陈词,他微微地一愕,但是立即他便说道:“小妹请进!”

 房里有一盏灯,龙步云又忙着点燃另一盏,将房里照得通明。

 龙步云请杜亚仙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他自己则远远地靠近窗下坐着。

 虽然杜亚仙仍然是晚上那套黑色衣裙,虽然龙步云也曾经见过,但是,此刻二人同在一间房里,杜亚仙那份美,仍然让龙步云不敢视。而且,此刻有一种淡淡地幽香,似有似无,让人舒畅。

 杜亚仙低垂眼睑,幽幽地说道:“我都听到了,而且二哥的心情,我也十分了解,所以,在这以前,我命小珍送梨去,拦住大哥的话说下去…”

 龙步云长长“啊”了一声,十分惊讶。

 杜亚仙说道:“二哥你可能已经知道大哥要说的是什么,只是你也是不敢确定而已。至于我为什么要及时拦阻大哥说下去…”

 她的头更低了,细细地继续说道:“因为,说出来会让二哥你为难…”

 龙步云一动,说道:“小妹是为了我吗?”

 杜亚仙说道:“如果大哥再极力留你下来,并且明白地要把我许配给你,二哥你该怎么回答?答应吗?你非所愿,因为你心中已经有芸姑了…”

 龙步云吓了一跳,张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杜亚仙怎么知道芸姑?杜亚仙缓缓继续说道:“二哥!你不要惊讶我会知道芸姑的名字?那是因为你受伤睡之时,我在一旁照护,听到你喃喃地叫着芸姑的名字。一个男人能在受伤之后,沉睡之中,还能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可见得这个人在他心中占有多少份量,而她的地位自然是无人可取代的。”

 龙步云很感动地叫道:“小妹!你…”杜亚仙摇‮头摇‬说道:“二哥!让我把话说完。”

 她停顿了一下,显然她是极力在调适自己的心情,而尽量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望着龙步云说道:“当时如果我大哥说出来了,你断然拒绝吧,显然你是认为伤害到我的自尊。以你的为人,你也不会这么做。所以,你一定会十分为难,而且十分痛苦,这就是我所以要命小珍及时拦住大哥的说话主要原因。大哥是聪明人,他当然了解其中有问题,而且问题不是在我,是在你。不过,他真的不了解二哥你的心情,他认为…他认为…”

 龙步云此刻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位看似柔弱,实则刚烈的姑娘。从她的谈话中,以及从她吩咐小珍整理包裹备马的情形看来,她对一切的情形早有了决定。

 把他原先一切的多虑,至少已经廓清不少,虽然他还是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要伤害到亚仙。

 龙步云此刻很认真地说道:“小妹!这回你错了!”

 杜亚仙脸上掠过一阵讶然,但是,她立即很坦然的缓缓说道:“请二哥指教!”

 龙步云正说道:“小妹!大哥他十分了解我,也可以说他十分了解一个男人君子好逑的心理。请容我说一句话,小妹!能得小妹你这样的人共偕白首,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包括我在內,因为我也是男人。”

 杜亚仙有此惶然了,忐忑地说道:“二哥!你是说…?”

 龙步云说道:“此所以我不杀叶剑虹,我确实有能力杀他,但是,我认为除了叶剑虹手段卑劣以外,其他,都可以原谅的,谁家男人不想娶一位既美貌又贤慧、又有才华、又能干的姑娘,共结连理呢?小妹!这是人之常情啊!”杜亚仙显然有些激动,轻轻地说道:“二哥!你怎么这样说呢?”

 龙步云摆摆手,微微笑道:“小妹!我还没说完。此所以我跟大哥说,我坚决反对小妹坚守不嫁。礼教不吃人,阐释礼教的人才是吃人。一个女人的一生难道就为了上一代的一个随意承诺,困守一辈子吗?小妹,我读过诗书,我不相信夫子之道是这样解释的!”

 杜亚仙神情转变得有些黯然,低头不语。

 龙步云继续说道:“小妹!大哥了解我的內心,唯一不了解的是我的处境。”

 杜亚仙点点头,眼眶里有了泪光。

 龙步云说道:“小妹!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芸姑她姓夏,是我这次漂泊江湖时,唯一的一次生死承诺。小妹!尽管对你,我是心仪仰慕,但是我不能做一个寡信不义之人,如果我是那样,我也不配向小妹说这些话。”

 杜亚仙泪眼相望幽幽说道:“二哥!…”

 龙步云说道:“小妹!我是在两难中苦苦挣扎,最后我只有逃避。我只有走的一途。第一、不至于伤害到小妹。第二、自己不致做一个背信寡诺的人。还有第三,我不致无言以对大哥。”

 杜亚仙点点头。

 龙步云欣慰地说道:“能够得到小妹的谅解,是我最高兴的事。既然如此,我应该向小妹告辞了!”

 杜亚仙试去泪痕,脸上出刚毅之说道:“二哥!我送你。”

 龙步云说道:“古人说得对,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在此地向小妹告别。”

 杜亚仙坚决地说道:“不!哉送二哥一程。再说,杜家庄道路二哥不,惊动了大哥想必也是二哥不愿。”

 说着话便朝外面走去。

 龙步云一听倒也是老实话,便默默地随在杜亚仙的身后走出去。

 天色昏暗,浮云掩着星星,没有月,杜家庄是在沉睡之中。

 杜亚仙走得并不慢,转弯抹角,她连头也不回。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受到一种离情沉重,惜别意浓。

 约莫走了一盏热茶的光景,穿过一处菜圃,远远看到高大的麦红骡子在那里不安地踢着前蹄。

 小珍上来叫了一声:“‮姐小‬!”又向龙步云微微福了福,低低地叫了一声:“龙爷!”

 龙步云‮摸抚‬着骡子,看到鞍后扎绑得十分紧俏的包裹,宝剑斜挂在判官头上。他由衷地谢着小珍姑娘。

 小珍低着头悄悄走开了。这丫鬟真是善解人意,她知道两人在分手以前,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说。

 杜亚仙默默地站在那里,低头无语。

 龙步云带过缰绳,正要迈步,他回过来向杜亚仙说道:“小妹!谢谢你的谅解,更谢谢你的相送。不过在这分手道别以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杜亚仙幽幽地说道:“我在听。”

 龙步云说道:“我们结义金兰,情如同胞骨,二哥说话可就没有顾虑。”

 杜亚仙又轻轻地回了一句:“我在听。”

 龙步云说道:“小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礼教并不会吃人,吃人的是那些曲解礼教的人。”

 杜亚仙忍不住轻轻叫道:“二哥!你…”龙步云说道:“男婚女嫁,天地间至理。没有道理让你这样守下去…”

 杜亚仙忽然说道:“二哥!原谅我冒犯你,如果这事发生在芸姑身上呢?”

 龙步云说道:“应当有此一问,问得好!第一、你跟芸姑不同,芸姑和我在神前歃血盟誓,互订终身。而你连面都不曾见过。第二、如果我有不幸,我曾留言芸姑:只有生之约,绝无死之盟。否则,我死后难安。”

 杜亚仙睁大眼睛望着龙步云。

 龙步云很坦然地说道:“我说的都是出自肺腑之言。守,要有守的道理,拿一生的岁月,守住一个没有道理的空幻,天下智者所不取。小妹!二哥说的真心话。希望二哥再来杜家庄时,看到的小妹是绿树成荫子満枝。”

 杜亚仙终于下眼泪。

 龙步云说道:“小妹!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真心的祝福,我死不瞑目的!”

 杜亚仙叫道:“二哥!你非要如此说不可吗?我希望…我希望下次再来时,恩怨已了,揣带着如花美眷,在杜家庄小住一段曰子。”

 龙步云高兴地说道:“小妹!我真心接受你的祝福。现在我可以放心走了。”

 他欣然上鞍,再又带转僵绳,对杜亚仙说道:“小妹!请代我向大哥告罪,一切等我再来时,都是充満了欢乐。”

 他轻轻催动麦红骡子,沿着一条道路,向庄外轻快地走去。

 龙步云的心情谈不上是愉快,但是十分轻松,因为他‮开解‬了杜亚仙心中的结,他相信,杜亚仙的未来是美好的。

 骡子走得很快,越过一大片田地,穿过一片树林。龙步云忽然勒住缰绳,沉声问道:“树上的朋友,你已经跟我有一段路了,如今蔵在树上,你想做什么?”

 这时候一阵哈哈笑声,树上飘下一个人,站在麦红骡子之前。

 麦红骡子受惊了,骡子不像马,在受惊的时候不会扬起前蹄,只是猛地向横一个侧步跳跃。跳得很远,龙步云几乎摔下骡背。

 龙步云稳住麦红骡子,这才向前看去。是一个身穿长袍、头上没有戴帽子,微光下可以看到剃得发亮的头皮。

 对方翘起下颚哈哈一笑,可以看到他下颚留的胡须。

 龙步云坐在骡背上没有说话。

 对方说道:“小兄弟!让你受惊了!”

 龙步云心里着实有些不高兴,但是他看到对方是一位比他年长的人,而且看样子并没有太大的恶意。便沉声缓缓地问道:“尊驾有何指教?”

 对方笑着带有一分歉意说道:“对不起呀!龙小兄弟…我不是有意的要惊吓你,只是你的骡子走得快,我要是不及时跳下来,你就走过了!”

 龙步云讶然地问道:“你认识我?”

 对方说道:“在杜家庄你以高超的武艺,还有开朗的怀,折服了叶剑虹,谁人不知道你龙步云是位了不起的武林后起之秀?”

 龙步云问道:“尊驾是杜家庄寒食之会的客人?”

 对方笑笑说道:“要不然我怎么能在现场看得那么清楚。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受伤,叶剑虹这位刀王之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十招之敌。你宁可让自己受到一剑之苦,给足了叶剑虹的面子,化解了他曰后来杜家庄报仇的心。小兄弟!这点比你的武功更要难得。”

 龙步云惊道:“尊驾是谁?”

 对方说道:“其实真正看出你的用心的人不多,因为你掩饰的很好,一个年轻人能如此为旁人着想,真是了不起。”

 龙步云心里着实吃惊,因为他与叶剑虹相斗的经过,连站在最近处的杜舂岚都没有发觉,为何对方是如此的了如指掌?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深夜在此处拦住人,又是为了什么?龙步云如此一沉昑,对方笑了。朗声说道:“小兄弟!我们不必这样讲话,走吧!到前面十来里的地方,有一处小村镇,我们弄点吃的,歇歇脚,所有的疑问都可以说清楚。”

 龙步云说道:“目前我有一个最大的疑问。这个疑问解不开,说实话,我没有办法与你同行。”

 对方“啊”了一声,笑笑说道:“那就请问吧!”

 龙步云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盯上我?不光是欣赏二字所能够说得了的吧!”

 对方沉昑了一会说道:“那就算是有缘吧!”

 龙步云立即说道:“对不起!你这样的说话:不能够‮开解‬我的疑问,再见!”

 他一带偏缰,双足一催,麦红骡子立即迈开四蹄,向前奔去。

 龙步云如此一催动坐骑,只见那人一长身,凌空拔起,人在半空中伸手一攀树枝,猛地一弹,去势如一道流星,掠过去麦红骡子,落在前面五尺远的地方。

 龙步云赶紧一带缰绳,硬将骡子停住。

 他也飘身下骡,站在对面,说道:“尊驾原来是位高人!方才那一式凌空鹞子翻身,是极高的轻功,不知道尊驾这一手,是炫耀?还是唬人?”

 那人笑道:“既不是炫濯,更不是唬人,因为这点功夫既不能在你面前炫耀,更唬不倒你。我只是一时情急要赶上你。”

 龙步云说道:“然后呢?”

 那人说道:“我方才说是有缘,你不能接受。事实上世间有许多事,不是常情常理所能衡量,比方说,认识你龙老弟,是让我十分意外的,所以我解释为有缘。”

 龙步云说道:“就因为你认为有缘,就深夜拦我于半途?跟我说些不相干的话?”

 那人笑道:“龙老弟!不要这样咄咄人,我只是想你这样一个朋友!至于你所问的事,我保证,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虽然是夜里,龙步云有一双光充足的眼睛,而且如此面面相对,将对方看得十分清楚。

 看上去对方大约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疏疏的几十胡须。如果他不留胡子,看起来应该更年轻些。虽然留着胡子,仍然可以看得出在年轻的时候是一位俊秀人物。

 长眉大眼,直的鼻梁,四方嘴巴。身上穿着一件长衫,外罩一件背心,举止稳健,不像是坏人。

 那人等了半晌问道:“怎么样?愿意让我们成为忘年之吗?”

 龙步云顿了一下说道:“尊驾并不比我的年龄大多少!”

 那人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在笑声的馆尾,让人听得出一丝苍凉,他仍然带着笑意说道:“这么说来,龙老弟并不拒绝我这‘有缘’的说法了?而且愿意我这样的老朋友!”

 龙步云说道:“截至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尊姓大名。”

 那人顿足,笑道:“你看这就是人老了的毛病,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曾告诉你,还什么朋友?”

 他收敛起笑容,很认真地说道:“我姓华,单名一个铭子,武林中我有一个小小的绰号,人称飞豹华铭。”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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