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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外小技 充满阳和
 那人淡淡地一笑说道:“小脚!值不得骆朋友下问。二位请吧!”

 骆非白略一思忖,便点头说道:“天婆婆是前辈先进,如今用了一个‘请’字,我们不去那是不识抬举。尊驾请先行,我们随后就到。”

 那人挥手,四人一同退出门外。外面一共六匹马,空着没有人的显然是骆非白和冷月原来的坐骑,正好夹在当中。

 骆非白和冷月到了这种时候,自然不能不上马。

 六人六骑,跑得很快。正是曰高三竿的上午,阳光和煦,却抵不住晨风料峭。

 骆非白将马带到冷月旁边,轻轻问道:“冷月!冷吗?”

 冷月心里又是一颤,除了当年的毗蓝夫人,没有第二个人,尤其没有一个男人,这样细心的关怀过她。她想说声谢谢,但是,她怕自己一张口的时候,会掉下泪来。她只是一磕‮腿双‬,催动坐骑,冲过前面两匹马,拔盏狂奔。

 骆非白一怔,刚叫一声:“冷月!”前面两匹马两人双双一抖手,飞出两股套索。

 显然这两个人对套索的功夫十分高明,套索飞得快极,也飞得准极,上套冷月的项脖,下套坐骑的双蹄。

 说时已迟,那时实快。骆非白人从马背上一弹而起,马快、人去得更快,只见他从空落下,疾如鹰隼,寒光起处,长剑从背上‮出拔‬,一掠而过,两股套索掉落在地上,骆非白也落在地上,手中持剑,昂然而立。再看冷月已经勒停坐骑,并且手里还抓住骆非白那匹几乎受惊的马。

 这两个人的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期在极度艰难的情形下完成的,表现了功力,更表现了胆识,尤其表现了两个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休戚相连的情感。

 来的四匹马也不是弱者,匆忙中各自停住了马匹,而且还完成了包围的态势。

 骆非白环视四周之后,纳剑入鞘,叉手朗声发话:“能将套索运用得如此神奇的,而且能用鹿筋合人发制成套索的,只有天山草原之鹰马原,请问尊驾与天山有何关系?”

 那为首的人,缓缓收回套索,淡淡地说道:“骆朋友!你年纪不大,江湖上的事,你倒知道得不少,叫人好生佩服。”

 骆非白说道:“多承夸奖,江湖历练不多,但是我恩师告诉我的却是不少。”

 那人有了凝神注意的样子。

 “令师是哪路高人?”

 “我恩师是隐世的人,遵训不必对外宣扬。”

 “我不敢強求,但是,我有些失望。不过我是否可以请教,令师关于马原的事,还告诉了一些什么?”

 “天山草原之鹰是个血汉子,在天山猩猩峡扬名立万,少到中原,马术超群,飞刀了得,在草原上独来独往,不结怨,不怯敌,是一个人物。”

 那人没有再说话,脸上也木然没有表情。

 冷月在一旁气鼓鼓地说道:“天婆婆请客是叫你用绳子套着去的么?”

 骆非白在一旁接过缰绳,跃上马背,劝解着道:“冷月!看来这是一个误会,算了。”

 那人这时也冷冷地说道:“对不住得很,冷月姑娘!说起来也算不得是恶意。因为天婆婆的住处,不喜欢有人惊扰,我怕你一马冲到,那样对你并不是件好事。”

 骆非白立即接口说道:“这么说,天婆婆的住处已经不远了。”

 那人说道:“走过这边,你就知道了。”

 顺着他的手看去,前面十来步远,一处突出的山嘴,大家纵马缓行,转过山嘴,立即有如雷声震耳。回旋进去约五十来步,豁然有一道清溪过眼前,溪的源头处是一、二十丈高的峭壁,溪水从上面倾泻而下,势若银练悬空,十分雄伟磅礴,那轰隆如雷的声音,就是从那奔的水势中迸发出来的。

 可是这瀑布一经到溪里,立即由怒吼的雄狮,变成了柔驯的绵羊,那么的缓缓地、静静地,甚至没带一线水纹地朝前着。整个溪水是那么的清澈,是那么的柔和,淡绿的溪,和‮白雪‬匹练的瀑布,形成了奇景,使人觉得造物者的神妙。

 溪以一个椭圆形的大弯,包围着一片平畴,和一脉山峦。虽然这时节是迟来的早舂,一片枯黄,但是可以令人联想到舂天真正来这边的时候,是如何葱绿,如何的充満生机。甚至使人难以相信,这里就是远离山明水秀的倒马关附近。

 六匹马停在溪边,那为首的人招呼大家下马,不知何处出来一个人,将马牵走,这时候从上游接近瀑布的地方,出来一只红漆小舟,单人只橹,摇到近处靠岸。

 为首的人拱手说道:“我们接引的差事,到此为止,骆朋友!你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年轻人,祝你好运。”

 骆非白此时越发觉得这人不俗,忍不住说道:“我们和尊驾可有再见面详谈的机会?”

 那人已经朝着山角里走过去,只是顺嘴答道:“没有人能知道。”

 骆非白自语地说了一遍:“没有人能知道!”不觉脫口大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请问你的大名可是天山草原之鹰…”言犹未了,舟上的人已经在催请:“二位请上船罢。”

 冷月忍不住悄悄地问道:“骆大哥!你认为他是天山草原之鹰马原吗?”

 骆非白摇‮头摇‬,他伸手握住冷月的柔荑,轻轻捏了一下,也悄悄地答道:“冷月!今天怪事太多,回头我们慢慢再谈吧。”

 两个人跳上船,很快地摇到对岸,越过一丛高大的树木,眼前是一大片房屋。

 两人刚一穿过树林,立即就有人过来,是两个年轻的女人,看长相似乎不是中原人。可是两个人说得一口官话,带着笑容说道:“请二位跟我们来。”

 穿房过屋,走进一间高大而又空的房子里,两个女人请骆非白和冷月坐下以后,便说:“请二位稍候,我们去请婆婆。”

 冷月看她进去了,才悄悄地说道:“戈姑娘不知道安危如何?”

 骆非白说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吉凶难料,最重要的是沉下心来,准备应变,如果一急,了脚步,我们不但救不了戈姑娘,连我们本身的性命都将难保。冷月!请你相信我,我并不怕事,也可以说我并不怕死,我是说要将一腔热血,洒的是地方、是时间。”

 “我懂得你的意思。”

 “我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是我今天说得多,冷月!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安危,我无须有这么多顾虑的。”

 这样的话,是一种赤地表示感情,冷月显然是受了感动。但是,冷月毕竟是在一个沐受恩情的环境中长大的,这种人往往会把自己的一切,摆在次要的地位。她停顿了一下,调整了呼昅,转换过一个话题,说道:“骆大哥!这位天婆婆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看样子她很凶、很厉害。”

 骆非白笑了笑说道:“在倒马关这样的地方,居然有这样山明水秀的风景,真好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一样,如果这里的主人是凶神恶煞的老婆婆,那真是大煞风景的事。”

 他的话刚一说完,从后面传来一阵步履声,前面走的是原先接待他们的两位年轻的女人,后面是一位穿着一袭宽大飘逸、泽暗红的长衣、年龄看上去约四十左右,只是两鬓白发,增添了几许老态的女人。

 看在冷月眼里,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韵,那应该是一种十分成的美,是一种令人观之忘俗的美,只可惜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使人在她美的风韵中又感受到一分冷峻。

 冷月和骆非白当时心里几乎都有一种同样的疑问:“这个女人是谁呢?不会是天婆婆吧!”

 因为“婆婆”这两个字,至少代表着老迈年高,而这个女人只有四十岁左右。

 走在前面的两个女人刚一来到面前,就说道:“请二位上前见过我们天婆婆。”

 后面的中年女人这时候微微一笑,随便说道:“两位是我的客人,不必拘礼,请坐。”

 这真是让骆非白和冷月大吃一惊的事,他们断断没有想到这位美极也冷极的中年妇人,竟然就是弄毒的高手天婆婆,可见得天下事,不是亲目所睹,是难以相信的。

 骆非白和冷月倒是站起来一抱拳,口称:“晚辈见过天婆婆老前辈。”

 天婆婆脸上那份淡淡的笑容,使她变得可亲得多,她一摆手,然后自己坐在当中椅子上,问道:“我请二位到我这清江小筑做客,是有一项疑问要请二位说明的。”

 骆非白连忙说道:“天婆婆有什么需要晚辈等说明的,晚辈等知无不言。”

 “很好!你们二位之中,谁会医术,懂得药?”

 “晚辈略知一二。”

 “啊!你姓骆?”

 “是的。晚辈名叫骆非白。”

 “你是河南上蔡人吗?”

 “天婆婆对晚辈的家世知道得很清楚。”

 “有一样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你善于解毒。我想知道你是用什么药解除我的毒?”

 骆非白与冷月对望了一眼,他们断没有想到请他们前来竟然是问的这样的问题。

 天婆婆的脸色变了,眼睛自然使人感到有一分寒意。缓缓地说:“我为自己订了一个规定,只要有人能解破我的毒物,我就必须做两件事。第一,我要邀请这位破毒的高手,来互较一场毒计;第二,这场较量的结果,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

 骆非白一听心里大惊。

 天婆婆接着说道:“年轻人!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方法破除了我的毒物。”

 骆非白是个聪明人,遇到当前这种情况,一时为之失措而无法作答。

 天婆婆仍然是那么轻声细语地说道:“说老实话,本来这件事与你毫无关联,我那四个愚蠢如猪的手下,败走在你的手底,自形惭愧也就算了,偏偏又与你们狭路相逢,他们既然自知在武功上,占不了便宜,就擅自动用了清江小筑的特制毒物,没想到他们一再丢人。他们已经受了应得的处分,但是,既然发现了你这位破毒高手,我就不得不邀请你们到这里来作客…”

 冷月突然此时打断天婆婆的话,叫道:“天婆婆!我有一句话要向天婆婆请教,所以不得不打断天婆婆的话。”

 天婆婆微有不悦之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叫冷月。”

 “你有什么话要说?”

 “天婆婆!江湖上有个规矩,说冤有头,债有主。不知道这个规矩在清江小筑可不可以适用?”

 “冷月!你想要说什么?不要故意绕弯子。”

 “在客栈解除毒烟的是我,打败你四个手下也是我,当然,在野店里破毒戏弄你那四个愚蠢部下的更是我,你要问,就问我,与他有什么相关?耽误了你天婆婆的时间事小,找错了对头,在天婆婆来说,岂不是个笑话?”

 骆非白一时急得大吼道:“冷月!你在胡说些什么?”

 冷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笑嘻嘻地对天婆婆说:“天婆婆!如果你找的是医家,他稍微懂得一二,如果你要间破毒除毒的方法,冷月不敢说精通,到目前来说,我还没有遇见过不能‮解破‬的毒。”

 骆非白真的急了,他连忙说道:“冷月!你这是何苦?”

 冷月没有答话,只是着可爱的笑容,对天婆婆说道:“男人总要在女人面前逞強。”

 天婆婆一直在看他们两人说话,这会儿她出微笑,那冷霜満面的脸,像是解冻的冰河,又恢复了可亲的面貌。她问道:“冷月!你和他,我是问你们两人是怎么称呼?”

 冷月立即接着说道:“不相干的!我是半路上碰到他的,他…总而言之,我跟他没有关系。男人嘛!总是爱逞能多管闲事,就是这样他跟我一起到了天婆婆这里。”

 骆非白刚一叫道:“天婆婆!…”

 冷月立即说道:“天婆婆!一切的事情,都由我来答复,不要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这里,请他走吧!”

 骆非白冷静了,他深深明白了冷月的用心,他沉静地说道:“天婆婆!我坦白地告诉你,冷月是我骆某人未过门的子,她怕我输给天婆婆,出不了这清江小筑,所以才编谎言。天婆婆!你是何等人物,你自然可以分辨谁说的是真话。”

 天婆婆一伸手,纤纤手指一摆:“你们不要再说了。”

 她转向冷月间道:“冷月姑娘!你说你能解破我的毒物,请你将解毒的方法告诉我。”

 冷月立即说道:“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骆非白刚又要开口,天婆婆脸色一沉,厉声说道:“我尊重你是我邀请来的客人,请你也要尊重我的决定。我和冷月姑娘说话,请你暂时委屈一下,不要揷口。我再说一遍,请尊重我的决定,保持你做客人的风度。”

 骆非白几至离座而起,但是他忍下来了。因为他的內心有了决定,不再争执,紧紧地闭着嘴,不再说一句话。

 天婆婆这才脸色稍霁,问冷月道:“你有什么条件?说说看。按说,天婆婆是从不接受别人条件的,但是我说过,你们是我邀请来的客人,我为你破一次例。”

 冷月点点头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请天婆婆放走戈姑娘,让骆非白护送戈姑娘离开这清江小筑,我便将破毒的秘方,照实以陈。”

 天婆婆眼睛注视着冷月,直如两把利刃,要穿透冷月的心底。可是冷月微微地在笑,并且也注视着天婆婆。

 良久,天婆婆微微感唱地说道:“冷月姑娘!如果你对我说了谎言,那你就是天大的胆子。”

 冷月没有说话,只是在微笑着。

 天婆婆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相信你。”

 冷月连忙说道:“天婆婆既然相信我的话是真的,就请大婆婆先接受我提出的条件。”

 天婆婆又摇‮头摇‬说道:“不行!戈易灵这孩子我不能让她走。”

 冷月急道:“为什么?天婆婆!你不是答应接受我的条件吗?”

 天婆婆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半晌才说道:“我没有答应你什么条件,即使我愿意和你谈条件,戈易灵也不在条件之列。”

 “为什么?”

 “你不要间理由。”天婆婆有此暴躁。

 冷月也站起来问道:“天婆婆!难道你不想知道解毒的秘方了吗?”

 天婆婆转过身来,又出一丝诡谲的笑容说道:“冷月姑娘!方才骆非白的话说得很对,我天婆婆是何许人?就能够这样让你们两个把我骗住吗?”

 冷月急道:“天婆婆!你…”天婆婆还是那么缓缓地说道:“冷月姑娘!我不追究你们的谎言,你和骆非白一齐请吧!这是你们一次难得的机会,下次可就没有这么便宜。至于你们为什么能够在野店解除了我的毒物,我会查明白的。你们快走吧!不要等我反悔。”

 冷月突然断然说道:“不!我不会走的!”

 骆非白很沉着地说道:“天婆婆!我想你一定可以想到,冷月不走,我骆某人也一定不走。”

 “哦!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

 “你当然不会想到,因为你的心里充満了仇恨,充満了唯我独尊的嫉妒,你怎么会想得到人与人之间,还有珍贵感情?”

 骆非白一听冷月的言同太过激动,他紧张了,他怕因此怒了天婆婆,他连忙说道:

 “冷月!要注意我们做客人的礼数。”

 天婆婆一直凝神地望着冷月,脸上带着那样一丝不变的笑容,挥手止住骆非白的说话:

 “你不要拦她,让她说下去。”

 冷月的神情是十分严肃,她昂着头,眼光注视着屋外,语调铿锵,继续说道:“我是要说下去的!戈易灵姑娘与你天婆婆有什么仇恨?你要如此千方百计将她掳到这里来?天婆婆!即使你的武功盖世无双,你也赢不到一个‘理’字。至于说我,我只不过是戈姑娘一个使用的人,戈姑娘待我情如姊妹,就凭这份情感,我可以为她而死,这绝不是你的毒技,你那让人一寸一寸的死的毒技,可以阻住我的。”

 骆非白没有起光那份畏惧心理,此刻內心充満了感动,他以充満感情的声音叫道:“冷月!”

 冷月这才回过头来接着说道:“至于骆非白,与我非亲非故,但是,我们气味相投,秉相近,一见如故,我不是他的未过门子,虽然我可能会嫁给他,那是以后的事,处在你清江小筑这种环境之中,谁能保证还有以后呢?可是,他要留下来与我同受苦难,这是什么?这是人类尊贵的爱,真正的友情与爱情,不是生死二宇可以改变的。天婆婆!你为什么没有想到?那是因为你的心里,只有毒、只有制服人、只有驱使人,除此之外,你是什么也不知道。”

 骆非白用手握住冷月的手,说道:“冷月!够了!无论如何,此刻我们还是清江小筑的客人,客人有客人的分寸。”

 天婆婆仍然含笑如故,慢声细语地说道:“不错!你们还是清江小筑的客人,主人对客人总要谦让三分。冷月姑娘!

 你还可以继续说下去。”

 冷月一鼓作气说到此处,没有料到天婆婆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脸上那份淡淡笑容,似乎不是假装出来的,这个意外的情况,使冷月气馁了。她变得有些嗫嚅:“我…”

 天婆婆嗯了一声说道:“对!你可以继续照刚才那样说下去。”

 冷月紧紧握着骆非白的手,低下声音说道:“我,以为你会生气的,或者你会用极残酷的毒技来对付我们,可是你并没有。为什么呢?天婆婆!”

 天婆婆的笑容浓了,说道:“是不是你也有没想到的事,对吗?冷月姑娘!人生有许多令人意外的事,而且随时都有。因为随时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所以,预判一件事,与了解一个人,都是十分不容易。譬喻说,你们两人是否可以预料得到,我下一步的动作要做什么?”

 冷月摇‮头摇‬。

 骆非白立即说道:“我和冷月都很抱歉!我们的言词,都十分冒犯了你,希望你能够大量不会计较。”

 天婆婆说道:“骆非白!你的话说得太晚了,我是要计较的。”

 她招手吩咐两个女情:“端茶来!奉茶敬客你们都不懂,清江小筑没有规矩。”

 两个女侍应了一声,匆匆走进里问。天婆婆坐的姿态十分优雅,微微颔首说道:“你们请坐呀!”

 冷月与骆非白对视一眼之后,不知道天婆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两人心里都在忐忑不安,但是,虽然不安却也没有惧意,因为,打动身来找天婆婆那一瞬间开始,生死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骆非白忍不住说道:“天婆婆!我们有承当问题的勇气,只是希望让我们有一个了解的机会。戈易灵为什么…”

 天婆婆断然拦住他说下去。

 “骆非白!你不要再说了,你们有勇气承当问题,你们就准备承当吧。”

 说到此处,两个女侍从后面端出一个红漆托盘,当中放着一个盖碗,青花白瓷,十分精致。

 女侍将托盘放在靠天婆婆手边茶几上,垂手退到一旁。

 天婆婆说道:“你们二位一定很奇怪,两位客人却只奉上一杯茶,两位恐怕又是没有想到吧!”

 骆非白一与冷月没有说话。

 天婆婆的脸上笑容收敛了,不是冷峻,而是十分庄严,她缓缓地说道:“方才你们都表现了很好的风度,也表现了尊贵的友爱与情感。我说是‘尊贵的’,那是因为你们彼此可以互替生死,这的确使人感动。”

 冷月脊梁,说道:“天婆婆!”

 天婆婆拦住她说道:“你们不仅有‮女男‬之间的真正情爱,最难得的是对于戈易灵的反情也是那样的重视。十分难得,弥足珍贵!”

 这一顿夸奖使骆非白与冷月都怔住了。

 天婆婆继续说道:“方才冷月说我是个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內心里只有恨…”

 “天婆婆!我很抱歉”

 “你用不着抱歉,你说的确乎有理。虽然如此,我还是愿意接受你的看法,也接纳你们的请求,我现在决定要将戈易灵送出清江小筑之外。”

 骆非白和冷月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真谢谢天婆婆,我们要为方才的失言失礼,向天婆婆陪罪。”

 “那倒不必,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冷月抢着说道:“只要你能让戈易灵姑娘平安地离开清江小筑,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天婆婆微微嗯了一声说道:“我想你会这样答复我的,你不问问我是什么条件吗?”

 骆非白这回抢着说道:“天婆婆!你是前辈,难道你还会用什么方法刁难我们不成?所以,我们是毫不考虑自己的能力。”

 天婆婆笑了。

 “骆非白!你很聪明,也很会奉承,不过,这次你错了。我的条件不难,难在你的决心和勇气。我的条件就是这一碗茶。”

 “这一碗茶!”骆非白心里起了一阵微颤。

 “是的!就是这一碗茶。这一碗茶,是溶入了清江小筑最厉害的毒,喝下去,就可以让人瘫痪,然后一寸一寸的烂,一点一点的死。”

 “天婆婆!我们不懂你的意思。”

 “骆非白!我会让你懂的。只要你们两人之间,任何一个人喝下这一碗茶,我立即送戈易灵离开清江小筑。”

 骆非白和冷月说什么也没想到天婆婆提出的是这样一个条件,不由地一阵气向上撞,但是,刚一开口,他又忍下来了。他十分冷静地说道:“天婆婆!你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吗?”

 天婆婆慢条斯理地说道:“道理很简单,第一,你们能在野店中解除我的毒,在这里应该你也能。第二,如果你解不了毒,为了戈易灵你们可以替生死,不是吗?第三…”

 冷月突然揷嘴说道:“我们喝了这碗茶,你就可以送戈姑娘离开这里吗?”

 “天婆婆的话,从来不打折扣的。”

 冷月一声不言语,就朝着天婆婆那边走过去。

 骆非白忽地一展身形,从冷月的身旁掠过去,伸手一拦,正问道:“冷月!你要做什么?”

 冷月沉下脸来说道:“骆大哥!你不要想拦住我,那样就不是做朋友的道理,换过你,相信你也会这么做。”

 “冷月!你听我说,我们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如果力拼,不但没有获胜的希望,而且当我们败亡之后,戈姑娘仍然脫离不了虎口。老实说,处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之下,我还真要感谢天婆婆为我选择了最好的路,以我的死换得戈姑娘的‮全安‬,我死得太有价值。我的性命算什么,如果以价值来衡量,天婆婆高估了我。”

 骆非白断然说道:“不!你的生命对我来说,超过了一切。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选择这样的下场。”

 他说得很激动。

 “我们可以死,但是,不是这样眼睁睁地去听人‮布摆‬,我们要力尽而死,死得像个武林客。”

 冷月摇‮头摇‬说道:“骆大哥!确是如此,但是对我不一样,为了戈姑娘,我可以一切都不考虑。”

 骆非白突然一变,有份凄凉说道:“冷月!难道你就不能为我想一下。”

 冷月低下了头,轻轻地说道:“骆大哥!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骆非白点点头说道:“冷月!我不能勉強你,你有充分的理由为戈姑娘而献出生命!但是你也不能勉強我,因为我也有充分的理由为你而献出我的生命!”

 他说着话,电转回身,伸手端到那个青花白瓷的盖碗,冷月大惊,一扑上前,伸手就夺,但是,已经迟了,同时也挡不住骆非白的力量大,左臂一伸,挡住冷月,右手的盖碗凑到口边,一仰头,咕噜噜,一碗茶喝得净光,然后将盖碗轻轻放在茶几上。

 冷月一时竟忍不住放声大哭,脫口叫道:“骆大哥!非白!你不能为我而死,你这样的死,没有价值。”

 骆非白脸上着凄凉的微笑,说道:“冷月!不要再跟我争这些空的名词,你快护着戈易灵姑娘,离开这里。”

 冷月突然说道:“不了!”她转向天婆婆说道“天婆婆!你能成全我吗?”

 天婆婆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可以。我已经想到这一点,我早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一招手,两个女侍很快地就端来一碗茶。

 骆非白大叫:“天婆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不管怎么说,你是一位武林前辈,你不能失信于我们。”

 天婆婆说道:“我没有失信。”

 骆非白叫道:“天婆婆!你说过,只要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喝下你这碗茶,你就要让戈易灵姑娘平安离开你这里。”

 “对!没错!我并没有说不履行诺言。”

 “那就不应该让冷月也喝你的茶。天婆婆!一条命换回戈易灵姑娘的‮全安‬,那是你的诺言,如果你要让冷月也喝下这碗茶,就是你天婆婆的失信。”

 天婆婆笑了笑说道:“骆非白!你错了。冷月要喝这碗茶,是我接受她的恳求而成全她的。”

 骆非白痛苦地叫道:“不!”

 天婆婆脸色一正说道:“我说你错了,你还不承认。冷月是自愿要喝这碗茶,没有任何一丝勉強的意思。骆非白!你这个混小子,冷月喝下这杯茶,是对你的殉情。一个纯真的少女,能对一个男子以死殉情,这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我能不成全吗?骆非白!。你应该感到欣慰与満足呀。”

 骆非白喃喃地说道:“我应该欣慰与満足。”

 半晌他突然大叫:“不!我不要这种欣慰与満足,我不要。我只要冷月能够快乐地活着,幸福地活着。天婆婆!我求你…。”

 冷月滴着眼泪说道:“非白!不是我不顾羞聇,此刻我要告诉你,在客栈相会的那一刻,我的心早就属于你,只是我自问不配。没有料到竟如此意外地获得你的眷顾,我満足极了!非白!此心已属君,我何能独自偷生苟活?”

 她说着话,伸手端过茶碗。

 骆非白満脸汗水泪痕,凄厉地叫道:“冷月!你听着,我不爱你,我对你根本没有意思,你如果喝下这碗茶,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傻瓜!”

 冷月带着泪眼笑道:“是吗?那就算我傻吧!”

 她捧着茶碗,刚一凑到嘴边,骆非白猛地双手一张,作势就要扑过来。但是,他的脚步还没有挪动,‮腿两‬一软,人倒在地上。

 冷月微微颤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去搀扶,只是点点头说道:“非白!此生不能结连理,黄泉路上做夫,你等着我,我会陪伴你的。”

 一仰头,咕噜噜一口气,将这碗茶喝了下去。

 这一切都看在天婆婆的眼里,也都听在天婆婆的耳里,她的脸上虽然仍是如此的平静,可是却掩饰不住她的眼角有了润之意,不过,她借着仰头长吁巧妙地掩饰了。

 就在这个时刻,骆非白骂开了。

 “天婆婆!我现在才真正知道,你是一个多么残酷无人的人。你知道吗?你绝情、你‮忍残‬,将来你会得到报应的,你将是孤苦伶仃的老婆子,你会慢慢地在痛苦煎熬中死去,比我们现在死得更痛苦。”

 天婆婆居然对骆非白的痛骂,丝毫不以为忤,仿佛是充耳不闻。反倒微笑着说道:“骆非白!你又犯了很多错误。”

 骆非白反相讥说道:“我又犯了错误!除了死还要再罚我什么呢?天婆婆!为人不可斩尽杀绝,你让冷月喝下这碗茶…”

 天婆婆拦住他说道:“骆非白!你的第一个错误就是说我将来死的时候,比你还要痛苦。我问你,你现在痛苦吗?”

 骆非白眼见着冷月喝下那碗茶,确是很痛苦。但是,那种痛苦是属于精神上的,是属于感情上的,而不是体上的。他此刻除了一‮腿双‬软绵绵的站不稳之外,感觉不到有什么痛苦。

 天婆婆又追问一句:“我问你,你现在痛苦吗?”

 骆非白看看冷月,除了満脸汗水,看不出有什么痛苦模样。

 天婆婆缓慢地说道:“如果我让你一寸一寸的烂,一点一点的死,现在你应该是痛苦不堪的情况了,你还能这样跟我讲话吗?”

 骆非白怔住了,从他‮腿双‬发软开始,他就一直以为自己死定了,此刻经过天婆婆如此一说,他自己不觉暗自行功,默察的结果,居然没有发觉有任何异样。

 天婆婆似乎知道骆非白在行功默察,静静地在注视着他,然后说道:“你错了是不是!”骆非白有几分嗫嚅地说道:“可是我的腿…”

 天婆婆微笑说道:“至少你没有一寸一寸的烂,一点一点的死。至于你的腿,搁下回头再说。”

 她说到这里,回头望一望冷月,冷月此时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十分庄严。

 天婆婆接着说道:“你的第二个错误是说我让冷月喝下这碗茶,言下之意我有见死不救,或者是投井下石的意味。你明明看到冷月自愿喝下这碗茶的意念,是多么的坚定,我不成全她,她会用其他的方法殉情,如今我成全了她,让她从容而又没有顾忌地说出她心底的话,骆非白!除了在这样的时刻,你怎么能够这么快就听到她爱你的一念真情!骆非白!如果说,用一死而能换得另一个人的真情,死也就并不可怕,更不可悲!你还诅咒个什么?”

 骆非白仿佛受了鬼魔一般,张口结舌,无法说出答辩的话来。

 天婆婆又接着说道:“第三个大错误是你说我是一个绝情的人,是一个‮忍残‬的人。”

 她说着话,缓缓立起身来,踱到窗前,凝望着窗外,半晌,她用低弱的声音说道:“以前也许我的看法、想法,钻进了牛角尖,导致我变得迹近绝情与‮忍残‬,那应该不是我的本。至少,此时我看到你们两人,为了爱对方,争着为对方替死,真正感动了我,一个能被别人的真情感动的人,是不可以称之为绝情与‮忍残‬的。”

 骆非白又找到了话题了。

 “为了你一个自私的心,非要用别人的生命来満足你,这不叫做绝情‮忍残‬叫什么?你无端掳来戈易灵,又要我们用生命来换,一切都是有悻常情,我真想不透,你那两碗毒药是怎样拿得出手!”

 “是的!对于两个敢于为别人献出生命的人,我的毒药的确是拿不出手。因此,我并没有拿毒药。”

 “可是,那两碗茶…还有我的腿…”

 “那两碗茶是真正来自千里之外的普洱茶,里面没有丝毫毒,如果说这茶里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茶里我滴了几滴我炼炙的补剂,可以益气培元。至于你的腿,那是因为我怕你一时冲动,拦阻住冷月的慷慨殉情,年轻人!如果我不拦住你,你如何能听到冷月的一番真情倾诉?因此,我用了一点小技,让你双膝暂时酸软,此刻你应该已经复元。”

 这一番话,听在骆非白与冷月的耳里,真是天外奇音,叫他们难以相信。两个人对视着,半晌说不上话来。

 终于,骆非白站了起来,走向冷月,两个人四只眼睛,都是热泪盈眶,突然,两个人的手,互相握得紧紧的,紧紧的,仿佛是经过了一番生离死别,那种在死亡边缘重新找回的生命,显得人间是如此的可爱!

 骆非白放下一只手,转过身去,朝着天婆婆问道:“天婆婆!”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天婆婆!我们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做。”

 “我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真的有了以互替生死的情感!

 我看你们彼此抢着承当苦难,不相信那是真的。”

 “我们不会有假。”

 “当然,我这两碗普洱茶已经为你们作了最有力的证明。老实说,我不止是受了感动,而且,我发觉以往我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

 骆非白不敢问她是什么重大错误。

 天婆婆接着问道:“你们还有问题吗?”

 冷月立即说道:“有!请问天婆婆,为什么你要掳来戈姑娘呢?”

 “冷月!这件事从开始你们就错了,对戈易灵,你们不能用‘掳’字。”

 “啊!”“我是要在她身上回报一份恩情。”

 “天婆婆!我们不懂你的意思。”

 天婆婆点头说道:“我会让你们懂的。”

 她回身挥手,吩咐那两名侍女:“将戈姑娘推出来。”

 冷月听到一个“推”宇,心里上不住一阵惊吓,骆非白紧握着她的手,低低地说道:

 “冷月!大概是我们错了,我看天婆婆似乎没有一点恶意。”

 从后面传来一阵辘辘的轮声,一辆装着有四个轮子的平台小车,推了出来。

 车上躺着戈易灵姑娘,冷月一眼瞥见,不噤惊呼出声,就要冲过去,但是,她被骆非白抓住。

 戈易灵人是昏的,躺在平台上人事不知。浑身扎着许多金针,包括头上的太阳、耳、印堂、人中,一金针,在外面的约有一寸多长,样子十分怕人。

 骆非白连忙问道:“天婆婆!你对戈姑娘用了针灸?”

 天婆婆点点头,说道:“我忘了你是懂得医术的。”

 骆非白说道:“对于医术,我只是略知皮,而对于针灸,却是一窃不通。请问天婆婆,戈姑娘这样浑身扎満了针,是要医治她什么呢?”

 天婆婆说道:“不只是治病。”

 “还有其他作用吗?”

 “我说过,我要在她身上回报一份恩情。你们大概奇怪了,像我这样的人,还会回报别人的恩情吗?天下事往往不是别人所想像中那样的。二十多年以前…”

 她走回到原先的座位,笑了一笑。

 “我知道你们此时的心情,担心戈易灵的‮全安‬,实在没有心清听我叙述二十多年前的无关往事,但是,你们要想知道戈易灵,就非得听完这二十多年前的老故事不可。其实…”

 她长长地叹喟一声。“这些往事我实在也不愿意触及,因为谈及往事前尘,难免有后悔的意思在里面,对我来说,是不容许后悔的。”

 冷月带着一点怯怯之意问道:“天婆婆!你不计较我问一个失礼的问题吧!”

 天婆婆微笑说道:“如果我计较,我会计较你没有喝下这碗茶之前所说的那些话。”

 冷月脸一红,嗫嚅地说道:“天婆婆!真对不起得很。”

 “你说吧,你要问什么?”

 “天婆婆!你方才说二十多年以前,有一份恩情需要回报。依我估计,天婆婆你在二十多年以前,应该只是一位小女孩,会有什么江湖恩怨?”

 天婆婆笑了,而且笑出声来。当她笑得如此慡朗的时候,她脸上的霸和冷峻,一扫而空,真正显出她是美极了的女人。

 她牵动着笑意未敛的嘴角,随意反问道:“冷月!你以为二十多年以前,我应该是多大年纪呢?”

 冷月摇‮头摇‬尴尬地笑道:“我不敢猜。”

 “我可以告诉你,二十多年以前,我的女儿与你现在的年龄差不多。”

 “啊!”“你们别惊奇,不要以为我这样一个古怪孤癖的老婆子,一个人住在这样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我的行为又是如此与众不同,我一定不通人情,毫无人…”

 骆非白与冷月同时抢着说道:“天婆婆!原谅我们当时的胡说。”

 天婆婆仍然是十分祥和地说道:“不相干的事,当时换过我,也会这么骂人。因为一个住在边,而且又专门弄毒的老婆子,违情悖理,是十分正常的。其实你们知道吗?我从前也有一个家,我有丈夫、有女儿,有十分温馨的生活。”

 冷月问道:“天婆婆!恕我直问一句,你的家如今还在吗?”

 “应该还在。”

 “天婆婆!我不懂什么叫做‘应该’还在。”

 “因为我离开他们,已经多年,没有讯息,人事沧桑,变化太大,我只能说他们应该还在。”

 “天婆婆!我还可以再问吗?”

 “前尘已经启封,你就问吧!”

 “天婆婆!照你的说法,是你离开了他们的,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离开一个温暖的家呢?”

 “你们呢?你们有没有一个温暖的家?如果有,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呢?”

 冷月和骆非白对视一眼说道:“天婆婆!我们不同,因为我们…”

 天婆婆立即接着说道:“你们不必说原因,每个离开家的人,都有一个自认为是不得已的理由。但是,不管这个理由是否正确,一个离开家的人,都会想念自己的家。”

 冷月现在对天婆婆已经没有了俱意与敌意,很自然地问道:“天婆婆!我知道你是想念家的,想念过去温馨的生活,想念家里的人。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你为什么不回去呢?我相信,只要你回去,那里的一切,都还在那里。”

 天婆婆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说的也是,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想,可是…”

 她刚说到这里,侧耳一听,说道:“清江小筑又来了客人,而且是不速之客。奇怪了!

 清江小筑来不速之客,还是少有的事。”

 她立即吩咐:“将戈姑娘送回到房里去,小心照护。”

 她又对骆非白和冷月说道:“愿意随我过去看看吗?”

 骆非白和冷月不但对戈易灵的‮全安‬放了心,而且对天婆婆有极大的‮趣兴‬,他们两人同样相信,在天婆婆的身上,一定蕴蔵着动人而又曲折的故事。

 两个人亲切地随在天婆婆身后。

 天婆婆随便问道:“骆非白你的腿复元了?你们两人再试试自己的內力如何。”

 骆非白和冷月果真收敛心神,运用功力,很快地默察自己,发觉非但没有不适之意,而且,体內似乎有一股和暖意,增加了不少內力。

 天婆婆等他们二人睁开眼睛之后,便问道:“如何?”

 骆非白道:“五脏六腑充満和。”

 冷月说道:“想必是天婆婆在普洱茶里所放的补剂发生效用,天婆婆!我们真是越发的惭愧与不安,我们也不能用一个简单的谢字,来表达我们的感激。”

 天婆婆笑笑说道:“且慢说感激,你们知道那几滴补剂是什么吗?是我贮蔵的千年鳝的血,是盖世难逢的补品奇珍。”

 骆非白大惊,赶紧拉住冷月的手,行礼说道:“天婆婆!我们…”

 天婆婆伸手说道:“起来,用不着谢我。说实在的,千年鳝的一滴血,可以抵得上一整年的面壁苦修。我所贮存的不是鲜血,却也是有助于內修功力。如果你们要谢,那要谢谢两个人,一个就是你们自己。如果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真情,着实感动了我,如果你们不是敢于牺牲,你们也喝不到这碗茶。所以,这碗加了千年鳝血的普洱茶,对你们来说,是自求多补。第二个人你们应该感激的是戈易灵。”

 骆非白和冷月此时心里是充満了惊异,也充満了谢意,一时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天婆婆说道:“走吧!来人如果越过了清江小筑的第一道噤制,那就不好看了。”

 冷月忍不住说道:“天婆婆!戈姑娘她…”

 “别再纳闷,回头会让你们知道得清清楚楚。”

 天婆婆走得很快,稍时停在溪水之旁的一座小凉亭里,这座凉亭设计很巧妙,两棵盘错节的老榕树,正好遮挡着对岸的视线,而亭子里面的人,却又可以将对岸看得一目了然。

 对岸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看不清楚面貌,面对着他的是方才骆非白和冷月的那四个人。

 显然,对方要渡过这道溪,而这四个人阻拦住了他,口头上的涉,看样子已经成为过去。这为首的人正是骆非白认为是天山草原之鹰的马原。他的右手已经‮出拔‬弯刀,左手挥开其他三个人,蓄势以待,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对方仍然低垂斗笠,遮去脸庞,从容地站在那里。

 天婆婆脸上有了诧异,近乎自语地说道:“奇怪!清江小筑想不到会有这样的高人前来。”

 冷月问道:“天婆婆!对方身手很高吗?”

 骆非白没等到天婆婆说话就揷口说道:“冷月!来人身手高出我们的想像。”

 冷月问道:“你怎么知道?”

 天婆婆也投过来询问的眼光。骆非白说道:“天山草原之鹰马原居然用兵刃对付空手,对方功力之強,可以想见。”

 天婆婆哦了一声问道:“你认识马原?”

 “不认识。”

 “对了!我忘了你有一位博学多闻的师父。”

 “天婆婆知道我的恩师?”

 “回头再谈吧!看他们快要动手了。”

 隔着溪可以看到天山草原之鹰马原霍地一扬弯刀,闪电般的劈出三刀,这三刀不只是快极,而且近递招,闪躲不易,十分凌厉。

 对方居然从容腾挪,连间两刀,最后斜侧仁身,右脚单挑,飞快地从刀光中,踢向马原的右手。

 这种以攻代守的打法,是需要胆大心细的,而且出招快速而准确,否则就有一刀断腿的后果。

 马原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冒险抢攻,只是瞬间一怔,就听得“当”地一声响,马原的弯刀被踢飞开老远。

 冷月不噤脫口惊呼,骆非白显然也感到有些意外。

 天婆婆却在微笑,只说了一句:“马原的确有两下子。”

 说时迟,那时快。马原的弯刀被踢飞,人借势落地一滚,躲开对方连环旋踢。就在这个时候,从马原身上飞出三点寒星,分成上中下,直取对方要害。

 这就是天山草原之鹰成名的绝技飞刀,在他滚身的瞬间,不知是用什么手法发出三把飞刀。

 腕力足、认位准,双方距离又是如此之近,看来对方是无法躲开这飞刀之危。

 就在这一刹那的时间,对方身形从踢腿一变而为“风摆残荷”单足拄地,人向后面一倒。几乎与马原飞刀贴身的同时,戴在头上的斗笠一晃而下,斗笠替代了靶子,噗、噗、噗,从上而下,三柄飞刀,竟然整整齐齐揷在斗笠之上。

 马原惊呼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敏捷的身手。

 骆非白和冷月惊呼了。他们在对方一脫斗笠的时候,竟然发觉来人就是野店里的那位老头。虽然他的‮服衣‬换整洁了,也不佝偻了,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天婆婆也惊呼了,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微张着嘴,那没有声音的惊呼。天山草原之鹰马原站在一旁,没有再攻击,他似乎在等待什么。这时候在溪的上,淌下来一只朱红小舟,站在舟尾摇橹的,竟是扎着小辫子的小飞虹。

 老头将三柄飞刀摘下来,双手交给了马原,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从远远地看过去,可以看得出有一种惺惺相惜的表情。

 小舟靠岸了,老头对马原起手作礼,跳上小舟,朝着这边划过来。

 冷月口中哺哺地说道:“真没想到,是他们!”

 天婆婆问道:“怎么,冷月你认识他们吗?”

 冷月摇‮头摇‬答道:“不认识。但是,在野店中为我们解毒的就是这位老大爷。”

 天婆婆几乎是浑身一震,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意外所震撼。

 骆非白关心地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天婆婆!是前来挑衅的吗?”

 天婆婆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愿他是。”

 她缓缓地走出凉亭,沿着小径,向溪走去。来到一处天然堤防的斜坡,她停住了脚步。

 那老头也已经弃舟登岸,朝着这边走过来,走到斜坡之下,仰着头,望着上面,凝视着,嘴在微微的颤动,但是,没有说出话来。

 这时候骆非白和冷月真正看清楚了,来人已经不是野店中又老又脏的怪老头子。除了満头苍白之外,倒是有一股中年人的英之气。

 骆非白轻轻一扯冷月的衣襟,低着头说道:“冷月!你看得出来吗?”

 冷月也悄悄说道:“老大爷似乎是与婆婆相识。”

 天婆婆却冷冷地大声说道:“我们岂止是相识…”

 老头颤抖的嘴,终于说出一句:“如秋!原谅我来得冒昧。”

 天婆婆先没理他,且回过头来对冷月和骆非白说道:“如秋是我的名字,我姓荆,十多年前荆如秋,十多年后天婆婆,代表着两个不同的生活。现在他能直呼我的名字,你们可以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骆非白和冷月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老头见她没有答话,又说道:“如秋!我在你这清江小筑附近住了将近三年,就是不敢惊扰你,可是今天…”

 天婆婆哦了一声若有所悟地说道:“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已研制成功了解毒之药,你达到当初你的诺言,难怪你来找我。可是,当年的话我们彼此都记得,今天就在这里较量比划一下,只要你赢了我,当年的话,我还照样履行。”

 老头连忙说道:“这就是我在清江小筑附近开了三年野店,不敢前来找你的原因,如秋!我绝没有要超越你,甚至制服你的意思,当年没有,现在尤其没有,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证明你当年的话是对的,是不是?”

 “当然不是。如秋!当年我是一时气盛,把一份好意说成了对你的伤害。我当天就后悔,我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对你说话。”

 “可是当时你说了。”

 “这就是我应该接受这么多年惩罚思念的应得之罪。如秋!不要再讲过去,过去的让它过去…”

 天婆婆忽然说道:“受惩罚的是我,当然,也许我是错了。…”

 老头急忙拦住说道:“不!不!你没有错,即使你我有不同的见解,我可以劝,可以解释,可以疏导,却不可以用意气来。”

 “你们父女在一起,至少比我…唉!我并不后悔。”

 老头黯然地说道:“小秋已经在五年前,一次意外事件中,过世了。”

 天婆婆一震,眼泪止不住地了下来。

 不知从什么地方小飞虹窜了出来,两三跳,跳上斜坡,飞快地跪到天婆婆的面前,仰着头,睁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突然间一声撕人心肝地叫喊:“外婆!”

 这一声叫喊,是那么尖锐地刺痛人的心是那么震撼着人的心灵。

 天婆婆只问得一句:“她是…?”

 老头也含着泪水说道:“小秋的女儿,叫飞虹。”

 天婆婆是那么突然迸发地搂起小飞虹,一种完全崩溃了的呼叫:“飞虹!外婆的小心肝!”

 这是一个什么场面呢?这是使人一掬同情之泪的场面。

 冷月擦了一擦自己的泪痕,轻轻扯一扯骆非白,准备悄悄避开,无论如何这种撕肝裂肺的相逢,应该没有第三者在一旁的。

 他们刚一移动脚步,天婆婆就说道:“冷月!你们不要走,我们没有什么可回避的事。

 实际上我倒觉得有许多事,应该让你们知道。”

 冷月嗫嚅地说道:“天婆婆!我们还是走开一下的为是。”

 天婆婆说道:“去吧!去把你石伯伯接上来。我说是你们石伯伯,应该不算为过。论年龄、论江湖上的历练,多手如来石中成算得是你们的前辈。”

 骆非白应声而出,比什么都快,飞身而下,恭恭敬敬对老头一躬说道:“石伯伯!晚辈奉命来请。”

 那个老头就是江湖上一度名气响亮的多手如来石中成,他擦去泪水,笑呵呵地说道:

 “小子!你还记得在野店中我向你索取一万两银子的报酬吗?”

 “石伯伯!你是前辈,我可不敢说笑。”

 石中成纵声大笑,伸手拍拍骆非白的肩膀说道:“小子!

 此刻是你对我老人家最好的报酬。”

 天婆婆荆如秋一直搂着小飞虹,没走几步,却望着冷月说道:“人真是奇怪得很,我坚持了半辈子的事,让你和骆非白感动于先,又让这个小精灵一声‘外婆’击溃于后。我在想,如果当年也有人这样来启发感动于我,我会怎样呢?”

 小飞虹靠在外婆怀里,仰着小脑袋,滴溜溜地转着人眼睛说道:“外婆!我知道。”

 天婆婆荆如秋哦了一声笑着问道:“你这个小精灵,你知道什么?”

 小飞虹说道:“外婆!我知道,要是当初…要是…我是说我们那样一定过得好快乐的。”

 天婆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谁说不是呢!那应该是好快乐好快乐的曰子,那应该也是好美好的曰子,可是,却让我们自己白白地‮蹋糟‬掉了。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一念之差,就可以造成终身之恨。”

 千手如来石中成跟在后面说道:“如秋!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天婆婆慢声应道:“是吗?还有曰子让我们补救吗?”

 石中成立即接着说道:“一定的。如秋!一个人的晚景美好,是最有福的,绚烂的夕阳,并不比光耀的朝晖逊。”

 天婆婆并没有回头,淡淡地无声地一笑。

 这时候,清江小筑的大门外,雁行分列着八个侍女,引导着、侍卫着大家人大厅。大厅里已经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天婆婆満意地笑了,说道:“把酒长谈,倒是时候。酒有时候是可爱的,有许多话,不想谈、不能谈、不愿谈,但是,三杯酒后,可以毫无顾忌,谈的人没有尴尬,听的人也都十分自然…”

 石中成说道:“如秋!有许多话要说,那是自然不过的事,十几年的沧桑,说也说不完,何必一定要在今天?”

 天婆婆笑笑说道:“又有了不同的意见是不是?”

 石中成一怔,立即纵声大笑说道:“如秋!我好像是习难改,罪过!罪过!”

 冷月和骆非白同声说道:“我们洗耳恭听!”

 天婆婆招呼大家坐下,自己将小飞虹安置在身旁,耐心而细心在逐样问小飞虹喜爱与口味,挑捡了许多菜放在小飞虹的面前。然后才举起酒杯,邀饮大家。

 她举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道:“自古言道:江山易改,秉难移。但是,一个人遭受到重大的变故之后,或者真正濒临了老年,还是会改变的,因此,我对于过去的岁月,是有一分悔意的。”

 石中成立即说道:“如秋!…”

 天婆婆摆摆手,放下酒杯,以平静的语气说道:“在四十多年以前,我还像冷月这样的年龄,生长在非常优裕的家里,骄宠、溺爱,集于一身,在我认为,天下没有不顺心的事,可是直等有一次遇见一个人,我才知道,在我的生活圈子以外,世界可大着哩!而在这个广大的世界里,顺心的事少,不如意的事可多了。这个人…”

 石中成笑着说道:“这个人就是我。”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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