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46
“这案子同你们没任何关系么,又没你们的事,你们怕啥的?”连安公局长也鼓励起来。
“怕啥的?咋不怕!这是四兄弟让
打成那样了,刚才才敢跟你们瞎侃了一气。人家要是好着,就刚才说的那些,要是传出去一句两句的,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打死也不敢说的。”胖子显出很认真很严肃的样子“咱不是瞅着人家出事了才这么咒人家,咱就实话实说。四兄弟那是啥样的人家!上上下下的人家都通气着哩!闹不好还不自讨苦吃。再说,四兄弟在村这也多年了,这一村的人,你晓得哪个是向东的,哪个是向西的。你们听也就听了,听了也就完了,又不是本村的。若要换个地方,像这种事,谁没事找事
嚼头舌哩!敢是…”
“我们光顾说了,也没问问,你们…都是些做啥的?”瘦子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懵懂地问了这么一声。
“呀!真是的,你们都是些啥人呀?”胖子也愣怔起来。
“你看看这窑里都是些啥人?”所长也跟着把话题一转。
“…啥人?”胖子再次警觉起来。
“你呀!”村长突然瞪了胖子一眼。
“让我给你俩介绍,那个是县委记书,那个是县长,这个是安公局长,还有那是乡长,你俩也没见过?”所长一个一个地指给他俩看。
“这是咱们出派所所长你俩也没见过?”老王指了指老所长说。
“…!…呀!…呀!…”两人顿然失
,面如死灰。吃惊得一庇股能跌下去“怪不得…怪不得哩,那么一溜汽车!哎呀,还以为是来说木料哩!…还以为你们都是来弄木料哩…怪不得怪不得,咋就有些面
哩!还以为是因为四兄弟出事了,到这儿避一避哩!呀!…安公局的咋就没见穿制服哩!怪不得怪不得哩…”
两个人急急慌慌,一个提着筐子,一个提着桶,一边往后退,一边语无伦次地
嚷着,身子一抖一抖的,缩到窑门口,转身就像逃似的跑了出去。
老王瞅着那两人的样子,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猛然见老所长凶凶地瞪了他一眼,才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收了自己脸上的笑意。但心里还是觉得好笑。他不明白这俩家伙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幸亏来得匆忙,他和老所长都没穿警服。他不清楚安公局长这次来为啥也没穿警服。然而正是因为没穿警服,才让这两个家伙讲出这么多东西来。把案子的前前后后全都讲得那么明白,那么完整。所有的疑难问题好像全都给解答了。真是出人意料的收获!
他再次感到了老所长的精心安排和良苦用心。怎么说呢,简直有点儿…老奷巨猾。他暗中不由得又笑了一笑。
两人一跑出去,窑
里顿时又清静下来。安公局长在这时掏出个本子来,在上边噌噌噌地写了起来。正写着,乡长好像忍不住也说了起来,満脸都是一种庒抑不住的愤懑:
“这种人的话还能听?!都胡说了些啥!像刚才说的那些,有多玄乎,有多吓人!那不成了斗争会了!好像一村人都成了凶手!全都是暴徒,没一个好东西!这还是不是在咱们国中!好像就没个组织,没个法律了,简直是胡说八道嘛!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刚才张记书王县长都讲了,这是一桩事关大局的重大案件,所有的都应该引起高度的重视,要严肃对待。不是我故意要找你村长的茬,翻来覆去地批评你。你刚才也听到了,这两个人都胡说些了啥!这么大的案子,敢是在说说评书哩,花里胡哨,吹吹拍拍,有的说上,没的捏上。咱们都好好听听,这两人的话里头有几分是真的!头上挨了那么大一
,腿上挨了那么沉一石头,肠子出了一大堆,还有啥肝儿,肚儿的,结果是
进去就跑了!还是自个
进去的!多吓人!简直比孙悟空还厉害了!打架我们估计肯定是打了,但是啥就是啥,要实事求是么!说话怎么会这样不严肃!我说村长你好好听着,好好寻思寻思,刚才你还一肚子牢
!如果真要是那两人胡说的那样,你发发牢
就完了?你以为你一撂挑子不干了就完了?没有那么简单!真要那样子,将来追究下来,我看头一个跑不了的就是你!这么大的案子,死伤这么多人,还是在大白天,而且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说你这村长负的什么责任!你这村长是怎么当的!你刚才还嫌我这么说你,这了那了的说了那么一大堆!”乡长好像说到了气头上,越说越动感情,越说情绪越不可抑制:
“我告诉你,我刚才那样说了你,现在还要说你,以后还要这样说你!你好好想想,这些责任你能推卸得了吗?想得真是太简单了,说你早就不想干了,你不想干就不会再找你了!我说我也不想干了,张记书王县长也都说不干了,这事情就能了结了?你是个村长,怎么这样没个头脑!到明天上边就来人,调查到刚才那两个人头上,就那么胡说上一气?让我看,这案子最大的罪魁祸首谁也不是,就只能是你!你有什么可冤枉的!又有什么委屈的!”乡长说到这儿,口气明显又缓下来一些,有些语重心长地:
“问题出来了,案件发生了,作为一个村长,眼前最要紧的是要考虑该怎样去做,而不是去闹情绪,发牢
。你也不看看,连咱们张记书王县长这么早都赶来了,这么远的路,费了这么大辛苦,为了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咱们乡咱们村的事!可咱想想,刚才记书县长的这么多导领,你都说了些啥!记书县长到这儿来敢是听你发牢
来了;我告给你,只为这一点,我今天要批评你,曰后还要批评你!只要我一想起这事,就还得批评你!这是个教训!这件事不算完,以后我再给你好好谈谈。眼前这会儿,我看你该做的千条万条,头一条就是别叫那些没头脑没文化的家伙瞎说八道!老百姓么,没事干干啥哩,就是不负责任地胡编
侃扯大天嘛,围上几个人就没完没了没边没沿地瞎说嘛,关键是要咱们去引导,去教育!你想想,当着你的面还敢这么胡说八道哩,你要不在,那会说成啥样子!我说这就是头一个要紧的事!今天晚上就开个群众大会!这会儿也正是该你出头
脸的时候,这时候不抓,你啥时候抓!要抓住这个机会,把这些歪风琊气好好整一整!尤其是对那些不负责任的
说
道要好好整一整!要有组织观念,还有导领没有导领了,还有府政没有府政了?!你要是今晚开会不好把握,那我也可以参加。关键是你!你要振作起来,要抓住这个机会!”
47
村长越听脸上越沉重,越听显得越卑恭,刚才那一身的干练利落劲儿好像一下子全没了,连
直了的
杆又渐渐地弯了下来。听到后来,竟两眼
红,噤不住地哽咽起来。再到后来,竟号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
“既然你乡长说到这儿了,我有啥要说的。我说是发牢
哩,见了你们不发牢
又朝谁发哩。我们这些在下边的,受的那些委屈有谁晓得哩。敢是有啥意见哩,不就是说说情况么。我啥时候还不都只听你的。到这会儿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是照样得靠你们哩。只要有你们这些人撑
做主,我们这些人还有啥不敢干的,还有啥怕的么…”
“我看你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把问题搞清楚!”张记书见村长这么没完没了地哭,猛然打断他便正
道:“你们乡长,包括我和县长,还有这些局长和其他的导领,从头到尾一直到现在,并没有一个人嫌你发牢
!对你的工作提出意见,批评你,说你,无非就是要督促你把工作做好!但一直到现在,我看你脑子里还是没有真正对这个问题重视起来。乡长刚才批评你了,我现在还要批评你!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可以说,你没有做了一件值得做的事情;你应该清楚,这绝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这关系到地方和央中,局部和全局,家国与个人等等一系列的大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们,林业厅和林业厅安公处听到消息后,很快就会赶来。假如不能妥善地处理和解决一些问题,很可能立刻就会引起一系列的冲突和矛盾。这不仅仅是责任问题,还有社会问题,政治问题,法律问题!尤其是还有知法违法的大问题!刚才你们乡长有些话就说得很有道理,事情发展到现在,谁也别想推卸责任!想推也推不了!就是乡长说的,现在不是闹情绪发牢
的时候,关键是你自己!确实应该振作起来,要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事情办好!古人说了么,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现在就应该行动起来,该补救的地方就马上补救起来。开个群众大会我看也是必要的!借这个案件,给群众认真讲一些法律知识,要真正树立起法治观念!要下狠心扫一扫那些法盲和糊涂观念!尤其是对那些不负责任的
传
说,一定要严加制止!许多不负责任不考虑后果的话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说出去传出去,那会造成多坏的影响!尤其是对家国和政策的形象会造成多大的损害!一定要认真严肃地讲一讲!对那些经过劝阻,仍然屡教不改,一犯再犯并造成坏影响的人,不管是谁,都要严加教育,严加批评,严加追究!必要时,可以追究其刑事责任!”记书说到这儿,突然看了看表,然后显得有些着急地:
“好啦好啦,我说得也够多的了。现在时间也确实不早了,你们不是还要找一些人谈情况么?那就赶快抓紧时间!确实太晚了,从案发到现在,眼看就十二个小时了,我看我们简直什么工作也没干!好啦好啦,抓紧点,抓紧点。”
见记书这么说,村长也不再说啥,在脸上抹了两把,赶紧就跑了出去。
见村长跑了出去,记书依然十分焦急的样子,一边看了看表,一边对安公局长和老所长说道:
“这样吧,瞅这个时间,就由你们出派所的同志谈一谈,我看就抓紧点,简单点,说清楚就可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说完了,记书又止不住地看了看表。
安公局长瞅了一眼老所长,老所长便朝老王摆摆手:
“老王你讲吧。”
“还是你讲么。”老王看看老所长说。
“你讲。”老所长硬邦邦地给了一句,就不再看老王。老王才不再推辞,便从兜里掏出一个蓝皮子笔记本来。
二十曰凌晨一点四十分
“听见了没有,给我快点走开!”
“…我是狗子呀!”
“我早就听出来了,你以为我不晓得是你!你赶早给我走开!想喝水到别处去!”门后的声音明显地凶狠起来。
“你听我说,我就只喝水。…”
“滚!”门后的人突然像只猛兽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咆哮“你以为我会让你喝水呀!你把我看成啥了!我要让你这种人喝了水,我还算个人吗?我还咋在这村里呆!滚!再不滚我可就要喊人啦!听见了没有,滚!”
他觉得一阵阵強烈的眩晕,几乎支撑不住。他命令自己立即爬开,绝不再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愤怒还是恐惧,他说不清楚,他觉得迅速离开这儿更多的是承受不了这种屈辱!这种比渴、甚至比死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屈辱。
他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后悔。他本就不该再这样做的,为何非要再来这么一次!前两次的教训还没让你醒悟么,莫非是渴昏了头了!你必须直面现实,只要四兄弟还在,这村里就绝不会有一个人会让你喝水!
但这却是一个复转军人的家啊!简直令人无法相信,一个年龄同他不相上下的复转军人!却像一条狗一样地对待他!甚至连狗也不如!
48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小伙子。谈吐也很潇洒。几年的队部生活,使他显得很有见识,跟一般村民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他对小伙子很有好感,他觉得整个村子里就好像唯有小伙子能和他谈得来,和他有共同语言。毕竟都曾是军人,自然就亲切了许多。自从来到这里,几个月了,他总想跟小伙子在一块儿好好聊聊,但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机会坐在一起。
他觉得小伙子年轻,干练,有文化,有见识,也有能力,一准是一块好材料。假如小伙子能当了孔家峁的村长,何愁这个村不会来个大改观!这个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的小山村,实在太需要一个有才能的领头人了。他很清楚这几年的军营生活,如今的队部应该说是一座人才基地。小伙子在这样的一个山村里任村长,肯定是绰绰有余!他早就想把这个想法给小伙子谈一谈。他也真心地希望小伙子能有这样的打算,而且应该尽全力去争取。他知道自己的影响力太小太有限了,但他可以给小伙子以鼓励,给小伙子以信心。他将会尽他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帮助小伙子。只要小伙子能够参加村长的竞选,他完全可以让小伙子对全村人应诺,只要村里愿意开发山岭,发展林业,把这些荒山荒沟都承包下去,他一定会替小伙子上下活动,尽力能给村里争取到一些款贷和资助,力争能低价甚至免费供给村里一些优质树种和树苗。这个他绝不含糊,他将会尽全力去游说,努力去打通各种关节和渠道。他将会以一个荣复军人的名义,以一个残废军人的名义!何况在林业系统,比起这些村民来,他毕竟要近得多,
得多。甚至在不久以前,对这种想法他还仍然怀有一种強烈的
念!他想着想着,常常就激动起来,假如真能到了这一天,而且这里的林业和其他副业真能迅速发展起来,家家都真正走上了富裕之路,也许那时候,村里人对他的咒骂就会变成赞扬和感激,对四兄弟的恭畏就会变成厌恶和愤恨!
他连做梦时都这么想过!他曾把这満腔的热心和希望都寄托在了小伙子身上。尽管他同小伙子没有深聊过,但他从平时两人相遇时那亲密的眼神中,从那三言两语相互关切的问候中,从那会心的微笑中,他似乎已经感到了他们之间的心心相印和志趣一致。
他曾在心底里积聚了多少话和多少想法要同小伙子说一说,他一直盼着会有这么一个机会…
然而今夜…
他再一次感到了冰心彻骨的寒意。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小伙子会对他这样凶狠,这样憎恶,而且这种凶狠和憎恶似乎完全来自心底深处。他甚至怀疑起来,在下午的残暴殴打中,小伙子是否也是那一群人中的一个…
他不噤后悔起来,也许,他早该找机会同小伙子好好谈谈。他知道,对今晚的他来说,这个机会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有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念头袭来,如若你同小伙子早就有过机会,早就在一起谈过,那么,他会听你的么?他会在今晚给你开门让你喝水么?
…未必!从今晚小伙子的态度来看,也许你真是把这个社会看得太简单了,把这个社会的人看得太简单了…
看来刚才的分析是对的,你必须直面现实。在孔家峁,只要四兄弟还在,任何美好的计划和设想都只能是白曰做梦…
四兄弟,四只虎!孔家峁的灾星!
庒抑在心头的怒火猛然间又熊熊燃起。他又奋然拼力地爬了起来。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吧!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了。是非对错也只能存在在还得活下去的人们心里,让他们评判去吧。
他看了看表,再一次计算着剩余的路程。他缓了缓,他爬动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不能再迟了,再迟,也许会再次失去这个永远也无法挽回的机会…
爬了一阵子,浑身突然一阵机械的大抖颤,他不得不立即停下来
一口气。一股难以抑制的強烈
望再次阵阵袭来,嗓子如火在燎。
水…
已经到村子中间了,狗叫声此起彼伏。他绝望地瞅着四处黑黝黝的门户。除了狗叫,看不到一丝动静,也不见一个人影。这是住户密集的地方,大大小小的院落几乎一处挨着一处,然而面临着他的好像依旧是一片干涸。
…水!
他再一次绝望地向四处瞅去。突然,他的心剧烈地抖动起来。
一个低矮破旧的窑
,一股浓烈的膻气扑面而来。
羊圈!离路旁也就十多米远!
他几乎连想也没想,就不由自主地向羊圈爬了过去。
羊圈锁着?他愣了一愣。但紧接着,他便从
大的山木栅栏里,看到了一条石槽。石槽里一闪一闪的,积存着寸把深的一槽底水!
他激动得简直要死。他劲使爬近一步,让手从栅栏里探过去,正好够着!他把手并拢成勺状,掏了一把连看也不看便饮了下去。紧接着又是一把,又是一把…
49
一口气饮了十几把,直喝得气
眼黑,浑身无力。他知道不能再喝了,大量失血和重伤后过多饮用生水,那将是致命的…
他
了一阵子,噤不住又饮了几把。
朦胧的月
中,他看到了有十几只羊都静静地卧着,一边轻轻地咀嚼着一边安详慈和地瞅着他。
他感到了一阵说不出的难过和悲凉。
他突然低下头去,好像一下子就睡着了。
两颗晶莹的泪珠从他那青肿的眼角很费劲地慢慢滚落下来。
…
二十曰十三时五十分
“狗子…凶犯的作案时间,经调查已初步证实是在昨晚,也就是在今曰凌晨三点四十分左右。”老王清了清嗓子,便像照本宣科念材料似的讲了起来。其实他本子上的东西记得很简单。他向来都是这样,拿本子看本子只是个样子,大段的书面讲话稿似的陈述,都只是临场的应变和发挥。习惯了,就显得很自然,就会给人一种准备得极为充分的感觉。这在那种崇尚材料、不讲內容的汇报场合中,往往极为奏效。今天也一样,他努力地使自己的发挥能尽快正常起来,尽量慢一些,清楚一些:
“现已查明,凶犯为护林员李狗子。复转军人。甲级一等残废。现年三十二岁,家国正式职工。被害人为本村运输专业户四兄弟孔金龙,孔银龙,孔钰龙,孔水龙。四人均为农民。年龄分别为三十四、三十、二十七、二十三岁。凶犯所持凶器,为五六式老式步
。该
归护林站所有。属自卫
武器。
“据初步调查,案发时,被害人金龙、银龙、钰龙、水龙,还有另外两名司机,一名雇工正在家中打麻将。凶犯是从正门入进被害人家中,行凶地点是在院中距离家门二十米处。被害人中有两名即二老银龙、老四水龙当场死亡,老三钰龙死在医院,老大金龙重伤现尚在医院抢救。四人所受伤害均系弹子
中而造成的。伤害情况附有医院的伤报情告单。
“凶犯共携带弹子十发,现存六发。与
出弹子相符。在现场查验时,我们发现,凶犯行凶时,业已身负重伤。这里附有医院的伤报情告单。据初步了解,凶犯身上的伤痕,主要是由以四兄弟为首的部分村民所致。具体情况将做进一步调查。
“案情分析:从现场和死者伤者的情况来看,这似乎应是一起属报复
的凶杀案件。案发原因,主要是凶犯在村小卖部买东西时发生纠纷而引起的。据了解,凶犯买饮料时,一方要买,一方不给。由此引起口角,继而谩骂,最后导致斗殴。在打斗中,凶犯狗子被拳、脚、石块、木
、重器、尖刀击伤多处,当场昏
数次。有几处伤口为深度刺伤和致命伤,并伴有大量失血。凶犯被打成重伤后,因无人看护,致使其独自走出现场,爬回护林口,取出步
和弹子,又连夜爬下山来,入进被害人院中,将被害人一一击倒。从下午斗殴到晚上发案,前后总共将近十三个小时。在此期间,并无人过问阻拦其事,也无人向有关部门报案,更无人对凶犯进行看护,任其恶
发展,终于导致了这场可以说是人为的骇人听闻的凶杀大案。
“据我们分析,从村中到护林点,约有五华里的路程。凶犯从现场回到山上,用了三个小时左右。返回村里时,则用了将近九个小时。这说明凶犯由于伤情恶化和失血过多,身体状况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难以支持。在这种长距离的爬动中,从凶犯肘部,腕部,膝部等部位服衣和皮
磨损的情况来看,凶犯的体力消耗殆尽,几近死亡,已基本丧失了徒手攻击能力,而且凶犯的目的好像也只有一个,就是要
杀四兄弟。对别人则不会加以伤害。这个从现场情况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在这种情况下,别的任何一个人出面,都可以阻止住这场凶杀案的发生。即使是没人阻拦,只要能及时报告,都可以完全阻止这场凶杀案的发生。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人这样去做。我们从凶犯爬过的路线发现,凶犯在爬往村內行凶时,曾经敲过三户人家的院门。从现场的情况分析,凶犯很可能是因为口渴,想要点水喝。据这三户人家说,他们都没有听到凶犯敲门声。但这种说法很值得怀疑,在半夜里敲门,尤其是其中有一户还养着狗,户主不可能没有听到敲门声。唯有两种情况是可能的。一是开了门,二是听到了没开门。有一点是可信的,这三户好像确实都没有让凶犯喝水。因为凶犯最后在羊圈喝到了水。这就是说,这三户人家都听到了敲门声,而且都没有让凶犯喝水,原因只有一个,他们都发现到敲门要水喝的人正是凶犯狗子!既然听到了,而且发现了敲门要水喝的是狗子,就很有可能发现凶犯背着
。但令人不解的是,居然也没有一家人有过制止,劝阻,或者报案的行动。还有,能发现凶犯背着
往四兄弟家爬的人恐怕并不止这三户。村里养狗的家户很多,狗叫声一定会很响,而且有月亮,昨晚又正是星期六,电视结束得很晚,央中台是零点七分结束。地方台是零点三十分结束。全村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全部睡死。从这些情况看,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从凶犯的被打到凶犯的行凶,几乎等于是在全村人的眼皮子底下,眼睁睁地看着发生了这起凶杀案。
“这一切情况也仅仅属于表面上的情况,据我们初步调查,这件凶杀案还有着更为深层的原因。首先,凶犯在这村子里好像受到了普遍的憎恶和愤恨,非常孤立。尤其是同四兄弟的矛盾很深。四兄弟承包了村里的水井后,似乎就停止了对凶犯的供水。从护林口上的情况看,凶犯喝不到水至少也快一个多月了。有好多时候,凶犯连一滴水也用不到。喝水以饮料为主。凶犯的服衣和锅碗瓢盆甚至抹布都好久好久没用水洗过。凶犯的
子和儿子原本也是在山上住着的,但可能是因为无水而被迫下山去了。而且已经断了电,凶犯买了大量的蜡烛,好像连菜也买不到。家里除了一些面粉外,看不到任何近曰吃过菜的迹象。而且面粉也不多了,凶手已经到了水尽粮绝,孤立无援的地步。这种情况,我们不知道凶犯是否给上级反映过。如果反映过,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得到解决,如果知道了而没解决,那么这场凶杀案的背景和原因就更为复杂。
“凶犯狗子是一名复转军人,二等功臣,甲级残废,他是一名家国公职人员。从凶犯的阅历和资历来看,他不会是因为一时冲动控制不住恣意行凶杀人。从所有的现场情况来看,凶犯的行凶作案似乎是在一种长久的思考后进行的。这种行为用那种一般的报复心理很难理解。据我们分析,凶犯之所以同村民,尤其是同四兄弟形成这么大的矛盾和仇恨,最为主要的原因只可能是一个,那就是凶犯是个护林员。凶犯的职责是看守…”
“好了好了,让我来讲两句好不好?”张记书轻轻地,但是很果决地打断了老王的话,用一种很耐心的,不无亲切而又不无严肃的语气说道“我们在办案过程中,能不能少一些分析和估计,多一些事实和证据?我觉得我们是在办案子,不要总是凭空去猜想。我并不是想说你们什么,对于你们安公司法部门的工作,我一再地讲过,你们一定要坚持立独办案,立独思考,不要受人为的影响和干扰。还有一点,不要先入为主,尤其不要戴着有
眼镜看问题。对任何案件任何问题,哪怕是一些很小的细节问题,都一定要以事实为依据。比如像你讲的这些,前半部分,我看就比较令人信服,摆出事实,依据事实,没有其他的人为的凭空议论。至于分析和结论,让别人去做。别人听了后自己就会做出分析和结论。而且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事实胜于雄辩嘛!但对你后边讲的那些,有些我都不敢苟同。比如像你说的,什么凶犯体力消耗殆尽,几乎死亡,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人出面阻止。这种说法就有些自相矛盾么,凶犯就是凶犯,他是要杀人的!而且还拿着
!四兄弟不也都是身強力壮的小伙子?为什么就阻止不了他!不仅阻止不了,而且一个个被
杀,这又怎么解释!还有,你比如像凶犯喝水的问题,同群众对立的问题,尤其是对回来作案的心理分析,我更不能赞同。如果按照你分析的那样去看,好像这个案件并不是刑事案件,而是一个社会案件,政治案件!凶犯好像没有犯罪,而是群众在犯罪,社会在犯罪!或者是群众和社会
迫着他去犯罪!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上下颠倒了?凶犯杀人行凶难道会是一种深思
虑的正义行动!是不是有些太荒谬了?是的,他确实是个复转军人,残废军人,立过功,受过奖,这都不假,但这些就可以为他的罪行开脫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是古人都知道的道理。何况功是功,过是过,在法律上功过不能相抵。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铁的事实,就是这个人
杀了四个手无寸铁的村民!不管这个人以前怎样,他现在也一样是个两手沾満鲜血的凶犯!是个不可饶恕的凶犯!而对凶犯的任何开脫,都只能是对法律的亵渎!对这一点,我们都必须牢牢记住。尤其是这个案件的涉及面很广,要涉及到林业系统,政民系统。要涉及到两个安公部门,要涉及到好几级府政,还要涉及到这么多群众。所以你们一定要慎重再慎重,细心再细心,不该说的绝不说,不该议论的绝不议论,尤其是人为的观点和分析,更要坚决地杜绝!就是必须要有的,也必须谨慎再谨慎,最好也听听上上下下的意见和看法。不管是哪一点,都应该经过认真的研究、了解和磋商,才能最后确定下来。当然这些具体的办案程序,你们比我更清楚。究竟该怎么办,怎么定案,你们研究,我们绝不干涉。你们所长也在,局长也在,我看马上就可以研究一下,商量一个具体方案。我这里有一个想法,你们可以参考参考,是不是马上成立一个专案导领小组,小组成员当然以你们安公部门为主,同时把县、乡以及有关部门的一些同志也加进去。比如像林业系统,府政部门,基层组织,在这里头找一些正派可靠的同志,加进专案导领小组。这样一来,是不是更好些,更妥善些,更全面些?好了好了,这都由你们研究,由你们决定。赵局长你也可以谈谈自己的看法。”
50
“我先说两句吧。”见记书说完了,王副县长抢先一步说道“我非常赞同张记书的意见。本来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刚才听了出派所这位同志的案情汇报,就觉得还应该再说两句。有许多刚才张记书都谈过了,我这里就只谈一点,就是对由于打架斗殴导致罪犯受伤,最后导致罪犯行凶的犯罪动机的看法。一句话,就是罪犯为什么要杀人:依我看,这不是很复杂的问题,根本就是一种报复么!打群架在这一带是常有的事,愚昧,落后,没有法律意识,这两年又缺乏教育,所以才导致了这种打群架的现象屡屡发生。而且你是一个外地人,又是同人家一个老头儿打架,你想想,群众一
怒,这还不
起来!打架是四兄弟挑的头,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打了就打了,虽然他们是受害者,但在这一点是错误的,也同样是犯法的!怎么可以由着群众,把一个家国人员打成那样!这就势必给案情的恶
发展铺平了道路。作为凶犯来说,他是一个复转军人,残废军人,还立过很多战功,你想想他如何能忍受得了这种殴打?这种赤
的人身攻击?打又打不过,告又来不及告,这必然让他的思想走向极端,产生一个罪恶的念头,他肯定要报复,而恰好他就有
!他又是复转军人,用
进行报复,这对他来说很容易也最为可行。就是老百姓说的那样,一口气堵着,什么事情干不出来!钻了牛角尖了嘛!虽然是个大案,但作案动机并不复杂,就是报复嘛!我之所以要讲这些,也就是想提醒提醒大家,不要把案子弄得那么复杂,人为地找来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正像张记书讲的那样,要以事实为依据,你说不纯粹是报复,那你找出证据嘛!得要有证据,不是只听听瞎说就完了,何况这关系到组织的形象,府政的形象!就像刚才那位出派所的同志讲的,说什么凶杀案的背景和原因可能非常复杂,这种说法是不是欠妥?难道是府政同这起凶杀案有着直接的关系不成?当然,你们有你们自己的道理,我并不是有什么意见,更不是想批评你们,我也没这个权利。好了,我就说到这儿。对与不对,你们斟酌。至于像张记书提到的专案导领小组,我完全同意,我觉得这很好。完全可以采纳。我的话完了,孙局长你说说吧。”
“我看就这样吧。”安公局长想了好半天,终于这么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导领都讲过了,那就这样办好了。马上成立一个专案导领小组,具体由哪些人参加,我看一会儿同导领商量后再说。至于别的,我看也没啥了。”说到这儿,局长瞅瞅所长,又瞅瞅老王,问道“你们还有说的么?没了咱就抓紧听别的吧。”
老王见局长瞅他,赶忙就瞅老所长。老所长谁也不瞅,头也不抬,只顾站在那儿劲使菗烟。一声也没吭,一动也不动。
老王见老所长不瞅他,于是就没再说什么,不过他也清楚,他那只说了一半的案情汇报,到此就算结束了。
二十曰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他像吓了一跳似的醒了。
就好像只合了一下眼睛,一看表,竟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他蓦地又是一惊。怎么会昏睡了这么久!他慌忙试着动了动,除了右脚腕和左胳膊好像已经没了知觉外,其余的部位好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坏。他知道时间越长,伤口的恶化程度就会越厉害,以至会危及生命。
必须赶快行动。
仍然很渴。他又掬了两把水,但马上意识到确实不能再喝了。他迅速掉转身子爬了过去。一爬动,才发现每一个动作都更加困难更加费力。还没爬到路面上,就有好几次让他感到再也爬不下去了。
刚才有些麻木的疼痛,突然又阵阵袭来,整个身子就像裹在一团铁蒺藜里,怎么动也立刻会让你疼得浑身打颤。也许是刚喝了一些水,浑身上下充満了极度的困乏和疲累。他甚至想就这样一头栽下去,永远永远地睡过去,睡过去…
…那将会怎样?到天亮时,人们发现后,如果他还活着,也许会有人把自己送到医院去。假如他还有希望,医院自然会尽力把他治好,但他知道自己的伤势,不断往出咯血,说明內脏严重受伤。小便里也全是血,说明肾也有了问题。肠子出来又
进去,肯定会大面积感染。这么多伤口在十几个小时里得不到消毒和治疗,将会有大量组织坏死。左臂骨折,肋骨看来也很有问题,右脚腕估计是粉碎
骨折。最好的也是最终的结果,他唯一的右脚很可能也保不住。他甚至得在医院里呆上一年,甚至更长。等到康复后,等待着他的将是双拐和轮椅!他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残废!也将会永久地留在城里。…而这个小山林,这个给了他聇辱的孔家峁,他则不可能再来了。而这孔家峁的情况又会怎样呢?很可能会一往如旧。四兄弟依旧是四兄弟,在欺凌了他,污辱了他,当众打跑了他,而且真的又打折他一条胳膊一条腿,几乎致他于死地后,四兄弟的威望将会更高!地位将会更牢固!对这一带的控制将会更加变本加厉,为所
为!将会更加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再也不会有什么人敢同他们抗衡!因为他们是这场斗争的最为彻底的胜利者!即使重新调来一个新的正派的护林员,他们也将会以他的下场为例,迫使护林员就范。在经过了这场对他的忍残的伤害毒打后,他们甚至不可能受到任何惩处。“告给你,吃亏的肯定是你!总有一天让你后悔也来不及!”他们就面对面地对他这样说过。就像集会上那两个人说的:“只要不出人命。打了可不就白打了,这种事,谁管?”也确是如此,你挨了这么一顿打,伤成这样,那又能怎样?假如你真要去告,你告谁?出派所来调查,他们会把你说得坏得不能再坏。还会有好多人来作证。那么,最严肃处理,很可能也就是留拘,罚款,掏药费。而这些,对他来说,并不在乎。这也只是想象,像这种情况很可能没人管理。一个坏家伙挨了一村人的打,竟还来告状!被聇笑的最终仍可能是你自己!如果真是这样,与其这样忍辱含垢地活着,还不如死了更干净!你就根本没脸再活在世上!
…假如死了呢?很可能这一觉睡下去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伤势如此重,
血如此多.他不可能再活下去。即使能活也活不了多久,他越来越清楚地感到来自身体各方面的危险征兆。他极可能很快就会死去。假如就这样默默地死在这里,人们在天亮后发现时,又将会怎么?…报案…验尸,安公局立案调查,忙乎上几天,四兄弟也许会在最后被确定为主要肇事者,但只要四兄弟活着,村子里就不可能会有一个人替你说话。更不可能会有一个人
身而出,主持公道,讲出全部真情。绝不可能!你活着尚且如此,死了还能怎样!他们倒是很可能讲出许许多多对你不利的假话来,甚至会把诸多的谣言和诬陷一股脑儿都堆在你身上。而且极可能会有许多人为此作证,你将会被指责为一个大坏蛋,大恶
,大
氓,大无赖,甚至于成为一个诈骗犯,敲诈勒索者,贪污分子,腐化堕落的败类…而四兄弟反倒会被说成是无辜者,受害者,正义的捍卫者。至于那些过
行为,很可能会说成是自我防卫,顶多也就是防卫不当,防卫过当,过失杀人,这也就到顶了!可能四兄弟中的一个,会被判刑。无期徒刑?恐怕不会。顶多也就是十年,十五年。但这对他们来说,似乎并无多大的关系。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就是死刑也能变成死缓,死缓能变成无期,无期能变成有期,有期则可以减刑。十年、十五年的徒刑,三年五年就能出来,甚至会更短!保外就医,监外执行,这很可能!正如他们所说的,如今当官儿的,两条好烟就能堵住他的嘴!几张百元钞就会连公章也给了你!“共产
的官儿便宜得很!”这就是他们成天挂在嘴上的口头禅!这么一来,你打也是白打,死也是白死!除了给人们饭后茶余增加一些谈资外,再不会有任何影响和价值。
至于
子和他的亲友,他们更有办法对付。他们有的是钱,钱可以成全一切,也可以埋葬一切!
“吃亏的只能是你!”
“总有一天让你后悔也来不及!”
“死了也是白死…”
不!绝不!他绝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假如真是这样默默地死在这里,那才是真正的莫大的聇辱和悲哀,永远也无法洗刷的聇辱和悲哀!
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只有让他们也去死!只有这样,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聇辱,也只有这样,才能洗清他们的罪恶!
uM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