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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李高成从郭中姚家里出来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他一反常态,不断地催促司机开快车,他要连夜去见杨诚。
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想法毅然决然地涌进了他的脑子:
对郭中姚这样的一群败类,最好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立刻把他们全部逮捕收审,对他们的住所予以強制
监视和搜查!立刻,必须是立刻!刻不容缓,必须当机立断,再也不能迟疑了,一分钟也不能迟疑了!
即便是搜查不出来什么大的经济问题,只要把他们现在住的这些房子一登记,一公布,就得让他们这帮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正是他同杨诚谈过的最有力的一种办法,在他们最不经打的地方,斜刺里先狠狠地给他们一家伙,让他们疼得跳起来!然后再
以老拳,把他们打懵!
几天来,他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但只是一闪而过。不是觉得这种办法不妥,而是有所犹豫,下不了决心。而现在却好像一下子就坚定了起来,虽然喝了不少酒,却是如此的清醒和果决,如果对这样的一些人还存在什么幻想,还感到有所犹豫,那就真正等于是在为虎作伥,助纣为
,等于是同他们同
合污,沆瀣一气!
没有十分钟,汽车就开到了杨诚的住所。
杨诚竟还没有回来!李高成问杨诚的家人,也都不知道杨诚现在在哪儿。
李高成想了想,便给杨诚的办公室拨了一个电话。
只响了一下秘书便接了,杨诚还在办公室!杨诚的秘书说,杨记书一直在等他,请他马上到办公室,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同他商量。
他愣了一愣,心头立即感到了一阵微微的震颤。看来绝不会是小事情,要不杨诚到现在还会等在办公室里!那么,究竟会是什么事情呢?他甚至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种担心和恐惧,会不会又冒出了什么事情,再次让你始料不及,防不胜防?
那么,你担心的到底是什么,而又对什么感到恐惧?坐在车里,他不噤对自己的这个问题感到了有些惶惑。是因为自己想也没想到的不干不净?还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所招来的攻击让你感到是这般的狠毒凶猛?或者是因为突然感到自己是这般的势单力薄、不堪一击?
想想也真够玄的,原来连你自己这个长市的位置竟然都是如此的不干净!
当然,自己当初的被提拔起用,有各方面的因素。个人条件过硬,成绩显著,群众基础好,省委市委的认真考察研究,省府政市府政的多次积极推荐,还有人大会上的选举通过等等等等,只因一个人就能提拔任用了我吗?
说可以这么说,然而事实上你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即使你是多数人同意了的,但如果有一个重要人物反对或者从中作梗,你的提升很可能就会化为泡影。尤其是像当时严阵这样的一个人物不赞成你或者根本就不提名你,别说你当副长市
长市了,你就是连纺织厅、轻工厅的厅长也别想顺利地当上!很可能你至今还在中
纺织厂当你的记书和厂长。全市全省的厂长经理有多少,何以就你一个人当了长市?莫非别人确实都不如你?说来说去,如果确确实实是严阵提拔了你,起用了你,或者严阵确确实实在你的提拔起用中起了关键作用,那么事到如今,就足以证明你这个位置是不干不净的,就像郭中姚、冯敏杰他们说的那样,你这个长市是我们用钱买来的!如果确实如此,那么,你这个长市的合法
又在哪里?岂不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这还不须说你其他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情。比如你家里存放的那些东西,还有你孩子的上学,甚至连你家里种的那些花木等等这些你根本说不清的东西。真成了《红楼梦》里焦大骂的那样,除了门口的狮子,没有一样是干净的!
是不是正因为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和问题,他们的反击才会如此的狠毒和凶猛?才会让你感到这般的势单力薄、不堪一击?几天来,不管你以前意识到没意识到,也不管你真正想到没想到,至少在现在“圈子”这个概念已经是这样的让你刻骨铭心、刺眼醒目,让你不能不感到震撼,不能不感到惊诧。是不是正因为这样,才让你突然潜移默化地意识到这个圈子的可怕和可恨,从而让你不知不觉地感到了没有“圈子”的自己是这样的势单力薄,不堪一击?
杨诚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还真怕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正要让秘书联系你呢。紧接着便说了三件事:一是常委会刚刚开完,常委会临时增加了一个议程,专门研究了中纺和其他一些效益不好的国有企业的问题。省委和省府政的主要导领准备在舂节前到几个大中型国有企业走一走,以拜年的方式对工人进行慰问,中纺是其中之一。可能马上就进行,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二是在下去以前导领们想听听有关情况的汇报,你一直是分管工业的,万记书和魏长省都想听听你的看法和意见。三是万记书、魏长省、常务副记书严阵、省纪检委记书柏卫华这会儿都还在商量中纺工人访上的问题,尤其是对工人们反应強烈的几个大问题,还有涉及到的一些人和部门的问题,准备采取果断措施,予以严肃处理。所以万记书今天晚上就想见见你,跟你好好谈一谈。
“今天晚上?”李高成不噤有些吃惊“万记书下午打电话时,说他这两天没有时间,要我后天再同他联系么?”
“事情有了变化,而且是很大的变化。”杨诚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李高成说“说实话,连我也没想到,省委的动作会这么快。”
“什么变化?”李高成有些吃惊地问。
“一会儿见了万记书我们就知道了。”杨诚再次看了看表说。
“你也一块儿去?”
“是。”杨诚点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句“…还有严阵。”
又是严阵!什么时候也少不了他!就像一块黑色的大磨盘。时时刻刻都庒在你的头顶上,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什么时候?这都已经12点了。”李高成看看表,11点54分。
“12点以后,等万记书的电话。”杨诚又看了看表说“老李,你要有思想准备。”
又是这样的话!今天他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李高成不噤有些发愣,又出了什么事了?经过几次交道,他知道杨诚的嘴非常严实。虽然他们的关系眼下已非同一般,但如果不是组织允许,即使是天大的事情,他也绝不会给你事先透
一丝一毫。
究竟是什么事情,在12点以后才当面通知给你?他看了一眼杨诚,杨诚则好像在深思着什么。想了想,觉得再猜也徒劳无益。既然是在等电话,那还不如趁这个时间把他刚才的想法给杨诚谈一谈,于是他便扭转话题说道:
“杨诚,我有个想法,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哦?”杨诚像是非常急迫似地“什么想法,你快说。”
“我刚才到中纺公司总经理郭中姚家里去了一趟…”
“郭中姚?你到郭中姚家里了?”杨诚愣了一愣“你到他家干什么去了?”
“我下午又去中纺看了看,发现中纺到现在了,仍是没水没电没暖气,而整个班子的导领却没有一个住在公司宿舍,一气之下,就去找了他。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他们这些导领全都住在什么地方?住的竟然都是独家小院!比万记书、魏长省的房子还大还阔!郭中姚说了,他之所以敢住在这种地方,就是因为他有靠山,有人护着他。言外之意也就是说,这会儿并没有什么人能奈何了他们,即便你是个长市,即便你是个市委记书,即便你的官比这更大,也一样把他怎么不了。他的意思好像已经把这个社会看透了,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只要有钱,道德、原则、良心、法律统统都可以踩在脚下。”
“他们一直就是这么做的,这并不奇怪。”杨诚此时反倒显得很平静地说“这些我已经知道了,在你病中的那几天,有人已给我汇报过这些情况。拥有房子最多的是副总经理冯敏杰,他一人占有六套房子,而他只有三个孩子。”
“可我是刚刚知道!”
“你以前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肯相信。”
“不是不肯相信,而是根本就不相信!”李高成痛心疾首地说“我根本没想到他们真的敢这么干!他们真的会变得这么坏!”
“我明白你的心情,一个人的思想和感情若要真的彻底扭转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杨诚,我早就有这么一个想法,直到今天晚上才算真正下了决心。杨诚,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支持我这个想法,那就是立刻把此案送
司法机关处理。由市检察机关立即立案审理。”
“这也正是我想告诉你的一个消息。”杨诚此时又看了看表说“市检察院已经决定立案了。”
“哦!真的?”李高成不噤有些愕然,没想到他的想法竟又迟了一步。
“真的,市检察院几天前就请示过市委,当时你还在病中。”杨诚显得很谨慎地说“不过此事尚在保密阶段,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这可真是太好了!”李高成又惊又喜,顿时颇为奋兴地说“既然这样,那么最好在近期內就采取行动,把他们尽快全部收审归案,并且突击搜查他们的住所,对此我负全部责任,如果查不出问题来,就撤消我的职务,开除我的
籍!”
“可你想过没有,我们都收审谁?都搜查谁呢?”杨诚依旧显得很平静地说“除了那些我们公认的有败腐嫌疑的人外,还有一些人我们该不该收审,对他们的住宅该不该搜查?”
比如像自己的
子!不知为什么,李高成竟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
子身上!
要收审别人,那势必就会收审你的
子!
若要收审你的
子,那也势必会对她的住宅进行搜查,而搜查她的住宅,也就等于搜查了你!
李高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可以说,他简直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惊呆了。
连你也想到了,别人还会想不到!
猛然一阵电话铃声,竟把他震得抖了一抖。
他好像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你究竟怕什么呢?
真的,你究竟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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