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冬至的前一天我被医院派去参加卫生局每三年组织一次的业务学习,每周两次。虽然被告之是必须认真对待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卫生局为刚刚工作不久的医生们准备的一次相互
的机会。班级里都是市內各大医院的年轻医生,有几个还是自己的大学同学;老师也是各医院请去的各科室的主任或者副主任,总有认识的。大家坐在一起气氛倒是十分融洽,不用工作,又难得这样轻松,大家上课无聊了就互相说着自己医院有趣的人或事情,要不然就是互发小牢
。对于我来说,这两天的学习就好像是每周多了两天的休息。
卫生局大楼早早就来了暖气,坐在教室里甚至都可以感觉地面水汽在慢慢蒸发,不像在我们医院,早晨的时候随时可以看到坐在对面的人嘴里噴出的白雾。我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把身体紧靠在窗台下的暖气片上,感觉身体一侧烫烫的温度。偶尔听听他们的谈话偶尔在自己的本子上
画,而大多时间还是拿着自己的机手发呆。
就在我还在胡思
想的时候不知谁在敲我的后背,后面的人把一张写着名字和电话的白纸递给我。
喂,老师让我们把名字和电话写下来,算是我们班的通讯录。
我草草写上,然后再递给前面。但坐在我后面的人却不想就这样结束与我的对话,他站起来不过动作并不是很大,可能是不想让前面的老师太过注意自己。他撅着庇股踮着脚走到我身边的位置坐在,然后把头凑到我的本子前,我干脆把本子推到他面前,上面全都是无意识地
写
画,而这个人却异常认真地看着。
你好,我叫宋洋。我礼貌
地冲他笑了一下,这是我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唯一的与陌生人打招呼的方式。
那一节课,宋洋一直在我身边说话,说的什么我却没记住几句。大体上好像是说他已经注意我好几天了,早就知道我工作的医院还有我的名字,而且每天都是坐在我后面的位置,也曾经和我打过几次招呼。他的话让我不噤有些心惊
跳,自己竟然没有一丝查觉身边有这么个人存在。我盯着他想看出这人到底出何目的对一个同
如此关注,毕竟班上的人还有三分之一是女
,其中也不乏长相可人的。
宋洋说:我一见到你就觉得能和你成为朋友,看!不出所料吧。
因为有了叶小愁的先例,所以我对这种自来
的人开始格外警惕,而且本身他还是我的同
更让我不感冒。不过我的冷漠倒是丝毫没有打击到宋洋的热情,他依然说个不停。慢慢的我开始习惯他的声音和语速。就好像在夏天身边总会有一、两只苍蝇飞在自己耳边,不值一提。我突然想起在最初和叶小愁相处的曰子,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一点往事再上心头我的脸上不噤
出些不自然的笑容。宋洋突然凑近我说:
怎么?想你女朋友啦?
也许是因为这句话,让我对宋洋的印象大有改观。
下课的时候,我出于礼貌问起宋洋的单位,宋洋却故作神秘让我猜。这样让我一下子没有了心情,但还是继续保持礼貌。
我故作玩笑状:难道是精神病院?
宋洋对我的答案十分満意,这更进一步对验证我会与他成为朋友。宋洋反问我怎么猜到的,我也只能笑笑不回答,难道要告诉他我纯粹是胡扯的吗?不过这样想的时候我又不噤在想,宋洋刚才的话会不会也是扯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种可以看透别人心思的人。
宋洋告诉我本来这次精神病院派来进修的应该是两个人,他和另一个三年前毕业入院工作的男生。
不过那个人不能来了,因为他已经脫下白大衣住进了精神病院的病房。
他精神失常了。
走出卫生局的时候,宋洋突然问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转过身,宋洋却带着神秘的笑容离开。
回到医院,我继续发呆,对着窗外的山坡。
医院的侧面正对一座不算小的山坡,无论从手术室的窗或者是坐在天台上都可以看到。山坡后是连绵的山,一直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每当我望着那里,我就会有一种感觉我不属于这里。这是
奇怪的想法,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它会让我总有冲动脫掉身上的白大衣顺着那个山坡一直走下去…
叶小愁问我要这样一直走到那里?我也不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希奇古怪的想法,我当然也不例外,当然相比叶小愁,我自认为要平和了许多。我本没有把自己说过的话太当回事,叶小愁却因此奋兴不已,她第二天便穿着运动鞋背着书包要和我远行。那时正是午饭时间,我嘴里还嚼着包子。看我愣在那里,叶小愁拍了拍我的
口,不急,不急等你吃完饭我们再出发。
你在开什么玩笑?
NO,NO,NO。叶小愁摇头摇,她从书包里一样样地拿着精心准备好的东西:香肠、面包、手电筒…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她不是在开玩笑。
我问叶小愁是不是疯了,叶小愁奇怪地看着我,这是你的梦想,我要和你一起实现你的梦想。你为什么说我疯了?
你也知道这是我的梦想,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实现呢?
我很少说这样的狠话,从小的中庸让我长大以后根本没有去尝试狂疯的勇气。我说的话、我做的事情甚至我的穿着,我的发型都是四平八稳不带一点倾向
。这样的我极少在社会中犯错,当然也没有出位的机会。我是最容易消失在人群中的那类人,只是一个没办法透过阳光的透明人。我的生活也是一成不变,但在与叶小愁相识以后,我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变得急躁。我不喜欢改变,特别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虽然叶小愁并不在意,我自己还是暗自心跳。
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实现梦想?
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实现梦想?
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实现梦想?
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实现梦想?
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实现梦想?
…
我不知道这样的对话还会持续多久,只好开始以沉默来代替回答。叶小愁坐在天台上,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然后再放回去。重复,重复再重复。最后突然把书包从天台上扔了下去,她转过头问我。
长颈鹿,你喜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
叶小愁不依不饶: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个答案,选一个!
不喜欢!隔了一会我降低了些声音但依然像強调似的又说了一遍不喜欢。
听了我的答案叶小愁沉默了一会,我以为她会发作。却不想她把头垂下来,腿双在那里晃来晃去。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果然叶小愁猛然抬起头,歪着头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那是她要使用叶式小聪明的前兆。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为什么我要喜欢你?
叶小愁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庇股上的灰尘。用手指着我的鼻尖说:
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要喜欢我。那是因为——
我…喜…
…你!
说完叶小愁蹦蹦跳跳地走出了站台,而我却一直想着刚才的那个问题与答案。
叶小愁说她喜欢我,我是否就因此就应该喜欢她呢?
就在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也没能在叶小愁抛给我的过于纠结的答案与问题中找到出路时,我接到了叶小愁打给我的第一个电话。
在电话里她让我猜她在哪里给她电话,她说她现在逃课蹲在学校楼顶的天台上给我打电话;她让我猜我的号码存在她的电话薄里是什么名字,她说第一次存的时候是大笨蛋,第二天就改成了木头人,在打这个电话前改成了“我亲爱的”;她让我猜她在电话前做了些什么,她说她刚刚菗了两
烟又吃了两块口香糖;最后她略带哭腔地让我猜她现在想对我说什么,我一如既往只是听不说话,最后她好像用尽力气地在电话里喊着:我喜欢你!
那天我拿着机手一句话不说,叶小愁在电话里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从开始的有些歇斯底里到后来的无声无息。第一次被人以这种方式告白,我不知道自己做错过什么,更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最后电话被挂断了,我却怀疑在挂断之前话筒里传来的那点淡淡的声音是不是叶小愁的一声叹息。
这之后,叶小愁整整消失了一星期。
我以为和叶小愁的事情就会这样结束。
在我有意无意地经过叶小愁妈妈的病房时,只能看见躺在病
上的苍白女人,和那件在窗边轻轻飘
的似有还无的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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