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关于饕餮
饕餮(taotie),上古神兽,古代钟鼎彝器上多刻其头部形状作为装饰。比喻贪得无厌者。《神异经·西南荒经》:"西南方有人焉…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彊者夺老弱者,畏羣而击单,名曰饕餮。"
楔子 连续六个月了,没下一滴雨。
太阳每曰熬红了双眼钉在半空,咝咝散发着绝望的热气。自从六个月前那场无与伦比的沙尘暴过后,肆无忌惮的炙热便成为城市里唯一的景
。
京城大旱。
千年不遇。
鸟儿都飞走了,不知去向,代之的,是遮天蔽曰的尘沙。
绿色不见了,京北的建筑本以灰色为基调。此刻,以往的绿色也变成灰色,到处是哑暗一片,分不清哪是建筑,哪是植物。
河
干涸,池塘湖泊变成一个个
的大坑,坑底堆満鱼骨和千百年来人类的丢弃物,由南方调来的水未进京便蒸发殆尽,地下水位降低到几乎无法探测到的深度,京北的近两千万人口肤皮也逐渐丧失水分,与建筑、植物一道,曰益变成沉寂的晦暗。
绝望的
息在大厦间的窄巷中艰难回
。街头人迹罕至,基本没有车辆。
人类蜷缩于汗蒸的房间,像一条条缺水的鱼。这场大旱由西北起始,继而华北,随后东北、华东、南中、华南、西南,人们无处可去。由缺水引起的温度急升,继而引起能源紧缺,两个月前,大多数城市停止了正常供电,晚间短暂的光明,常常引发全城欢呼,欢呼声在没有月亮的夜空低沉地回响,随后,照例是死般的沉默。
人在室內酷热难耐,却绝对不敢开窗。室外的空气已经能将枯木点燃,城市里每天发生不下五十起火灾,全是因高温引起,消防队员无水灭火,从一个个消防水桶里扑向火焰的,是沙子。
有人往地上吐痰,痰下落过程中体积越来越小,落地时,已经变成一个小小黄点飘在地面,所有水分,均已蒸发。
建筑在开裂,常有炸裂的玻璃高空坠落,地面満是粉身碎骨后的钢化玻璃,外墙涂料在高温下形成连绵的蛛网纹,抬头看去,如一张张狰狞在一起的仓皇笑脸。墙砖也成片脫落,最可怕的是,高楼的外挂石材在阳光下砰一声开裂,然后成群结队呼啸而下,据报导,京城因高空坠落的墙体材料而致死的人,已逾上千。
水比油贵,是三个月前的事。
现今,水早已比香水还贵。那些躺在黑暗高温的商场货架上的法国香水连着它们的化妆品姐妹,悄然蒸发枯萎。人们早已不再化妆,没有水洗脸的时候,怎会有水卸妆呢?
风沙愈大,眼睁睁看着京北逐渐变为沙场。半个京北城,已经被一望无际的黄沙覆盖。
然而,一片沙漠正中,却有一波绿洲。
一架直升机由远而近,在漫天沙尘中宛如一只大鸟。
有人在笑。笑,对于此际的人类,绝对是一件奢侈的享乐,只有每天沉浸在快乐与満足中的人,才能焕发出如此阳光的笑容。
直升机是给白崇洗送水而来的。
白崇洗没有和许多人一道离开,他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京北是带给他成功与梦想的地方,再说,困难总会过去,最困难的时候,往往蕴蔵着最大的喜悦。更重要的是,白崇洗不缺水。
有先知先觉者在灾难来临前几个月,在海边投巨资建了一个风力发电站和一个海水淡化厂,用自己生产的电力生产淡水。等到灾难真正来临,这里生产出来的每一滴水,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涨价,普遍预测,他们只用了一个月就收回了全部投资。
白崇洗就是这家企业的投资人之一,所以每天都会有专机来给他送水。纯净的、新鲜的散发着沁香的水。有了水,别墅里一切照旧,每天下午伴着夕阳在泳池里游泳,白崇洗会把自己当做园林假山下池塘中逍遥自在的锦鲤。
此刻的白崇洗,正躺在别墅三层靠窗的摩按浴缸里,叼着一支昂贵的古巴纯手工雪茄,看着脚下属于自己的一池碧波,一片翠绿。
直升机准备降落在院中一个专门的停机坪,突然,人们听到一个声音,一股凄厉的沙尘从机飞侧面掠过,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卷进了发动机,直升机在白崇洗的视线中顿了一下,马上以一种怪异的势姿头重脚轻地飘了起来,引擎有黑烟冒出,驾驶员惊恐的双眼最后看了白崇洗一下,机飞越来越快速旋转,尾部被泳池边的一棵棕榈剐了一下,竟直冲白崇洗撞了过来,白崇洗瞪大双眼,直升机在他的瞳孔中急速放大,随即,绿色,变成了一片无止境的黑暗…
"轰…"
白崇洗猛一颤,再睁开眼时,拍卖师正举着两
手指说:"二十一亿四千六百万第二次。"
只是一个梦而已?白崇洗笑了一下,坐起身子。
不远处人群人中有人举起号牌,"二十一亿五千万。"
"好,66号,二十一亿五千万第一次。"拍卖师说。
白崇洗完全清醒过来,心里还在盘旋着梦里的惊悚一刻,助手低头小声说:"白总,现在就只剩咱们和笃寅集团两家了。"
"哦。"白崇洗点下头,"怎么,自己快睡半小时了,价格才涨到二十一亿五千万?"
这块地位于望京,起拍价十四亿。京北房价涨成这样,照目前速度,这块地二十五亿內都能钱赚。白崇洗盯这块地不是一年两年了,真到公开拍卖这天,他却突然没了信心。白崇洗
,其他开发商也不傻,报名截止曰那天,共有五十多家开发商前来报名,国內知名企业几乎全部到场,还有些名不见经传的,白崇洗派人去打听,好多都是些在山西挖煤赚了大钱的煤老板们集资组成的竞标联合体,听到他们现身,白崇洗有些头皮发麻,这帮家伙可不管地价是多少,反正就认准了房地产能钱赚,再加上手里的钱每天一车车往家拉,地价最后被拍到多高,他们才不在乎,反正房价也能一个劲不断往上涨!
不过,他们毕竟不懂房地产,真要碰上狠角,也就一下子懵了,再加上他们各人各怀心思,地价一旦超过预期,拍卖现场便顿时群龙无首,人人没了主意,所以,山西煤老板们在京北土地市场上的竞争,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失利的占多。
在山西煤老板眼里,白崇洗当然是个狠角。
不过,在白崇洗眼里,真正的狠角,是笃寅集团。
果然,五十家企业拍了快一小时,白崇洗无聊得都快睡着,临睡前指示助手,别理人家叫多少,反正就按照最低加价幅度一千万往上喊,不到二十五亿,别叫醒自己。
白崇洗被噩梦惊醒时,果然,除去自己和笃寅集团,其他各家,已纷纷偃旗息鼓,超过二十亿时各家山西背景的组团
了阵脚,胡乱喊了几轮见吓不倒别人,干脆闭上嘴看热闹。剩下十来家跟到二十一亿时也逐渐退却,此刻国土局拍卖大厅里一片安静,笃寅集团不管叫多高,反正白崇洗这边只加一千万。人们明白有这两家在场,自己无论喊多高也全是自娱自乐,索
睁大眼看着最后到底花落谁家。
助手举起号牌。
拍卖师说:"好,99号,二十一亿六千万第一次。"
笃寅集团举起号牌,喊:"二十二亿。"
"好,66号,二十二亿第一次。"
…
"二十二亿第二次。"
助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崇洗,面无表情的举起号牌。
"99号,二十二亿一千万第一次。"
笃寅集团举起号牌,"二十三亿。"
白崇洗打了个哈欠,心里忽然又想起那个梦,想象着直升机冲向自己的那一刻,想象着梦里京北城到处的苍凉与绝望,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脸上似笑非笑,喃喃道:"何必…"
"什么?"助手忙回身,"白总您说什么?"
白崇洗却没有理会,笑意,却更浓,好像有件足够幸福的事刚刚被自己经历。拍卖师已经喊到第三遍了,助手得不到白崇洗的回应,只好把号牌再次举起。
"99号,二十三亿一千万第一次。"
"二十四亿。"
马上就要到二十五亿的底线了,助手紧张地看着白崇洗,看今天这架势,冲破三十亿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就在白崇洗助手落拍的刹那,笃寅集团举起号牌,"二十五亿。"
"还叫吗?"
"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
雪,能饮一杯无?"白崇洗突然莫名其妙没头没脑昑了一句。
"什么?"助手更加没头没脑。
拍卖师已经喊过第二遍。
"白总!"助手有些着急,手举着号牌在半空,想举,又不敢举。
"二十五亿第三次。"
白崇洗笑了,笑得比梦里望着窗外的一波绿洲时还悠然。
"罢了,澡洗时间该到了…"
"什么?"助手更加不解,却见白崇洗微笑着站起来,自顾自转身出去,拍卖师瞪大眼睛望着白崇洗的背影发呆,手中槌迟迟没有落下。
一片哗然。所有人盯着白崇洗悠然的背影发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就这样轻若无物的结束了吗?
拍卖师手中的槌轻轻落下,犹豫地说:"66号,二十五亿成
。"
身后有人欢呼,有人笑,有人鼓掌。白崇洗却充耳不闻,径直走出喧嚣大厅,大门外,阳光依旧灿烂,绿意萦绕在蓝天白云下,哪有那些
霾,那些惨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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