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后的堡垒
1
以三岛市为起点的136号国道,沿着伊豆半岛的西海岸,通往海岬附近的南伊豆町。
杜丘要在这条路中途的下贺茂下车,转向海岸,沿县道前往人间村。
下了共公汽车,杜丘沿着沙砾路走向海岸。
十一月末,近海的寒风凛例。路旁的灌木枝条,都一律朝向陆地弯曲着。尽管南来的洋
带来了温暖的气候,可这些树木却分明显示着海风的严酷。这里几乎没有乔木,也许是海风刮起的盐分,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树木的生长。
洋
散发出浓烈的臭氧气味。
没走多久,出现了一个用铁模黎严密包围起来的地方。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私有土地,严噤入內
东邦制药公司药理研究所
杜丘沿着铁蒺藜走着。这道铁蒺藜,穿过繁茂的灌木丛,伸向很远很远,一直到断屋为止。那是一片险峻而又陡峭的绝壁,它似乎在向人们表明,寒冬的波涛是怎样凶猛狂暴地席卷而来。断崖总有二十多米高,向下望去,
森而深透,如同无底的深渊。
房屋就建筑在断崖之上。一栋二层楼房,是类似小学校的钢梁结构建筑,另外一栋好象是一处别墅住宅。房子四周是宽敞的庭院,院子外面则足高墙,墙的两端也到断崖为止。高墙之上,装设着电线。
杜丘燃起一枝烟昅着。
这是一个防守相当严密的地方。外有铁蒺藜环绕,內有高墙包围,甚至还设置了电线。这电线,很可能就是矢村说过的那种弱电
警报装置。而且,它的背后还有着断崖绝壁这个险要之地,万无一失。
——难以潜入吗?杜丘感到,一个研究所竟然如此森严戒备,这是始所未料的。研制神经阻断药A·Z等等形形
的新药,进行药理实验,无疑是在这里进行的。对于制药厂来说,药理实验所就相当于一条大动脉。如果不能源源不断地生产新药,药厂也就难以维持了,这是制药厂命中注定的特
。因为,在更新周期极为迅速的现代社会里,即使是费尽心机研制出一种新药,它的寿命充其量也不过二、三年而已。而且,在尚未更新之前,其他厂家也都纷纷起而效仿,使该种药品大量涌入市场。因此,研制新药成为刻不容缓的事,一旦停滞,就要引起动脉硬化。
在急于求成的心理支配下,药厂有时就把那些刚刚进人基础实验阶段的新药,立刻投入人体实验。而这正是发生前述事件的根本原因。当然,这种犯罪行为,也只有像堂塔那样把患者看成是土拨鼠的缺德医生和贪赃枉法的厚生省员官密切勾结,与制药厂形成三位一体时,才能顺利进行。
那个使乌黑恶浊的血
环
不已的大动脉,现在就在眼前。
由于上述原因,采取如此森严的警戒,是可以理解的。
杜丘把烟头抛下断崖。从烟头转瞬即逝的傻下,吹来一股清风,灌木丛立刻沙沙做响。那沙沙的响声,忽然使他想起北海道的山峦。离开那儿快有两个月了。要是从朝云忠志死时算起,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有希望吗?
他思索着。要揭开三个月前朝云死亡的內幕,相当困难。即使假定烟或是蜘蛛网就是关键之点,而潜入研究所后,就能由此而搞清阿托品容器之谜吗?
而现在,连潜入都不可能,戒备森严。即便是设法潜入进去,对于化学和药理学,杜丘也是一窍不通。说不定,在化学方程式里或是什么地方,就包含着他所寻找的证据,而他则可能轻轻放过全然不晓。
他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必须干下去。只有这一个盲目的、执拗的念头。
“蛛网会与药理研究所有关?”
杜丘自问。矢村是这样认为的。对于这种想入非非,杜丘
出一丝冷笑,但随即就消失了。阳光刚好被遮住,在阴影中,楼房似乎呈现出另一种姿态。无论成功与否,现在已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对于杜丘说来,这个研究所就是最后一个希望所在,那
离恍椒的最后的希望,使楼房显示出狞狰的面孔。他感到,整个研究所就像一头狡猾的野兽,隐蔽着它的真面目。
——这就是最后的堡垒吗?
就是这个堡垒,掩护着一群黑暗的主宰者,他们在新宿的街头,给杜丘披上了可诅咒的外套。
不拔除这个堡垒,杜丘就要永远失去解脫的希望,而矢村也同样会失去解脫的希望。杜丘仍将继续他那无休止的逃亡生活,而矢村则将受到免职处分,搞不好,甚至会以资助潜逃罪被起诉、判刑。
——矢村!
他感到,人们各有各的生存方式。至今还是追踪者的矢村,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也在预想着明天的逃亡。他头脑里浮现出矢村那強悍的、具有峻蛇一般性格的面容。与其说矢村性格倔強,莫如说他顽固不化。
杜丘折回脚步。想起了矢村铁青的面孔,骤然使他斗志倍增。他沿着铁漠萎往回走,走回到树着“严噤大內”的牌子附近时,听到一阵汽车声。他隐身在灌木从中。眼前的沙砾路上,两辆挂着东京牌照的汽车缓缓驶来。
——酒井义广!
杜丘屏息静气地伏在繁茂的灌木丛中。汽车在铁蔡黎前停了,车窗里
出了酒井赤红肥満的面庞。不光是酒井,从助手席上回头笑着的那个人,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堂塔康竹!
绝不会认错,那正是城北精神病院院长堂塔。骄横做作的胖脸上那双细小的眼睛,此刻乐得走了样。酒井身旁还有两个年青女人,从侧脸一看就不象正派女人。这儿就要热闹了,且不说堂塔乐得合不拢嘴,只须看看这两个艺
模样的女人就可想而知。
第二辆车也接着停了,后座上坐着一男一女。那女人和前辆车上的两个好象是同伴,而那个男人——杜丘注视着他的侧面,不由心蹦蹦地跳起来,他也认识他。
——厚生省药事科长!
果然,那正是北岛龙二。朝云死去的前夜,就是他与青山祯介、酒井义广三人一起到了朝云家。
正门大开,两个穿着制服的守卫守在铁蒺藜旁。
汽车驶进了研究所院子深处。
杜丘木然地站在那里。
酒井,堂塔,还有北岛,他们聚集此处,究竟为了什么?每人都带一个艺
,看样子不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是来満足
?可是,这儿是东邦制药公司的神圣的药理研究所,在这儿搞乌七八糟的事,简直不可思议。
他看了看表,时间刚过午。
2
“那悬崖上搭着一架铁梯子,干什么的?”杜丘问渔夫。
那渔夫是杜丘从附近的渔港雇来的青年,名叫平尾。他们坐着一只小小的钓鱼船,来到研究所前面的海面。在陡峭的悬崖上,架着一架铁梯子,顺着梯子登上去,就是研究所的院里。与其说这是一个非常情况下的出入口,倒不如说它是一个秘密物品的输送口更好些。
“那些人钓鱼的时候,就从这儿下来,还有一艘漂亮的大汽船呢!”
“汽船?”
“平常总停在
良港。”
“真气派。我要是个研究员嘛。”杜丘真是这么想的。
“那是专门接待大人物和贵客的!”平尾微黑的脸上轻轻菗搐了一下,说道。对研究所,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感。
“真是接待客人的?那条路上来的车里还有艺
,当然也就有住的地方了。”
“有哇!相当高级哪!还从村里雇了两个做饭的女人,大门总是关得紧紧的,因为领进去艺
了。”
“这些家伙,真是胆大妄为。”
杜丘地首沉思着。他感到这里总有点溪跷。虽说这儿有接待客人的住宿设备,但酒井为什么却偏偏要选中研究所做为満足
望的地方呢?在伊豆半岛上,适宜的温泉饭店就有好几家。
“瞧着吧,一招来艺
,那帮人明天又该猎鲨鱼了。”平尾的语气十拿九稳。
“猎鲨鱼?”
“是啊,猎鲨鱼。他们和那些艺
一边叽叽嘎嘎地
闹,一边猎鲨鱼,把这一带搞得乌烟瘴气。”
“近海也没有凶猛的鲨鱼可打啊。”
自从打猎罢手以后,有三年多时间,杜丘热衷于携带水下呼昅器潜水,而且
于此道。他曾在很多海域驰骋,从太平洋沿岸直到曰本海,可哪儿也没听说过猎鲨鱼。
“有鲨鱼,吃人的大鲨鱼成群结队。…你知道有黑
吗?”
“不知道。”杜丘摇头摇“那好象是从太平洋过来的一股洋
吧。”
“黑
没有固定路线,人们都认为是沿着四国到纪州的海岸,一直
到千叶海滩,中心在八丈岛南面,可实际上已经靠近了伊豆半岛。”平尾手指海面,向他解释着。
“想起来了。这股黑
在纪州海滩盘旋
过的时候,海湾內侧就有大片冷水积聚,给渔业和沿海农作物带来大巨危害…是这样吧?”
“说得对。”平尾
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接近伊豆半岛的黑
也带来了凶暴的吃人的鲨鱼,这只有打鱼的人才知道。”
“的确是黑
带来的?”
“嗯,黑
带来了各式各样的东西。甚至连只有在南方的海里才有的热带鱼群,也在这一带游动,总能见到。”
“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黑
有三十海里到五十海里宽,
速差不多也是三十到五十海里。从热带鱼到椰子,什么都带来。我是不希望它光带来吃人的鲨鱼…”
“那种虎头鲨也有吗?”
“嗯。”平尾点点头,又指着悬崖上说“三十多年前,也是来了吃人的鲨鱼群,听说把渔民都吃了,这事早就有。据说,为了使鲨鱼不至袭击渔民,在研究所的那片悬崖上,还修了一座鲨角冢呢”“…”“那帮人不仅铲平了鲨鱼家,现在还养起吃人的鲨鱼来啦。”
“养鲨鱼?”
“他们往海里扔实验动物的尸骸,把鲨鱼招引过来。因为有了吃的,鲨鱼就在这一带安身下来。这么一来,那帮人招待客人时,就可以猎鲨鱼了。鲨鱼有四、五米长,相当有趣。但得有专门会捕捉的人,才能保证不出危险。啊哈,来啦!”
顺着平尾的手看去,在悬崖与渔船之间,鲨鱼可怕的三角形背鳍时隐时现,往复游弋着,相当大。
“那种鲨鱼有很多吗?”
“多着哪!悬崖下面是深渊,上面总扔食物,成了鲨鱼的乐园了。”平尾有些气呼呼地说。
杜丘脸色苍白地注视着吃人的鲨鱼游动的背鳍。
——到头来,只得作罢?
即使夜幕沉沉,也不可能从前面潜入。切断弱电
警报装置是绝对不行的,那警报器会响声大作,警戒人员就要蜂拥而出。那么,从海上?眼前的景象又令人胆寒。
黑
带来鲨鱼实属事出偶然,但他们连这偶然的情况也加以利用,借鲨鱼之力,使研究所的警戒臻于完善。起初,当杜丘看到崖上有一架铁梯子时,感到成功在即。他认为,虽然表面上戒备森严,可这里却有机可乘,只要爬上铁梯子,就可以顺利潜入。但没想到,这里却有吃人的鲨鱼。
当夜深人静时,可以悄悄地划船前来,爬上铁梯子,但是如果运气不好,被发现追赶,就只能再从铁梯子上爬下来。梯子架在垂直的峭壁上,在黑暗中只要一脚踩空,或是上面有东西砸下来,就只好跳入深渊了。而在那个深渊中,凶猛的虎头鲨正在成群结队地
候着。
看来,只能作罢了。
——绝望了吗?
和熊奋战,驾驶赛斯纳冲上夜空,潜入精神病院,自己曾越过了多少艰险危难。但是,这儿却没有脫险的机会。在水里想要逃脫吃人的鲨鱼群的袭击,简直是妄想。
杜丘凝视着游动着的鲨鱼的背鳍。
“还往前去吗?”平尾向陷入沉思的杜丘问道。
“不,先回去吧。”
杜丘告诉平尾,为了拍一部科教影片的外景,需要找一处悬崖。
“能借我一条划浆的小船吗?明天一早还你。”
“小船,夜里坐小船到悬崖底下转?那太危险啦!叫那些鲨鱼撞上,小船都会撞翻的!”
平尾指了指那些令人恐怖地游动着的三角形鲨鱼鳍。转眼间,犹如风帆一般的鲨鱼鳍又多了三个。
“我留神点。我想详细观察一下黑暗中的悬崖从破晓到曰出的变化,这是编写剧本必需的。”
尽管话已出口,但杜丘对于自己能否潜入、是不是就此罢手,还犹疑不定。
“小船倒有…”平尾
出了不得不赞成的表情,目光从杜丘移向了鲨鱼。
“他们来了!”平尾喊道。
只见,在二十多米高的断崖上,出现了十来个人影,向海里投着东西。看样子,象是猎狗的尸骸。崖下的海面上,五六只鲨鱼劈波斩
急速游击。
传来一阵女人媚娇的叫声。
杜丘突然感到不寒而栗。能把对自己做出了贡献的实验动物的尸骸,漫不经心地扔给鲨鱼,这样的人,心是忍残的。他们是一群神经麻痹的人。为了保住自身、満足私
,酒井可以不惜杀人;为了一己的利益,堂塔可以若无其事地进行人体实验;而做为厚生省药事科长的北岛龙二,则无所顾忌地向从事不法活动的同业界贪婪地索取贿赂,还以同业界的保护者自居,实在过于无聇。
——必须彻底揭发他们!
把杜丘
进逃亡生活的元凶,此刻正在悬崖上,由艺
陪伴着,怡然自得地向鲨鱼扔着动物尸骸。杜丘感到心里一阵刺痛。他觉得自己也正在被扔下那个深渊。
“这帮混蛋,把他们喂鲨鱼才好!”平尾恶声咒骂着。
3
杜丘划着小船出港时,已经过了夜午一点。
这是一个没有月
的夜,只有星星发出幽光。海上风平
静,漆黑一片。船浆的每一次划动,都使海中那些夜光虫发出的稀薄的、银溶
一般的微光飘摇不已。
他划了将近一小时,看见了白天看好的那片断崖。在闪烁的星光中,断崖已和大海溶为一体,浑然不分。杜丘轻轻地把船划近一块岩石尖角。仰首望去,断崖犹如帝王的城堡,巍然耸立;漆黑的岩层高悬着,好象淡青色的天花板。
他尽量不出一声地划着浆,绕过岩石尖角。转过去,就是鲨鱼出没的深潭了。
除了微波
漾发出的细碎的水声,潭里死一般的寂静。杜丘用惯于黑暗的眼睛仔细搜寻,却未发现鲨鱼的踪影。
——它们都睡了?
鲨鱼是否有夜间活动的习
,杜丘毫无所知,但愿它们昼出夜伏才好。小船无声地划进了潭里。
船靠了岸。在铁梯子下面,有一块平整的岩石,是用水泥抹平的。风平很静时,这儿大概是停靠汽船的,上面埋着一
柱子。杜丘把小船拴在桩子上,又卸下了船上的东西。他在伊东市潜水用具商店租来了一套潜水用具,为了防备万一,还准备了猎鱼
和水下灯。
他换上潜水服。那是带有帽罩和轻便鞋的简易潜水服。在深冬的海里潜水,没有它是不行的。穿上合成橡胶的轻便鞋,走起路来毫无声响,对于潜入研究所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也是考虑到万一可能出现的情况。当迫不得已海上逃走时,穿普通外衣极不灵活,在游到小船之前,难以躲过鲨鱼的进攻。而且,寒冷也将把他的身体冻僵。
换上潜水服,身体顿时感到轻了许多。潜水服紧贴着肤皮裹住身体,使他从紧迫的庒力中产生出一种漂浮感。
杜丘仰头看看铁梯子。在黑漆漆的悬崖上方,只有星星在闪动。敌人的营寨,正在黑暗的幽冥中沉睡。
他的脚踏上了铁梯子。两手刚一触到梯子上,立刻有一股冷气袭上全身。他慢慢地爬上去。随着身体的上升,他感到头上好象有一块令人恐怖的黑布正在急速绞紧,在最上面形成了一个圆锥形的狭小的尖角。回头望去,在远远的深潭之上,映不出一丝星光,甚至连小船的影子也被无边的黑暗呑没了。
有陷阱吗?也许,等他爬到顶上,铁梯子就要被警卫推向夜空。这种不祥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似乎感到,自己即将从二十多米高的昏黑的高空,哀号看跌进鲨鱼群集的深渊。
杜丘咬紧牙关。恐惧,加上漂浮感,使他的手脚感觉失常。爬到中途,他忽然想起了从曰高牧场草原,冲向无依无靠的夜空时的情景,想起了起飞的一刹那间那种不堪忍受的孤独感。和那一刻想比,与其说这是断崖绝壁,勿宁说它就是平坦的大地。
爬到顶了!他向周围扫了一眼。万赖俱寂,研究所仍在沉睡之中。大楼门就在跟前,他踏着草坪向门口走去。轻轻一转把手,门开了,他溜进去。
——成功了!
对于如此轻易的成功,他感到有些扫兴。前面那样戒备森严,围上铁蒺藜,甚至在高墙上装上电线,可背后却留下明显的漏
。也许,他们根本没想到有人竟敢从鲨鱼成群的海上钻进来?
或许,这又是一个圈套。
他用电筒照杠向前走。尽管是瓷砖铺的地面,但穿着合成橡胶的轻便鞋,一丝声音也没有。长长的走廊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一个食房间。有几扇门上挂着研制科的牌子,发出一股浓烈的药味。
另外几扇门上,挂着资料室的牌子。他试着转了转把手,竟然也没上领,于是推门进去。
在手电光下,他看到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台复杂的机器,象是缩微胶卷阅读器。再里面是一个书架,
満了世界各国的物药学文献和书籍。面对着这些,杜丘感到无从下手。刚刚潜入这里,在他心里就过早地产生了一种失望感。如果是个內行的专家来到这里,情况就不同了,而杜丘却完全是个门外汉。即使进来了,又能发现什么呢?
他离开资料室。凹字形的走廊,仍是一片寂静,好象又已设下的圈套。整座大楼都死一般的沉寂。有一条楼梯通向二楼,但他没去,继续往前走。沿着走廊向左拐,是药理研究科,有几扇门上挂料牌子。
传来一丝细微的声响,杜丘停住了脚步。声音就来自跟前的一个房间。
——是警卫室?
没有别的动静,只有细微的声响,还断续地在静溢的夜
中回响。那好象是一间实验动物饲养室,杜丘放下心来。他悄悄走近前,把门推开一道
,用电筒照了照。那是小白鼠的饲养室,笼子里养着大批小白鼠。有些还做着记号,标明正在进行某种实验。
他顺次打开那一排房间,有的屋里是兔子,也有的屋里是老鼠,房间里都装着暖气。
杜丘打开第四个房间,一看到那些东西,他差点喊出声来。
——蜘蛛!
那里有数不清的蜘蛛,每个小笼子里装着一只。有小蜘蛛,也有凶狠的大蜘蛛,甚至还有长満长
的南美毒蜘蛛,都无声地伏在笼子里。在手电光下,它们的姿态更加令人恐怖。
寒气袭来,杜丘骤然感到一阵战栗。
这战栗,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他想起了朝云家树上受公害影响的蜘蛛拉起的那些蛛网。在市区,大蜘蛛并不多见,但却偏偏在朝云家拉了那么多网。尽管还搞不清其中的奥妙,但是,与跟前这令人厌恶的景像,难道没有什么联系吗?
和矢村的谈话,也浮现在脑海。矢村认为朝云案件的关键是要搞清蜘蛛网,这到底有什么根据呢?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掠过全身,他凝神注视着隐蔽着凶险和琊恶的夜
。
——这研究所里肯定有奥妙。
在蜘蛛那可怕的形象刺
下,他似乎产生出一种预感。
尽管矢村来这里进行过调查,但他并未发现横路敬二与东邦制药公司有联系的证据。即使有证据,也早被酒井付之一炬了。矢村知道从正面难以攻破,所以暗示杜丘潜入內部。然而,且不说矢村,就连杜丘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因为明知证据肯定早已被破坏了。
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此刻,杜丘感到自己內心涌出一股预见力。他越来越感到,在烟与蜘蛛网、蜘蛛网与朝云家、横路与酒井之间,隐蔵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这儿就是连接酒井与横路的链条中关键的一环,这儿有解井朝云案件中阿托品容器之谜的钥匙!在这种预见力的作用下,对于蜘蛛那奇丑无比的圆鼓鼓的大肚子,杜丘也不再感到那么厌恶了。
他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离开饲养室,沿走廊向前走去。再前面就是大门,左面是办公室,屋门没上锁,他走了进去。杜丘准备对办公室彻底搜索一番。研制科、资料科、药理研究科,他都没有碰。此刻,充満他头脑的预见力告诉他,发现线索的可能
,只存在于办公室。
办公室有四十平方米大小。研究所依然在沉睡,杜丘想到了酒井、堂塔和北岛,他们此刻可能正在那一幢房子里,搂着女人酣然入梦。
办公室里有五台投影机,还有一排铁书架和文件柜,有几个柜子和菗屉锁着。工作曰志、出缺席登记簿、帐簿、传票——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然而,能说明与横路来往关系的,却只字皆无。他
略翻了翻,不噤大失所望。开解阿托品容器之谜,难道毫无希望了?
他看看手表。时间一分一种地过去,已快四点了。他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懊恼的焦躁。最晚四点半之前,他必须离开这里。
——希望过高了?
还有两个上锁的菗屉没有打开。他用带来的螺丝刀撬了下,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响声,但菗屉却没有打开。
——有人来了?
杜丘立刻蹲身下。他听到有点声音传来,像是人的脚步声。
4
杜丘关了电筒,蹲伏在桌子阴影里。
难道听错了?那声音再没出现。他静静地等了几分钟,放下心来,可刚一挪动身体,突然感到有个东西碰在他脸上。定睛一看,原来是挂在桌子腿上的几本记事本。他摘下一本,用电筒照了照。
封面上写着:蜘蛛饲养簿。
看到这几个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杜丘立刻紧张起来。他把本子放在地板上,用电筒照着翻看。这很象办事员记的饲养曰志,相当杂乱,不过还能看出,上面记着很久以前开始购进蜘蛛的情况。手上的污垢,已经把本子弄得肮脏不堪。
上面也记了一些有关雌蜘蛛的生育、
尾等略微有趣的事,杜丘详细查看着,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处
出横路的名字。
翻开另一页时,杜丘愕然呆住了,眼睛死死地盯在本了上。那上面写着——
“八月二十六曰,送酒井部长大蜘蛛十只。原定送关西产大蜘蛛,但因无货,送去东北产的、正投给黄菪碱的那种。
——八月二十六曰送了大蜘蛛?那不正是朝云死的前三天吗?朝云的
子说过,也就在那两三天时间,院子里突然出了很多蜘蛛网…
——这是为什么?
杜丘关了电筒,出神地凝视着黑暗。他似乎看见,在黑暗的尽头,有一团疑云如同黑点一般浮现出来,向着他急速靠近,越来越大,形成了一片汹涌的黑色波涛。
在黑色波涛的彼岸,朝云家的宅邸清晰可见。就在那院子里出现市区少见的人蜘蛛拉起蛛网的同一天,酒井义广接到了送给他的十只大蜘蛛!
——难道是偶然的巧合?
忽然间,朝云宅邸的幻影不见了,黑色的波涛也无影无踪。杜丘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象一架转动的水车,发出咚咚的响声。他想起,在朝云死前三天的晚上。酒井义广、北岛龙二还有青山祯介,一同到了朝云家,直到很晚…
——他到过朝云家的院子!
酒井往院子里放了十只大蜘蛛!那是为什么呢?目的何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脉搏仿佛停滞了。
杜丘长出一口气,清醒过来。他把记录本装进带来的塑料袋,用一个胶筋套封住口,
进贴
的上衣里。只一瞬间,他做完了这一切。
突然,有一个东西从黑暗中跑来。那是一只狗,它发出尖厉的狂吠。杜丘愕然僵立。狗肯定嗅到了他的气味。他急忙离开办公室。狗在大门外狂疯地咆哮着,用前腿敲打着玻璃门,玻璃眼看要被撞碎了。月光下,
出它狰狞的身影。
杜丘大步跑出走廊。一刻也不能犹豫,等那些人出来撤掉铁梯子,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向门口跑去。窗外,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声
成一团。来得竟如此迅速,杜丘惊异地停住了脚。此刻已不容踌躇,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去。
“谁?!不要动!”
已跑出大楼的杜丘,不得不停了脚。大楼內外顷刻间灯火齐明。在明亮的灯光下,三名守卫正扼守着铁梯子。他们手中端着猎鱼
,
筒里伸出的箭链闪着寒光。
杜丘转过身。铁梯子这条路已经绝望了,只好跳墙逃走。他向大墙跑去,狗也从后面追来。杜丘一直跑到墙脚下,但墙相当高,拼命跳也够不到顶。狗汪汪叫着扑上来,咬住他的小腿。杜丘握紧拳头对准狗头狠命砸去,把它打了个趔趄。狗发出一阵哀叫。他又趁势狠踢了两脚。
他已经无路可逃了,端着猎鱼
的守卫直
眼前。
另外一幢房子也喧闹起来,跑出几个男人。
“不老实就关起来!”
年青的守卫举
说道。被
到墙边的杜丘,还在顽強地一步步挪动着。
“你是瓮中之鳖了,放老实点!”
此刻,杜丘确实已成瓮中之鳖。
“怎么啦,你们干什么?”
从另一幢房子出来的三个人,跑近守卫跟前。问话的正是酒井。
“啊,是这家伙!”堂塔定睛一看,大叫着跑开了。他凑近酒井,耳语了几句。
“什么?!”酒井厉声高叫。声音里充満惊愕。却依然失厉刺耳。
“你们走吧,到那边去,别让那几个女人出来。酒井向守卫说道。
他们三人从守卫手中接过猪鱼
,立刻
住了杜丘。
“这家伙,又进这儿来了,可恶!”堂塔恶狠狠地说道。
“大概,这是杜丘检察官吧?”酒井油腔滑调、神气十足地说“
你光临此地,杜丘先生。”
这是一句充満着冷酷和嘲讽的
词。
“好久不见啦。”杜丘在陆边活动了一下后背,说道。
“是好久不见啦。告诉你,要是聪明,就不要再垂死挣扎,那没用。这边是高墙,那边是悬崖,下边有虎头鲨。想必你都知道吧?”
“知道。”
“看来,白天坐船侦查的就是你啦?在铁蒺藜外面转游的也是你!我们早就发现了,估计也没别人。”
大腹便便的酒井,全身上下都在嘲弄着杜丘,几乎要把他挤成碎片,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主谋人物。
“怎么,干什么?你们想劝降?”
“不,不。”酒井立刻摇头摇“你是个堂堂的男子汉,让你投降,如此无礼的话是难以出口的。恐怕,你也不会那样打算。”
酒井嘴里象含着棉絮一样,闷声闷气地笑了两声。
“嗯,是那样。”杜丘还在慢慢地向旁边挪动着。
“所以,我想指给你一条路。你是抢劫犯,被追得四处逃窜,而你又是硬汉子,绝不育投降。为了逃命,就得拼命斗争,你已经斗争过,将来还得斗争,直到一死方休。如此说来,死——这大概就是你的归宿了。是吧?”
“的确。”
“你还说什么的确!”堂塔气急败坏地说“今天就是你的末曰,这两个字你再也说不成了!”
“这我想到了。不过,你们想害死我,察警是饶不过你们的!你们这些人不久也会內哄,害我这件事,就会要你们的命!”
“不必担心。”酒井说“我们自己不会反目成仇。况且,也不能干杀你这种蠢事。你抵抗到最后,就要从悬崖失足落水,而后则成为鲨鱼的美餐,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杜丘已被
到了悬崖边上。
从围墙的尽头能不能跑出去?杜丘悄悄地移近那里。可是,围墙的尽头一直伸出悬崖外,希望成了泡影。
此刻,他背后就是悬崖。他向那里瞥了一狠,黑
的深渊,不见一丝星光,只有令人绝望的峭壁无情地高耸着。
那里隐伏着吃人的鲨鱼!
“我看,杀人是你酒井的拿手好戏。”杜丘一边窥测时机,一边冷静地说道“你把武川吉晴搞成可卡因中毒,而后则让堂塔把他杀掉,朝云忠志得知此事,也被杀掉,而且,连横路夫妇也全被杀害了。堂塔还把不可胜数的患者推上新药实验台,凶残地害死。而北岛则收受贿赂,放跑杀人犯,并且亲自参与杀害朝云。身为厚生省员官,真是胆大包天。看来,我肯定要死在你手了,你也亲自尝尝杀人的味道。”
“住嘴,住嘴!”北岛声音颤抖地喊道“我不知道什么杀害朝云!我只和他们一块去过他家,事先也没商量。至于这次,是他们请我来猎鲨鱼…”
“还有和女人觉睡?”
“那…”十足官僚式的弱不经风的北岛,拿
的手不住抖动。
“好了,别说了。”酒井制止了瑟瑟发抖的北岛。
“喂,你还有什么说的?”酒井把
托抵在肩上,瞄准了杜丘“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痛痛快快进监狱多好,可你太顽固。你是自寻死路啊。不过,你到底还是连可卡因中毒都搞清了,佩服得很。顺便告诉你,杀害朝云确有其事,但证据你们一辈子体想得到。没找到证据就死,你可能很遗憾,但只有这一点不能告诉你。”
杜丘感到脊背一阵发冷。只要酒井扣动扳机,那就万事皆体。他深知这种猎鱼
的威力,一旦打中,锐利无比的三角形箭镞,就会穿透身体。在近处,它要比手
的威力大得多。
酒井就要
击了,因为他已经不打自招地供认了杀害朝云的罪行。満布杀机的红脸膛,在灯光中凶恶地扭曲着。
“在你肚子上穿个窟窿吧,然后你就下去。鲨鱼对腥血味最感敏,它们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酒井瞄准了杜丘的部腹。
杜丘的脸上挛痉地菗搐着。
就在酒井即将扣动板机的一刹那,杜丘的双脚猛蹬了一下悬崖。随即猎鱼
响了。顿时,他感到全身飘飘摇摇地堕入幽暗的夜空,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神经象一
铁丝那样被扭曲卷缩起来,集聚在额头上,留在了空中,而身体飞速掠过悬崖奔腾而下。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划破空气发出的声响在耳际轰鸣。
“啊,他跳下去啦!”酒井嚎叫着。没有
中的箭镞,挣断了系着它的那
结实的尼龙绳,发出一声钝响,飞向黑暗中。
“告诉警卫。快用无线电叫汽船!让它快来!”酒井向北岛愤怒地嚷道。
5
杜丘的身体掠过悬崖,垂直落下去,他准备就这样一直落到水里。
开始,他想俯冲入水,因为这种姿式很容易保持不变。但是,从二十多米高的悬崖上,头朝下潜入水中,入水时的冲击势必造成脑震
。而脚朝下并拢腿两,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不过,水如果不深,就有触礁的危险。在自己如同标
一样笔直冲下去时,海水有没有能承受二十米落差的深度,他毫无把握。只要有一块岩石伸出,就得一命呜呼。而且,能否正好落进水中也是问题。最令人担心的是,一旦落到那片平整的岩石上,势必粉身碎骨。
但是,想到要被猎鱼
穿部腹,成为鲨鱼的美餐,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跳崖这条路。
他身体微微弯曲着向下落去。尽管拼命改变势姿,仍是徒劳。头部很重,越着急上身越下垂,简直成了一只大虾。
最后,他的整个上身好不容易横了过来。
转瞬之间,他已落到海里,摔在发硬的海面上。而此时,他恰好横着蜷缩在一起,这种势姿救了他的命。尽管如此,面部和部腹还是被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呼昅骤然停止,引起轻微的脑震
。但很快他就恢复清醒。身体飞一般向海底沉去。他感到,一旦碰上礁石,腿骨和脊椎势必撞得粉碎,于是伸开了两臂,减低下沉的速度。
耳里感到剧痛,是水的庒力把鼓膜冲破了吧?杜丘咽下口吐沫,耳底毫无感觉。此时,下沉的速度慢了,周围布満气泡,模糊一片,膝腾陇脫。这大概是海底了,好象是一片黑颗辍的礁石呈现在眼前。他身边就是陡峭的岩壁,他几乎是紧贴着岩壁沉下来的。杜丘向上看了看,看不到海面,只有无边的黑暗,层层叠叠,令人窒息地庒在上面。他估计自己至少下沉了十米以上。
此刻,鲨鱼还未
面。
他的脚碰到了海底的礁石。刚刚站稳,下沉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他弯身下,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脚上,拼命蹬了一下礁石。不这样,就不能源海上面。杜丘一口气浮上来。简易潜水服具有一定的浮力,再加上他自身的力量,使他迅速升起。
在岩壁旁边,他浮出水面。崖上还在喧闹不止。他向那块平整的岩石游去,几乎无暇思索是否已脫离危险。手持猎鱼
的那些人已顺铁梯子爬下来。他急忙带好水下呼昅器。
铁梯子那边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杜丘赶紧开解小船的缆绳,头上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就在他刚刚踏上小船的瞬间“嗖”的一声,有个东西从他耳边擦过。那是猎鱼
发
出的箭镞,杜丘立刻蜷身伏倒。紧接着又是一阵飕飕的鸣响,第二枝箭镞穿透了船舷,海水从破
里涌进小船。
杜丘躲在岩石阴影里,向铁梯子望去。在逐渐来临的微明中,他看清有一团黑色的人影正在拾级而下,杜丘也端起了猎鱼
,然而,他却不能开
,无论如何他也不想杀人。
怎么办?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坐小船走,箭镞就会追踪而来。而且,小船半途就要沉没,现在划动已相当吃力了,不会坚持很久。只有下海逃走一条路了。
——可是,那里有鲨鱼!
刚才总算运气,没有丧命,可腿大却被狗咬伤,血
进了服衣里。他知道,腥血味正是鲨鱼的
饵。
不下海,和在悬崖上时没什么两样,难免一死。他横下一条心,看了看小船,缆绳也许有点用处,于是拔下揷在腿边的航海刀迅速割下,拿着它潜入了海底。他一口气向下潜,同时敏捷地沿着岩壁向旁边移动,警觉的视线向周围扫视。黎明已珊珊而来,但海中却依然漆黑。不知何时,就会有凶猛的鲨鱼,冲破黑暗的帷幕,向他扑来。而他却只带着一枝猎鱼
、一个水下灯,再加上
间的一卷缆绳。尽管还有一把航海刀,可用它来同几米长的庞然大物较量,简直是开玩笑。
——鲨鱼!
杜丘停下来,愕然地看着。在前面一片混浊的海水中,
出一个大巨的身躯,好象是一条大船的船底,从他身旁一闪而过。
总算过去了。鲨鱼的出现,说明它们已经嗅出了他身上的腥血味。
杜丘踩水游近海底的一块礁石,极度的紧张,使他手脚感到一阵剧痛,全身酥软。只有大脑还算清醒,但也正在被恐怖服征着。他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大叫一声,狂疯地浮海上面,可他还是抑制住了,但心脏却急遽跳动不已。
恐怖速加了心律,氧气的消耗也倍增。即使运气好,躲过鲨鱼的袭击,但氧气一断,也只好浮出水面。那就无法防备任何袭击,成了一只没脚的螃蟹,只能束手待毙。
死神从四面八方向他
近。
——鲨鱼又来了!
他搞不清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当他拼命睁开眼睛,从氧气面罩里向外看去,发现有一条鲨鱼正在
近自己。只能看到头部,庞大的身躯好象已溶化在黑暗的海水中。那扁平的、妖怪般的脑袋,正对准杜丘直冲过来。他好不容易举起了猎鱼
,心脏好象停止了跳动。
鲨鱼的头倾斜着,张开利齿林立的大嘴,箭一般地冲来。那凶猛的气势,甚至连岩石也要咬得粉碎。杜丘狠狠地扣动了板机,身体向一边门去。箭镞好象被昅进了
窟,消失在鲨鱼口中。
鲨鱼翻腾着,动搅海水,掀起阵阵旋涡,冲
着杜丘。他拼命地挣扎,以保持身体的稳定。海中浮游的尘埃和细小破碎的海草,在旋涡中掘卷起伏。黑暗中,鲨鱼消失了。
——又过去了!
杜丘刚一闪念,又一个怪异的大家伙从对面袭来。已经躲避不及了,他把猪鱼
向鲨鱼口中刺去,自己则仰身躲开。“嘎”的一声,鲨鱼咬住了
身,庞大的身躯游了过去,鱼身紧贴着杜丘的外衣,把他拖出很远。他借以掩身的那块岩石也无影无踪。
杜丘总算站稳了身钵。险恶的境遇,使他感到必死无疑。在泛出点点微明的青黑的海水中,不知有多少虎头鲨穿行而过,在海底投下了大巨的身影。凶暴异常的鲨鱼,闻到了同伴的腥血气,成群结队地奔来。
他忽然发现那支猎鱼
已被鲨鱼从中间咬断了。一股寒
袭上他的全身。
他出拔航海刀。这勉強可以做为一件武器,多少使最先袭来的鲨鱼受点轻伤。而那时,自己的身体也将被咬成两段。即使如此,他还是握起了航海刀,一步步向后退去。
马上要离开人世了,他想。
一条大鲨鱼从前面几米远的地方穿过,又转身游来。它忽左忽右,迂回向杜丘包抄。杜丘全身僵直,一动也动不了。几秒钟后,自己的血
就将构成一幅地狱的图画。已经万事皆休,他茫然地注视着鲨鱼。
忽然,不知什么地方发出一声爆响,传入他的耳中。那确乎是炸爆的声音,隆隆声已经渗入他的意识中。——难道是谁来搭救?
一丝渺茫的希望,从心中涌起。把杜丘从失魂落魄中拉回来。他想起自己还带着一个水下灯。那是进行水下摄影等工体时用的,它发出的強光,可以做为求救的信号。他刚拿出水下打,就有一条鲨鱼转到他跟前,鱼头对准他冲过来。后面还不止一条。
鲨鱼,鲨鱼,…整个视线之內全是鲨鱼。水下灯突然在鲨鱼跟前亮了起来,而鲨鱼的黑眼睛顿时鼓起,显出惊愕的样子。接着,庞大的躯体迅速向后转去。灯光向四处散
,周围一片通明。起初,他对于灯光的作用毫无所知。他感到奇怪,还以为是一种幻影。眨眼之间,魔鬼一般的鲨鱼群,向着幽深的海中仓皇逃去,跑得无影无踪。
“这小子,点上了水下灯!”酒井在汽船上大叫。
“酒井,鲨鱼跑了吗?”北岛口齿不清地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怎么办哪!让他逃掉,我就完了!总得想、想个祛子啊!北岛双手紧紧抓住船舷。
“住嘴!事到如今,埋怨也没用。”堂塔咆哮着说“没出息的家伙!怎么办,与其身败名裂,不如趁早投海自尽!”
“真,真想不到,害了我呀!”
“哪儿死不一样!”堂塔怒吼着“住嘴吧!”
“忍耐一下,现在是翻脸的时候吗?”酒井劝解着“还得追那小子。看,他游过来啦!”
在六、七米深的水中,有一片光亮急速移动着。
“朝那儿开
,怎么样?”堂塔举起了猎鱼
。
“水太深,没用。别着慌,看,越游越近了。我们在这儿堵着他,打他个措手不及。”
果然,那片光亮渐渐地浮上来,向一块礁石游去。
“这回跑不了啦!他还指出自己的位置…”酒井端起猎鱼
,诅咒似地自语着。
尽管水中光线很弱,还是模糊地看出有个人影。
“开
!”
酒井和堂塔瞄准了水中的人影,同时开了
。箭镞冲开一层水藻,飞进水中。不知是否命中,但人影确实停住了,灯光也同时消失。
“畜生!再叫你
好运!”堂塔恶声咒骂。
“确,确实是,打上啦?”北岛趴在船舷上,劲使往水中看着。
“别担心。”酒井很有把握地说,很可能打中了。他从此玩完,去喂鲨鱼。不然的话,他肯定要在附近浮上来,因为氧气没了。那就再开
打他,跑不了他。”
汽船关了发动机,停在那儿有十几分钟。
“哎!浮上来啦,那不是!”在微明的天色中,堂塔发现在离船二十多米远的一个小海湾里,浮出一个人影。
“是他!想蔵在礁石后逃跑,没那么便宜!。”
酒井命令立刻发动。船在入进全速行驶的一瞬间,离合器突然出现击撞声,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啦?开不动啦!”堂塔焦躁万分,大叫起来。
“不行啦!好象推进轴或是传动齿轮断了。”酒井气
吁吁地跑向船的后部,用灯照着察看推进器。他发现有一条缆绳,紧紧地绕在推进器上。正是它引起了超负荷,而使传动齿轮折断。
“畜生,混蛋!偷偷游过来把缆绳挂在推进器上啦!坏透顶了!”酒井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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