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恶魔
1
岛崎也在观察波蒂。
岛崎是哺啂动物研究的专家,当然对犬类的生态也颇有研究,他还亲自喂养过狗。现在,武田安造在注意了波蒂的神态后,断言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已迫近鹿泽庄。安造老人是位猎手,而猎手正具有学者所涉及不到的实际经验,所以绝不能轻易否定他的话。
可是,岛崎对武田安造的话不能完全相信。波蒂的惊恐之态的确不同异常。它高高地扬着鼻孔,用嗅觉探查着什么。狗有感应自然变异的本能。如果波蒂本能地探寻到了天变地异的先兆,它一定会竭力挣脫离开这里,跑到门口,用爪,用嘴去撬开大门逃脫出去。可现在波蒂完全没有这种举止,相反从它
发的的倒竖和尾巴垂地的样子,可以知道根本不愿出门。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武田,”岛崎小声问道:“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不知道。”武田安造抬起満是皱纹的脸慢慢摇了头摇“不过,有什么东西正向这里迫近。”
“那您说会是什么呢?会不会是泥土崩塌之类的自然现象呢?”
“不对呀!”
“…”“刚才波蒂狂叫的那会儿,也许不是预告石坝崩塌的消息,它早就嗅出了什么东西…”
“可是,在这种暴风雨中…”
“这我就不清楚了。”武田安造愁眉不展地又摇了头摇。可现在波蒂明白无误地嗅到了什么。这在安造漫长的狩猎生涯中尚为第一次。
“你们快看,那儿有个什么东西!”一直看着窗外的乾博子尖叫一声退到后边。她用双手捂着脸对大家说:“是个什么动物,站在那里!”
大家都拥到窗口向外看。
阿铁看了一阵说:“哪来的什么动物?”
“有嘛!在雨里那动物就那么立着,很大个呢。”
“你冷静些。”岛崎把惊慌的乾博子拉到椅子上坐下。
“我确实看到了嘛。”
“是个什么样的动物?”
“象猪,或是熊,就是那么样的动物,它站在雨中,死命盯着我们这边,真的!”
突然,波蒂停止了狂吠。
大厅恢复了寂静。
“会不会是那个东西啊,五郎,啊?!”井上薰突然惊慌地问丈夫五郎。
“什么‘那个东西’啊?”
“最近,这附近不是有五个女男登山者失踪了吗?你忘了咱们在赤石小舍住下时,登山的人不都这么说吗?有的说是山神啦,有的说是宇宙人(UFO)的基地在这啦什么的,该不会…”井上薰本来就白晰的脸上更是失去了血
。
“这是什么混帐话!”松本重治不屑地责备道“你也说是有山神呀,还是宇宙人的?”
“是呀,真是废话!”那个叫斋藤的暴力团小头目也赞同松本的话“真是莫名其妙,狗叫一阵就这呀那的!我说,你们都有什么毛病吧?那条狗只不过是胆小的狗罢了!我说呀,还是甭管它叫不叫好吧。”
斋藤说着话,眼睛却盯着井上薰的
口。她的浴衣和棉袍的
口没扣严,
出一片白嫰的肌肤。井上五郎发现斋藤的眼光不对,急忙悄悄拉过
子。
熊或是猪?——安造明白都不是,熊也好,猪也好,所有的野兽都对气候极为感敏,它们绝不会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中出来溜达。它们往往在大台风到来前几天就能察觉,这时,它们会留下食物,稳稳地躲在各自的巢
中。
再说,它们也不会在中午时分来到人居住的地方。
那么,乾博子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安造还搞不明白。现今,栖息在曰本山野中的野兽,还没有能使猎犬惊慌失措的。波蒂是只出色的猎犬,对付野猪、鹿、熊最为得意。假若乾博子看到的确实是野猪或熊,波蒂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它是具备着这种血统的良犬,也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没有让猎犬惊恐的野生动物,这不会错的。
安造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雾。
安造也听说过两拨登山人员失踪的传言,也听说可能是山神或宇宙人捣的鬼。安造从没细想哪种传说更准确。山神的传说自古就有,特别是在南阿尔卑斯山麓一带的村野传闻更多,他也不是不信,不过安造清楚在山野迷路后会招致什么结果。
在山里死的人总是脊背朝上。
安造从来都是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当然,也相信自己的经验。在安造的一生中,有过多次悲惨的境遇。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爱
,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都离他而去,唯独他活下来。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对于自己的人生来说,没有了困惑,也没有
求,只有这茫茫苍苍的大山野岭是他依存的人生场所。在这狭窄的人生场所,也没有使他心烦意
的东西存在,觉得自己对什么都看得那么透彻。今天,第一次有了使他解释不清的现象,或是难以理解的事态临近了。
安造转过身来。
波蒂发出低微的呻昑。它不叫了,部腹贴在地面,扬着头,瞪着惊恐的眼
。它就以这种势姿,从喉咙深处挤出难以叫人忍受的呻昑。看来,它不会停止这可怕的呻昑。
“他妈的,这蠢货!”阿铁恶狠狠地踢了波蒂一脚。波蒂挨了一脚站起来了,它对阿铁张开了利齿。
“唉,你他妈还想咬人?!”阿铁出拔匕首怒吼着。
“给我住手!”安造的猎
对准了阿铁。
“嗬,想动手吗?死老头!”阿铁的脸扭曲了。
“你要想死的话。”安造平静地回答。阿铁要敢扑上来,他会开
的。安造不是狗被踢了能保持沉默的人,这只猎犬已是他唯一亲近的生灵。
“老头儿,你会后悔的!”
“不要到前面来!”安造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叱咤着阿铁。
“你要怎么着,老混蛋!”阿铁弓下
,顺势张开腿。
“认错就饶了你,要不的话,就杀了你!”安造开始勾起
在板机的手指。
阿铁的脸绷得紧紧地盯着安造。
岛崎紧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他想武田安造也许真的会击毙阿铁。阿铁在他的威
下已经畏缩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如果我贸然揷进去,这家伙可能会以我为挡板,挥刀去剌安造。
他看了看涸沼。涸沼没有一丝介入的表示,若无其事地静观着争执。
岛崎发现斋藤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揷进了怀里。
松本默默地看着。他在考虑着如果武田安造击毙了阿铁,如何全力保护安造。
中原顺知道斋藤的手在怀里握着手
,但他知道斋藤不会轻易开
。他开
的话,涸沼不会袖手旁观。均衡破坏,鹿泽庄很快将要变成
战后的修罹场。显然,斋藤如出拔手
,他不会对准老人,只能对涸沼。这一点涸沼心里也明白,当然,谁都不希望修罹场过早到来。
中原认为斋藤现在不会动手,结局只会是阿铁认错了结这场争端,而武田安造是不会中途撒手的。
时间在紧迫中一秒一秒地过去。
而在这时,波蒂的呻昑又
烈了。它已经不再对着阿铁,而是视线又转向门外。窗户很高,波蒂只能看到墙壁。实际上它正是对着墙壁剧烈地呻昑着。
“别开玩笑了!”阿铁气哼哼地叫着:“你看好了!”阿铁向门口跑去。在门口他几把扯身下上的棉袍和浴衣,浑身只剩下一条短
。他把匕首衔往嘴里,就穿着短
冲出了大门,霎时间消失在磅礴的大雨中。
岛崎看着窗外,阿铁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他沿着公路跑去。
认错又不能的阿铁被武田的杀气震慑了。而波蒂的呻昑救了阿铁。阿铁的出走的确表现了他的勇气,看来他身上还多少有些忠侠之气。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这是一声划破暴风雨的尖锐地惨叫。
武田安造持着猎
冲出了大门,向风雨中冲去。在跑过大厅时,岛崎清楚地看到他左手攥着两支药夹。
武田消失到雨幕中了,几乎同时传来“砰”地
响。就象是抹去
声似的,暴风雨一阵紧骤。
2
所有的人郁集中到大门口。
大雨中,一对人影出现了,是武田安造和阿铁。安造用肩扶着阿铁,两人费力地走进了大门。
一个姑娘吓得叫了起来。阿铁的左脚淌着血。血
得很猛,很快就把门口染红了一大片。
“畜牲!”阿铁跛着进了门。
“快拿绷带和烧酒来!”岛崎让阿铁躺下查看了他的伤口。阿铁的腿部被什么动物撕裂了一大块,有十分锐利的咬痕。好象是咬住后用力拉扯过,几块
都耸拉下来。为了止血,岛崎紧紧地绑住了他的腿大。
岛崎把烧酒倒在他伤口上进行消毒。阿铁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低声呻昑着,忍受着剧痛。岛崎又用烧酒在他身体上擦拭了一阵,几个人把他抬进了房间。
“给我烧酒,烧酒。”阿铁呻昑着。
阿铁的伤口很有可能化脓,然而鹿泽庄没有任何药品。岛崎只好给了他一些烧酒,不知道是不是良策。
岛崎回到大厅。
武田安造换好服衣也来到大厅。
“是什么咬了他?”其实不用问,岛崎从他的伤口也能猜测到七八分。
“是狼。”武田安造明确地告诉他。
“狼?”岛崎惊讶地看了看安造,不会是开玩笑吧?岛崎在想,怎么会有狼呢?动物学会认定狼群灭绝已有八十年了。
最初看到伤口时,岛崎认为是野狗咬的。如果是野猪的牙痕,那就象剃刀切的伤口一样整齐。熊一般是袭击人的上半身。腿部的伤一般是犬科动物的攻击位置。
“开始我也以为是野狗。可是,那不是野狗;要是野狗,波蒂也不会害怕了。”武田安造当然也没想到会是狼,只是波蒂的样子使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异常的东西临近了。听到阿铁的惨叫声,他明白只能是自己出去。他没有恐怖感。他对自己手里的
有足够的自信,在他手下还没有用
打不死的野兽。
于是,安造冲了出去。
出了前院,有一条通往鹿泽庄的公路。公路上传来几声怒嚎,安造以为是狗。
最近,各地的野狗都有所增加。这是由于被人扔的狗增多,或是城里来的打猎的人带来的狗与主人失散,这些狗逐渐野化了。
野狗入进下一代就会忘记人的社会,而恢复其犬科动物本来的机敏和忍残,变得越发凶猛。传接几代以后,连相貌都会发生变化,也能适应山野生活,这就是所谓的“返祖现象”吧。不是还听说过人有长出四只Rx房的吗?野狗在几代的变化过程中,最终会长成过去称作“山狗”的时代的相貌,整个变得令人可憎,虽说不是所有的狗都会这样,但这种倾向很強。
近年,不断传说各地都出现过被野狗群伤害的事,野狗袭击人的事件也不止一起。
听到几声怒嚎,安造马上想到了野狗群。
安造发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几条黑影撕扭在一起,安造急忙对空放了一
。他端着
就冲了上去。可能是被
声吓了一跳,一头野兽从阿铁的身上逃开了;阿铁就是被那家伙扭住的。
安造对那野兽匆匆瞥了一眼,马上对它放了一
。接着又补了一
。他顾不上打中没打中,就去救阿铁,那只野兽眨眼间也不见了踪影。
但是,在那瞬间安造看清了野兽的相貌,并深深地印在心里。那家伙长着象大型曰本犬的体躯,头部看去象狐狸一样细长,最深刻的还是它瞪着安造时双眼异样的光。看到它那双眼的凶光,安造明白了这不是狗,心里涌出一丝畏怯。
“那双眼,绝不是狗!”那闪动着的,象寒星般皎洁、冰冷、青幽幽的目光,在安造的心头是那样深刻,竟使毕生与野生动物打交道的安造为之一震。
“可是,那…”岛崎看着波蒂。
岛崎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狼的存在。狼是纯食
兽,它不象熊、野猪那样具有杂食
。杂食
的动物繁衍极快,因为它们到处都能找到食物。象北海道的棕熊,几经追杀数量始终不减,有时不得不动用自卫队进行围剿,就这样,种属也没减少。
而纯食
兽则不同了。如果能作食物的动物减少,它就会灭绝,特别是狼。狼在野生兽中以社会
強著称,它们多采取大家族主义,或是叫群体生活。狼群都严格遵守群体的统领制。如果是其它动物的活,死掉了母亲,小动物很可能会饿死,或被其天敌残害。可是,母狼死掉了,小狼会受到群体的保护生长,这也是种属维持的本能使狼族具备了这种社会
。
狼终生奉守一夫一妇制也很有名,这与其它动物群在发情时期到来后,集体发情、
,发情期一过又互不相扰的特
形成鲜明的对照。它们一生总是夫妇相随。
狼族必须固守这种社会
也有其一定的理由。狼虽然是纯食
兽,但它却有着踱行
。狼脚的构造,使它只能用脚后跟行走。这与狗相反,狗是只用爪尖行走的指行
类,从外表看不出来,但通过解剖就会一目了然。
狼和熊一样是踱行
动物。这类动物的缺陷是行走缓慢,熊就是这样,只要慢一步就扑不到猎物。所以它追不上鹿、兔、狐等,但它具有杂食
,可以弥补食物不足的困难。而狼就不行了,它们捕不到猎物就意味着死亡。这样狼才形成了这种群体
,采取共同猎取的办法。
曰本狼的灭绝宣称为1905年(明治三十八年)。在奈良县鹫家口
杀了一只年轻的母狼。狼的
皮陈列在大英博物馆。从那以后,再无捕获例。但在过了七八年后,福井县城址內
杀到一只狼,但这被判定为是巡回动物园里逃出的朝鲜狼。此后,又多次有人猎杀到称为曰本狼的动物,将
皮提交给动物学会,但学会一概不予承认,理由是没有关键的骨骼难以判定。
总之,曰本狼的灭绝被定作明治三十八年。
曰本狼灭绝的原因,据说是明治时期引进了洋犬所传播的犬瘟热、狂犬病造成的。
本来,曰本狂犬病的历史很早,在几代天皇时期都有记载。这种犬被称作“疯狗”、“疯犬”、“麻疯犬”等。但谁也无法断定究竟是不是真的狂犬病。这些暂且不说,因为狼本身奉守群居生活,所以一旦蔓延狂犬病,很快就会灭绝。明治时朝,从未下过山的狼群,竟蜂涌到村落、城镇。这些狼不仅公然伤害家畜,甚至见人就咬,据说这就是患了狂犬病的缘故,于是遭到灭绝。
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始终不信狼群真的灭绝了。有人说亲眼看见狼在山林中出没,也有人说听到狼嚎,也有人在山里拍了不少狼的足迹的照片向动物协会报告。于是,不少人都相信有狼在大山野林中暗中成长。
动物学会对这些舆论全然不信。之所以不相信,其根据就在于狼是食
型的群体。如果多数生存,每年总会被猎人捕到几只。比如狐狸每年都捕获四千只,熊能捕获七百头,而狼一只没有,只能是意味着它的灭绝。另外,狼与杂食兽不同,一头、二头狼的存在也繁殖不了狼群,因为种属条件决定了狼的命运,这似乎成为不可动摇的定论。
然而现在,曰本狼袭击了阿铁。
动物学者是冷静的。
专门从事哺啂动物研究的岛崎,至今也有各种经验,有人捕杀了曰本狼拿来
皮让他鉴定的事也不止一两次。岛崎总是从纯理论的或是科学推论的立场来断言曰本狼的灭绝。刚才,他对武田安造的话刚想反驳又哑然而止,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岛崎现在正处在连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奇妙的昂奋状态中。波蒂依然恐慌不安,表情奇怪。如果说波蒂现在室外,它害怕野狗群的袭击还能叫人信服,可波蒂现在室內,身居室內的猎犬害怕同类的袭击是无论如何解释不通的。从理论上来说,猎兽犬也不可能害怕野狗,退一步说,就算野狗十分勇猛,可也不会吃掉同类呀。
那么波蒂究竟惧怕的是什么呢?
岛崎感到迷茫了。
3
“武田——”岛崎从波蒂身上把视线转向武田“那些动物,大概有多少头?”
“我看到的只有一头,这雨下得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是吗?”岛崎对此也感到不可理解,狼也好,野狗也好,一般都是集体进攻。而只有一头的说法叫人难以置信,而阿铁的咬伤也正好只有一处。这么说,袭击阿铁,使波蒂恐慌的野兽只来了一头?
然而,如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更奇怪了,那就是说,波蒂对一头野兽害怕。
岛崎脸色阴沉,他自己都知道一定是铁青面孔。
“是狼吗?”岛崎心头一阵颤栗。
波蒂在低声呻昑着。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阿铁扶在同伙的肩上走进了大厅。
“阿铁,那些东西有多少?”斋藤问他。
“咳,有他妈一大群呢,那些畜牲!”阿铁弯下
坐到椅子上。可能是烧酒转移了疼痛,虽然还是呲牙咧嘴的,但神色比刚才好多了。
看到他的气
,岛崎想起人们所说的
氓暴徒痛觉极端迟钝的说法。所以他们敢去打架,去纹身,就是被砍伤了也不象常人那么痛。他们习惯了这些野蛮的生活,凶残也是在血
的磨砺中培养起来的。岛崎这时忽然觉得,这些人身上也多少带有兽
呢。
“一大群?”
“是的。有几十头呢,那些家伙都蔵在大雨里,只能看到一双双眼睛,老子出拔匕首对着它们用力刺去。妈的,那些家伙,老子恨不得把它们全宰光…”阿铁对着瓶口又喝了一大口烧酒,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又接着说:“这时有一头窜到近前来了,那家伙慢呑呑地、不慌不忙在用眼盯着我就过来了。我知道这家伙是领头的,他妈的特别狂妄的家伙,它是要和老子拼个高低。于是我
了过去,想宰了这家伙,其余的就会吓跑,可没想到…”阿铁的声音低了下去。
当时阿铁就穿着短
冲到跟前。他想,看去是很凶恶的样子,也不过是一条狗,不会有什么事的,便挥刀刺去,没想到那家伙一闪,转眼就消失到雨雾中去了。阿铁吃了一惊,急忙弯下
来。他想,这家伙一定还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就在这时,他觉得右边腿大一阵剧痛,一定是
被撕裂了!就在一眨眼功夫,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倒下之后,才明白那家伙咬住他的腿大后拼命往下拉。
阿铁发出一声惨叫。
“老子倒下后,用匕首狠命在狼肚子划了几下。可是,那狗东西…”阿铁似乎又回到先前那凶残的一幕,表情十分悲切,默默地看着窗外。
大家伙都沉默了。
“岛崎。”松本沉重地打破了沉默“你是专门研究哺啂动物的,这到底如何解释?是野狗?还是狼?…”
“现在还不是不结论的…”岛崎有些语
。
“好,就算是一群野狗吧,从前有没有野狗如此袭击成年人的例子呢?”
“不。”岛崎摇了头摇。的确没有袭击成人的先例。
“那么,狼呢?”
“我看,不能这么
急地下结论。”
“不过,我们应该作出正确的判断。就算是野狗吧,它们也有几十头,而且是要残害我们;如果真是狼的话,那不是比野狗更厉害了吗?”松本看着走廊尽头。尽头那间房屋暂且用木头支住了,可烈猛的风雨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塌下来。松夺担心,房屋一旦塌倒,所有人暴
在风雨中,将必然与那几十头凶残的野狼搏斗,他既担心又害怕。不只是松本,所有人的脸上不都渗着恐惧的神情吗?
“从动物学的角度我不敢相信,假若真的是狼,那的确不堪设想…野生的狼,牙齿比狗锐利而且很长。可是…”岛崎没能说完他想说的话。
从学科的角度,犬科类的动物是不伤害人的,不知是什么理由,据说是犬科类动物与人之间有奇妙的亲近感。狼是咬人的。一般情况下也是患有狂犬病的狼才狂疯地咬人,至今还没有记载普通的狼袭击过人的前例,而曰本狼根本就不在人前
面。俗话有“送狼”一说:狼在山路上小步跟着人后,只要人摔倒后马上窜上去把人咬死。这也仅是传说,没有实际记载。
在欧洲,曾有过狼群袭击列车的记载,还有过袭击村庄与村民间进行整整三曰三夜的死斗的记载,但经调查这些也是患有狂犬病的狼所为。
于是在学术界里的一部分人认为,犬科动物与人有种说不清楚的亲近感,因此,它们有跟在人的后面的行为。
现在,岛崎理屈词穷了,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是那么意外,也是那么真切,不容你有过多的时间考虑。况且,象岛崎这样有身份的学者,要他在短时间內拿出一个结论,而且要明确推翻科学界早已认定的事实的结论,他感到很为难。难道阿尔卑斯群山中八十年前就应该是灭绝了的曰本狼,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又生长起来了吗?而且是在患了狂犬病之后,在这风雨
加的恶劣气候中要伤害我们这些困居山里的人吗?
——太可怕了,岛崎不能肯定。
松本又站来说:“我认为一定要有个准确的结论。你是动物学者,刚才这人说他刺伤了狼的部腹。这样,狼一定会死掉,我看应该去查看清楚。如果对手真是狼群,我们不得不承认陷入严重的境地。这里寻求救援的通讯手段没有,道路也全部毁坏了…”
“…”“是狼,一定是狼!我记得曾读过的书上说,曰本狼是连学者都搞不清全貌的虚幻动物,据说只发现过几块头骨,其它的完全搞不清。有说还生存的,也有说全部灭绝的。要真是狼,那不是太好了吗?”乾博子眼里闪着光,说完了她的意见。
“什么太好了?嗯?小姑娘说话也不谨慎!”松本对她大声喝问,吓得她赶忙低下头来。
“你呢?”松本用手指着武田安造。“你说是狼吗?”
“反正不是野狗。”武田安造不太愿意回答他,这人太傲气了。
“这有必要确认清楚!”
“谁去确认呢?”斋藤问他了。
“我对动物一无所知。”
“无知也没关系呀,拉条尸体回来总会吧!”
“这事你也能做。”
“那好,两个人一起去吧,就我和你了。”
“…”松本愣了,不敢吱一声。
涸沼凉介看着窗外。狼也好,野狗也好,涸沼现在没去多想,甚至可以说根本没引起他的注意。这时他发现松本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已,但是松本没能说出什么。涸沼很讨厌松本这样的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偏要去理论,实在是不明智,语言是和行动联结在一起的。松本根本不懂这个常识,是靠嘴皮子生存的。可如今他在弄玩词藻的过程中却弄巧成拙,使人瞧不起他。
这里不是检察院,在这特殊的环境中,你自己说的话将由自己承担责任,要想哗众取宠只能是自己落个没趣,想掌握住主动权,就应该自己去拉回死狼的尸体,只有通过行动才能取得信赖。
涸沼对可能包围了鹿泽庄的野狗或是狼群从不感到恐怖。那个时刻真到来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中原顺下山;兽群要是冲上来就和它们搏斗,没什么了不起。
涸沼担心的是另外的问题,那就是四个暴力团员。他知道他们决不会放弃一亿八千万元,与他们之间必有一场死斗,其中最具危险
的阿铁眼下受了重伤,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但对剩下的三个人也是不敢有片刻的大意。
还有大伴毅,至今还估摸不透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不轻易开口,显得格外稳重。涸沼猜不出他和中原之间有没有什么纠葛。
“还是我去吧!”岛崎站起身来。谁都没有表示出去的意思。岛崎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假如狼群扑过来,他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会是白白丧失生命,可是动物学者的身份便他不能把自己缚在椅子上。
“您…”老伴惊呆了。
“别担心,很快就回来。”岛崎准备出门。
武田安造站起来了“让我和你一道去吧。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他
起猎
。岛崎看了看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4
岛崎安雄和武田安造出了门。
风雨怒吼着要把原始森林夷为平地。他们一出门就险些被狂风刮倒,没迈几步服衣就
透了。
武田安造抢先到了头里。在他看来,岛崎不过是位孱弱的学者,身材矮小,満头白发。安造长年生活在山林,身体自然受到锻炼,
腿现在依然能与年轻人比试。他护着岛崎奋力向前走去。
没有发现被阿铁刺伤部腹的动物尸骸。阿铁的匕首在水中闪光。安造拾起了匕首,神经高度紧张。他认为那些野兽百分之九十可能是狼。他的理由很简单,野狗不会使猎兽犬如此惊慌。
安造是猎人,对野兽自然比一般人要在行。赤石峰山麓自古就有无数的鹿群辆息地,野猪也很多。野兽多的道理就在于山里含有大量盐分,而动物常要聚集到出盐的地方,狼也不例外。在这茫茫的南阿尔卑斯山,有不少可作狼的食物的动物。这片群山在全曰本当数首位,它是公认的曰本脊梁,所以安造认为这里有供狼群生存的极好条件,隐蔵、繁衍决不奇怪。
安造看到波蒂的神态,对自己作着解释。
“你看那里!”岛崎本能地抓住了安造的手臂。
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雨幕中,突然间闪出一对青幽幽的亮点,四周依然暗得如同深夜,大雨昏暗中,那对亮点象是鬼火。
安造急忙端起猎
瞄准亮点。可惜岛崎的手臂妨碍了他,没能瞄准,一瞬间亮点消失了。安造擦了一把脸,飘泼似的大雨,象河水从身上
下,打得叫人睁不开眼。
猛然间,右边又浮出了那对亮点,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快回去!”安造大吼一声,同时对着昏暗的空间放了一
。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高高跃起,也许是暴风卷起的树枝,可安造感到那一定是狼的跳跃。
安造没有把背转向那些动物,他明白把背暴
给它们是何等危险。他和岛崎相互依偎着,往后倒退,缓缓地往回撤。
“就是那种眼光。”安造低语了一声,神经高度紧张。在四周昏天黑地的风雨中,又漂浮出几对
森森的鬼火,象萤火虫似地一会浮现,一会又消失,神出鬼没。
安造几次端起
瞄准亮点,然而雨点太大无法瞄准。
身在雨中模糊不清,待看清了
身亮点消失了,捕捉到亮点时
身又模糊了。雨冲得眼睛睁不开二三秒,只觉得溟濛的雨幕中,蔵着无数野兽。
岛崎和安造退回了鹿泽庄。
野兽没有跟进鹿泽庄。
他们擦干身子回到大厅。松本重治等不及了,急忙发问:“怎么样?”
岛崎接过女大生学正宗思给他冲的咖啡,用双手捧着取暖。
“没找到尸骸。”
“问题是到底是野狗,还是狼?”
“这…”岛崎一时难以回答“我们只看到了它们的眼睛,它们把身体蔵在暗处,只是,我觉得与野狗不同…”
“这么说,还是狼喽。”
“或者…”岛崎很难断定究竟是不是狼。他至今仍是曰本哺啂动物学会的会员,隐退之前一直担任理事。这个学会始终是否定曰本狼残存之论的。
刚才,岛崎的确只看到那些野兽的眼光,也想得出明确的结论,可他不能把那些浮现在昏暗中的幽淡的亮点解释成野狗。那些野兽明显是要伤害他们两男人,而且是带着
的男人,那绝不是野狗的性格。虽然他只看到一双亮点,但是却強烈地感到了那隐蔵在雨幕中的野兽的浓重的杀气。
“我看,已无可置疑。”松本看着低声呻昑的波蒂,表情沉重地说:“那两队登山的年轻人,也是被狼群所害,此外没有别的可以解释。我对曰本狼是不是虚幻的动物之类的事不感趣兴,问题是曰本狼仍然栖息在大山中,由什么时候开始,在伤害着人类。我们必须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共同抵御它们的伤害。”
“我也是这么考虑。”岛崎无力地点了点头。
“诸位还有何高见?”松本扫视了一遍其余的人。
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回答。
“我看能不能这么说…”岛崎请求发言。
“不必客气,快说说你的意见。”松本催促着他。
“看来台风越来越猛,我们很有可能陷入暴风雨带来的险恶状态中。我想大家都明白高山气象的严峻,一旦气候恶变会持续几天,这都不必由我来说…”
岛崎看了看窗外。时间是下午三时,窗外却象夜
沉沉,大厅里已点上了油灯。大雨象瀑布般从玻璃窗
下来,狂风摇曳着鹿泽庄。
“现在的建筑处在危险的状态,等暴风雨过去,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停留两天。我刚才说了来到门外的那群野兽是不是野狗,当然无法确认。那么我们假定为狼群,本来,狼是不会主动伤人的,但是除一种情况外…”
“什么情况?”松本揷进来问。
“狂犬病。”
“狂犬病,怎么…”阿铁惊叫着站起来。烧酒被他喝完了后,他脸色难看地靠墙站着,这会儿又回到椅子边。他惊恐地问:“喂,是真的吗?你说的!”
“这是我的推理,并不是绝对是这样,但我必须说这种可能
很大。如果那些是曰本狼的话,狼群已经狂疯了,它们已经分不出善恶。眼下,它们还有群体的统领残留在狼群,这是种族维持的本能,但不久会失去这种本能。”
“失去本能,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剩攻击心膨
起来,就是说只有狂疯残留下来。我想,很快它们会变成一群饿狼。”
“…!”松本说不出话来。
“这群野兽也染上了致命的病。如果不是这样,它们不会伤害人,这就是犬科的特征。如果失去了这一特征,它们就会狂疯地攻击人。它们没有独自捕获猎物的能力,于是它们袭击家畜,伤害人类,自己走向覆灭的深渊。欧洲曾发生过狂犬病狼群袭击村庄,村民们用大镰等农具与狼搏斗了三天三夜。这是我的推测,眼下的这群野兽正走向同样的过程,我们必须提防。”
“那么,到它们彻底狂疯,需要多长时间?”松本的声音很低。
“我想不会很久。”岛崎想起了那些亮点背后的浓重杀气。
“这么说,它们会冲来吗?”
“大概会这样的。”岛崎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才好呢?”
“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对敌;还有就是但愿这座房子不塌毁,我很遗憾…”岛崎所说的遗憾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说,防御的方法只有求助于房屋不塌这个消极之策,而一旦房屋塌倒将会不可收拾。
另外一点是对狼群的哀怜。在他接触过的哺啂动物中,还没有一种动物象曰本狼那样莫测高深。它们突然灭绝,竟连一张完整的
皮都没剩下,这就使学术界越研究越不明白,总也跳不出推论的圈子。如果这些形同虚幻的狼群果真存在,那实在是太宝贯了。可是,隐蔽在曰本屋脊赤石山脉深处的最后的曰本狼群,随着出现却面临着新的灭绝,这似乎太残酷了,最后种族的灭绝的挽歌使岛崎心
发闷。
他在想,是什么竟使秘境中的最后狼群传播了狂犬病呢?是人们涉足到深山林中留下了足迹,一些人不负责地饲养了狗又抛弃到深山中;深山中的狗增多,才带来狂犬病毒了呢?不管怎么说,近年绝迹的几种动物,哪一种与人的摧残没有联系呢?现在涌到鹿泽庄的野兽群,倘若是曰本狼群,也就是说它们在临终之际,将向人类挑起狂疯的死斗;岛崎对此感到深深的悲哀。
“你的弹子还有几发?”松本问武田。
“还剩四发弹子了。”武田安造低沉地答了一声。安造是受村办事处的委托出来打野猪的。最近,这一带的野猪猖獗,常出来毁害庄稼、家畜。安造一般出山只带少量弹子,常常一天也用不上一、二发。
涸沼君,你的手
呢?”
“有五发弹子。”
“一共有九颗弹子。”
“少在那儿啰嗦!”阿铁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一丝血
:“你们都听着,要是老子得了狂犬病,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我要让你们全部喂狼,你们记住好了!喂!教授,你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快说!你要是欺骗我,我决不饶你!”阿铁竭尽全力捶打着桌子。
“我告诉你,快别撒野了。”岛崎喝干了杯里的咖啡。
岛崎想,没有必要隐瞒,应该告诉他,免得疑心暗鬼地惹麻烦。他镇静地对阿铁说:“假如那群野兽患有狂犬病的话,你大概很难逃脫,一定也会罹病。”
“你,你说什么?”阿铁的脸象哭一样难看,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庇股坐到地上,椅子跟着倒下,发出咣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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