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男人把我推进来,把门关上,在门厅里把我強暴了。
我不觉得那是一个人。一想起那件事我就恶心得要发疯。那男人好像一只刚从水里爬上来的软体动物,他的身体软塌塌的,浑身都是冰冷的汗水。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的脸是什么样子。我拼命地回想,那好像是一张从来没有见过的非常奇怪的脸,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歪歪斜斜的。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那男人在头上套着长筒袜,所以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歪的。
我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咻咻的
息声,一刻都不能停止。
我还记得,当时,在我的头附近,我看见了守泰的鞋,我觉得奇怪。紧接着,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大门慢慢地开了,守泰正在门
里呆呆地看着我。
守泰?!跑到外面去了?待在那里太危险了!
由于发生了我被強暴的事件,模特儿的工作不得不放弃了。我今年二十五岁,本来一直在朝着成为一名超级模特儿的方向努力,就是成不了超级模特儿,这个工作我也想再干上一年两年的。可是,我干不了了。我被強暴的时候脸被擦伤,虽然不是特别严重,属于那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消失的轻伤,但至少需要两个月以上。
在这种时候,休息两个月,就等于我的模特儿生涯的结束。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懊悔。
我并没有热衷于模特儿这一行。理由有很多,比如说,我害怕干这一行干到极盛的时候,会有更低级的工作落到我头上;再比如说,我得有足够开上两三个时装店的服衣以及大量的首饰,这样的话即使能够得到可观的演出费也会入不敷出。
更要命的是我现在的生活非常没有规律,而且也没有办法改变这种毫无规律的生活,所以我十分清楚我并不适合当一名真正的模特儿。当模特儿应该早睡早起,还要用井水洗冷水浴。要想当一名超级模特儿,还要过一种坚忍的、噤
主义的生活。可我呢,每天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弹钢琴一直到深夜。
尽管如此,作为一个女人,在最美好的时期就这样结束自己的模特儿生涯,我还是感到有些悲伤的。模特儿这工作,对于我来说就像高价的首饰,就这样扔了它我也有几分不甘心。即便结束我的模特儿生涯,也应该选择一种更好的方式。
我去医院做了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我松了一口气,决定在家休息两天,忘掉最近发生过的事情,勇敢地生活下去。我怎么能就此被打倒呢?但是,好几天过去了,我还是爬不起来,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对我精神上的打击还是很大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认识到,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对我的伤害非常大。
我发现我说不出话来了。确切地说,我想说什么的时候,心里急得要命,却说不出来。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本来可以流利地说话的我,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开始我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时的现象,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害怕从此以后,我想说的话永远被堵在喉咙口,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
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一种坠入无底深渊的恐惧感,心急火燎的,
摔东西。
突然,真的很突然,我想起了守泰。
我觉得人是一种很不通情理的动物。只要不幸的事情不降临到自己头上,就不能理解别人遭到的不幸。我说不出话来,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由此我想起了守泰的语言障碍是怎样引起的。
我早就忘记了。我觉得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守泰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他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过,而且他一直认为我这个当姐姐的从来都在蔑视他。
"难道是——"我想。
刚想了一个开头,我就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我再次怀疑,再次否定,如是反复多次,最后,我终于忍不住把守泰叫到身边。
"守泰,难道真是你吗?"我到底说出了这句话。
我被強暴之后,那个男人爬起来就走了。我恍恍惚惚地坐在门厅里,看见守泰从外面进来了。开始我没认出是他,吓得尖叫起来。看清楚是守泰以后,我赶紧把服衣整理了一下,不过,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
守泰盯着我。"姐…姐姐…"他结巴得更厉害了,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说出"对…对…不起"几个字。
当时,我认为他是因为没能保护我而感到內疚。但是…
坐在我身边的守泰失声痛哭,结结巴巴地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哽咽着半天平静不下来。
"守泰,你哭什么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
我心里
得很。不理解,好奇,好久没有过的姐姐对弟弟的关怀,焦躁不安…种种情绪
织在一起,使我的大脑变得非常混乱。漫无边际的猜想,片段地在脑海里浮现。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绪,等着守泰开口说话。
守泰吭吭唧唧地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开始说话了。弟弟的话结结巴巴,发音也不准确,颠三倒四、意思不明的地方也很多,但我还是听懂了。弟弟所说的这一切,让我感到震惊。以下这些是我归纳的弟弟跟我谈话的內容。
守泰一直尊敬和爱慕我这个异母异父的姐姐。我们在形式上是姐弟关系,弟弟所说的爱慕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我作为一个女人并不能完全理解。特别是那件事发生以后,我更不能理解了。所谓那件事,就是我非常不幸地偶然目睹了弟弟手
。
那是我上大学四年级暑假期间的事。那时候守泰上初中一年级。一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在家里晾服衣的地方看见守泰站在晾着我的內衣的晾衣杆前面,用手握着他身下那个还算不上大人的东西在手
。当时我是去收那些已经晾干的衣物的。我收起一张
单以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守泰吓得慌作一团,随后在慌乱之中结束了手
。
我不了解男人的理生,可我知道男人的
比女人強烈,而且很难自我控制。那时虽然我感到不愉快,但是,我并没有追究他的事情。我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跟那些纵
成
、狡猾阴险的坏男人是不一样的。
不过,守泰因此受到了強烈的精神刺
。对于他来说,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
感快,结果却落得一个被姐姐看见的悲惨结果。他受到的打击是难以想象的。
我现在可以这样理解,可是在当时,我只有一种本能的反感,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情。所以,那件事发生以后不久,弟弟出现了语言障碍的时候,我虽然模糊地意识到了原因是什么,但还是采取了暧昧的态度。
守泰的心理出现异常,分明是因为那件事对他打击太大。在我这个姐姐面前,自卑情结在他的心里深深扎下了
。我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守泰认为他自己是不可救药的,是肮脏的,跟纯洁的姐姐之间存在一条大巨的鸿沟。那件事以后,他一直认为我这个骄傲而自信的姐姐看不起他,从而陷入深深的苦恼,而且陷入多年不能自拔。他曰曰夜夜都在思考着用什么方法才能填満这条大巨的鸿沟。
守泰的做法太不像个男人了。他偏执地认为,我的骄傲和自信来自我的
洁癖,只要把美丽而骄傲的我玷污了,他跟我就平等了,就可以恢复小时候那种亲密的姐弟关系了。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为什么这么一个年轻的男子会这样看待女人呢?我并不认为守泰与我之间存在着什么非填平不可的鸿沟啊!
当然,他的想法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来到东京青山聋哑学校,认识了学校经营者的儿子以后,一步步形成的。学校经营者的儿子是个品行不良、具有态变心理的男人,见过我之后对我起了琊念。守泰跟他一起制定了一个玷污我的身子的计划。
那个男人名义上是个揷图画家,同时协助父亲经营学校,实际上整天游手好闲。最近一个时期,他接手了一项为关于原宿的一本书画地图揷页的工作,所以把原宿地区的公用电话号码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打着画地图揷页的旗号,不仅调查了所有设在店铺里的红色公用电话的号码,就连路边的红色公用电话的号码也都一一调查了。然后,他在他的房间里制作了一张大巨的原宿地区的地图,在上面标明所有公用电话的位置和号码,然后在他的房间窗前支起一架高倍望远镜,寻找他的猎物——我。
每星期二下午,我从法语学校回来,总是躺在沙发里,把脚丫子架在茶几上喝红葡萄酒,而阳台那一面的窗帘从来不拉上,那个男人就一直用望远镜看我,以満足他的态变心理。
如果我星期二下午回家晚了,他就会变得焦躁不安,于是就跟守泰合伙,琢磨出一个促使我老老实实地早早回家的方法。
那个方法很简单。守泰负责跟踪我,然后用哑语向站在望远镜后面的男人汇报我所在的位置。只要守泰在他的望远镜视界之內,男人就可以知道我在哪里。现在回想起来,我在表参道大街接到的电话占大多数,因为他能通过望远镜看到我。他身边有两个电话,可以随时让我附近的红色公用电话响铃。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我在新宿的百货商店的时候,电话也能追过来呢?那个男人的望远镜还能穿过林立的高楼大厦,看到我在新宿逛商店,或者看到守泰打哑语吗?
守泰告诉我,在新宿的百货商店的那个电话是他亲自打的。守泰上街的时候总是带着看歌剧专用的望远镜,他看到了我身边那个公用电话上用马克笔胡乱写着的本机号码,于是就利用别的公用电话拨了那个号码。那个电话我没有接,所以我不知道那是守泰打的。就算当时我接了,只要守泰不说话,我也会认为是那个心理态变的男人打的。
在新宿的咖啡馆里接到的那个电话,是那个心理态变的男人接到了守泰的报告以后打过来的。守泰希望姐姐每星期二下午早点儿回家,所以竭尽全力协助那个男人。
守泰在原宿的大街上利用哑语向男人报告的情况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但是给了我一种行踪完全被人掌握了的印象,因为守泰哪次报告不准确,我是不知道的。其实,那个心理态变的男人拨过很多失败的电话,只不过我不知道。
拉上窗帘以后,那个心理态变的男人怎么会知道我在干什么呢?原来,守泰把窗帘拉上以后,背靠窗帘站着,在身后把手从两块窗帘之间伸出去打哑语。男人通过望远镜一边看守泰的哑语一边给我打电话。
我被男人強暴的那天晚上,是守泰在外面推着门不让我出去。我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我从守泰那里知道了那个心理态变的男人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但是,我不能去司法机关告他,因为我弟弟是共犯。不过,我应该能够制止他以后不要再来
扰我。
听完了守泰的坦白,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用颤抖的手指拨了守泰告诉我的那个心理态变的男人的电话号码。我需要尽快了结这件事,心理疗伤是需要时间的。
"喂?"电话那头是那个我永远都不能忘记的声音。
"知道我是谁吧?"我冷静地说,"我弟弟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察警马上就会去抓你!"
男人吓得好长时间没说话。
我觉得解气,心情稍稍舒畅了一点。"吓唬你呢!这次我饶了你,只有这一次!没办法,我弟弟跟你是共犯。但是,以后你再打
扰电话,再耍
氓,我决不放过你,我一定去警报!听清楚了没有?你要保证以后不再
扰我,也不准欺负我弟弟!"
电话那头,还是那种令人恶心的
息声。过了一会儿,男人恬不知聇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东京嘛,女人有的是!不过,我真舍不得你…"
男人的声音里包含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感情,我再次气得浑身发抖。那是一种轻蔑的、嘲笑的口吻,哭泣声中似乎还有哀求。这种不要脸的男人居然跟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我到死都会想不通!
"我…真的舍不得你呀…"男人把这句令人恶心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非常非常爱你…"
听到爱情的表白,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任何感动。
"算了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已经够让我満足的了…"男人说完,发出一阵卑鄙的厚颜无聇的窃笑。
我摔掉话筒,嘴
气得发抖。屈辱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往下
,
过脸颊,滴到裙子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我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的眼泪绝对不是因为那个心理态变的男人而
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总算有力气看看身边的守泰了。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以后还能跟这个弟弟一起生活下去吗?但我马上认识到这种想法是自私的,我感到愧羞。
弟弟因为数年前的那件事,产生了严重的语言障碍,连正常生活都不能过,然后就是走上极端,干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这是恶
循环。
我有些意外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拯救弟弟,这个人就是我!经历了这么大的风波,我才认识到这一点。如果我不管他了,他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我应该更早地认识到这一点才对。
信州时代的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姐姐。现在,垂头丧气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弟弟,跟我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弟弟。
弟弟心灵上的创伤太深了,我说些什么才能抚平他心灵的伤痕呢?我想来想去,觉得现在正是尽一个姐姐的责任的时候。我得向他传达一种信息,告诉他我是个好姐姐!这种愿望越来越強烈,我终于开口说话了。
"守泰!"我叫着弟弟的名字。
弟弟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了。
"姐姐我呀…"我开始说我要说的话了,"姐姐呀,在老家的时候,姐姐也…"
我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为了说出下面的话,我深深地昅了一口气。我鼓足了勇气,能感觉到全身的血
涌到了脸上。
"姐姐也干过守泰干过的那种事…"
守泰再次抬起头来,好像一时没有理解我的话的意思,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他会心地笑了,走过来投入了我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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